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男孩

金黄的沙粒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下铺展开来,绵延万里,无穷无尽。一座座沙丘星罗棋布,将这茫茫沙漠点缀成一张充满起伏但又顺滑流畅的丝绸。
夏日中午,太阳正挂顶空,滚滚的热浪扭曲了空气,使得黄沙与蓝天的界限变得不再分明。在那金黄与蔚蓝中间,夹杂着一抹醒目的绿色。那个地方,是方圆几百里之内,唯一的绿洲。
在绿洲的正中心位置,涵养了一眼清泉。泉水清澈见底,碧蓝的泉水与泉底的黄沙交相辉映,呈现出翡翠一般的色彩。由于泉的形状类似蝴蝶,生活在绿洲中的人们便称它为“蝴蝶池”。蝴蝶池的岸边,生长着一颗千年古瓶树。树高十几米,需要八九个人加起来才能环抱。古瓶树的树干十分粗大,犹如一尊大肚佛像。它面带慈祥的微笑,头顶枝繁叶茂的绿色斗笠,静静地坐在蝴蝶池旁,俯瞰着绿洲居民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围绕着蝴蝶池,人们在绿洲中建立起村落。由于这一带是商路的必经之地,路途中的商人和旅行家往往在这个村子里歇脚、补充水源和物资,这个村子便有了一个十分具有诗意的名字——“旅人村”。
在这个村子的东南角,住着一户人家。这家的主人原本是个商人,几年前经商时路遇强盗被杀害,现在家里就只剩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他叫约克,是寡妇戴安娜的儿子,是整个“旅人村”里最不受人待见的人。要说原因,大概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一个“蜥蜴男孩”。
他没有头发,长着长长的嘴巴和满口锋利的尖牙,全身上下都被黄色的鳞片所覆盖,细长的四肢末端生长着尖锐的爪子,背后还拖着一条笨重的大尾巴。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一只巨大的蜥蜴,根本看不出人的模样。
他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呢?原来,当年他的父亲与商队一起外出经商的时候,曾带着约克的母亲戴安娜一同上路。那时,戴安娜已然怀有身孕。他们一行人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在异国他乡赚足了油水。然而,就在他们唱着歌,满心欢喜地回到沙漠中时,却遇上了强盗。包括约克的父亲在内,整个商帮的所有成员几乎全部遇害。强盗抢走了他们的货物、金银和淡水,将他们弃尸荒野。只有戴安娜,强盗的头目看她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就没有下杀手,放过了她。
戴安娜就这样从茫茫大漠之中,一路走回了“旅人村”。途中,她筋疲力尽、干渴难耐。为了活命,她生食了一只沙漠蜥蜴。蜥蜴的血肉支撑她走回了村子,但不久之后儿子的诞生,却让这个女人的心落到了冰窖里。
从一出生开始,约克就被当做怪物加以对待。同龄的孩子,只要一看到他那吓人的容貌,便会立刻嚎啕大哭起来。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大家都觉得他是个邪恶的、诡异的存在。就连他父亲以前最亲密的朋友,在见到他时也会将自己的女儿用手臂紧紧地保护住,同时以驱赶癞皮狗的姿态打发他滚开。
在这样一种压抑的氛围中长大,约克形成了一种十分孤僻的性格。他总是一个人呆在阴暗的角落里,就算是和母亲戴安娜,他也几乎不怎么说话。每当有事不得不外出时,他总是用一件宽大的罩袍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这件老旧的黑色罩袍是他父亲当年的遗物,约克用它打扮自己,既是为了防止吓到别人,也是防止这个世界吓到自己。
约克家里有两间房,原本是用来当做旅馆出租的。然而自从他们家里诞生了怪物的消息传开之后,大家便纷纷认定他们家受到了什么诡异的诅咒,于是便很少有人敢到他家里下榻了。幸而家里养了几匹骆驼,可以勉强维持生计。戴安娜每天清晨起来给骆驼喂食,打扫屋社,还要外出干一些零碎的工作来补贴家用。生活虽然不富足,但至少还算过得下去。
眼下,最让戴安娜担心的,依旧是她的儿子。约克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却还是整日待在家里,什么人也不见。虽说他自己通过阅读父亲留下的书籍认识了不少字,但村里的教书先生仍拒绝教授他更多知识。
想来也正常,谁会愿意给一个怪物当老师呢?
