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小说:《海上十年1-5/1梅雨——献给上海》(二)

接萱草小说:《海上十年1-5/1梅雨——献给上海》(一)
你总有机会游览美丽的景色和美丽的地方,从这座城出发,仿佛这座城是发射器,你是被发射的秘密武器。
你在一些可怕的时候会竖起兔子般的长耳朵,惊讶地,不很理智地,追问应该怎么做?
你是去过那些地方的,你是一个惯于旅行的人。你耽于时代。你写自己的歌。
你永远在矛盾与批评中,当你的纠结战胜了喜悦。
你需要一座自己的城堡。
在日本你度过最美好的时光,不想离开。
那些突如其来的美妙的感觉,是那么猝不及防,来不及拾取,很快就散了。
在有着小瀑布的溪水旁,水激荡着,鼓噪着,非常悦耳动听,一个民族的声音。
你站在溪水旁,希望这一刻永远,你觉得一切来得突然而真实,你竟然会爱上这里。
在更多的美丽风景前,你回望那个出发的城市,一切都是上海带来的。
在车墩,你拍了婚纱照片,一个影视基地,很浪漫。
想到双胞胎兄弟,你有些害怕,还是鼓起勇气,将一切做得最好。
你从不害怕熬夜,四十岁之前你都是一到两点睡觉的,你从来喜欢熬夜。
我在拉萨那座城里留下什么,短暂的一瞥,连主城区街道都没来得及细看,就直接从宾馆逃窜。我想那是一个住满了神灵的城,有仓央嘉措,有我的爱。
我自己国家的美丽我是知晓的,我还只是去过很少几座城。我多么希望能遍游全世界,我在有生之年是一个爱行走的人。
我要问问天地何时收留我这个愚钝的半路人。
她有一个孩子,她自己就是个孩子(一个不想长大的孩子),她怎么可以有一个孩子呢?她将如何自处?
从孩子孕育时候她就开始读到教育的字眼。
她没跟父母是教师联系起来,她不知道教育是一个永恒的工作。
她喜欢创造一种她以为正确的方式,她始终喜欢与众不同,不是故意的另类,她渐渐发现了端倪。
是的,是的,她除了触碰爱的底线,工作的原则,更多是教育的盲点。她无意陷入更深,但她有一个孩子。
我知道人们跟人们都是偶然和擦肩而过的真实,我越来越厌倦那些说词,抒情更是可悲,我们已经不在那儿,不在那儿了。
我家附近有很多绿道,是这个城的稀罕物,我常常沿着绿道行走,仿佛就是走着。四周是四季的植物,我尝试与植物相处,这是我们最好的习惯。
我可能会在异国的某个植物的场所居住,我希望安静地观察四季,与植物相处,人变得唯美,我们需要难道不是安静吗?哪怕只是喧嚣之间短暂的间隔。
春天是一个烦恼,在西湖边,她将再次与自己相遇。给她更多的直觉和灵感。
西湖总是那样,她是无畏的,残破的,深刻的。
爱始终充溢着她,她才找到路,她的路上有她的未来,她爱一种异乎寻常又阳光灿烂的路。好比在希腊。
她要去云南,要去希腊,她要去巴黎,要去维也纳,很多很多,她要。
她是要将几十年所有的水都倒出来吗?也许,她从来没有整块的时间,她活在日子的间隙里,在夹缝中跳跃着,她终于拥有了水一般的自由和润泽的时间。
你从上海来杭州是常有的事情,每一次都深情款款,只有你自己知道。
关于文化创新,文化与商业结合,这是一个长久的话题,也是一种考察和发现,你主要是感受,至于结论,你习惯当做一首诗。
现在人们都在努力想听你讲故事,似乎只有故事才是人与人交流的工具。只要是一个故事,就可以,哪怕是纯粹虚构的。
但你喜欢更优于讲故事的方式,甚至不讲故事,不,完全没有故事一说,或者说你将故事撕得粉碎,拿那些故事的碎屑重新粘合。你喜欢制造一种气氛,这气氛可以迷惑你,你希望它能引发更多人的迷惑,在迷惑中,人们或许能去到自己想象不到的地方。
昨晚你睡得很好,眼睛周围的细小皱纹不见了,你拨了拨发线,发现发根处白花花,你的心早已经白花花的了,你等待着完全变白后索性清爽,梳个白花花的马尾巴辫子。
宋丹丹说,赵婷选择了一种不被看好但只能被尊重的路,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倔强的女孩,只有倔强的女孩才能给我们中国人争气。
继李安之后?真有趣。
