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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鲁斯之乱《惧于踏足》-第零章

2021-04-19 13:19 作者:红烧肉酱233  | 我要投稿

梅尔基奥[1]


    降临在梅尔基奥的战争由诸神与天使打响;它撕开天穹与大地,燃遍山峦、化海洋为灰烬,但最终仅为一个目的。银色沙漠洁白的盐碱荒原上,在这数百万征召者与信徒劳苦建造颂扬之塔与神使殿堂之处,拿非利人汇聚于此,只待最后一搏。

    在数月的战争中它们节节败退。无论它们在战役中是胜或败,其阵地都被弃于身后,就仿佛对它们来说,城镇、平原与峡谷都已被流淌的鲜血玷污了。拿非利人回身穿行而去,而慢慢的,它们所往之处逐渐清晰。从轨道上——蛋形的星舰曾在此被摧毁,它们于此失去了虚空中的优势——看去,移动的线条已宽得足以用肉眼观察到。从地表各个位置被驱赶而来的难民汇成流动的形体,如条条黑色丝带清楚地映在地表上,就仿佛燃烧城市中飘出的缕缕黑烟。

    诸神与天使的战争本可以在制胜点便结束。只需花费一些时间和耐心,将敌人赶进他们最后的据点,然后将其轰至湮灭。

   但这并非那种战役,打这场战争的人也并不愿意干站在原地等待。深刻的侮辱将以牙还牙回报,教训需要被吸取,并且这将为整个银河做出示范。拿非利人已行冒犯之举,它们必须在众目睽睽下因其罪行而被惩戒。

    还有那些人。并非所有人都颂唱着赞美诗,并非所有人在抬头望向行走于他们之间的巨人时脸庞上都满布喜悦的泪水,并非所有人都在拿非利人的话语下献出了他们的一切——从财产到初生之子;许多人都别无选择地被戴上镣铐、变成奴隶,夹杂在众人之间。他们理应获得自由,将他们一并献祭在战争的祭台上的提议并不合乎情理。

    有人说,若是要扩大定义,所有的崇拜者都是奴隶;最终这个观点并无甚实际讨论的价值。为了解放梅尔基奥的人民,拿非利人必须被彻底消灭,斩草除根。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没有异议。

    在银色沙漠的核心地带,洁白石膏在恒星辐射的热浪包裹下闪闪发光,拿非利人与他们大量的随从聚集在碎石与山崖之间,吟唱着它们独有的殇歌、埋头苦干,筑造着建筑的铜制框架。等待敌人的到来。

 

    身着月白色镶黑边盔甲的骑士们列成一个由密密麻麻陶钢、盾牌与枪械构成的巨大方阵。他们有八千人,战靴行进的步伐将地表盐碱的土粒碾为粉末,如纸烟一般卷入空气中翻腾。层层叠叠的白色被雾气包裹,伴随着无尽轰隆作响的雷鸣之声,他们仿佛正向拿非利人庞大的营地边缘漂浮而去。他们阵线的边缘是排排战争机器——坦克,无形反重力阵列所支撑的悬浮步兵车(hovering skimmer),低矮结实如覆甲三叶虫般的载具,满布炮管的战车。千百竖立的战旗和标志刺穿薄雾,它们印着战士们肩膀上标志图案的变体,一只诡黠的犬类黑面,吻部下有一弯新月,一旁还有单位标志与编队标识。

    引领在阵型最前端那副最高的旗帜,则有着独特的设计—— 一只以古泰拉标志类似的形式呈现的眼睛,勇猛地大张着,像掠食者一般警惕。旗帜由一位冠军中的冠军所擎,他身披工匠精雕细琢的铠甲,光辉灿烂,行进于一名半神、一名战争主宰的右臂侧方。

    荷鲁斯.卢佩卡尔,影月苍狼的原体,第十六阿斯塔特军团之主,停下了脚步,抬起一只覆铠的沉重手掌,指向标记出拿非利势力边缘的重重屏障与护墙。他战士们的行列之中泛起一圈涟漪,亦停下脚步,等待他的命令。

    梅尔基奥那冷硬尖锐的阳光在他的脚下投出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阴影。“看到他们了吗,队长?”荷鲁斯轻声问道,并未转向他的下属。

    哈斯塔.赛加努斯队长,影月苍狼第四连的长官,黯然点点头。战役前些时候,一击险些击中的拿非利人尖啸脉冲使他的头骨受损,它们已很好的融合,但愈合的过程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副作用——持续不断的轻度头痛。啃噬般的疼痛使赛加努斯烦躁不已,也夺走了他一贯的好脾气。

    巨人们在行动,从它们的营地内向前涌来。伴随它们的到来,第四连长听到了它们尖哨般颤动的歌颂嗓音,还有男男女女慌忙从它们行进的道路上闪避开时的叫喊。大规模的脚步声在荒漠沙地平整的表面上鼓噪着。

    荷鲁斯仰起头望向远方,向上,再向上,望进近乎无云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指挥官看上去对敌人的接近毫无兴趣。

    赛加努斯环视了一圈他的副官,迅速做了一个准备战斗的手势,下令让部署在影月苍狼阵型边缘的重型支援部队以及无畏单位做好准备。激光炮(Lascannons), 德拉科式重爆弹枪(heavy Drako-pattern bolters)、弹匣供弹导弹发射器(magazine-fed missile launchers[2])都已做好准备。在他身后,队长听到了八千把武器上膛的声音。

    “他们来了,”当第一个异形巨人起身越过它们内圈常人大小的壁垒时,他不得不开口说道。拿非利人有一种从容不迫而又小心谨慎的敏捷感,让赛加努斯想起了透过玻璃缸壁看到的海洋生物。它们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般在空气中移动,缓慢得极富迷惑性。但他曾亲眼目睹过,只要它们想,可以变得多么迅捷;旋身飞窜,难以击中。

    赛加努斯已准备下达命令,但荷鲁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摇摇头。“最后的机会。”他说,“我们已走到了这一步,或许还能挽救一些生命。”

    在赛加努斯作出回答之前,他的基因之主已向前走去,走出了队伍的行列,走向最近的巨大异形。

    那是个灰色异形。赛加努斯通过一次催眠传输接受过关于异形的检测数据,他知道帝国军队的情报人员搜集的信息对于拿非利人的指挥体系涉及甚少。它们臃肿扁平身体的颜色似乎标志了通常的等级与地位。蓝色的是一般士兵的类型,通常出现在前线;绿色的看上去扮演了类似药剂师的角色,或者约是小队军士。灰色的显然是指挥官,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词去指代,一般被分析师称之为“队长”。试图翻译这些外星人刺耳的本土语言的尝试被证明是徒劳的;声音的高音域达到的超高频,甚至超越了星际战士被增强的听力识别范畴。这一点,再加上它们皮肤上磷光线条所闪烁的奇怪图案,使得试图破解它们语言的行为变成了愚蠢的尝试。

    然而拿非利人做相反之事却毫不费力。它们来到梅尔基奥时说的是帝国哥特语,就仿佛那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母语。而他们所述说之物已动摇了远方泰拉对这整个星系的统治,也违逆了人类帝皇。

