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7】无限的残骸·Day4
本文可能含有以下内容:
塞拉菲姆视角,时间在因果线后风起之时线前
某种程度上的严重ooc
脑袋一拍想的私设、连篇的废话、幼儿园文笔
笔者的个人恶趣味
如果真的有大人被鄙人雷到了,实在想喷也没问题(滑跪)
以上OK↓

Day7:CV21422039
Day6:CV21422862
Day5:CV22091453
Day4·活死人
ooc大章,袭来!
-幕间-
「呼……」
我一屁股瘫倒在地,随意地把手里的工具甩在了地上。
金属制品掉落在地面上的一小滩血泊里,飞溅起的液体有不少都沾到了自己的身上。
除了事后处理的时候会有点麻烦,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
「哈啊……我为什么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而且很快就要没什么意义了的活啊……」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但我还是重新拾起了一旁的工具,干脆就地坐着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是什么时候的尸体来着……?
不管是何时的也不会影响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说的也是……我很快便放弃了继续回想。
将锋利的锯状器具置于脆弱的关节等部位上,对着同一个位置嘎吱嘎吱地重复切割,确保肢体断裂的感触能够传递到自己的手中。
或者干脆把凿子一类的东西插到缝隙里,直接用锤子敲碎也不错。
总之,怎么方便怎么来吧。只要能确保毁坏得足够彻底的话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
不做到那种程度的话,可没办法保证尸体会不会被认出来。
其他那些也就算了,放着不管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唯有这件事,放在推理小说中的话,基本可以算是一锤定音级别的证据了。
所以,不做的话不行。
即便这实际上能够延长的时间——可能连一点也算不上。
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说不定就像是在拼命延缓死刑的到来吧。
我自嘲地笑出了声。
延缓也好,加速也罢……反正到最后都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
抬手擦去额头上不知道是血还是汗、又或许两者皆有之的浓稠液体,肢体的毁坏作业也差不多完成了。
总觉得手感有点不太对劲……大概是手头的工具已经使用好一段时间了的缘故。
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更换一批新的——虽说这很快也就是没有意义的事了。
确定万无一失后,我把工具切换成常常能在农耕时见到的那种镰刀与锄头,一下接一下地细致破坏着尸体的面部。
总之就是把五官敲爆,把诸如牙齿之类能辨别死者身份的东西也一并破坏或是挖走——这么一个流程吧。
其实每次都破坏成那么猎奇的样子也不是我的本意……但凡事也讲究做个彻底。
刚开始的那时还会感到有点恶心和不适,也许是熟能生巧——现在已经能够怀着很轻松的心态来完成这件事了。
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心情舒畅。
毕竟干这事还挺解压的……或者说很便于发泄情绪也对吧。
对于没能早点发现这件事而感到懊恼。
这里有如此之多的尸体,不能回收利用的话还怪可惜的。
到了现在,做这件事的目的说不定早就是发泄的成分占多数了。
仅凭我的一己之力就想要瞒过先进的现代侦查手段,说实话没什么可能。
我只不过是把肉体破坏到肉眼无法辨认身份的程度。
或许一些常规的方法也能阻碍一点吧,但那也只是顺带的。
「掩耳盗铃啊……呵呵」
再度审视了一遍遗体的状态,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我开始着手准备离开此处。
虽说怎么也不至于正好撞上,但谨慎点总归是好的。
——然而造化总是弄人,此刻我最不想看见的熟悉轮廓出现在了这条小路的尽头。
那身影沐浴在一片光芒之中,宛如前来向我降下制裁的审判之官。
与在一片阴影中浑身浴血的自己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现在就在这里结束吗?还是……
答案根本不需要考虑。
注视着那道逐渐靠近的影子,我高举起了手中的凶器。
然后,挥下。
-
「唔……」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明明是打算尽量维持住清醒的,到头来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尝试着移动支撑了指挥使头部重量好几个小时的血液不通的大腿,针刺般的疼痛一阵一阵地直捣脑浆。
「嘛……不过能看到这个,也算是值了吧。」
怀里的指挥使正安稳地熟睡着。
即便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掐了掐他脸颊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平时那一个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他一个人走在城市街头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在眺望那些沉寂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又会思考些什么呢?
我一边用手梳理着他额边的碎发,一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
不易察觉的均匀呼吸、轻微上下起伏着的胸膛、透过布料传递而来的心跳……这些无一不在表露着属于人类生命的温暖。
在这安宁而平和的场景中唯一的不协调,则是指挥使仍然略微皱起的眉头。
难道说他还在是被噩梦所困吗?
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昨晚说过的那些不要沦为仅仅是哄人入睡的空话。
尽量不影响到指挥使地用靠枕替换了我已经到达极限的大腿,我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站起,找了层薄被给指挥使盖上。
今晚便是那个论坛的管理员说定的时刻。
秉持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的精神,我决定前去赴约。
在此之前的时间也不能浪费,就继续在城市中四处调查度过吧。
-
「在那个车站遇见你的时候,真没想到之后会这么频繁地和你打交道,缘分这种东西可真是奇妙。」
「我也一样。
不过对普通人而言长期与警察扯上关系恐怕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确实。大多数人都会希望远离暴力与犯罪事件地平安生活下去吧。
而解决那些犯罪分子,为市民们提供并保障良好的治安环境,就是我们的职责了。」
妮维一边与我进行着闲聊,一边把手中的档案递给了我。
这里是位于中央城区的警察局内部。
借着调查怪死事件的由头,我向妮维申请了想要仔细阅览一下有关事件的详细资料,得到同意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
当然,是借着指挥使的名义。
不得不说他这个职务可真是便利……
默默感叹之余,我将注意力放到资料上。
虽然之前整整目击了两次现场,也从警官们那里了解到了不少,但真正接触到如此详尽的案件资料还是第一次。