作为一位虔诚的信徒,戴安娜时常握紧十字架,双目紧闭,向上帝祈祷。她恳求仁慈的上帝能够饶恕她的罪过,恳求他让自己的儿子恢复正常。然而,即使如此,上帝的恩赐也始终没有降下。
那天中午,正在缝补衣服的戴安娜叫约克出去帮忙打一桶水。约克正欲全副武装之时,戴安娜却又对他说道:“你的头巾和袍子我帮你洗了,晾在院子里。这次就先这样出去吧,现在外面人少,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约克沉思了片刻,缓缓地从床上下来。他的卧室拉着厚重的窗帘,昏暗的光线使得戴安娜难以看清儿子的举动。但从声音上判断,约克大概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果然,几分钟之后,约克身披一件暗灰色的粗麻斗篷出现在戴安娜面前。斗篷的兜帽十分宽大,正好遮住了约克狭长的脸庞。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默默地提起了地上的水桶,走出了家门。未曾注意到在他身后,戴安娜正双手合十,用关心的目光注视着他。
从家到蝴蝶池的距离并不远,但对于约克来说却是一段艰难的旅途。若不是因为此时正是夏天里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到蝴蝶池打水的人较少,他是一定不会出这趟门的。
走在大街上,周围商贩的叫卖声、妇女们的交谈声、小孩子的玩闹声,吵吵嚷嚷,不绝于耳。于约克而言,这些声音就如同地狱的忏悔曲一般令他难以忍受。他将头上的兜帽向下拉低,随后加快脚步,低着头,匆匆穿过了一条条街巷,来到了村子的中心。
此时,蝴蝶池的水面碧波荡漾,细小的涟漪将太阳的光芒映射到四面八方。不远处,有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在水中玩耍。他们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面对着蝴蝶池,约克全无欣赏风景的兴致。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将桶伸到水中灌满。
突然,一个并不友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工作。
约克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洛科和他那不怎么聪明的小弟皮里。洛科是村子里那位盐商的儿子,家境殷实。他游手好闲,整日与他那几个“弟兄们”一起到处鬼混, 在“旅人村”村民当中风评极差。
“嗯,这不是戴恩卡家的那头怪物吗,今天怎么跑到蝴蝶池来了?”洛科用一种轻浮的腔调,对约克进行挑衅。
约克回头,将视线微微上移,只见洛科双手掐腰,以张扬的姿态站立在沙丘上,旁边是他们家的那位身材高大的帮工皮里。洛科见约克在看他,更是起兴,直接动身从沙丘上走了下来。皮里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来到了约克身边。
“今天又要出来害人吗?这样可不好……”洛科面带虚伪的微笑,对约克说。
约克并不想理他,他提着水桶,起身就要离开。洛科见状,扯着嗓子对在一旁玩水的孩子们大喊道:“喂,伙计们,你们小心着点,快看看他!”
洛科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用手将约克头上的兜帽扯了下来:“你们快看,这就是我们村子里的那头蜥蜴怪物,他正在往水里下毒,要把你们都给变成像他一样的怪物!”
那些孩子们看见约克的样貌,又听到洛科说的话,都吓得不轻,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撒开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看到了吗,他们都被你给吓跑了。”洛科继续不怀好意地说,“所以说,你还是别出来吓唬人了。”
约克强忍心中的愤怒,缓缓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你说什么!”一旁的皮里见不得自家的少爷被人骂,冲上前去,对着约克的胸口就是一拳。约克灵活地躲过了皮里的拳头,同时伸出右手,紧紧抓住了皮里的胳膊。锐利的指甲瞬间将那家伙的手臂划出几道血痕。
皮里赶忙捂着手臂逃回到十米外,对着洛科大声喊道:“完了,我被这怪物抓伤了……天哪,我不会也变成像他一样的怪物吧?”
洛科紧紧的攥着拳头,似乎想要动手,但看到约克那土黄色的、瞳孔细长的、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和锋利的爪牙,瞬间心生胆怯。他扯着皮里的衣袖,迅速离开了蝴蝶池。在逃跑的路上,嘴里还不忘念叨诸如“怪物”、“恶魔”之类的词汇。
约克将自己的兜帽戴好,将帽檐狠狠地向下拉拽,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随后,他捡起水桶,回到了家里。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约克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门紧闭,拒绝与任何人见面。戴安娜对儿子的状况很是担心,但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敲开约克那已经被锁住的心灵。
此时,那个诡异的“蜥蜴男孩”在村子里行凶伤人的消息已然传播开来。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蜥蜴的爪子有剧毒,被抓伤的那位帮工命不久矣;有人说约克的蜥蜴体征是由一种瘟疫造成的,那种疫病一旦扩散,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将在劫难逃;还有人认为这个“蜥蜴男孩”是地狱里的恶魔派往“旅人村”的使徒,将会给整个村子带来无尽的灾难……众多的流言蜚语纷至沓来,令戴安娜深感痛苦。但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得默默忍受世人的冷眼。
洛科的父亲得知这件事后,想要找戴安娜讨要说法,但在听了村民们的种种说辞之后,又不免心生恐惧,只得作罢。那件事之后,由于人们的排挤与偏见,戴安娜家的境况愈发困难。
这天,戴安娜再一次敲响了约克的房门:“约克,我要到集市上去买些东西,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的吗?”