    灰色异形看到了荷鲁斯,向他走来,它表皮上闪烁的光芒向它身后聚集的绿色与蓝色异形传去了无声的命令。它们停了下来,而在它们粗壮、如柱子一般的双腿边,赛加努斯看到人们正向外星人们聚集,就像孩童依附母亲一般。这些皈依者都装备着从梅尔基奥行星防御部队里掠夺来的武器,面孔在他们所佩戴的厚厚的、半透明的面具后面依稀可见。面具模糊了他们的型容,使他们的容貌显得统一而残缺;情报机构相信这些征召者的面具是由拿非利人身体的表皮所制成。绿色的异形曾被观测到为所进行的仪式切下它们自身的一块块皮肤,据推测,征召者通过佩戴异形血肉一部分,以某种方式与他们的异形奴隶主联系在了一起。赛加努斯曾亲自观察过一次战后对死去拿非利人的解剖,亲眼见过构成这些东西的丝状内腑与胶状器官。它们笨重的实体有着大致接近人类轮廓的外形,却光滑得像是皂石雕刻而成,还有着近似手臂与双腿的抽象形状;没有脖子,它们球型的脑袋从肩膀上直接冒了出来,环绕在头骨表面的则是一圈类似嗅缝与眼窝的凹陷。在这种光线下,这些拿非利人看起来就像是吹胀的玻璃,半透明的血肉在明亮的白昼中闪闪发光。

    荷鲁斯停下脚步,灰色异形微微弯腰俯视着他。每一个异形的身高都是最高的军团战士的两倍。

    “我最后一次提出这协议。”荷鲁斯对那生物说,“释放你的奴仆,离开这个地方。以帝皇之名,现在就这么办。”

    拿非利人身上的片片磷光闪耀了起来,它以一种虚伪的开放姿态——肯定是从哪个人类那儿学来的——展开了它粗壮的、三指的手掌。异形身前的空气颤动着发出锐响,一展无形的力场平面漾成实体。这就是异形说话的方式,它创造了一个外部飘渺无形的鼓膜,通过某种尚未明确的手段操纵空气粒子通过,奇异的谐波嗡嗡呼啸。有一点已十分确定,这手段并非是灵能性质,而是某种技术。是某种与它们的有机体结合在一起的工具性手段。

    “你为何要与我们对抗?”它问,“无需如此。我们想要和平。”

    荷鲁斯一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谎言。你们不请自来,并且从古老神话中为自己取了个名字——从泰拉、卡利班与巴拉克的神话之中。”

    “拿非利。”它颂道,声音高昂而奇特,清晰道出了这个单词的每一个音节,“堕落的六翼天使。”灰色异形朝着原体重重迈近了一步,赛加努斯的手掌反射性地紧握住了他的风暴爆矢枪柄。“崇拜他们。颂扬我们。寻求和平。”

    “寻求和平。”挤在异形脚下的人类回音般重复着,就仿佛那是什么赐福之语。

    荷鲁斯的注意从未离开过面前的异形。“你们是寄生虫,”他说,他的话语随风穿过平原,打破了紧随其后的沉默,“我们知道你们是如何汲取养分的。你们以辐射的生命之力[3]为食。我们帝国的灵能者已看破这点。你需要被崇拜……需要被奉为神明。”

    “那……”它说道,音律嗡鸣,“那也是一种和平。”

    “你还用你的技术控制思想,禁锢心灵——人类的思维,人类的心灵。”荷鲁斯摇摇头,“这不可容忍。”

    “你无法阻止我们。”灰色异形伸手展示着它身后广达数亩地的铜制塔楼与奇怪的天线,那里如今有数千拿非利人,汇成一片巨人之海,蹒跚地缓步前行。“我们与你战斗过,我们知道你战斗的方式。你只有杀死你声称要庇护之人,才能赢得这场战争。”它指向一群皈依者。异形再度做出了那个手势,皮肤底下划过列列白光,“加入我们吧。我们会向你展示,你会明白……共融(communion)是多么美好。既是神祗,亦为凡人。”

    有一瞬间,赛加努斯以为他看到荷鲁斯脸上划过了某种黑暗之物;那一瞬间立即消失了。“我们已废黜了所有的神明。”原体说道,“而你们不过是那些虚假之物的苍白倒影。”

    灰色异形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拿非利人的军团前进了,每个个体的身上都闪起了愤怒的黄色磷光。“我们会毁灭你。”它说道,“我们数量远超于你。”

    荷鲁斯怜悯地颔首,拔出了他的剑——一柄精金与油钢的巨刃。“你可以试试,”他说,“但今日你面对的是帝皇的子嗣与他们的战士。吾等乃影月苍狼,此军团便是铁砧——你们将于其上被击至粉碎。”

    头顶的高空传来了低沉的噼啪声,下层大气处的音爆声传至沙漠地表,有如远方滚来的闷雷。赛加努斯抬头看去,他敏锐的视力捕捉到了道道白色的轨迹——猩红的巨大泪珠与鲜红色调的鹰隼正以超音速坠向银色的沙漠,拖曳出足足数百条尾迹。

    “我们是铁砧,”荷鲁斯重复道,以剑上指,“现在,见证铁锤的到来。”

 

    天穹在尖啸。

    从低层轨道上十几艘主力舰与战斗驳船的发射仓弹射出的陶钢空降舱,如雨般撕穿了梅尔基奥的外层大气,燃烧流星一般坠向银色沙漠。与他们一同坠落的还有俯冲的鹰隼:风暴鸟与突击炮艇在空中旋着弧度,朝拿非利人庞大的营地冲去。

    他们如血般猩红,如绯色怒火,载着阿斯塔特第九军团一连又一连的战士。他们突击的速度乃是胜利的关键;为对抗影月苍狼的大部队,异形侵略者与它们的狂热崇拜者已成功被抽调一空,使得侧翼的防守变得稀疏而易于打破。但异形巨人的思维并不迟钝,它们一旦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便会立刻试图重整旗鼓、加固防线。

    血天使们不会让这情况发生。拿非利人会被击溃、会被斩杀,即便如今降落的真正冲击还未到来,它们的团结之心就已被这残酷有力的突击动摇了。

    第一击音波的脉冲攻击从空降的突击部队中掠过,震荡空气的能量光束激出了高温闪电的火花。在下方沙漠里,反应最快的异形仿佛摸索着高空云彩般,正将粗壮的手臂上举,利用它们玻璃般骨骼的共振作为尖啸攻击的导体。

   被音束切中的空降仓偏离了目标,向着降落区域外的白色盐沙螺旋飞去;而另一些没那么幸运的空投舱则被撕开,或是与他们的同伴残酷地撞在了一起。领头的风暴鸟——如她的同胞一般鲜红但装饰着金色的翅膀——在音束的弹幕中穿行,引领机群进入凶猛的俯冲骤降。

    作为回报,她们吻部与机翼上的重型激光与导弹发射器朝着拿非利防御者们喷吐火焰,在坚硬的沙地上炸出黑色的坑洞。每过一秒,他们都在逐步逼近,但位置依旧过高、难以精确瞄准;但相反,风暴鸟的炮组成员正以火力压制远在下方的敌人,逼迫它们让出战士们轨道空降所需的空间。

    而当越过不归点,红金双色的战机就进入了紧密的螺旋下降。横亘于机体侧腹的金属板解锁,沿着液压导轨向后滑动,呼啸的空气涌进了那后头展露出的内舱。编队中的其他战机也一般动作,舱门打开,内部裸露在晴空中。

 