我敢于说我,似乎,她,你和我与我是没有分别的。
读了钱穆关于中国历史精神的书,所有未能概括的被一一概括细述。
每天我都在想,生命是无意义的,人们在雕刻着每一天,从无意义中找到蛛丝马迹。
其实无意识是一种很好的状态,比如等待的时候,只能是无意识,无意识往往造就很多的奇迹,灵感。
我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但我还在做着逼迫自己求同的事情,也许这些只是一种过程,我终将离开他们,不能因为不热闹就逼迫自己。
我从杭州一贯的无意识中醒,其实杭州就是无意识的,你哭,你笑,你折腾,你狂躁,它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完全没有波澜,似乎那些对于它都是一般的感受,它没有必要格外留心。
我沉浸在钱穆和林语堂里,尤其还有老庄的论述,我以为东方的宝贝握住,我们比任何的世界人都精明早慧,我们不必有任何的担忧和自卑,我们可以走到最后。
求一个人,无非是一个听者和观众,一个读者,再近些,一个粉丝。于我,人生一个粉丝就够了,用不着凭借网络那么多的人嗡上来。我于是又一次达到了无意识的对一切不感兴趣的状态。
我行走在上海和杭州之间,如行走在美国与欧洲之间,我对于它们的兴趣相似,我其实应该走了,早就不在这里。我可能又将开始新的出发,不是在这里等待,因为等待往往是一种逃避。
对于双胞胎兄弟的彻底失望,因为我们爱的原来只是自己,假想的一个世界终于崩塌,我们爱我们最理想的自己和境地,所以我要继续去追赶自己的灵魂。
我的灵魂从不在地上拖着,土里埋着,我不断地增进智识和眼力,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我不喜欢周围的死寂。
工科、商科的领域,你所有的朋友几乎都在这一领域,他们应功利主义,说着各种符合时代潮流的专业术语,以赶上潮流和时尚为己任,很少有人触及其他。
即使在文学和艺术领域,你所认识或听闻的一些诗人、作家,他们都以发表为衡量标准和价值指向,你从来都有怀疑,现在更加确定。
你不幸又成为少数,你桀骜,怀疑,反叛,一切处于本能和直觉。
直觉给了你几乎大半生,你凭直觉做出所有判断和选择,从未因为直觉而受挫,你相信直觉。
你一向以认真为上,于是认真体会即使是善良人也会相互折磨的可能。细细咂摸一切的细节里的滋味,是获得,更是痛苦。
你不怕痛苦,你很快就将它们转换成另外一种蜜,这些蜜交织成你的故事,你善于演绎悲喜。
你认真活过,对于期间所有的滋味一一品尝,你可能是最勇敢的人之一,你记得有个人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你是一个从小就自虐的孩子。但你坚信这对于自己是有益的。
你总是主动去促成什么,很不愿意被动接受,你总是赶在一切的前面,仿佛有很多人在争抢一样,你总是要很快地跑,显得你伶俐。
现在双胞胎兄弟不吭声了,没有人同你对话,你依然孤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孤独是灵丹。
每当你寻找什么的时候,什么就变得面目模糊,你还在找,像一个丢了什么宝贝的孩子,你找,你一定要找到。至于你找的是什么,可能你也不清楚。你一直在找,你以为灵感和最高意志就是如此,你找,你有时候醒来,找不到自己。
她常常看见他,只是看见,不是亲见。她这样的想法时候可能是空闲,也可能她需要有一个时常想起来的事情。
她几乎在创业的路上越来越轻松,忘却了很多事情,每天都不知疲倦地快乐着。她无法告知旁人这个秘密,她也不知旁人是如何的欢喜或悲伤。她是幸福着,就不愿意多解释或澄清。
她会因为亲人的不理解而痛苦。她从未休息过,只是不停地工作。工作给予她一切。
她迷恋于一种自己才可以知晓的优雅生活,在恍惚间尘世消失,一切安宁,她信任自己的某种暗示,可以抿一口葡萄佳酿的感觉。她的确很久没有饮酒了,她喜欢那种甘醇入喉的滋味。