无人回应。
片刻后,戴安娜轻轻打开了房间的门。从门缝中向内望去,只见约克静静地坐在一把老旧的椅子上,用那件黑色罩袍将身体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默默地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约克?”
“走开。”约克依旧低着头,冷淡地回答道。
戴安娜再也忍不住了,她将门推开,径直走进了约克的房间里。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不要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她眼里含着泪,声音颤抖地说道。
约克回过头,那闪电一般的瞳孔与戴安娜对视,阴冷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我说过了,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包括你!”约克缓缓站起身,露出他那细长的嘴和满口的尖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两人相顾无言,只有房间里阴暗的光线,和四周几乎凝固的空气。半晌,戴安娜掩面而去,而约克则静静地留在原地,不动声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戴安娜依旧和往常一样,每日清早起床,生火做饭,洗涤洒扫,为了生活而奔波操劳。她还是会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坚信约克终有一日能够获得救赎,实现与自我的和解。
某天,村子里来了一位有些不同寻常的客人。那是一位身披灰色长袍的老者,须发银白,满脸皱纹,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看起来至少已经年逾古稀。他手中牵着的那匹骆驼,同样也是老态龙钟,毛色驳杂。
老人带着骆驼在村子里兜兜转转,最终来到约克家门前。他敲开门,向戴安娜行礼,表明自己是一位途径村子的旅者,希望能在她的家里整顿几天,补充些物资。
戴安娜闻言,喜出望外。毕竟,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进去了,眼前的这位老者面色和善,或许可以缓和一下自己与约克那紧张又十分尴尬的关系。她赶忙请老人进门,并将他的那匹老骆驼牵到牲口棚内,喂水喂食。
为了答谢戴安娜的热情招待,老者给了她丰厚的报酬。当天夜里,用完晚餐后,老者受戴安娜的拜托,拿着饭菜,来到约克的房间。
约克对于陌生人的突然造访感到十分震惊,他待在房间里,用警惕的目光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老者。老人似乎并没有被约克的模样吓到,而是面带微笑,温和地说:“晚餐时间到了,你的母亲委托我把这些东西带给你。”说着,他走进室内,将食物放在床旁边的桌子上。
约克见这位老人似乎并无恶意,对自己的样子也不感到恐惧,不觉放松了几分警觉。他做到桌子前,将头上的兜帽缓缓摘下,使自己的蜥蜴头颅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饭后,约克又和老人交谈了一段时间。老者始终保持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态度,这令约克感到十分舒服。自出生以来,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常地何人交流。约克感到自己那颗冰冻的心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泉水冲刷,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之后的几天里,约克和老者经常在一起交谈。老者向约克分享自己旅途中的所见所闻,约克则对老者讲述“旅人村”的各种往事。约克十分享受这种放下戒备,敞开心扉的感觉,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在老者离开的前夜,约克再一次来到了老者的住处,想着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虽然这样问可能会显得十分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面对前来拜访的蜥蜴男孩,老者开口问道,“阁下,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我行走半生,自以为有些见识,但却从未见过和你一样的人,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约克闻言,低下了头,以低沉的声音向老者讲述了自己变成蜥蜴的原委——那些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往事。谁知在听了约克的讲述之后,几天以来一直温文尔雅的老者却突然愤怒了起来。
“天哪,这简直太难以置信了!”老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变形,“生食血肉,这可是只有野兽和恶魔才会干的事,她怎么能这样!”
面对突然暴怒的老者,约克低着头,一言不发。
“朋友,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老人调整了一下情绪,压低自己的声音说道,“上帝会惩罚这种野蛮恐怖的行为,在他们最重要的人身上降下神罚。你现在的样子,正是神明的惩戒!”