用白纸黑字所写就的毫无慈悲与修饰的客观事实,加上从各种角度将现场的状况逐一复现的触目惊心的照片,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事件顿时如昨日重现般清晰而又无比真实地呈现在了眼前。
……
…………
从本质上来说,这一连串的事件更接近“尸体连续被害”吧。
如同先前说过的一样,其中的死者基本死于自杀,并且都是在彻底死亡后遗体才遭到的破坏。
对尚还活着的生者并无危害,仅针对死者的特别案件。
不过因为破坏遗体的方法并没有特定的规律,所以无法排除犯人不止一人或者是有模仿犯的可能性。
就拿这几天我撞上的这几例来说:
三天前,也就是倒计时为“7”的那日凌晨,被害者的死因与尸体被毁坏的方法都是行驶中列车的撞击;
同样倒计时为“7”的那天夜晚,经鉴定确认,死者的死因为失血过多,推测其生前是用自己的血液在墙壁上书写着什么直至死亡,尸体则是被利器所毁;
倒计时为“6”的那天的下午,死者的死因为坠落死,尸体则是犯人利用现场的建材破坏掉的;
档案中还有诸多以不同方式死去的自杀者志愿者们。
割腕、上吊、服毒、窒息、触电死、烧死、溺死……常人能够想到的终结自身生命的方法,几乎都能够在这里找到。
一应俱全的死亡记录。
手里的这份档案,用这种说法形容都毫不为过。
越是翻阅下去,就越是有种全身的血液都在缓缓凝滞的感觉。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妮维不知何时已经从档案室的另一头返回,虽说我其实连她是什么时候走远的都没有发现。
她将手中冒着热气的两杯开水之一放到我的旁边,随即在对面坐下。
「……感谢。」
不客气地将热水灌进胃部,我开始组织起语言。
「目前看来……大部分都是先前就已知的情报……
不过还是有几点很令人在意,明明有这么多的自杀者,却几乎没有与死者有关的人的信息?」
「……没错。这些死者既不属于过去与现存报案中的那些失踪者,也没有亲属或是朋友之类的相关人员前来寻人……或者说认领,人际关系完全就是未知。
拜此所赐,死者生前的情况的调查也遇见了不小的困难。」
「那这些死者,除了性别一致,年龄相仿且都是年轻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什么共同点……或者说联系了吗?」
妮维正在喝水的动作停滞了那么一瞬。
这只持续了瞬间的僵硬并未逃过我的眼睛。
「怎么了吗?」
「关于这个问题……事实上,我们内部有一个很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而且准确度也还有待进一步的考证。」
「请务必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
有时候离奇的内容反而会开辟出全新的思路,亦或是成为解谜的钥匙。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表现出希望能够倾听的意愿。
「……我明白了。
你也知道因为犯人的大肆破坏,大部分能够鉴别死者身份的方法都失效了对吧,但实际上还是有一些手段能够获取一些有关死者身份的信息的,比如DNA之类的。」
「这么说,已经能够知道一些死者的身份了?」
我不禁惊奇出声。
「很遗憾,因为交界都市的人员流动一直都很频繁,即便有了这些信息也很难进行排查。
但是……」
「但是?」
「经过对比后,发现这些信息都出奇的一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些尸体,全部都是……?」
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沫。
「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但是,这怎么可——」
话音未落我便僵在了原地。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我所想到的事,妮维神色严肃地略微颔首。
「没错,以常识来考虑的话这无疑是十分匪夷所思的情况。
但现在这座城市,本身就到处都在发生着类似都市传说一样的异常事件。」
「那么出现众多尸体均为同一人物这种状况也不奇怪……吗。
可那些大多还是类似于幻象一样的东西吧,不会是鉴定出现了差错之类的吗?」
「一般来说不会。
不过这种诡异的状况让我们的鉴识人员也没什么自信,出现例外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你就当做这只是一种离谱的推测,听过以后就忘了吧。」
「…………」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哪怕再离奇也是正确答案……
如果是推理作品的话,这个时候旁白中多半会冒出这样一句话吧。
可我还是没能拼凑出能够将众多问题串联起来的回答。
那之后我们又闲谈着推测了一阵,判断已经找不到更有价值的信息时的我提出了告别。
离开警局,走到喧嚷的大街上时,我的脑海中仍在不断回放着妮维先前所说的那番结论。
虽然她告诉我说听完以后忘记也没关系,但越是尝试着不去在意,反而会让这件事情在心中变得愈发鲜明。
站立于斑马线的一侧,我默数着马路对面信号灯上的倒计时数。
跟随流动的人潮扯开脚步,我不由得思考起自己该去向何方。
在那之后的不久我便知晓了,这个故事并非是推理剧目那样的精致作品。
仅仅只是一出滑稽而又恶俗的混账剧本罢了。
-幕间-
「————!!
哈啊……哈啊……」
极其突然地,我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冷汗遍布全身,身上的衣物也被全数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然而却并未让人感到不适,不如说那样的感觉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了一圈有余。
如同伪劣的白炽灯般刺目的太阳正高悬于天空。
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的安稳而又充足的睡眠。
原本一旦入梦便会紧随而至的那些令人厌恶与恐惧的东西都被一层温暖的屏障隔绝在外。
也就是说,梦境并非惊醒自己的理由。
造成这一状况的原因大概率是一直以来都紧绷着精神的习惯。
塞拉菲姆不在。
室内安静得只听得到断断续续的、犹如马上就要断气般的嘶哑的喘气声。
在原地默然了一阵后,我才终于意识到——
这气若游丝的喘息的发源处正是自己。
事实上,自己原本也没有躺在这里安闲沉睡的余裕。
万幸的是,最为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是现在的这种状况下,自己就算失去一定时间的意识,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本想试着从沙发上起身,结果却不慎翻滚到了地上。
身体在下落期间数次与坚硬的茶几相撞。
置于茶几上的物品由于撞击的作用力而纷纷倒下,其中不少摔落至地面,在发出清脆的响声后彻底化作了一摊碎片。
另外一些则砸到了我的身上。
哗啦——
宛若狂风下的雨点一般。
碎片划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刻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在地面上匍匐了许久,迟钝的神经才终于接收到了些微痛感。
自己那不中用的脑子至此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行走至窗边向外瞭望,窗外仍旧是熟悉得令人生厌的一成不变的城市风景。
没关系的……今天世界也依然还在照常运转着。
-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人头攒动且业务繁忙的商务大楼,我平静地迈开脚步,离开了这个只有表面一片繁荣的地方。
与昨天的车站一样,这里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实际进入内部后却是空无一人的荒凉废墟。
不知这附近会有多少连自动答复都做不到的连机器都不如的“人”呢?