    从领头的风暴鸟上,逆着光跃下一个身披铠甲的身影。一名原体,另一位半神。

    一个天使。

    他将自己抛向苍穹,如恋人般拥抱着重力的拉扯,任凭它将自己加快至极速。他未带头盔,英勇的脸庞凝聚着决心,一袭耀眼的发丝在风中翻搅,他吼出了挑战之言。

    从他身后,洁白如雪的飞羽舒展炸开,巨大的羽翼延伸出宽大的弧度,紧抓住气流并毫不费力地驾驭着它。金饰、珍贵红玉与宝石的泪滴、丝绸外罩与精金的链甲垂挂在铠甲之上,陶钢与塑钢的盔甲是如此辉煌与华丽,其艺术性仿佛更适合被摆放在最高等级的画廊里。顶着气流的阻力,他拔出了一把剑柄弯曲带刺的奇型红剑;那也是他远在下方的兄弟荷鲁斯所持之剑的表亲。

    与他同行的是一群同样坚决、同样凶猛的战士。十几个连的突击战士们背负咆哮着的跳跃背包,手中持枪,眼中满是坚定的憎恶。领头的乃是圣血卫队,金色的铠甲与洁白的翅膀与他们军团之主交相辉映;但携着卫队高飞的羽翼是由搪瓷金属(enamelled metal)铸就,和突击小队一样,他们的飞行也是由炽热的聚变发动机所喷出的橙色火焰之矛所驱动。

    伴随比维护者坦克零距离炮击[4]还要大的冲击力,原体落地,他的战靴砸在荒漠沙砾之上,以此为中心辐射开了一个完美的圆形波纹。冲上前来攻击的蓝色拿非利人被炸飞开去,挣扎着稳住身体,却被落下圣血卫队的华丽腕侧爆弹枪与突击小队的齐射扫倒在地。

    天使圣吉列斯标志着他到来的豁大坑洞中立起身形,迎向他的第一个敌人。一个尖啸的绿色拿非利人向他疾驰而来,吼出强大到足以断骨碎岩的干扰音波脉冲;这异形耸立在原体身前,莹润的血肉泛着剧烈闪烁的、代表语言的光芒。伴随它奔跑时噼里啪啦的音节,外层的皮肤硬化成为了天然的、雾状模糊的玻璃质甲鞘。

    圣吉列斯的剑尖画出一道闪耀着金属光泽的亮丽弧线,直直迎向拿非利人躯体中央。利刃咬进玻璃般的皮肤,毫不费力地将其击碎,四散的碎片击打在原体的战甲上,发出声声微小的铃音、弹飞开去。武器继续滑入,无比深刻,单分子剑锋切开胶质的内腑,切开硅基骨骼,将异形开膛破肚。随着一声扯开尘埃的死前哀嚎,绿色皮肤的生物被一分为二,轰然倒地。圣吉列斯甩去剑上银色金属质感的血液,向他的荣誉卫队点点头。他们的头盔被雕刻成原体的高贵面容,每个人都如原体本身的一面镜子,回望向他。“第一滴血,阿兹卡隆。”他对近卫长说道。

    “很合适,大人,”战士说道,声音因即将到来的战争而紧绷。

    圣吉列斯点了一下头。“我的儿子们知道自己的使命。猛烈突击,快速奇袭。”

    阿兹卡隆行了一礼,摘下头盔,向他的军团之主展露出硬朗的脸部轮廓。“谨遵汝意。”与此同时,其余降落风暴鸟的轰鸣之中也混入了空降仓坠地的撞击声。脚下的地面震颤着,陶钢的泪滴砸进沙地并豁然张开,如致命的鲜花朵朵绽放。每一个空投舱中都显露出一列战斗队形的战士,侧边还伴有智库、黑甲的守望者与战斗药剂师。阿兹卡隆看到他们都正望着圣吉列斯等待指令;与他们一样,他也为自己能在此处、与自己的原体与先祖相伴而自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异形。”他保证道。

    圣吉列斯举剑回礼,“其他人……”天使并未说完这句话,但近卫长知道他指的是谁。奴隶们。“尽可能多地解放他们。现在他们知道自己并未被抛弃,他们将会与我们一同战斗。”

    “那些被征召者呢?”阿兹卡隆指向一道由戴着面具的人类崇拜者组成的零散兵线,他们正战战兢兢地向红铠的军团战士们前进,“若是他们与我们作对?”

    大天使的面上划过一抹忧伤,他周身的辉光黯淡了一瞬。“那么他们也将获得自由。”圣吉列斯举起剑,这个举动带出了他集结子嗣们的一声咆哮,在天穹下回荡。

    一队笨重的蓝色异形爬上了低矮的山脊,血天使的战斗正式开始了。

 

    一开始主导制定作战计划的是荷鲁斯。在他旗舰“复仇之魂”的战略室里,影月苍狼之主透过宽大的全息投影仪,向他的兄弟展示了他所构思的、粉碎拿非利人意志的计划。那是一种震慑,是一次毫不掩饰又极尽炫耀的军力展示,就如圣吉列斯的兄弟们在大远征的连绵征战之中一次又一次做的那样。荷鲁斯希望血天使与他们的表亲并肩作战,在一片红与白的海洋中,以数千人大军毫不停歇地碾过异形最后堡垒之门的情景来威吓它们。接着冲过城门,越过城垛,绝不谈判、毫不犹豫亦不停歇。就如这群异形从中涌出的海洋一般,荷鲁斯说过,我们会淹没那些外星人,将它们拖下去溺死。

    这个计划最大的长处便是它绝对的高调与气势,但圣吉列斯并未轻易被其说服。透过全息影像,两兄弟争论过,反驳过,来来回回,相互提出异议与挑战。在外人看来,看到这两名强大的超人战士为此争论不休——仿佛这不过是场弑君棋局——可能会显得十分冷漠,近乎无情。

    但一切都离不开事实。血天使看向全息图的格板,看到了无数代表着平民集聚的标志,看到了铺陈开的地形、充满欺骗性的沙漠地貌,满布着隐蔽的卡口和杀机。荷鲁斯在心中已经权衡了交战的战略,并作出了一个遗憾但必要的选择。他已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然后越过困难,一往无前。这并非无情,不过是权宜之策。

    圣吉列斯没法如此轻易地这般行事。直截了当的暴力处事更适合于他们那些更放纵的兄弟,譬如鲁斯或者是安格隆,但无论圣吉列斯或他的兄弟荷鲁斯都不会那样毫无艺术感、那么专注于目标而弃其他于不顾。

    可拿非利人行为所激起的冰冷怒火实在难以轻易遏制。这些异形巨人,用它们和平团结之言嘲弄着人类的伟大梦想,在它们身后留下了一道充满毁灭的痕迹——它们在梅尔基奥落脚之前,已夺取了一百个世界。

    萨干(Sagan),德科拉(the DeCora Spine),小奥菲欧(Orpheo Minoris),贝塔瑞吉尔二号(BetaRigel II),这些星球上的所有人类生命都被剥夺,人群如牲口般被驱赶进如山一样庞大的神殿,然后被慢慢地吞噬。而真正可怕的是,拿非利人利用它们的猎物来为它们战斗,用它们触及神性的理想来诱捕那些顺从、孤独或是忧郁之人。它们向他们灌输有关信徒将会不朽、而无信者永恒悲哀的故事,它们非常擅长这些。