约克张大嘴巴,目光惊愕,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知道该如何解除身上的诅咒吗?”不待约克回答,老者便继续说道,“要想获得救赎,则必须将那个害你变成这副模样的人亲手除掉。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上帝的怒火。”
老者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约克。约克抬起头,见老者的眼神里饱含着杀意,与先前温和的形象判若两人,令他感到阵阵恶寒。
“这是能让你恢复原状的唯一方法,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见约克并未接下匕首,老者便将其放在身后的桌子上,随后上前拍了拍约克的肩膀,“那种人的家里,不待也罢。我要走了,朋友,希望你自己保重。”说罢,老者径直走出房子,消失在阴暗的暮色里。
约克轻轻拿起刀,手不住地在颤抖。“这是恢复原状的唯一方法……”约克怔怔地重复着刚才老者的话,陷入了沉思。
几分钟后,约克手持那把匕首,来到了戴安娜的门前。他受够了被人们当做怪物,受尽排挤和侮辱的生活,为了改变这一现状,他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他最重要的人……
房间的门半掩着,向外透出柔和的灯光。约克躲藏在阴影中,通过门缝向内探视。
只见戴安娜正跪在地上,双手将那副十字架举过头顶,向着神明,虔诚地祈祷着:“神啊,我将承受一切的罪孽,请你按你的慈爱怜恤我,将我的罪孽洗除净尽……求你大发慈悲,让我的儿子像常人那样生活吧……”
见此情景,约克的心中炸响了一声惊雷。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中的刀子也随之掉到地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都已经做好了抛弃一切的准备,这世界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约克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拼尽全力地奔跑,想要将那可怕的现实甩在身后。不知过了多久,约克停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竟跑到了蝴蝶池边。
“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约克不住地呢喃道。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水桶打了一桶水,浇在了自己的头上。伴着一阵沁凉,约克感到自己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抬起头,只见万千星斗镶嵌在青色的天幕之中,仿佛无数闪耀的宝石。平静清澈的蝴蝶池没有一丝波澜,将浩瀚的星穹刻印其中。无尽的沙丘在大地上蔓延,映衬着天边那光彩夺目的星辰。
约克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升入了天堂。约克在池塘旁边的沙地上躺下,张开双臂,尽情地拥抱着眼前这个美丽的世界。
半睡半醒间,他回忆了自己的前半生,回忆了与戴安娜一同生活的点点滴滴。过往的一幕幕浮现眼前,令他难以忘怀。“如果能每天都在这样的风景里生活的话,即便当一只蜥蜴,也都无所谓了吧……”约克这样想着,沉沉睡去。
黎明。
风吹动古瓶树叶的沙沙声将约克从睡梦中唤醒。他再一次来到了蝴蝶池旁,想要使自己清醒一点,然而池水映出的倒影却令他难以置信。
只见水中那人相貌周正,根本不是人们口中的那个“蜥蜴男孩”!约克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细长的尖嘴消失了,锋利的爪牙消失了,浑身上下那令人厌恶的土黄色鳞片也消失不见。现在的自己,分明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
远方的朝阳正冉冉升起,驱散世间的阴暗。约克跪倒在蝴蝶池前,嚎啕而泣。十六年了,他终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放下防备,解除伪装,自由地生活在阳光下。当这一切都已结束,约克感到了久违的幸福。
待情绪平定下来,约克回到了家里。此时戴安娜还未起床,约克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简单地收拾了行李,换了一身衣服。随后,他牵了一匹骆驼,走出家门,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旅程。
当太阳照耀大地,远方的“旅人村”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约克感到一阵不舍。但他并没有驻足不前,而是跨上骆驼,启身走向黄沙的远方。
五十多年后,约克回到了旅人村,那个生养他的地方,那个让他堕入地狱而又得到救赎的地方,他的故乡。
此时,他的须发早已花白,岁月压弯了他的腰,漫长的旅途也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无数皱纹。而当年的“旅人村”,现在也早已废弃。村民们都已经搬了出去,只留下一幢幢古老的房屋,在黄沙的掩映下,记录着这个岁月的变迁。
约克再一次来到了当年那片“蝴蝶池”前。湖水清澈依旧,在它后面的古瓶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注视着这片沙漠。
在古瓶树繁茂的枝叶下,似乎有一个人影。约克走上前去,只见当年那位老者身着白袍,满面微笑地坐在树下,手中握着他的那根旧拐杖。在他的身边,卧着那头毛色斑驳的骆驼。
老者见到约克,十分温和地开口说道:“嗨,亲爱的朋友,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