我一边快步行走着,一边情不自禁地打量起周围的诸多行人。
很快我便放弃了上前搭话的念头。
不论男女老少,是上班族亦或无业游民,是脚步匆忙还是步履悠闲——
所有人的面孔都犹如复制粘贴般的同质化。
更不用提那副张贴上的脸孔简直像是小孩子的简笔画一般粗糙。
色彩运用得也十分混乱。
看不出是喜是悲的人们顶着同一张脸毫不自知地,如同正常人一样察觉不到丝毫违和地擦肩而过,下一刻又各自前往不同的方向。
我是这条街道上唯一无法融入其中的异类。
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连指甲也快要嵌入皮肉。
再也忍受不了此处氛围的我加快脚步,几乎是以逃亡的速度远离了那片街区。
在不顾方向地狂奔了许久后,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不认识的道路上。
不需要抬头便有众多如网格般交错横跨于楼房之间的老旧电缆映入眼帘。
这里的建筑物大多算不上高,楼房的外壁上可以见到许多肮脏的油污,或者是油漆脱落一类的由时光所造就的痕迹。
大概是还未开发的城镇区域吧。这里人烟稀少,地面上随处可见无人清理的垃圾,纵使路边偶尔能够看到正在做生意的小型商贩,也大多没什么干劲。
一句话形容,就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与刚才的繁荣街区形成强烈的对比。
随便找了一位正在路边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的商贩询问方向,对方在为我指明道路后,便再度躺倒了回去。
……却比那条街上的人们要真实上许多。
我终于感到了些许来之不易的安心。
——但这安心很快便被再度撕裂。
一股熟悉而又刺鼻的腥味猝不及防地钻进了原本正努力辨认着方向的我的鼻腔。
……可能的话真不想产生这种熟悉感。
因为这几天的遭遇,自己对于这种气味的感知都变得敏感了起来。
而且每次在这之后,往往碰到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我不曾察觉的时候,自己的眉头已经皱得快要能够拧出水来。
就在靠近这番腥味的来源的时候,与之同样刺鼻的一股恶臭也朝着这边袭来。
这个情况完全可以说是似曾相识。
我捂住口鼻,谨慎地向着目标地点逐渐靠近。
在看清昏暗的小路中的状况后,我的眼睛猛然瞪大。
「————指挥使!?」
我连忙飞奔到倒在路边的指挥使的身旁。
他正死死地捂住胸前那道一路延伸至腹部的一目了然的伤口。
然而这并不能起到止血的作用。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道狰狞的豁口中渗出,将指挥使的衣物逐渐染成鲜红。
「……咳咳……塞拉、菲姆?」
他艰难地抬头望了我一眼,大概是没有料想到我的出现,语气中也带有几分惊讶。
「……先别管我,犯人——」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路后方的另一道出口。
血沫在吐字期间不经意地从嘴角溢出。
「开什么国际玩笑,怎么可能不管——!」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拿出终端拨打急救和警察的电话说明情况后,赶忙蹲下来为他做起了紧急处置。
但这也只不过能坚持一时,只能祈祷救护车能够尽快抵达。
此时我终于发觉,离我们只有几步的地方,还有一具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凄惨遗体。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众多一看就知道是慌忙丢弃的染血的凶器。
「……你是被破坏了尸体的凶手袭击了吗?」
指挥使微弱点头以示肯定。
……破坏死者残留下来的遗体还不够,袭击了追赶而来的人后还扬长而去吗。
我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前所未有的对抗意识在心目中静默地燃起。
在这诸多不幸中的万幸是,前来救助的人们很快便到达了此处。
指挥使被径直送往了医院,我也选择了随之一同前往。
虽然还不至于到要被抬进重症监护室的程度,但也已经离那不远了。
但即便如此,指挥使还是被送进了手术室好几个小时。
期间唯有我一个人徘徊于医院漫长而又空旷寂寥的长廊上。
标志着“手术中”的红色灯光投射在一片惨白的墙壁上。
这要是什么苦情剧的话,说不定再过一会儿那盏灯就会回归沉寂,几名医生走出大门,开口就是“很遗憾”“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之类的。
我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胡思乱想着。
如果不这么干的话,就无法抑制住自己那些无处安放的不安与焦躁。
中途还有收到过妮维发来的有关刚才发生的那例案件的具体情况的私信。但也和以往的事件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所幸那种电视剧一样的想象中的情节最后并没有发生。
手术室的灯光熄灭,指挥使成功地度过危险期,被平安移送到了病房之中。
只是暂时还不允许进行探望。
不过,只要能得知指挥使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也终于安下心来。
虽然很想待在医院等待直到可以前去探视的时候,但距离与那个论坛管理员约定好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而且为了防范可能出现的风险,我还打算提前一些时间到达那个地点。
最后向医生再次确认了指挥使的情况,并询问了何时才能前来探望,到时候该去哪个病房探望等问题后,我只身离开了隶属于医院的这一片地域。
-
夜晚,中央城区的公园内部。
我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距离喷水池只有几步之遥的草丛内部。
透过灌木和草叶的缝隙,可以清晰地将喷水池周边的长凳,以及过路行人们的状况尽收眼底。
时间是20点刚过几分。
虽说是感觉上会不会太早了点的程度,但对方毕竟是一切都笼罩在未知面纱下的神秘人,小心谨慎一点总不会是坏事。
我打开背包,确认起刚才在到这里之前搞来的一些防身用品。
警报器、防身喷雾、电棍……
属于管制物品那类的当然也是借助指挥使的名头到手的。
只希望不会有需要用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吧。
默默地观察起以喷水池为中心的周围的公园区域。
现在的时间说不上晚,但也已不早,公园内不时能够看到也许是在饭后消食的悠闲地散着步的人们。
当然,也有单纯只是从此处路过,脚下的步伐迅速得只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少数不知是情侣还是别的什么关系的人相互依偎着靠在长椅上。
总之,至少目前看上去是一片正常。
接下来只要耐住性子静静等候就好。
……与先前在医院中那种备受煎熬的等待相比不知要轻松多少倍。
低矮的树丛似乎是从未有人来进行过修剪,茂密的枝叶杂乱无章地朝着不尽相同的方向各自生长。
树林中干净整洁得完全可以说是异常,连一只昆虫的声音都不曾听到。
尝试寻找动物或昆虫的身影则更是徒劳。
微风轻柔地拂过自己周身的这片区域,植物的枝与叶相互碰撞、摩擦,发出如同噪点般刺耳的“沙沙”响动。
要形容的话,就是宛如数据故障一样的音色。
除去这种声音及自己呼吸间的微弱气声外,树丛之间再无其他声响。
身下的草坪传来形如廉价的草皮一般的触感。
试着用手触摸了一阵,也没能感觉到植物应有的那种生命的脉动与活力。
几乎与人工制品无异。
而且还称不上是制作精良,只能算得上粗制滥造的程度。
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正是这样一座伪造出来的森林景观。
然而这种现象已经无法再给人带来新鲜与惊奇之感,与眼下将要面对的事物也没有什么关联。
我尽量维持着不去在意的态度,将注意力重新转向了喷水池的那方。
又过了一会儿,大约八点半过的时候。
一个带着兜帽的可疑身影渐渐接近了这边的方向。
他一手正压着兜帽,同时谨慎地张望着四周。
我竭力让自己的身形更低了一些。
虽然现在正处于夜晚,但这么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姿还是略为显眼。
也许是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只见兜帽人找到了一处位于阴影中的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长椅,并很快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
这家伙难道就是约我出来见面的管理员吗?
……如果答案肯定的话,对面竟然也提前了这么久…………
对方的身形看上去说不上高大。姿态虽然看上去比较自然,但举手投足间也流露出并不是毫无防备的态度。
在长椅上坐下后,他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行动,貌似确实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我沉下心来,力求让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不要逃离我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
一直到21点过了将近十多分钟,公园中的人烟变得稀少起来的时候。我才终于离开树丛,迈步走向了喷水池的方向。
这一带的长椅上此时已经近乎人去楼空,唯有那名神秘人一人始终如一地坐立在原来的位置上。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我的接近,但却并未做出什么反应。
我决定由这边来个先发制人。
「你就是那个都市传说论坛的管理员吗?」
兜帽人微微偏头,似乎是正在打量着我以及我的四周。
「……迟到十几分钟也就算了,态度还这么差。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但我还真有一瞬间担心你会不会真的不敢赴约,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而且看样子确实也是一个人前来的……不如说你要不是一个人的话,我这边也很难办啊。」
对方将声线压得极低,很难对性别和年龄做出判断。
怎么还莫名其妙地评价起我了?