    或许异形们真的相信它们所做之事正使它们接近一种超越肉体的形态,能踏入永恒天国之中的来世;这无关紧要。它们用技术将自己的一部分植入进奴隶的 身体,以进一步促进他们的共融,它们切下自己的血肉、制作成面具,来标记它们的信徒。通过它们传递的意志之力,亦或是出于它们所选之人的孱弱性格,拿非利人操纵思维。

    它们的存在是对帝皇银河的侮辱,这不仅是对人类理想纯洁性的冒犯,更是由于拿非利人在那些愚蠢到向它们效忠之人身上施行的、阴险的鸠占鹊巢行为。

    因为根据血天使与影月苍狼的探子所汇报的消息,这些外星人正是以那些信仰它们之人的生命为食。空荡荡的神殿里面堆满了一摞摞干瘪的尸体,躯体在数小时内便老去数年,所有的生命精华都被抽干了。所面对敌人的真正面目终被揭露,而真相让原体们都感到恶心。

    拿非利人以崇拜为生。

 

    因此,圣吉列斯会剥夺这些令人厌恶的异形的养料,以牙还牙,碾碎它们的傲慢。侵略者们认为帝皇的子嗣们绝不会杀死它们所驯养的人类以求饿死它们,而事实的确如此。然而拿非利人认为的弱点,天使将其变为了优势。它们对自己不可动摇的地位是如此自信,于是它们用全部军力来面对荷鲁斯,挑衅影月苍狼,就赌的他们不敢发起攻击。

    异形们对于胜利的肯定已让它们忽略了面前战士们坚不可摧的意志之力,它们转身直面荷鲁斯,而于烈火之中,在它们背后,真正的天使化为帝皇怒火之锤,降临梅尔基奥。

    原体奔跑、冲锋在前,如飓风一般卷入拿非利人的防线重地,以灵巧敏捷的动作腾空而起。以他的长剑与另一把内置在手铠内的短剑,他进行着一次又一次杀戮,呐喊着击倒那些试图以哀鸣的声波淹没他的敌人。在他侧翼,阿兹卡隆和朱利尔,他私人卫队的第一与第二护卫,以固定于腕部的爆弹枪向敌人阵线倾泻着层层火力。每一次命中,反物质血霰弹的弹头(mass-reactive bloodshard rounds)都会炸出数百道磁力充能单丝[5];每一次在拿非利人皮肤上的震荡冲击都会造就异形生物体内的一次血腥爆炸。战场上到处都泼洒着蓝色微微发光的泊泊体液,随着沙砾的吸收而缓慢变小。

    紧跟在卫队身后的是带领突击连队的连长们。拉多隆,血之首席(the Blooded of the First),手中稳稳的武器喷吐着爆弹枪焰,他的精英老兵们带着镌刻血天使母星巴尔之上猎人部落的乌木纹样的纹章。第一连长一旁还有弗里奥第九连的盾牌手,嘉兰手下带着他们最喜欢的剑杖(blade-staves)的十六连战士,以及阿密特与他的第五连,每个人都带着爆矢枪与剥皮刀。

    重武器的炮火集中在铜塔与小神殿的外墙上,使得拿非利人失去了他们的基础掩体,迫使它们正面迎敌。在南边,荷鲁斯展开佯攻之处,战争的大潮正摇摆着破碎。影月苍狼先是深入敌阵,阻断了异形的任何进攻或是脱逃路线,现在他们在继续前进。荷鲁斯的兵线延展出一条宽阔的弧度,将色彩不一的巨人们逼退,将它们压迫至血天使的刀枪之上。帝皇子嗣们在复仇之魂上设计的陷阱像钳子一样,以残酷的不可抗力闭合了。每过一分一秒,他们留给外星人的回旋余地都在逐步变小。很多拿非利人的皈依者开始投降,纷纷痛哭流涕、试图剥下连在脸上的面具;而那些在信仰之路上走得太远的人,则徒劳无功地试图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主子拖延星际战士的脚步。

    圣吉列斯对这些被欺骗者并无同情。他们任由自己被花俏的言语蒙蔽,任由自己被恐惧支配而非希望。但在更大程度上,他对拿非利人本身只有愤怒。

    在异形的尸体之上,猩红的战士们与他们金色的将领向巨人们倾泻着怒火。外星人怪异音调的呜咽之声化为了惊慌失措的不成调音节,间歇伴有愤恨的咆哮。荷鲁斯的兰德速攻艇中队(landspeeder squadrons)在头顶掠过,用引力炮与多管热熔轰击着蓝皮异性的方阵,在外层营地燃烧时冲破袅袅烟雾飞驰而去。

    嘉兰的战吼吸引了原体的注意,他瞥了连长一眼。战士脸上是如此凶猛、如此坚决,圣吉列斯为能与他的儿子们并肩作战而感到一阵自豪。生于巴尔与泰拉的战士们,多年前由天使本人领导团结于鲜红的旗帜之下,他们是他最锋锐的剑刃,是他最清明的头脑。在战斗中他们无以伦比,而有那么一瞬间,原体允许自己去体会那最纯粹最狂野的战斗之乐。他们会赢,这一点毫无疑问。

    敌人已经乱了阵脚,它们的恶行也毋庸置疑。这是一场正义的战斗,帝国的胜利与梅尔基奥升起的太阳一般不可抗拒。圣吉列斯和荷鲁斯今日将获得胜利,又一个失落的世界将被带回家园。这胜利将由战斗兄弟与血缘兄弟共同完成,由原体与军团战士一并拿下。他能在唇边品尝到胜利的滋味,如上好酒液一般甜美而深沉。

    于是,在梅尔基奥闪亮的沙地上,拿非利人被斩于剑下。

 

    战后,被解放的奴隶们与仍活着的皈依者被隔离开来,以避免暴徒的心智中爆发出报复性的杀戮。荷鲁斯接下了这一任务,毫不含糊地向那些声称领导了解放运动的人宣告:正义会降临在所有叛徒头上——但那将是帝国的正义,正确、真实且有法可依。

    与此同时,皈依者囚徒们被赋予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由前来支援军团的帝国辅助军部队人员监督。皈依者们将死去的拿非利人抬到沙漠周边设置的巨大火堆上,被迫焚烧掉那些他们曾崇拜的外星人尸体;其他人则被组成了工作团,任务是拆除几天前才强迫同伴们建造的铜制祷告塔。

    圣吉列斯立于一块苍白岩石的浅坡上,看着太阳坠向远处的地平线。他的翅膀紧紧收着,战斗时泼洒在身上的异形血液也已消失,盔甲被清理干净。他自己点点头。梅尔基奥安全了,胜利业已获得保障。他的思绪已转向了下一场战斗,下一个需要被照亮的世界。

    感到了兄弟的到来,他的唇边蔓延开一抹微笑,但他并未转身望向荷鲁斯。“有一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我。”圣吉列斯故作凝重地说道。

    “哦?”影月苍狼之主在他身侧停步,“听起来你的确十分烦恼。”

    他们俩人都并未加以注意的是,在山头正下方的浅浅峡谷中,许多普通的士兵、囚犯,甚至于他们自己的军团战士,都停下脚步望着他们。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原体便是一副奇观,而同时见到一对基因铸造的超人类——对许多见证者来说,出于许许多多不同的原因,则将是他们此生都铭记在心的一幅景象。

    “我该如何缓解你的忧虑呢,兄弟?”荷鲁斯继续说,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天使注视着他,“如果灰色异形按照你要求的做了,如果它释放了奴隶们……告诉我,你会真的让外星人离开吗?”

