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她（三十三）
10月10日，星期四。
下午的物理去实验室上。
滕思明整理了一下衣服，将笔记本和课本的褶皱捋平，好像要去赴约会似的。
原因很简单，物理实验课他和夏梦坐一起。
早早跑到实验室，激动不已地等待着。
每秒也就回个三四次头吧。
呀！
来了！
她好像也是想要提前到似的快步走着。
赶紧回过头，假装来早了没事干一样呆呆坐着。
“呀，你都到了。”夏梦坐到旁边。
“不小心来早了，哈哈。”
下课铃一响就跑过来了，才不是不小心呢！
看看表，还有八分钟时间。
整个实验室只有他和她。
互相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抑制住紧张的心情，寻思着聊些什么。
“假期都干什么了？不会真宅在家吧？”夏梦先开口问。
自打国庆假期以来，还没有机会聊天呢。
“啊，还是出去玩了玩的。”不想给她宅男的印象！
“是吗是吗，都去哪了？”
“和孟衿才出去转了转，吃了串串香，可辣了呢。”
“哇，是吗？好吃吗？”
“其实还挺好吃的。”
“嘿嘿，那就好。”她开心地说。
清澈的眼眸，好像一汪湖水，平和自然，没有矫饰。
湖中心的，是慈爱温柔的湖中仙子。
能感觉到的，是深深的亲切和关怀。
她每一次的关心。
她每一次的微笑。
都是那样真诚。
教师节的时候。
运动会的时候。
回想起那些幸福的场面，滕思明燃起了热情。
胸中涌动着强烈的情感，忍不住也主动找她说话。
“夏梦呢，有去哪里玩吗？”
“啊，只是在附近转了转。”
“和谁一起啊？”
“自己走走。”
“没人找你吗？”
她保持着微笑，但仔细观察，能发现湖中央的一点风浪。那是悄然闪过的一丝落寞。
“没有。”她平静地说。
看见滕思明有点难过的表情，她感到不安，于是又接着说。
“啊，大家都去旅游了，要不然也会找我吧。也只有我这种宅女才在家待着，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但这笑容并不自然。
“没有跟父母一起玩吗？”
像是有什么在她眼中闪过。
胸口隐隐作痛的她，用尽力气将悲伤止住。
“爸爸妈妈去的地方太远了，可能带不了我。”
“所以你一个假期都是一个人待着？”滕思明听见她说的话，感觉非常难受。
她微微点头，浅笑着。
那该有多孤独啊，怎么可能还笑出来呢！
为什么这么逞强呢！
克制不住内心的焦急和关切。
“一个人多孤单啊！”
“习惯就好啦。”她刚说完，就觉得好像暴露了什么秘密，于是赶紧又说，“其实一个人玩玩也不错啊。”
人有时是想要一个人待着。但是，也不可能不需要陪伴。
没人来找自己，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夏梦你其实，很在意吧？”
“啊......”她眉毛动了动，像是要压抑住什么一样。
“没有啦。”她的话语并没有底气。
“没有人陪伴这种事，真的不在意吗？”
我不想让她孤单。
即使只是隐隐的悲伤，我也无法容忍。
我爱她幸福的笑脸。
“啊......”她将涌到喉咙里的情感咽下，“不在意的。”
“夏梦！”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如果孤单就说出来啊，总是藏在心里算什么！如果感到寂寞，就来找我们啊，我们都会陪你的。”真诚地关心着她。
真是的！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不开心的样子！
觉得孤独的话，来找我们啊！
或者找我也好啊！
“......”她没有说什么。
“你不是让我主动吗？可是怎么自己不做到呢？你也主动去找大家啊。”话语微微有些严厉，但更多的是关切。
“我不敢......”
第一次，看见她坦率地露出失落的表情。
应该是自己的激动起到了效果。
“为什么？”
“我害怕......”她的表情里增添了惭愧，好像犯了什么重大错误般，她将头低下。
我知道，是怕别人不接纳自己，是怕被拒绝。
我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是，被某个自己并不能做到主动的人说服了，才学会克服心里的障碍。
现在，该轮到我帮你了吧。
“夏梦，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主动和别人说话吗？然后无非是再邀请一下，约个地方聚聚，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做不到......”
“怎么会做不到啊？”
“我......我害怕......我害怕被人拒绝......我也不想麻烦别人......”