我被这番话弄得有些恼火,下意识地便反驳了回去。
「……你有资格说别人态度差吗?
来都来了还这么遮遮掩掩的,连正脸都不敢露一下。」
「呵——这不是要有足够的铺垫才显得有说服力吗。
不过你说得也对,既然都来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反正这种掩饰——本来也没多大的必要。」
眼前的人轻笑了一声。他(?)在这句话上并没有特意控制音色。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声音有那么一丝耳熟。
神秘人缓缓地放下兜帽,露出其下真正的面容。
我不由得地——瞪大了双眼。
可惜人是没法目睹到自己的脸孔的,除非是正对着镜子一类的东西。
我想我当时露出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眼前确实出现了能够将这一刻记录下来的“镜子”。
「虽然听说过大多数人们其实认不出自己的声音的说法,但实际亲身体验到的感觉还真是难以言表的奇妙。
你好啊——塞拉菲姆。
或者应该说是,“我”?」
——出现在那兜帽之下的,是我自己的脸。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过度震惊而变成了一团浆糊的脑子,连一句完整流畅的言语都难以组织出口。
「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个世界是谁造出来的假货了吗?
那出现和你一个外来者一模一样的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不不……这绝对很奇怪吧,跨度也太大了……」
虽然我自认这两天已经见识到了足够多的令人感到惊奇的现象,但眼下的这个果然还是太超乎想象了一点。
我有些头痛地扶额,余光瞥到近在咫尺的另一个自己似是有些不满地噘起了嘴。
和自己对话居然是这样一种感觉吗……
难道说我平时也是一副这样的秉性?
我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起对面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庞。
「怎么?怀疑我会不会是谁假扮出来的?要不要让我捏一下你的脸试试?」
对方的脸上浮现一个带有几分戏谑的笑容。
先不吐槽为什么是我的而不是对方那张莫名讨人嫌的脸。能如此精准地命中我的想法,就算想要怀疑也已经没了那个底气。
况且,在她摘下兜帽的那一刻,我便浮现出了一种确信感。
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的就是——我自己。
「……算了,没那个必要。」
「哼,你明白就好。」
「我怎么觉得你的态度好像从一开始就这么不友善啊?
你不是在私信里扬言是来提供线索的吗?」
「还不是你这一副明知世界就快毁灭了还优哉游哉的样子。」
「说得倒是好听,那你在明知这种危急局面的时候又在做什么?」
另一个我攥紧了拳头,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就是因为我什么也做不到,才……」
她突然又像是要摆脱什么般地摇了摇头。
「不——以我的立场确实做什么也几乎无济于事,但那也只不过是用以逃避的借口罢了。
我至少还可以帮助你,帮助另一个自己去改写这场死局。」
「你说你要——帮助我?」
「没错。」
「……为什么?不仅仅是你,事实上这几天我总觉得自己的行动都像是在被谁推着走……」
另一个我的神情俨然变得严肃。
「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假冒产品了吧。那么理所当然的,身为这个世界的居民的“我”也是被伪造出来的,是真正的“塞拉菲姆”的仿制品。
也就是说,我是从外部进入这个世界的“你”的仿制品。」
「……等等,这么说我的思路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我原先猜测这个世界只是将某些特定的人也一并囚禁的牢笼……
但按照你的说法的话,不仅仅是世界本身,连里面的人都一样是伪造品吗?」
「是的。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类似棋子或者说NPC一样的存在吧。」
「可……虽然确实有一些连自动回复程序都不如的“人”,但其他更多的还是像正常人那样普通地生活在城市里啊……
包括现在在我眼前的你明明就和真人没有差别,不仅能够正常对话,而且还会开玩笑……就连性格也……格外鲜明。」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特殊一点的NPC吧。
普通的NPC大多都能察觉不到异常地在这里正常生活,而我们这些……原型与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关系颇深的则不太一样……我们能够明确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异常之处。
虽然我们原本也只不过是比其他人稍微精细了那么一点罢了……但由于在这里度过了太过漫长的时间,所以我们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产生了这种不必要的机能。
呵呵,说得难听一点的话,描述成出现了故障会更为合适吧,估计我们的造物主也拿我们这些失败产品很是头疼……」
另一个自己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自嘲。
一时之间,唯有沉默将我们二人笼罩其中。
虽然她一口一个“伪造品”“故障”“机能”这类听上去简直就是无血无肉的机械制品一样的词语。
但她们难道不是渴望能够改变现在的局面才做出种种与那位创造者的意愿相悖的行为的吗。
那份意志绝非虚假,也绝对不是用NPC这种冰冷的字母组合就可以类比的。
回忆起我在这几天内曾遇到的众多的人……以及从他们那里所得到过的众多的帮助。
我深吸一口,决心打破眼下的这种静默。
「你不是说了想要帮助我吗,那就别再自诩为NPC什么的了。
在我看来,你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早就与那种东西相去甚远了。
我这边可是还有成堆的疑问没有解决啊。」
「……说的也是。要是一直顾虑着那种事情的话,说不定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了都不自知。
你想问什么?只要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尽量解答。这可是仅此一次童叟无欺的绝赞大放送。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让我听听——这几天你都做了什么。」
对面的那个我一改先前的颓态,露出好似奸商一样的表情。
速度之快甚至让我怀疑起刚才会不会是即兴演出…………
……
…………
「嗯——还算不错吧。
我还思量着要是你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察觉的话——就立刻转身走人呢。」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现在总该可以问了吧。」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这个世界自从被创造以来已经度过了称之为庞大也不为过的时间,就像你眼前的倒计时那样,已经是再也无法支撑,只有数日就要彻底毁灭的时刻了。
正因如此才会像这样破破烂烂的四处皆是补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时这个世界确实能像真正的交界都市那样正常运作。
不过有一点,黑门消失以后的城市……包括我们这些“人”都是在这个世界被创造出很久以后才出现的。」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原本并不是现在的模样……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具体只能你自己去问那位创造者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而是要这样拐弯抹角的提供帮助……」
「就算一下子全部告诉你,你能够接受吗?