她究竟是如何被一个人爱着的,那个人爱她的艺术觉知,可能只是一种恍惚。在恍惚间他们相遇,未知的湖畔,是意念和直觉带他们到达这儿的,他们其实都很清醒,无需多言。他们始终是自己的主人。
她常常在忙乱一阵后很久找不见自己。自己在艺术和文学里(当然文学也是一种艺术)。怎么能将之前的种种线索牵拉住,不要被埋没。
在春天,她头晕目眩,她喜欢秋天。那是一个忧伤而清醒的季节。
她的孩子就要去美国了。转眼一切都成为事实,她不知应该准备一些什么。她所能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的还是准备她的事业。她的事业究竟什么呢?
她依旧不喜欢讲故事,关于杭州的西湖,她已经不下千次走在湖滨的大道上了。她觉得湖水没有变化,只是游人变化。她喝一杯水果饮料,坐在岸边,想象遇到一个跟她一样无聊的人。
她以为人生就是一种无聊,无论忙碌还是闲着,只要能在无聊的边界兴奋起来,就可以。
她一直是兴奋的,她在兴奋中做着一切。她还在等待更大的兴奋。
她一直迷惑于自己的家人,她是他宠爱的,只是她实在不像话的时候,他才会责备。
他是一个安静的人,虽然笑声爽朗,但很多心事不与人宣。他只会默默按照自己的想法,从不喜欢大声嚷嚷。她与他生活十年了,几乎吵了很多的架,她还是被他宠爱着,因为他能容忍她的一大半。
她随性地活着,任性地消费,甚至从不想到他会不会不高兴。她擅长承认错误,只要她一说软话,他马上可以原谅她,仿佛那是一种临时的误会,他终究是要与她好好生活着的。
他会做菜,而且是那种热爱的类型,能不动声色地忙碌,她可以奢侈地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捣腾自己的艺术。
他简直是在养育着一个晚慧的未来艺术家,她转行得如此迅捷,异想天开,以至所有人惊诧后怀疑,怀疑后冷淡,冷淡后沉默,沉默后死寂。但是他不觉得,她觉得他是不可以像其他人那样的,他也果然不像其他人那样的,但她也并未因此感激他,直至有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依赖。
他在任何时候都会接她的电话,而她在电话里不过说一些无关紧要但对她有特殊意义的小事,比如做一个噩梦,或者忽然一阵不开心,或者一个小羁畔过不去,还有就想找个人无理取闹一下,他有时候实在很忙碌,就正色:唉,我正在忙,但语气还是很温柔隐忍的,不使她感到冷落。
他每天晚上都很晚睡觉,要看很多的新闻和趣事,他是一个乐观的人,那些有趣的故事似乎令他感到生活无比丰富和快慰,尽管她总是不觉得有什么必要。他是一个被他中学同学称呼为典型的理工男的人。
她倒是不觉得,她起初认识他是因为谈论文学,他看过很多书,很杂,他似乎什么话题都能说得上,而且还很激越。她总是要跟他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她干脆戛然而止,让他一个人说,她不理会他。
他也不介意,只是就事论事,她倒气不过,心想:他怎么可以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她跟他小孩子一般过了十年,她常常在心悸之后发脾气,跟他怄气。
你终于有了一个家,这是你摆脱无助的最好的方式。有一个人可以跟你分担,你可以做很多臆想中的事,而不仅仅是写在纸上。
他似乎是上天派来帮助你的,你想发展自己和孩子,在一切的可能的层面上,你希望摆脱杭州的那种绝望和无所作为。
你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想法,你们走在上海的任意街道弄巷,你们在观察这座城市,在这里你们实现了某种预想中的可能,于是你们观察它,仿佛它是有魔力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这种魔力的驱使下开始下一步合作。