    荷鲁斯点点头,仿佛答案显而易见,“我是个信守诺言的人。我会让它们离开星球表面,前往轨道上……”他歪歪脑袋,“但它们会在那遇到你的舰队,唔……”他微微一耸肩,战甲庞大的肩铠放大了他的动作,“你从来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微笑一转,化为一阵笑声。圣吉列斯嘲弄地轻轻一鞠躬,“说得太对了。我想我不过是个更好的战士,仅此而已。”

    “别逼我拔光那对翅膀。”荷鲁斯回嘴道。

    “停了这念头吧!”圣吉列斯说道,“没了它们,我只会变得和你一样英俊。”

    “那可真不幸啊。”荷鲁斯赞同。

    轻松的时刻转眼即逝,接下来他们的交流便从一对兄弟的小小幽默转为了两名结盟将领的谈话。“你选择了哪些舰船留下来管理顺从者?”

    荷鲁斯摸了摸下巴,“剑隼号(The Sword Argus )与绯红幽灵号(the Crimson Spectre),我想。他们的陆军可以驻扎在这里,保证拿非利人的邪教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会在几个月后离开,重新联系我的远征舰队。”

    有翼的原体抬头看向天空,“我恐怕我们还未见证这些生物的终结。”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可汗也在猎杀它们的母星。他会完成我们今日开了个头的工作。”

    “希望如此。通过这些外星人使用的技术,它们能如此轻易地渗透进这些居民的脑海里……这很令人不安。我们不能允许这不受控制。”圣吉列斯回看向他的兄弟,“那么,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乌兰诺星区。十几个星系失去了联系,从新米塔玛(New Mitama)到纳卡里(Nalkari)。我怀疑又是异形入侵。”

    “兽人?”

    “很可能。我会需要你的支持,兄弟。”

    圣吉列斯又露出了微笑,“我对此表示怀疑。而且即便我愿意,我也不能答应。我的星语者们已活跃了数天,探测到了珀尔修斯虚空的探子的消息。我被告知,那里急需平定。”

    “父亲的宏大计划……往往没有给我们太多相遇的机会。”荷鲁斯指出,他的兄弟觉得他感到了这话语之下潜藏的一丝遗憾,“我们今日共沐了多少荣耀?还不够。”

    “的确。”在交战中,有短短一刻原体们曾相遇过,一群灰皮拿非利人四肢长出玻璃棘刺、发散出刺耳的噪音冲向他们。兄弟俩背靠背,接下了每一次攻击,砍倒了每一个攻击者。这一刻便是他们胜利的枢纽。“我承认我渴望能再次与你并肩作战,”圣吉列斯继续说,“不仅如此,我也怀念我们的谈话。”

    荷鲁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总有一天,我们会结束这一切。”他抬手示意荒漠白沙与战斗残骸,“然后我们就可以尽情聊天,随心所欲玩弑君棋了。至少在下一次大远征前是这样。”

    兄弟语气中的某些东西让圣吉列斯顿了顿。这话之下还埋着更深的含义,有什么他能感觉到却无法捕捉的东西,某些甚至荷鲁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东西。

    一个身着猩红盔甲的身影跑上低矮的山坡,他失去了审视这个想法的机会。“大人,原谅我的打扰。”拉多隆躬身,在转身面对他的原体之前朝荷鲁斯投去了谨慎的一瞥,“有其他的地方……需要天使亲临。”

    “出了什么问题吗,首席连长?”荷鲁斯问血天使军官。

    拉多隆的表情难以捉摸。这位战士在高耸的灰白头发下有着一张枯瘦坚毅的脸,没有暴露出任何信息。“军团事务,大人,”他说道,“需要吾主亲自处理。”

    圣吉列斯严厉的目光投注在了他的连长身上。这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之一,在统领精英老兵连队的同时,还身披许多连年征战中以帝皇之名辛苦得来的荣耀。拉多隆是原体的侍从,并拥有一个新的敬称“战团大师(Chapter Master)”,担任类似于荷鲁斯的私人顾问团——悼亡者类似的职责。他并非一个行为冲动、考虑不周的人,故而他此时的闯入也分外令人担忧。“说吧,拉尔。”

    有一瞬间的停顿,如此微小、如此细碎,只有像拉多隆的尊主那样了解他的人才能发现。但这足以说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我们的一位兄弟……迷失了,大人。”

    圣吉列斯觉得自己的脸庞仿佛化为了一张面具,森森寒意渗入他的血脉。“我的兄弟,请原谅我先行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荷鲁斯的回答,便已经跟随拉多隆离去,动身穿过笼罩在渐暗沙漠中的战争硝烟。

 

    无论是行走过程中,或是登上拉多隆为穿越战区而准备的兰德速攻艇时,他们都没有说话。圣吉列斯沉浸于自己的思维中,在首席连长驾驶着飞行器穿越东翼战区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们在沉眠的大地上行进,上下翻越各色矮坡浅滩,绕过被炸毁的颂扬之塔残骸与倒塌的城垛。重力马达(grav motors)放缓,他们接近了目的地,原体看见事态已经完全按他的意愿控制住了。永远规划万全的拉多隆,已确保一个宽广的圆形区域被完全清空,一圈血天使的战士们面朝外构成了数百米宽的战斗包围圈。当速攻艇从他们头上越过,落在一座被炸毁的小教堂庭院内时,没有一人抬头观望。

    “在那里面。”拉多隆阴郁的话音从引擎空转的低沉嗡鸣中传来,他朝废墟点点下巴,“我在确定情况的那一刻就把他隔离了。”

    他们向这建筑坍塌的轮廓前行,圣吉列斯感到体内血液中的冰寒蔓延到了手上。墙壁朝着右侧倾倒,天花板业已坍塌,压迫着椭圆形的教堂沉入了下方的沙地。第二批规模较小的军团士兵们站在入口的阴暗要道周围,他们来自拉多隆的荣誉卫队,他们也并未面朝他们所守卫的场地,亦没有对原体的到来做出任何反应。

    “他的名字?”

    “阿洛特罗斯。”拉多隆说道,“一个实实在在的战斗兄弟,虽然功劳不显。来自塔加斯连长麾下,111连。”

    “塔加斯知道什么?”圣吉列斯问。

    “阿洛特罗斯兄弟已死,大人。”一个身穿金甲的身影从黑暗的门洞中显现出来,向他敬礼。阿兹卡隆严肃的表情充分说明了发生事情的严重性,“被异形所杀,在爆炸中原子化。一个高贵的结局。”圣血卫士刻意迈到了他的主上面前,停下脚步,怒视拉多隆,“你不该带他来这里。”

    拉多隆张嘴欲言,但原体比他更早开口。“这不是你来做决定的地方,近卫长。”圣吉列斯坚硬肯定的语调背后所埋藏的力量让阿兹卡隆脸略微发白,“现在,让开。”

    阿兹卡隆照做了,但他无法完全保持沉默。“这应该由我们来处理,大人。悄声处理。”

    “悄声处理?”原体回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遥远,“不,我的儿子。没有一个血天使会轻易悄然死去。”

    在坍塌的外星神殿内,空气中弥漫着新鲜鲜血浓郁、金属一般的臭味。圣吉列斯舔了舔嘴唇,他无法阻止这反射性的反应。他的基因侦测隔膜(omophageaic membrane)尝出了数种各色人类的鲜血,就像一个酿酒师从酒香便能知晓酒液的年份与质地一般、本能地分析了它们地味道。这里也撒有异形的鲜血,其中有拿非利人血液特有的酸味。