而且,说实话提供这些帮助就已经是极限了,因为——这是不得不由你自己去探索出来的东西。」
她紧盯着我的视线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是——肯定这件事的重要性就是如此的非比寻常,甚至无法让步的表情。
「………………
……那么,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究竟是谁?」
「…………
我来这里的最初目的,是想要将一样东西交给你。
只要看过之后,自然就会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什么东西?」
「记忆。」
我突然一个激灵。
「先不要着急,这并不是你的记忆,但又确实与你关系匪浅。
也许它能解答你的一部分疑问,但相应地,还会产生更多让你费解的事情也说不定。」
她朝我伸出手。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放弃去探索、去思考那些困扰你的事情背后的意义。
如果你同意的话,那就握住我的手吧——我来为你揭开这个世界面貌的冰山一角。」
「……」
坦白地说,在听到那些记忆并不属于自己的时候,我还是难免感到了些许失望。
但纵使如此,也不会影响或改变我的决断。
没错——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自己貌似就一直在被不断地追问着相似的话题。
而这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握了上去。
与我四目相对的另一头的自己露出了一个虽是意料之中,但也不失安心与满足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的。」
「我猜你的下一句话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就立马转身走人。」
「……觉悟不错,那你就这么认为吧。」
「准备好了吧,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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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奔涌而来的不适感让我一时难以稳住身形,身体与地面的距离急剧缩短——
好在身旁的另一个自己及时提供了支撑。
他人的经历如电影般一幕幕地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了眼前。
那并不是塞拉菲姆的记忆,但她也是其中重要的登场人物之一。
这是属于某个曾在这座城市中无数次奋战,无数次地经历着悲欢与离合,永远被囚于循环往复的无限轮回中的、某位少年的记忆。
指挥使的记忆。
而在这些如同汪洋大海般的回忆的最后,城市中下起了永无止境的大雨。
之后的内容几乎都像是笼罩了一层雾一样的模糊不清。
所能得知的事实只有——世界渐渐被洪水所淹没,在坚持了十多年的时间以后,最终还是难逃毁灭。
——大雨、和、洪水?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面部,整个人几乎凝固在了原地。
曾经在大漩涡底部所经历的世界在洪水中毁灭的景象,与眼前的记忆相互重合了。
也就是说,在医院里的那个人……就是指挥使?
他的记忆已经表明,大漩涡的深处绝不可能是那间医院。
假设是他创造了这个世界,那么这里会出现他的心象风景也不是说不通。
大漩涡的最深处……对应的则是独自一人见证着世界终结的景象吗……?
缓缓地垂下双手,似是有种已经许久未曾呼吸过空气的错觉。
另一个塞拉菲姆只是无比安静地注视着自己,虽然我们未曾有过一句对话,但她无疑清楚地知晓着我现在正所思所想着的事情。
如果说诸如车站之类的异常现象一边明示着这个世界的虚假之处,一边也作为这个世界即将崩毁的预兆。
「——那么,那些尸体呢?」
还未等到察觉的时候,想法已经脱口而出成了语言。
「…………」
「那些尸体全部都是指挥使……并且将众多遗体毁坏成那副模样的也是指挥使本人——是这样没错吧?」
自己的语气比想象中的竟然冷静了不知多少倍。
或许不知何时——直觉中就已经出现了事态会演变至此的预感吧。
另一个自己紧抿着双唇,微不可见地轻点了一下头。
「哈哈……怎么会有荒诞到这种程度的事情……」
死者、被害人、凶手均为同一人的猎奇事件。
即便在感情上觉得难以置信,抗拒着事实的全部身心化作声声干笑。
理性却已对此番答案深信不疑。
没错——我早就知道他在隐瞒着众多的事情,他的身上存在某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而这其中,作为那种预感最为直接的源泉的则是——
为什么,他会与死亡如此相近?
甚至不需要加以回想,他那如同玻璃一般在地面上摔得粉碎的躯体便能毫无半点失真地呈现在视网膜前。
连带着最后的那个笑容一同。
鼻腔中似乎又泛滥起浓重而又刺鼻的血腥味。
过去那些一具又一具的凄惨遗体,在这一刻也全都被写入了指挥使的身影。
胃部上涌起一阵痉挛。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时间关系,来到这里之前我并没有吞咽过任何食物。
能够供我呕吐出来的只有胃液而已。
或许吐出来就可以短暂地轻松上少许吧——但即便已经张开了嘴唇,喉咙也如同干枯的水井般无法涌现出一丝一毫的内容物。
四周的公园区域不知何时变得荒芜人烟,死寂得连一丝活物的气息都不曾存在。
整个世界宛若只剩下了这里的二人。
路灯之下被不断拉长的影子,似乎是想将我的内心也拉入深不见底的漆黑之中。
远处传来昭示着又一个整点的钟声。
「……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竟是如此的陌生和嘶哑。
「这不是很简单吗?为了隐藏尸体其实是他本人的事实,为了延缓你发现这一事实的时间。」
「我不是在说那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如此之多的、他自己的、死于自杀的尸体?」
「那只能你自己去问他了。」
「——!」
回过神来,我已经紧拽住了另一个自己的衣领,神情愤恨,咬牙切齿。
遭到如此对待的她并未有任何举动,只是表情淡漠地凝望着我。
「才过了这么一会儿时间,就已经把刚才答应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更难看了几分。
不要放弃去探索、去思考那些困扰你的事情背后的意义。
怎么可能忘记。
但是想让眼前的这个自己把知道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也是真心话。
——那样的话,该会有多轻松啊。
强迫自己重回冷静,我吐出一口气,缓缓地松开了手。
另一个自己在刚才就已经说了,并且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必须得靠我自身去探索出答案。
零也曾经说过,对方如同挑衅一般地将这些异常呈现在我的眼前,也许正是希望我能够做些什么。
「我明白了……只要去问他就可以了吧。」
另一个塞拉菲姆整理着领子,以无言表示出默认的意思。
「……可他会那么轻易的回答吗?」
「如果是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的话,多半会吧。」
无关紧要。
将这个词语默默沉入脑海之中,我的心情似乎也与其展现出来的消极性一并沉入谷底。
「你给我看的那些记忆……指挥使本人也保留得有吗?」
「毫无疑问地全都记得哦,至少在这里是这样。」
「那你又为什么会拥有这些记忆呢?」
「别说是我,这一整个世界都是他以自己的记忆为蓝本创造的,那么我能够知道那些不是很正常吗?」
时间差不多了,你走吧。我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东西了。」
「……谢谢。」
「等你解决了这些事再来说那种话吧。」
「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不知道,不过在毅力和行动力上我还是对自己有一定自信的。」
「会不会有点……自信过度了?」
「呵呵……我开始后悔告诉你这么多事情了……」
两个人很快便不再开口。
相互对视之间,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笑容中察觉到了一丝苦涩。