是啊,家是一种合作公社,每个人担当自己同时又辅助别人,于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单元可以更好地抵御世间的风雨。所谓的联手。
像树叶一般的你,依附到一棵树上,假装之前就开在枝丫上。你有了一个放心的港湾,就常常跑到外面做更多的事。
家是你茫然的所在,却非常真实,每天你们分担着食物的制造和分配,你们还常常关心着孩子的成长,你们约定相信对方,当然你们是信任的,这种信任是一种前提,然后却很安全。
有时候你几乎是可以做梦的,在一种保护下,你的梦可以挂满眼泪,不用拭擦,也无需悔恨。
我喜爱用想象力工作,它已经充斥在每一个细节和语言的内部,无法从日常割裂开来。当我重新在多年后走在那条庆春路上,那一种曾经的慨叹就涌上心头:那只挂钟,那只鹰,还有——何时是个尽头?我妄想有爱情来将我解救,其实最终解救自己的还是自己。想象力,就是以挂钟的摆荡之单调,鹰的敏捷和不羁,何时是个尽头的不满足和不虚伪。
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停地飞奔着,毅力和勇气不在话下,我们积攒着全部的力量和热情,我们做出一个又一个连我们自己都惊诧的决定,当我们还具备这样的活力,而不是人云亦云,少年老成,见死不救。
我只是希望有一种可以保持旺盛斗志的工作,不必为了糊弄别人和自己。当一切的生命移动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或者大家在一种极度被动无聊的缓慢震荡里游走,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为了寻找精神旺盛的斗志,我只是为了对得起时间。
我只能被自己敬佩的人驾驭,尤其在工作中,不然我只听命于自己。
在上海,应该遇到过这样的长者,我也是他的忠实伙伴。当然,在杭州的时候,我之所以那么长的时间踯躅于一家公司,也是因为逢着一个知己的董事长。
我喜欢那种每天充满昂扬斗志的日子,我总是将所有激情奉上。每天第一个到,能看到长者也来得好早。于是大家亲切地打声招呼,一天的忙碌就开始了。
长者非常真诚,我也直言不讳。我们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甚至可以堪称为我职业生涯的最高点。因为我按照公司的要求,冲刺了自己和同伴们的工作极限。我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却俨然一个有战斗力的集体。
我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奖杯,不是在教育培训中得到的魅力指数奖杯,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实力奖杯,这是我的骄傲,是我的上海的骄傲,是上海给予我的难忘的记忆。
我多么想将这种记忆延伸开去,我期待着更多的奉献和收获。可是,只要人多的地方总有倾轧和掠夺,各自的利益权衡,和一种不为人知的令人不齿的行为,我的天性不容许我容纳和接受,在一种不舍和痛苦之后,我选择了尊重自己。
似乎我身在职场,却远离江湖,明知对自己不利,却更多向往一种精神的独立和自由。自由这个字眼永远在心头,我希望一切都是缘分和自然。
我没有被上海的利欲熏心者染黑,我是自己的,我一直坚信这一点,这是我的底线。
她在上海的街道上留连的时候没发现什么特别意外的端倪,尤其是周末,人们闲散地散布在家中或公园街头,上海的街头在人不多的时候极其冷寂,没有闲杂的谈论,一切都禁锢似的,尤其在冬天,冷的感觉,加一杯热奶茶,也只是自己的温暖,暖着自己,别人则是无妨的,他们操着上海话或外地口音,始终保持的理智和俭省,他们是俭省的,会精打细算。