    黑色的水泊在小神殿昏暗的内部淤积成了一滩小小的湖泊,他发现自己战甲的金靴在其中晕开了涟漪。与他共处一室的有很多、很多死去的人,像是圆形剧院台子上围观中央舞台的观众一样,环绕在厅堂边缘。被撕碎的拿非利人神经科技的碎片——突触模块、共鸣矩阵等等——堆满了废墟。但这里的所有暴行都并非源自今日的战斗。不,这场景并非来自战争,而是出于疯狂。

    他在迈入神庙的一刻就看到了阿洛特罗斯,在死者冰冷尸体的映衬下,他的热量轮廓于原体的广谱视野中变得更为清晰可见。星际战士以一种仿佛效忠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阿洛特罗斯在湖泊中央,以小心又稳当的动作机械式地捧起一把又一把的黑色液体,托至唇边。他默默地啜饮,不急不慢。

    “看着我,”圣吉列斯命令道,阿洛特罗斯缓缓服从了命令。他的心在胸膛中紧缩了起来,一种十分特殊的悲伤笼罩了心头。

    血天使的盔甲受损严重,肌肉纤维束撕断,陶钢开裂。看上去胸甲从胸骨处被彻底撕开,在那下方豁开了一道残忍的创口。原体辨认出了拿非利人尖啸冲击的命中痕迹,更近地仔细看去,他注意到了阿洛特罗斯鼻孔、耳朵、发红眼角上的干涸血痕。这样的一击会让普通人类脑浆都沸腾起来,即便是军团战士,这冲击也会使血肉残缺、神经撕裂。阿洛特罗斯面色苍白,显然经受着痛楚,但他看上去仿佛游离在外。战士遭受了异形武器的近距离轰击并幸存了下来,这是个罕见的巧合;但是……圣吉列斯纠正了自己,他并未幸存下来。并未真正的幸存下来。就在此时此刻,在在战场的另一处,塔加斯连长以及阿洛特罗斯的队友们正默默悼念他的死亡。

    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脖子上裸露的血肉,都被他一口一口、耐心饮用着的鲜血打湿了。阿洛特罗斯以黯淡、野兽般的目光看向他的原体。圣吉列斯在其中看到了一种饥渴,他曾在别处、在别人眼睛里看到过同样的饥渴。起初十分稀少,如今却显出了糟糕的规律。

    阿洛特罗斯发出了一声深沉的隆隆咆哮,缓缓站起身。他的双手紧握成爪,龇出了牙齿。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换个时间,人们会说他的灵魂被某些地狱的魔影所侵占,会说他的血液被毒害,他被附身了。但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幻想。这位优秀战士的变异从他体内而来,而非来自于神话中的异界外力。

    圣吉列斯知道一切为时已晚,但他还是得尝试挽回。他伸出手来,“吾儿,”他开口,“如果可以的话,退后一步吧。从深渊中回身,回到我们身边。我会拯救你。”

    阿洛特罗斯眨眨眼,就仿佛这些话对他来说是异国语言,难以领会。

    “这是我的错,”原体说道,“应该怪我。但若是你帮我一把,我会修正它的。”他往前迈了一步,“你会帮助我吗,阿洛特罗斯?”

    圣吉列斯凝望着他的话语落在石板地上,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个父亲空洞无力的痛惜。血天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野性的意图,从战士心中最深处的兽性本质中涌出了某种冲动,最终,111连的阿洛特罗斯兄弟残存的部分都一并消失了。

    带着从无处爆发出的狂暴怒火,军团战士野蛮冲刺着大步跃过神殿。原体犹豫了,对他来说,无论是以动力剑、腕刃或是地狱火手枪,他本可以在战斗兄弟逼近到一臂之遥之前就拔出武器、结束他的生命。但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如此行事。

    也许是出于希望,希望阿洛特罗斯与之前那些能有所不同,会是那个打破循环的人;也许他并未抬手是出于愧疚,是为近距离亲眼目睹这种恐怖、亲眼见证它带来的临终一刻,作为某种加诸己身的惩罚。

    毫无理性、毫不考虑任何存活的可能,阿洛特罗斯攻击了他的基因之父。他在尖叫,不成语句地吐出巴尔低梅萨部落(Baal’s Low Mesa clans)的方言。战士只渴求一件事情:将牙齿深深咬进活人血肉,饱饮其中浓郁猩红的液体。他已真正的迷失了。

    圣吉列斯将阿洛特罗斯挡在身前,战士疯狂的攻击敲击在战甲上,毫发无损;但他愤怒的火焰随着时间流逝并未消退,反而越燃越旺。他呼吸中混合喷吐的血腥味塞满了原体的感官,圣吉列斯明白了。

    他知道这鲜红的怒火、这血色的饥渴来源于何处。他能感觉到它,像一条淬毒的线条一般盘踞在他自己的基因螺旋里。这是他传给他的子嗣们的黑暗遗赠。一个隐性的死亡印记。

    “对不起,吾儿。”他对阿洛特罗斯说道——伴着战士脖颈被他扭断前的最后一下心跳。

    阿洛特罗斯的咆哮终结于喉中的嘶嘶气音,最终时刻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短暂的平静。他的身体落进浅浅的水泊之中,血天使的痛苦走到了尽头,他被给予了最后的怜悯。但现在这昏暗异形教堂之中的黑暗仿佛变得更为浓厚,于此所做的一切仿佛赋予了它更沉重的重量。

    这天的第二次,圣吉列斯再度感觉到了他兄弟的存在。

    他转过身,望进微暗的阴影,一个巨大的影子从一根倾斜的支柱后脱离出来,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面前,“荷鲁斯……?”

    “你做了什么?”他兄弟的脸庞被光照亮,刻出了震惊的阴影,“你做了什么?”另一位原体的声音仿佛把他自己从凝固中惊醒,他冲向了倒下的战士,“你……杀了他。”

    圣吉列斯以一种奇特的保护型姿态迈到了尸身之前,拦住了荷鲁斯,“你跟踪我?”他的语调中不由流露出了愤怒与惊讶,羞愧与懊悔与千百种其他情感,“你监视我?”

    荷鲁斯花了全部自制力才让自己立在原地,他脸上的困惑不断犹疑变换。他努力试图理解刚刚目睹的一切,却失败了。一个原体处死了他自己的子嗣……这样的想法可怕到难以深思。

    “你不应该在这里,”圣吉列斯对他说,就和之前阿兹卡隆所说过的一样,“这不该被外人目睹。”他的话语死气沉沉,流尽血液般干涩。

    “看上去的确如此。”荷鲁斯黯然点头,“但我是你的兄弟,我不是外人。”他抬起头,对上了天使的目光,提出了质疑,“我也不明白你为何做出如此可憎的行径。”

    圣吉列斯并未质问荷鲁斯是如何瞒过拉多隆的守卫而并未引起任何骚动的,归根结底他是个原体,而帝皇子嗣们向来擅于到达他们意志所向之处。

    荷鲁斯看着他的时候,并未带着愤怒和失望,而是带着一种可怕的同情。“我本不该来这里,但首席连长说话时候你的反应……兄弟,那一刻我在你眼中看到的东西使我十分担忧。”他绕过来,跪在阿洛特罗斯的身旁,“现在我发现我的担忧并未出错。”荷鲁斯以冷静的目光研究着死去的军团战士,抬起手铠,一只手指轻敲太阳穴,“告诉我这是有原因的。他出了什么事?是拿非利人做的吗?它们对他的思想造成了什么巨大的损害?”