“麻烦别人？为什么会这么想？”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吧，如果因为我任性的想法就去耽误他们，那不就是给他们添麻烦吗……”
你还是想太多了，虽然我也喜欢她这种善良。
别人感到孤单，她一定会第一个跑过去陪伴在那人的身边吧。而对自己，她却残忍多了。
我无法忍受这一点。
这是在伤害自己啊！
我不能看着你，就算眼泪要溢出来了，也非要忍到一个人的时候再哭泣。
我不能看着你，就算孤独到无法忍受，也只是自己对着镜子默默地叹气。
我不能看到。
我不要看到。
“夏梦！那不是添麻烦！你找别人也会让别人开心的，正像有人找你你也会很高兴啊。”
“我知道，对不起，但是，但是......”她仿佛要将头深深埋起来一般，既委屈又惭愧。
从滕思明的角度看，感觉她都要哭出来了。
“夏梦我其实，其实没有要怪你......”还是不忍心见到她这个样子。
“对不起，滕思明，我明明自己都做不到，还总要求你去主动找别人。我真是，我真是......”
“不，我很高兴。你对我的帮助，没有人能替代。”
“只是任性的愿望......”
“任性我也喜欢！”
她抬起头来。
“滕......”雪白的茉莉渐渐变成粉红的玫瑰。
“啊啊，任性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有任性的一面嘛。”赶紧含糊其辞。
她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眼神又有些忧虑地垂下了。
“滕思明，我没有让你困扰吧？”
怎么可能啊！
“没有啊。”
“不好意思，我总是和你说莫名其妙的话。第一次见面时也是，教师节，运动会，都提着任性的要求。其实都是我自己做不到的事，还那么要求你......”她又将胆怯的目光移到地面。
我不在意。
我才不在意。
因为你真的把我改变了。
那个雨天，你让我得以将冷酷的过去抛在身后，看到新的希望。
教师节时你让我学会了主动，运动会时你让我学会了不因失败而颓废。
不管你能否做到，不管那是不是任性的要求，你都把我改变了。
“一直这样要求我吧。”我看着她。
“啊。”不知道是我的话打动了她，还是我的视线太过炽热，她将目光从地上移到我的眼中。
“我喜欢你这样要求我。还有，如果感到孤单的话，就来找我吧。不会添麻烦的，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
但还是先别这么说了。
“因为我很闲。”笑着说。
她的眼中盈着湿润。
“滕思明......”
“真的可以的。假如说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来找我说。如果在家里待闷了，也可以......”
稍微停顿了一下。
说得太顺了，把心里话都带出来了。
本来想说，家里待闷了，也可以找我一起出去玩。
但那不就成了约会了吗！
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
“也可以找我一起出去玩。”有些胆怯地建议。
“啊啊。”夏梦带着朝霞般的红晕羞涩地低下头。
这肯定不好啊！
这不就是约会吗！
哎我怎么没动脑子就把话说出来了呢！
还是补救一下吧。
“啊，作为朋友，一起出去玩玩，作为朋友......”含含糊糊地说完，然后内心小鹿乱撞地看着她。
“真的可以吗……”她羞怯地问。
“啊，当然可以。反正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干。”
“嗯……”
空气沉寂着，世界好像静止了一会儿，只有钟表的指针还在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
几阵凉风从窗外吹来，拂起了她的几缕头发。
她的嘴唇轻轻嚅动着。
“滕思明。”她轻轻呼唤着。温柔的语声，让人产生呼唤伴侣的错觉。
“啊。”紧张地回应，等待着接下里的话语。
“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啊
你这个问题真的是让我手忙脚乱了。
我怎么回答啊！
有啊，是你。
但不能这么直说啊！
有。
那你要是误以为我喜欢别的女生，岂不就麻烦了！
没有。
那不等于否定自己喜欢她吗？
权衡再三，我决定......
“其实，有的......”没办法，总不能撒谎说没有吧。
如果你接着追问，我就说出来。
微风悄悄停了下来。
“这样啊。”不知道是因答案而欣慰，还是因答案而失落，她轻叹一口气。
“那如果咱们一起出去玩，是不是不太好呢？”她有些胆怯地问。
“没有啊，只是作为朋友的话没关系吧......”
“不过先说好，不要打扰你和那个女生的关系。”
“不会的。”你能打扰你自己？
“千万不要打扰你们。如果让我知道你和她因此而疏远，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她很严肃地说。
“哎呀，知道啦。”她这略有威严的样子十分可爱。
停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轻抚着她洁白如玉的脸颊。
“那女生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女生吧。”她向往着说。
你夸你自己呢。
是啊，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女生。
从世界诞生以前，直到世界毁灭以后，那颗最光辉耀眼的星星，只可能是她。
“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有些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还是不要告诉我了吧。”她微笑着说。
“为什么啊？”
“我怕自己会嫉妒她呢。”
上课铃无情地打断了交谈。
两个人微笑着各自扭过头看向前方。
肩虽然没有挨上，但却比之前离得更近了。
调皮的秋风，将紫色的发丝吹到他脸上，仿佛是永恒的牵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