她几乎只是在避风塘这种场所见识那些上海本地人,当然,她参加的工作会议经常是用上海话的。她听得明白上海话,至少可以猜测其中句子的意思。她不说上海话,引起很多对她好感的上海人的惋惜。似乎上海话是他们崇尚的官话,她不说只是她的亏损她的不识。她坚持一种自己的审美,她以为一个国家的人没必要搞成这样。只要能用的就可以,各人按照自己的偏好。
她只喜欢这座城给予的未知和可能,其他不很在意。还有上海人的品味。仿佛呆久了,所谓品味已经成为习惯,几乎不值得她再细究了。她研究了自己的生活,她的品味只在乎旗袍,还有一顿无人打扰的美食。每天挤在拥挤不堪的人群里,她只盼望可以独处写诗的时光。诗也不是她的任务,她只随性与它相处,诗是她隐秘的朋友,随时会来,她也不撵它走。那是与双胞胎兄弟有关的休憩,那是她喘息之地,可以抗拒疲倦和绝望。
上海总是将人抵在墙上逼迫出极致,有的极致是美的,但美的外表后面是哭泣。有的则是一种猎猎风范,似乎是杀气,又似乎只是杀给自己看的,仿佛咬牙的瞬间成了仁,又不是旁人认可的仁义。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发疯和发愤。
她喜欢的都是她虚构的,她幻梦之物,有时比真实还要真实,她不知道,这就是艺术的真实。
被艺术占有,而不是被虚构占有,尤其虚构意指的那个人,更是虚构。
她的头晕,腰酸,腿重,在春天,似乎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常见症状。她对身体也臆想很多。
她虚构的爱,那种与某人几乎一直的虚构,她只能哑言。
她爱那种感觉,那种超越尘世的凡俗,给她更多的美和信念,可惜,俗人是无法支撑的。
她要将这些爱的花絮给予更多的人,让大家的脸上都能呈现诗意,那么她的痛苦就可以忽略了。
在春天,她尤其不愿意抒情,在最难度过的一个下着雨的四月的黄昏。她头晕,但还能打字,她读伍尔夫的小说《幕间》,发觉无缝可钻,伍尔夫的文笔几乎是天生的,密密麻麻织着,无法言语。
她弄不清书中的人物关系,只觉得作者是自顾自地叙述着,读者一定很费力而惶惶,但心里是敬畏的仰慕的。
在春天,她希望自己永远专心做一件事情,不要再为不必要的事困扰,忧患。
一整天她都是一种强烈的失落,收拾起自己散落的各种书,她被打乱的生活。她不是不喜欢整理和收拾,她只是疲倦,想起在这个城至今还没经营起自己的自在,她需要一种自足。
她的朋友几乎都是书里的电影上的舞台上的人,不是现实中的。现实中的人往往片段似的,冒着烟尘,不清晰。清晰与否在乎这个人是否有闲。这个城的人都太忙了,说话都片段的,像吃饱了不停地打嗝。他们紧闭自己的嘴,忙碌于生命周期里的若干个小高潮。
她自己又何尝不如此,今天就是一种小高潮之后的跌落。甚至是严重的跌落。
她不想刻意地按照人们的需求构筑一种食物面包,她只愿意跟随灵感。一种本能令她沟通起自我与周遭,她渴望给予人们更多。
她的身体越发地疼痛,以至她怀疑春天是一种催发剂。她在梦里说着话。现在她的研发又要开始了。
她可以开始研发,包括一部诗剧,或者话剧,或者一个纪录片,一小段采访。她喜欢那种意料之外。
她不能掩饰心里的失落,从此她将不再有他,她只是一个人,其实根本就只有她一个,她独自走在了荒原,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要去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历史资料,她擅长书写,她用她的笔,摄影机笔,或者鹅毛笔。
我们来说上海,上海的人。
我喜欢一个地方总是源于它的人的。
上海的人弄不清谁是本地的,谁是外地的,这是在地铁上不说话的时候。他们的外表毫无区别,除非他们开口。
上海的外地人(阿地人)多,我也是,外地人征服了上海,上海没有外地人真不知会不会塌陷。
上海的本地人越来越淡出视野,不觉得要被他们再评头论足,就觉得是和气的了。
上海人里有个作家张爱玲,玲珑剔透的玻璃人。我喜欢张,因此喜欢上海喽。
在上海不觉得是在上海,不敢不爱这个城市,但不是这个城市的孩子。我的家乡在哪?