    谎言梗在了天使的喉咙里。是的,他可以这么说—— 一个可怕的悲剧。这是那些肮脏的异形所为。我被迫采取了这令人遗憾的行动——

    “不。”谎言在完全成型前便崩溃了。他不能对他的兄弟撒谎,就像他无法锁住梅尔基奥的太阳并将其从天空中扯下来一般。荷鲁斯与圣吉列斯对彼此是这般了若指掌,以至于对对方撒谎将是一件艰巨的任务,需要终极伪装的诡计。他的良心使他无法这样做。“不,荷鲁斯。这是我的错,责任在我。”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之间只有沉默,天使可以从他兄弟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思维变化,他在不断自问,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最终,荷鲁斯站起身,将一只手放在了兄弟的肩膀上,他脸上坚硬的线条流露出焦虑,“若是你希望,我现在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提这事。你的军团属于你,圣吉列斯,我永不会质疑这一点。”他顿了顿,“但我是你的兄弟,也是你的朋友。看见你眼中的悲伤,我心如刀割。我知道你心中富有慈悲,若非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你绝不会这样做。但你扛着巨大的重担,我愿意帮你一起背负,只要你愿意。”

    血天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所求甚多。”

    “我一直如此。”荷鲁斯承认,“对我说说吧,让我理解这一切。”他几乎是在恳求,“以我军团的荣誉,我向你发誓,于此处道出的任何话都不会有丝毫外传。我将对所有人保守你的秘密。”

    圣吉列斯迎向他的目光,“即便对我们的父亲?”

    另一位原体有片刻的沉默,然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圣吉列斯万分小心地托起了他陨落战士的身体,将他从闪烁黑暗的水池中放到了一个石台上。石台上原本放置着一尊晶莹剔透的拿非利人祷告雕像,但现在只剩下浅浅漂浮的碎屑在脚下嘎吱作响。原体将死去军团战士的尸身安置好,恢复了他曾被疯狂窃走的高贵。

    最后,圣吉列斯转身面对荷鲁斯,“我们被造就成完美的样子。”他开口,“战争工具。战场上至高无上的诸侯。”他缓缓张开双手,洁白的羽翼在他背后折起,“你认为父亲的设计成功了吗?”

    “完美不是一种切实的状态。”荷鲁斯回答道,“而是奋斗的目标。所有意义都在于这个过程,而非目标本身。”

    “凤凰这么和你说的?”

    荷鲁斯再度点头,“福格瑞姆或许是只开屏孔雀,但他说的这些话的确没错。”

    圣吉列斯一手放在阿洛特罗斯凝固的胸膛上,“我们给予我们的儿子如此多的东西。我们的外貌,我们的意志,我们的坚忍。他们是我们最好的一面。但他们也遗传了我们的缺陷。”

    “正该如此,”荷鲁斯说道,“我们也该如此。为人必有缺陷——无论我们是谁、来自何方,我们依旧是人类。我们与我们所捍卫之人拥有同样的先祖。”

    “的确。若我们失去了那种联系……若是我们真的超越了人类,那么比起与泰拉之子,帝皇的子嗣们与军团阿斯塔特战士——”圣吉列斯指了指蓝皮拿非利人的尸体,“——在亲缘上将会和它们那样的异形更为接近。”他摇摇头,“但尽管如此,我们也无法逃避内心深处的问题。”天使的手指按在胸前,“我将一些黑暗之物传给了我的儿子们,兄弟。”

    “有话直说,”荷鲁斯逼问道,“我并非会评判你的鲁斯,也并非不听你说话的多恩[6]。你与我,我们之间无需遮掩。”

    “我相信血天使基因种子的基因序列中有一个潜藏的缺陷。那是某些在我自身基因组内的东西。我审视过自己的内心,也瞥见过它的影子,兄弟。一个黑暗的内核,一个埋藏在深处等待被唤醒的特质。”

    荷鲁斯的目光落在了死去的战士身上,“这就是……我在他身上见到的愤怒?”

    “它渴求鲜血,永不魇足。”

    影月苍狼转过身,思考着,“发生过多少次?”

    “阿洛特罗斯是我确定情况的数人之一。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战斗中丧生,但并未被发觉。”

    “两百年内,一个十二万人的军团,只有一掌之数?”荷鲁斯臂铠叠在一起,“你怎么就能肯定——”

    圣吉列斯举起手来,“我很肯定,”他严肃地说,“发生的频率也在逐渐上升。我担心,随着时间推移,它将发展壮大、吞噬我的每一个孩子。在我的冥想中,我曾看见过类似的……可能性。”

    他的兄弟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每一个原体都以不同的方式被赋予了他们父亲超自然的天赋,对圣吉列斯来说,这遗产的一部分是某种特殊的视野。一种朦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预知力。

    “故事总是类似的,”他继续说,“战士在战争的痛楚中,屈服于愈演愈烈的愤怒,直到丧失理智。人性被剥离,直到只余兽性。他杀了又杀,追逐更多更多的鲜血。”他说着说着,脸色苍白,“直到最终,至暗之刻,他失去了最后一片自我。”

    “直到死亡也是种仁慈。”荷鲁斯又点了点头,“兄弟……我现在明白了。你知道这事多久了?”

    奇怪的是,当圣吉列斯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变轻了,好像对荷鲁斯倾诉的行为确实减轻了他的负担。“我已向我们的父亲与兄弟们隐瞒此事多年。我在寻找解决的方法。我的一些儿子对真相有一定的了解,他们与我一同,在寻找解除这个缺陷的办法。”他的下颌绷紧了,“我的缺陷。”

    “兄弟……”荷鲁斯开口,组织语言。

    圣吉列斯摇摇头,“不用说了。你觉得我在为某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而自责,但我并不同意。这是我的遗产,我必须对此有所交代。一个原体……”说着说着,他的语调颤抖,声音浸满了情绪。

    “一个原体便是他军团的父亲。”荷鲁斯道,替他说完了这段话,“我不会反对,也不会再试图说服你什么。”他又停了停,“还有谁知道这之中的全部内情?”荷鲁斯朝着破败的神殿入口抛去一眼。

    “阿兹卡隆,拉多隆连长,我在巴尔的首席药剂师……以及其他几人。”

    当荷鲁斯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泰拉在上,为何你从未求助?”

    圣吉列斯迎向他的目光,“告诉我,荷鲁斯,你最害怕的是何事?”

    这个疑问让另一位原体有些措手不及,有一瞬间,影月苍狼几乎都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了;但他的表情变幻,最终给出了残酷且真实的答案,“辜负,辜负我的军团,辜负我的帝国……以及我的帝皇。”

    “他的每个儿子都有同感,即便我们中的许多人永远不会敢于承认这点。”圣吉列斯走开去,身周的阴影长长拖开,“我不能对其他任何人说起此事,你和我一样清楚,那会削弱我的军团。我们的有些兄弟会将其看作弱点,试图以这真相攻讦我。”他露出苦笑,“阿尔法瑞斯,罗嘉……他们不会如此大度[7]。”

    “但你为何瞒着父亲?若是有任何现世的存在能了解其中关键,那一定是他!”