空气中因玩笑话而滋生的几分活力,只片刻便被夜晚的幽深抹消殆尽。
「坦白说……在观看了这些本来属于他的回忆,知晓他曾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奋战后……
现在却发现那样的指挥使在过去几天的言行的可信度竟然都要打个问号……」
我低下头轻声低语,无处安放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害怕他在不曾发觉的时候就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吗?」
「或许吧……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
……这话由我来说也许不太合适吧。
虽然身处轮回之中的你们看似一直在同一个节点打转,但也有一些东西是能够跨越时间残留下来的。无论是历经苦难后所创造的痕迹,还是埋藏于某个角落的伤痕。
前者在成千上万次的积累后也许能够延展出更为令人惊叹的奇迹,而后者……」
她突然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更多是在更为无人知晓的深渊底部默默消逝,亦或是直接迈向毁灭吧。」
「………………」
注视着一时无言的自己,另一个塞拉菲姆握住我的手,发觉她竟然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既然你能够进入这个封闭的世界,那么就其背后就一定有着某种意义。
不要害怕涉足那些不为人知的领域,也无需恐惧也许会在日后迎来的悲惨结局。」
「因为你还有着将其改写的机会。」
-
回到熟悉的住所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深夜。
屋内理所当然的空无一人。
地面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窗边成堆的空罐也消失不见了。沙发上摆放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连一丝有人在此沉眠过的痕迹也不曾存在。
站在原地呆然了片刻,不知为何脑中忽然上浮起几分既视感。
下一瞬间,我察觉到这一抹奇妙的感觉究竟来自何方。
眼前的景象,简直与初来乍到时的光景如出一辙。
到头来,这里竟然本身就是属于自己的房间。
……其实,就算未曾得知指挥使的记忆中的那些事实,我也已经……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一处归属了。
偌大的鱼缸在幽暗的房间内散发着仅能照亮周围极小片空间的莹莹微光,然而其中却不曾见过游鱼的身影。
无意识地注视着掠过玻璃表层的自身的投影,手指沿着光滑的桌面轻抚而过,最后静止在了抽屉的跟前。
前天晚上,曾见到过指挥使将日记放到了这里面。
……虽然偷看这种属于个人隐私的物品是不太好,但如果能了解到他在想些什么的的话……
我横下心,一把拉开了眼前的抽屉。
滑轨的性能出奇优秀,轻而易举得连一丝阻力都感觉不到。
本已做好了那本笔记也一并销声匿迹了的觉悟……然而那熟悉的硬抄本正静静地躺在十分显眼的抽屉角落。
就像是在静候着他人前来翻阅一般。
虽然样子说不上崭新,可以看出使用多时的痕迹,但能够确实地体会到持有者对“记录”这种行为的热爱,以及对身为载体的笔记本的悉心爱护。
小心地将其拾起,承载着他人回忆的厚重叠加在手臂上。
我——翻开了这记忆的盖子。
一张比羽毛还要轻盈的白色纸片从中飘落。
俯身将其拾起,手中不知为何传来一种熟悉的感触。
「……?」
这是一张满是折痕的纯白纸片。纸面上原本似乎写了些什么,但被用笔给涂掉了。
鬼使神差地,我开始顺着那些痕迹往回折叠,眼中一时间除去手里的纸张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任何事物。
就像已经做过无数次那般。
——一个千纸鹤赫然出现在了我的掌心。
此时此刻,我终于回想起,在来到这座城市的那个夜晚,那曾被塞在衣兜内来回把玩、被我以为已经丢失了的并不是什么车票。
而是眼前的千纸鹤。
在指挥使的记忆中曾开启了一段故事的千纸鹤。
「塞拉菲姆,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恐怕不太礼貌吧?」
「……!!!」
倒吸一口凉气的我猛然转身退后,手中的千纸鹤也因惊吓而摔落至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指挥使就站在距刚才自己所在的位置只有半步之遥的后方。
目睹了这番反应的他似乎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耸了耸肩,旋即露出一个看上去颇感轻松的笑容。
然而,无论是这无机质的笑容也好,冰冷得不带一丝笑意的眼眸也罢,都与我所熟知的指挥使相去甚远。
「我看上去有这么可怕吗?」
他拾起千纸鹤,将其与笔记本一同放回了抽屉之中。
「…………
……你的状态已经好到可以出院了?」
「差不多吧。谢天谢地,没想到那位穷凶极恶的犯人竟然手下留情了。」
「…………」
……形如呼吸一般自然的谎话。
真是毫无意义的问答。
「……那分明就是你自己干的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指挥使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稀松平常地走到房间角落的纸箱处,拿上几罐酒类产品后,十分随意地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了下去。
我的视线始终片刻不离地紧贴着他的一连串动作。
「别这么警惕,有什么事的话不如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彻夜长谈不是吗?
夜晚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供我们挥霍。」
「…………」
我既没有搭理他的反问,也没有接受他这提议的打算。
见我陷入了沉默,指挥使也没再继续开口,只是不紧不慢地畅饮着酒水。
唯有疑问与焦躁如同瘟疫一般不断在我的心头扩散、蔓延。
……事已至此,不如直接把事情全部摊开来讲吧。
那样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或许更为方便。
「……不仅是今天,先前的那些事件也全都是你的所作所为吧。」
「从刚才起你好像就一直都在想将我指认成犯人,虽然这里并不是审判场,但还是让我例行地问上一句吧——
你有证据证明就是我干的吗?」
「……我现在没有和你玩那种游戏的心情和兴趣。
而且,不只是破坏遗体的凶手,那些尸体也全部都是——你本人吧。」
「…………」
指挥使收敛起笑容,在一瞬的沉默过后,终于以听不出在考虑着何事的淡漠语气再度开口。
「呼……既然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在听到你自己亲口承认之前,我是不会罢休的。」
「想不到你还有挖掘别人黑历史的兴趣。
可我为什么非得回答你的问题不可?
况且就算我回答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那就是真心话呢?」
「…………」
下意识地,我咬紧了嘴唇。
虽然很不甘,但指挥使说得的确没错,他本来就没有为我解答困惑的义务。
……更何况,我也没有能够逼迫他开口的手段。
如果将事实罗列出来后他也仍然对这些闭口不谈的话,想必接下来连对话都难以成立了吧。
「哈哈,别这么一脸苦大仇深嘛,那也只是一种假设上的极端情况。
好歹我们也相识这么久了,绝大部分事实我还是能够告诉你的。
嗯,绝大部分。」
最后几个音节被有意加重了。
「虽说不是推理或者裁判游戏,只是单纯的一问一答的话会减少很多乐趣。不过如果这就是你所期望的话,那这么办也不坏。
那么——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乐趣……?」
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乐趣可言……?
陌生之感油然而生。
人是这么轻易……就能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的吗?