曾经我心灵的原乡(学习诗人洛夫的说法)是草原,但草原在哪?在甘肃还是青海?西藏我去过了拉萨,在拉萨我没看见草原。
那么我是甘肃和青海的女儿,我可能在甘南草原和青海湖写过什么诗,或者什么诗是关于这两个地方的,那就是我生命的秘密。
我怎么能如此分裂一个人的身心呢?我想,我一直活在关于这两个地方的梦里,很多年了,我始终以为那里的人与我有关。
那么又是什么力量导致我无所皈依决定要变成草原的人亦或回归草原的人呢?
上海欺负了谁吗?没有,那么就是一个人的疯狂。
我想我好多了,我已经有了理智。这些天孩子要去哥大的事情令我悲喜交集,这会儿应该有一些好转了。人们口吐瑞丽的词汇并不见得就才华横溢,那些居于显赫的人不见得能文能武,我有了一定的理智之后,或者我从来就不曾离开过它,我好多了,我确实见到太多人,当然不是布罗茨基,这个美籍俄罗斯诗人,他在夸奖茨维塔耶娃,说她写的散文超越诗歌,为诗歌开疆拓土。
她常常直接跨越到死亡,死亡之后,然后又回来。
她目睹母亲的死,她没有走上前去,她想象母亲的样子,她以为一切是做梦。
她对自己说,原来是真的。她常常在数不胜数的时刻想到母亲,然后就是她的死。
她为什么不在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就一直恍惚着,不找答案。
从死亡的背后绕回来的感觉是,庆幸现在还有时间,甚至是很多的时间。但是时间的应用和分配呢?谁能做主?就比如眼前这些层层叠叠的书,她该从那里出发?
她想到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在那种完全无望的目光呆滞的失落至极的视野之内,那些毫无意义的景物和道路,那些捏在手里泛黄的旧时光。
她是从何而来早已经不重要,她甚至穿越了时间,没经历开始和高潮就抵达终点,她受到智慧老人的恩宠才绕道回来的,她感恩不尽,却又无话可说。
她应该是有使命的,她说,她始终是这样以为的。她在研究一种她的药剂,一种可以治愈这个城市的药剂,对,她以为她可以有这个奢望,她在无数的梦里梦见的,梦里也是一个对象也没有,人们都很现实地活着。
她从一个原点开始,有时候是一条线,一条线索,或者是一次不愉快,一个好消息,一场误会,一个微笑。对了,她发现很多不关心她的人,他们会在同一时刻忽然出现。
她是来自安徽的一个小山村脚下的一个中学,她那时候四岁,她可能还更小。她现在要学习关于美国的知识,关于中国和美国。她来自的那个小山村已经失色,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也失色,她爱的对象是自由,还有它的来处。
她在翻阅费正清的文字,这个老外出奇的清秀字体打动了她,她一口气读完。
她还要做一些关于民国将领的研究视频,似乎视频是她表达的唯一方式了。她要成为散文家,小说家、编剧和导演,还有剪辑家,她最爱剪辑。
她不喜欢整整齐齐的光光滑滑的剪辑,喜欢带刺的,有噪音的,好比张爱玲说的“市声”。