    圣吉列斯霍然转身,天使般的外貌坚硬起来,“你知道原因!”他以一声咆哮回应,“我不会让血天使从帝国历史上抹除殆尽。我不会让霸权塔下第三个空荡荡的基座成为我军团的唯一纪念!”

    荷鲁斯的眼睛睁大了,“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圣吉列斯再度摇头,“我不会冒这个险。帝皇的顾虑远远超越了他各个儿子的个人需求,这你也知道。”他皱起眉,“我们都知道。”

    寂静再度降临,只余下推挤着神庙残垣断壁的空洞风声,以及又一座拿非利人的颂扬之塔被推倒时远远传来的撞击声响。

    接着,荷鲁斯以严肃的决意,向天使伸出了手,“我向你发誓,我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只要你希望,我将永远遵守这个承诺。”

    圣吉列斯接下了他的姿态,他们以统一前的老传统,手掌握住彼此的手腕,前臂的铠甲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我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你,荷鲁斯,”他说道,“你的支持对我的意义大到难以言表。”

    “我将尽我所能帮你解决此事,”影月苍狼如此说,“无论费时几何。”

 

    看到两个——而非一个原体走出建筑废墟时,拉多隆勉力才掩盖住了自己的震惊。并未对任何集合的战士们开口,圣吉列斯与荷鲁斯越过银色沙地离去,背身分头走向各自的军团队伍。

    在他身侧,阿兹卡隆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僵硬,首席连长毫不怀疑圣血卫队长正默默发怒。荷鲁斯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知道了。

    感受到了他的审视,阿兹卡隆朝拉多隆抛去严厉一瞥,“你的战士形同虚设[9]。”

    “注意你那该死的语气,护卫。”连长的回复咬牙切齿,他指指他部队的包围圈之外,“你的副手在外溜达,但他也没逮住原体。”

    “朱利尔将为他的失误而被斥责,这点毫无疑问。”

    拉多隆对此没有疑问。阿兹卡隆在规矩上是如此严厉,有时他甚至看起来对任何事都执拗到了极点。这也是第一连的战士与圣血卫队时常发生摩擦的原因。拉多隆流畅、强适应性的指挥风格与阿兹卡隆冷漠死板的态度格格不入,他们两人将这点反映到了骨子里。

    “我还有工作要做,”卫队长说,大步离开废墟,“我希望剩余的细枝末节能交给你,不用担心再出什么大错。”还没等拉多隆反驳,阿兹卡隆背后的飞包就喷出火焰,雕花双翼展开。金光一闪,战士消失了。

    首席连长脸上的苦色更深了。他以一个短促的手势解散了他的战士们,瞪了中间一人一眼。“药剂师呢?我一个小时前就叫过一个药剂师!”

    “这里,大人,”他背后的一个声音说。

    拉多隆回身,发现烟雾中显现出一个战士的身影,正穿过满是瓦砾的广场,向他行进。战士猩红的铠甲上裁着军团医疗人员的白边,动力甲上悬挂着医疗包、药瓶以及其他手术切割工具。左肩甲由标准大远征马克二型重度改制而成,复位器戳出在外,格外笨重。他身上印着至高螺旋的徽记,头盔眉心的头骨标记显示了他药剂师学徒(Apothecae Minoris)的身份,是最初级的职阶。一个劳工机仆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跟着,在不平的地面上蹒跚而行。连长端详着药剂师;他本希望由一名老兵来协助处理此事,但若是把一位更老练的军官从他们原本的任务中调出来,将会引起不必要注意。

    新来者敬礼致意,“奉命报到。”他并未流露出目睹两位原体离去的迹象,这也正好。没那么多让他纠结的问题了,连长想。

    “跟上我,”拉多隆命令道,“什么都别说。”

    他们迈入坍塌的小教堂,药剂师激活了背包上装着的照明器。冰冷的白色光束在室内扫视,映出了沉重空气中悬浮的万千岩尘微粒,接着闪光点亮了中殿塌陷区域里巨大的液体水泊。拉多隆看到光束小心挪向四周死者的阴影轮廓,他大声呼喝,将年轻药剂师的注意力与光线一同拉回了阿洛特罗斯尸身所在的石台上。连长阴郁地剥去了死去战斗兄弟盔甲上的所有连队徽记与个人标记,直到没有任何东西能显示这名战士是为何人、在哪服役。

    “基因腺体,”连长道,“将其取下来。”

    另一个血天使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无面的头盔遮蔽了全部表情,很快他便开始工作。复位器在咬进暴露在外的血肉时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尖端钻进尸身内,接着张开并剪除了富含基因信息的肉结。每一个基因种子都是以有机形态呈现的DNA原始信息集合,以血肉组成的血天使生理源代码,每个军团战士身上都植入了一样的器官,每一个都由他们兄弟血脉的特征与性状定制而成。它们是一个星际战士军团最宝贵的资源,因为每一个陨落的战士身上寻回的基因种子都会在下一代的新兵体内重获新生。这样一来,随着器官在体内的成熟,它们就将会在先行者与后来者之间保持着同一条基因血脉。

    药剂师虔诚地将阿洛特罗斯的基因种子放进了密封囊内,但还未等他将其放进臀侧的密封袋,拉多隆连长就伸手拿走了它。

    “你的名字,药剂师?”军官问道,断然阻止了他的任何反应。

    “梅洛斯,长官。来自第九连。”

    “弗里欧连长麾下。”他点点头,“一个优秀的战士。一个值得尊敬的连队。”

    “谢谢你,长官,但——”

    拉多隆继续往下说道,就仿佛梅洛斯并未开口,“第九军团的人知道如何服从命令。故而我毫不怀疑你会听从这个命令。”他牢牢地凝望着年轻的战士,“永远不要说起这个时刻。你和我从未来此。”他举起那个胶囊,“这从未存在。就这样说。”

    梅洛斯再度犹豫了,接着开口道,“你和我从未来此。这从未存在。”

    “这是我们军团之主的愿望。”

    另一位血天使再次行礼,“遵命。”他退后一步,拉多隆招手示意那名机仆上前,准备收拾尸体。

    但在机仆开始遵令行事之前,首席连长从腰包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从巴尔母星夜幕沙漠而来的一块墨石,拉多隆快速地将其抹在了死去战士的盔甲上,以一层反光的烟熏黑色盖去了深红。这举动有一种奇怪的仪式感,将一切都陷入沉沉死气的终末之举。无论这位战斗兄弟是如何迎来他的终局,他都将会永远消失在军团编年史之中。

    连长低声喃喃着什么,梅洛斯几乎没有听清。

    “安息吧,兄弟,”他对陨落的战士说,“死亡与你为伴[8]。愿你在那找到安宁。”




[1]Melchior:也有大佬译为美奇亚,搜了一下圣经典故,还是直接用了这个译名

[2]magazine-fed missile launchers:弹匣供弹导弹发射器,感谢斯巴达大佬的指正~

[3] You feed on the emanations of life:此处“以辐射的生命之力为食”译得应该不是十分准确,不过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说法了

[4]a point-blank barrage from a Vindicator:此处感谢恶堕机械球大佬的指点~

[9]你的战士形同虚设:Your warriors are ineffective,感谢@终端的地平线 大佬的优化建议~

****B站专栏长度无法超过两万字,剩余注释放在评论区****



荷鲁斯之乱《惧于踏足》-第零章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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