「毕竟一直都待在一成不变的时间里,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么。
不过这种悠闲的日子也总算快要到头了。」
「这是指……这个世界即将崩坏的事吗?」
「这也算是一方面吧。
另一方面则是——虽然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比我想象的早上了不少,你终究还是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让我猜猜,是那些棋子们帮助了你吧——他们只有在给我找茬的方面上意外精明。
对了——如果你是因为怀疑他们告诉你的事情,或是还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他们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
………那你平时在城市里四处奔波都是在——」
「维持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运转。
如果不加以调整和修缮的话,展现在你面前的这副最基本的城市样貌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有限,即便能勉强维持住稳定,也还是无法阻止毁灭的到来。
剩余的……就是尽量把那些尸体都破坏掉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不能放着那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不管吧。
就好比许久未见的朋友来前来做客,你当然不希望她看到的是你家里一片邋遢的样子。」
「今天我遇到你的那个时候,你就是在做这件事情?」
「没错。真是想不到,在那种地方竟然还能遇到你。」
「所以你就当机立断地给了自己一刀?」
「是啊——毕竟这是能够最快开脱的方法。虽然这也仅仅推迟了一点你察觉的时间。」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样吗?」
「都见过那么多我的尸体了,却还要问这种问题?」
他像是由衷地感觉到惊讶。
啊啊……那种现在看来十分简单明了的事情——我自然是明白的。
虽然明白,却还是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预料之外的答案。
包括先前他说无法判断是否为真心话的时候也是一样。
如果他展现出来的模样还是和平时一样、和记忆中一样的话。
就算他将这些一面之词一一否决。
——即便那是谎言,我也能够深信不疑吧。
「这里是我创造的世界,就算我不小心死了,也只会复活重来而已,甚至连所有的伤势都能够一并复原。
——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方便?」
简直像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一样。
他的语气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先前那个“不要再抱有什么期望”的忠告……我想我开始切实地理解、并且体会到了。
「那你在回到这里之前,也……」
我犹豫着到底该如何将这种事情说出口。
然而指挥使早已充分地理解了我的意思,并且更快一步地将其化作了语言。
「——找了个地方自我了断?没关系,这没什么不方便开口的。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因为这可是许久都没有遭受过的伤势了,该怎么说呢……不仅很新鲜,还挺让人感到不舍的。
而且,你知道吗,因为在这里死不掉——所以疼痛有时候比起死亡还更能够折磨人,也更能使人清醒。」
「……………………」
他掀起衬衫的一角,露出其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出来。
——总有种,从刚才起现实就离我愈发遥远的感觉。
视界如同蜃景一般飘忽不定的摇曳起来。
脚下的地面变得形如沼泽一般柔软。
一旦稍不注意,就会被卷入其中。
指挥使那犹如谈论着家常便饭的语调,将我们所置身的空间与现实切割开来。
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漂浮在高楼边缘,只需迈出一步,便会坠向万丈深渊的错觉。
即便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地企图窥探深渊内部的光景。
「……那么那些尸体,全部都是……?」
「啊啊,这么说来,这应该才是你最想知道的事情吧。」
「…………」
「那些全都是过去我死在这座城市某处的场景。
明明都已经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结果在这世界临近崩坏、开始变得愈发混乱的时候,那些景象偏偏也开始接连不断的冒出来了。
而且整个处理掉的话,下次又会完好如初地出现在眼前,于是自然只有毁坏一途可选。
如何,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我就像是搁浅的游鱼那般无法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要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为什么你会曾经在这里死去过无数次?」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到了最后,我甚至已经不是在发问,仅仅只是重复着那些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的内容罢了。
「自白时间结束以后还需要自述动机吗……
差不多到此为止吧。塞拉菲姆,你这就好比要求别人解释他所说的笑话一样,未免有些太不解风情了。」
「你的意思是,并不愿意说出自己做出这些事情的缘由吗……?
还是说于你而言,这些是连一个笑话都不如的让你不屑于解释的东西?」
「……看来是我的比喻不太恰当,以至于让你产生了后者那种错觉,对此我表示抱歉。
没错……你就当做是前面的那种原因吧。」
可笑的是,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安心之感。
因为,这说明他是有着明确的理由才做出那种事的。
对他来说,那绝非“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这也意味着,先前他所陈述的那些内容,全部都是“无所谓”的吧。
「说实话……那天晚上在车站的时候我还在思考——如果你是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的话,那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可你竟然什么也不记得。
真是讽刺,简直像是看着从前的自己一样。
但和我不同,虽说有着他人的帮助,但你也还是靠着自己的意志追查到了这里。」
说着这话的他自己明明也曾在轮回中与同伴们无数次地并肩作战,并且不止一次地拯救过众多的人、拯救过这个世界了。
——所以,你完全可以为此而感到骄傲。
虽然很想就这样将感想说出口,但最终我还是选择了不发一言。
直觉告诉我……如果这么不经思考地便脱口而出的话,眼下这勉强维持着的平和氛围就会一瞬之间被彻底撕毁。
「这么说,我的失忆并不是你造成的……?」
「……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有那种恶俗到了极点的爱好。」
「…………」
「好了,那么问答环节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指挥使做出一个击掌的动作,就像是从什么综艺节目上模仿来的。
问答环节……吗。
将可以告知或者想要告知的情况毫不吝啬地塞给我,不想说的则一律缄口不言。
自始至终,被牵着鼻子走的反而是自己这边吧。
指挥使起身,将已经喝光的空罐投入垃圾桶后,缓缓地朝着临近窗户的方向走来。
也就是——我现在所身处的方位。
「……你要做什么?」
「先前也已经说过了,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但是,如果你愿意与我携手的话……」
「携手的话……?」
「——那么创造一个能够永久运行的幸福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微笑着朝我伸手,言语中所构筑的乃是充满着美好与希望的未来。
但我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所体会到的这种感觉的正体,究竟是什么?
冷汗浸透皮肤,寒毛垂直竖起。
战栗的全身无不向外散发着无声的警惕。
源于空虚的甘美诱惑几近让我窒息,位于那模糊不清的境界中的指挥使朝我发出邀请。
没有恶意,没有敌意,没有杀意。
却比虫洞还要漆黑,比漩涡还要深不见底。
被赋予了实体的虚无,盛情地意欲将我迎入其间。
我犹如触电般地跳向了后方。
几乎将残存的理性消耗殆尽才终于遏制住了企图立刻夺门而出的冲动。
贪婪地将似乎已经阔别已久的氧气送入肺部,感受着胸腔中那颗正切实跳动着的心脏。
于是我终于明白,现在正依附于我的——竟然是名为“恐怖”的情感。
「居然是这种反应吗,嗯……这还真够打击人的。
不过我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就让我借用一下你刚才的话吧,在得到具体的回复之前,我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所以我就再问一次吧。塞拉菲姆,你愿意和我一起待在这个世界,并且将其变得更加美好吗?」
-
「……不要。」
「即便有可能将这里建设成你梦想中的人人都能够得到幸福的世界,你也仍然要拒绝吗?」
「我拒绝。」
「看来现在轮到我这边来问为什么了。」
「因为……那最终也只不过是虚假的乐园罢了。」
「你又在纠结这种问题了。
只要能把大家都带到这里,并且始终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话——那么不就真正的世界没什么两样吗?」
「所以,你就要弃原先为之努力过的世界于不顾?」
「…………」
「此外,这里除了你和我,恐怕再也找不出几个来自外界的人了吧。这种情况下仅凭你一个人的确能够持续运作许久。
但如果真正想要让其成为众多人们都能够正常生活的世界,哪怕再加上我,也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如果真正迎来那样的一天,你又打算怎么办?