夜晚十一点的城清鲜的脸浸润在水光中一个貌似爱玲的女孩惊慌地跑过各式美食店铺开始吐露出香味这香混合着秋桂将我们挂满夜晚十一点的古灯点亮恍着中式的旧和西洋的甜静穆中三五幢老大房髙高矮矮闲话马路干净得可以撒欢跑马小弄优雅刚满十五岁的女郎镇宁路与愚园路纠缠如发北京西路通宵电影书吧十一点的静安寺捻着眠睡的壮胡须大手捂暖着美丽伴侣的心脏外籍人散漫如失忆的星辰土著却酣畅淋漓在民国梦境店家伙计劳碌一天仍挥汗招揽烤螃蟹醉龙虾小狗们随主人品咂我们绕过民国,绕过星辰,甚至满淸回到落着雪花的武定西路上
她在夜里说着什么,好像有一张脸,不喜,又无法回避,就咬了一口。是梦。
她能说着梦话当做醒来,似乎又有发挥的欲望,就不醒,继续编织。这次成了接续梦的情节的有意识延续,就发挥到厌倦为止。这几乎占据了她的很多时间,尤其是意想不到的时辰。
她不能保证说话能让某些人欢喜,某些人厌弃,她只是打字,打字的时候头脑是空的,她听任打字的双手,敲出她灵魂里始料未及的字。
她在梦里喊:我终于可以说出——那些故事后面的故事——还有——还有——还有关于——
她还是没有勇气写出来。她泄气。
如果你踩着睫毛闪亮的红枫
经过洁净空荡的同仁医院
老人们端正聆听着《土诺圣母颂》
遛狗的女人面容宁蜜
这是寻常的清晨六点三十一分
钥匙长环佩作响检查房间
医生们坐在背光的暗处
任意的脚步声都适合这个黎明
你听见摧枯拉朽的悄语正
响彻毎一个空旷的转角
上海在完全醒来前捎带着醉意
上周的一杯红酒令我灼热
在一位世纪女郎眼里也许真
算不得什么
从陌生人那里汲取力量
从时间轮回找回光明
还有关于一个城市
少女时的憧憬
你刚刚阅读老舍的文学概论讲义,似乎是你真正的老师了。这个老师来得不早不晚,刚好是你对戏剧和小说感兴趣的时候。
老舍先生说得好啊,没有固定的形式,可以是一切的形式,打破了形式,所以超越了一切普通的形式。
九岁时候你从即将当柴烧的一摞《上海文学》和《小说选刊》那里看了很多小说,只是不喜欢或者根本没有冲动去写,就是长篇累牍的字嘛,啰嗦,就是啰嗦,还是俭省的好。
长大以后,你从来不看小说,几乎是忙,空闲时候也不看,提不起精神,最早涉足写作也是极短的诗。现在你发现小说可以是一切的,自由到极限的,无所不包括,你忽然来了精神。
我要说高山仰止,不请原谅我的困顿与无知面对一幅巨大无比的苍穹胡言乱语世道与不济请擦去即将掉落的泪珠亦或別的精灵般肉体尘屑我将为一位旷世罂粟书写她的恋爱史---关乎她的出生她的叛逆她的诡异她捉摸不定哦!不!我们的女郎她是夜晚和白昼的私生女枫丹白露做她的寝床万箭齐发她的梦魇你不能将她安置,常常据说她柔软如蛇又利若刃叉才与金融家厮磨又与建筑师情话,她从未停止过任何意义上的刺激与主张哪怕早已奄奄一息哦!这难以言说的荒凉!包裹着墨迹未干的苦海于是你奔赴一场又一场致命的约会挥舞你的剑戟,遮挡你因羞怯而屈辱的伤疤来吧!沸腾的人群呼唤他的首领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旗帜飘扬!如果身怀绝技姑且显露才华勿要气息奄奄空断愁肠上海!上海!上海!上海!我与你半生牵挂半生愁煞!