而且——那恐怕连重来的机会也不会有。」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兀地弯下腰,捂住腹部地狂笑不止。
「……这有什么很好笑的地方吗?」
「不不不……哈哈……
我明明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你会说出怎样的理由来拒绝我了,却还是没有料想到,你会抛出如此这般的正论……哈哈哈!」
他擦拭着眼角的生理泪水,看来是当真觉得很是好笑。
笑声传入耳中,可在我听来却唯有毛骨悚然之感。
我深深地皱着眉头,表情——大概尽是疑惑与不解。
虽说这个夜晚我所产生的不解兴许已经能够抵上一生的分量了。
「嗯……然后呢?看你分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吗?」
吐出一口郁结已久的空气。
「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创造那样的世界,在那之前不如先好好看清自己的模样吧……!」
我情不自禁地将拳头砸向了一旁的墙壁。发出一记沉重的闷响。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更有趣的回答,结果还是绕回这一套上了啊。
你说我连自己都看不清?那我告诉你,再也没有什么时候能像现在这样让我如此清楚地知悉自己的事情了。从前没有,以后——也更不会有。」
场面顿时凝结到了冰点。
指挥使如同放弃一般地收回了目光,语气似乎也变得很无所谓。
「真遗憾。塞拉菲姆,我本来还想和你再多好好相处一阵的。」
脑内的警钟高声奏鸣。
「愉快的朋友游戏,看来也是时候宣告完结了。」
「你——」
声音被切断了。
脚下的地面,真正如同沼泽一般将双腿禁锢在了原地。
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形哪怕一寸。
伪装的表皮逐渐脱落,房间的四角涌现出似要将此处淹没的如血般的鲜红。
腐败的铁腥味以几乎要将我溺死其中的烈度将喉管与鼻腔全数填满。
无需一丝怀疑,自己再过几秒就会被拖入其中。
慌乱间抓住了身旁的家具企图自救,手中却传来某种温暖而又鲜活的触感。
我机械地低下头,踌躇着朝自己的掌心望去——
在那里的,是正轻微跳动着的、猩红而又温暖的内脏。
手臂在那不过大脑的求生意志下无意识间猛然发力。
于是手中的器官赫然炸裂。
温热的血液溅满全身。
「……!!」
指挥使简直像是在欣赏着什么娱乐节目般地注视着我发出无声的惊叫,不断挣扎却又不得逃脱的这副姿态。
疑问、恐慌、愤恨……被这些所逐渐侵染的身心,无不想要哭泣着呐喊着将这种种情绪宣泄于口。
然而我却忘记了自己已经无法再传达任何声音。
唇齿无力地一开一合。
目睹着这样的我,指挥使脸上挂着的渗人的笑容愈加浓郁了。
……已经无法再度信任了。
形如暗流之上的薄冰般脆弱而又短暂的时光,也已然逝去了。
或许就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一切只是一场仅有表面功夫的游戏。
这之后迎接我的,将会是什么呢……?
死亡……?虚无……?
亦或是某种意义上的安宁吗……?
终于能够卸下已经记不清紧绷了多久的身躯。
我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的躯体向下沉陷。
什么嘛……
一旦决心放弃以后,恐惧之类的情感也全都消解殆尽了。
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心之感包裹住我的四肢。
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
如同静止画般于空中破碎纷飞的玻璃、砖墙、瓦砾。
以及造就这一场景的闯进此处的身着白袍的神秘身影。
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之中。
「……幻觉?」
先前束缚着自己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原本狭窄逼仄的视野顷刻变得明亮开阔。
白袍的人影,替代了被整个吹飞的墙壁伫立于此。
正面承接了这能将钢筋水泥粉碎的冲击力的指挥使正倒在地上。
但他很快便不紧不慢地重新站立了起来。
破烂不堪的身躯上轧满了玻璃与瓦砾的残片。
而他却不甚在意地将那些碎片一一拔出。
简直像是掸掉灰尘般地平常而又面无表情。
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粗暴,不仅仅是那些残片,一些血肉与组织也附着在碎片的末端,被连带着撕扯了出来。
此番举动下,他那本就遍体鳞伤的身体更是变得形如漏水的筛子一般。
鲜血如同涓涓细流从那一个个无法填补的孔洞中淌出。
被浸泡成鲜红色的碎片被接连不断地丢弃在地。
飞溅的血沫在地面上、墙壁上、家具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浓墨重彩的殷红图章。
「不仅打断了别人的好事,还送上了如此热情而又丰盛的款待……
也许我该说一句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
「……你是想把对我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再对她也用一次吧。」
「别说得这么难听,要是两次都是同一个剧本的话,未免也太无聊了吧。再怎么说我还是会勉为其难地修改一下的。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像这样交谈过了?几年……?十几年……?不试着来一场重逢老友之间的叙旧吗?」
「是几十年,并且已经快突破三位数了。
……那种事情,已经和偏执狂无异的现在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多了。」
白袍之下传来某种异质的声调。
老朋友……?几十年不见……?
这位神秘人,是过去就与指挥使相互认识的“外来者”吗?
「不仅是持续地进行着欺骗,在对方拒绝以后还恼羞成怒地使用强硬手段……戏弄人也得有个限度吧。」
「欺骗……?」
「和你携手就能维持甚至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那是谎言。
这个世界的毁灭已经是无法阻止的既定事实。你眼前的这个指挥使……」
声音不自然地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只是想将其他的所有人……都卷进他自己的绝望中罢了。」
「除了这般盛情的款待,还要一来就揭我的老底吗……这未免就有些太不厚道了吧?」
「………
……你,承认了?」
「既然都这么不留情面地帮我说出来了,那也没什么辩解的必要了吧,还是直接承认更乐得轻松。」
「……你疯了吧。」
「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了。」
「…………
………………………………」
「对了——虽然我在你那里大概已经彻底信誉扫地了,但有几句话我还是不得不说。当然,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情。
和你一起度过的这几天虽然短暂,但我真的感到十分开心哦。对我而言,那些都是无可替代的珍贵的回忆。」
话毕,指挥使就仿佛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他似乎正尝试着驱动破破烂烂的手脚。
看上去就像是做什么运动前的准备活动一样。
如果忽略掉他那直至现在都还正不断溢出鲜血的身体的话。
「那么……趁着还能勉强活动,尽量把事情都办完吧。死了再复活也挺耗费时间的。」
「……如果无处可去的话,你可以试着去中央庭碰碰运气。」
指挥使还在独自念叨着什么之时,身着白袍的身影突然朝我抛来了这样一句话。
尔后,我的身体开始急速下坠。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与这个世界告别、眼看着就要与地面相撞的前一秒钟,我的身体静止了,随即安稳地降落到了地面上。
「…………」
从这里已经看不到那个房间的状况了。
而我……也没有办法,并且也不可能再回到那里去了。
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舌尖传来的铁锈味熟悉到了令人麻木的程度。
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
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原来这座城市的道路是如此的宽广。
或许……是创造出这一切的那人断定已经不需要那些无用的伪装了吧。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如墨般的深黑浸透鳞次栉比的高楼,其上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光亮。
寂静而空旷……宛如一座死城一般。
眼前林立着的一座座庞然大物,在我看来……简直就像是墓碑。
攥紧遍布冷汗的手心,我——奔向了漆黑而又满载着未知的死寂街道。
夜空深处传来不知于何处响起的零时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