我呼吸着泗凯路附近的春风,见柳条树树,河流纵阔,一派安居景象。老百姓们虽谈不上优雅,但算是很老实很本分,不是休息日,打针的人依旧那么多。休息室里也比较安静。
关于一段远征军历史的研究是越精细越深刻越扎实越好的,清晨一醒来就收到志愿者的祝福,令我感觉那一段词汇表扬的似乎不是我。我做的一点点,还要更多,让这件事情渐渐丰富,完美。
你独自穿过水乡的一座又一座桥,想着十年可以是一生,是的,海上十年可以承载一生,从何处来,在何处,到何处去。
就这么定了。不知为何,你总是要想起双胞胎兄弟,仿佛在这个春风中,他是八仙过海的一员,转眼就能从天边飞至,可以解决你的这样和那样的困惑。
其实你的心在动,你对自己书说,不是风,也不是八仙,更不说过海,这里是佘山,上海唯一的一座山所在处,究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山包,比起你爬过的黄山差远了,对了,何时再去黄山呢?
幸福的你一再奢侈,这样悠游在边缘,看见人们不得不谈及生存的不愉快,说些其实应该充满力量的丧气话,关于职业,那不过是难以忍受的一种折磨,不得不伺候的一位老人,只是迫不得已才就范的事业。比起这个,你确实是奢侈的,每一刻,在当下,你的胃虽然还没有从前几日的阑尾炎急症后恢复,但你的心情不错,尤其春风吹得你,你几乎是轻快地走过,上海的一隅,有时候可以如此恬静。
感谢那位叫毛大庆的人,生活有太多的内容和空间,太多的可以吸引你支持你并值得你为之奋斗的事,不应该将自己困扰在牢笼之内。
当我们活在埋怨与痛苦,被动与挨打,无聊与沮丧的境地时,应该为自己找一个新的出口,俯瞰就是一片天,精神的世界值得耕耘,如此之美好一定要坚持。若我们都能开怀徜徉,能为自己的真心付出,能争得一个人的尊严与自豪,生活该真正是美好的了。
安福路很安静
适合金发女人裸露脚踝
金发男子灼灼目光
从这条路上走
天堂地狱不远
有一家面包屋你该去
服装小店们忙着摘星星
哑灯笼挂着二三十年代的红
酒吧倦怠得眨眼睛
你得奇装异服
小话剧中心特别细心
拿雪白的脖颈款待你
窃窃交谈的却是她的腹部
她不看日历贴紧绿壁
渴望期待
王安忆是一个好女子
王琦瑶也是
长恨歌是一个好女子
上海也是
最后她们一齐登台——
饮酒举手间腔调
风月场隐射情丝
花儿刚开直望得见花残
“芯子”实惠比名分安全
戏剧也要留空留白
念想全无满一个上海
长恨无恨,悲从何来?
一生活了三小时够精彩
她只是一个纯真
看乱世不过频频闹剧
她只是一个顶真
生命再大不敌心尖上的男人
她只是一份美丽
做梦能过上体面生活
她只是一份迷惑
清高品味奉献“老克勒”
她只须演好一个女人
她只须演好王琦瑶
她将这上海的帷幕轻轻拉开
径直在灯光刺眼处躺上去
簇新的一座西欧桥苏州河像一根鞋带堂皇随时要跑走远离熏臭不堪的往事沿着河堤寻找四行仓库寻找日本兵寻找八百壮士这座城隐秘的血性同样深不可测别看这桥虚无,缥缈苏州河上三十多座它们每天只静坐没有怨言只是等待
一个人的倔强天生养成。
想到机票,她忽然一跃而起,再次听从内心的那个召唤,给孩子提前买好了去纽约的机票。
与生活和解吧如果玫瑰无刺才珍贵当炫目的彩虹阻挡抹去世俗的泪光摘一朵星辰上路吧朋友!举杯庆贺!你可以在另个时空反复模拟嗅出相似的滋味,疏忽散离被千万亿光年的宇宙精心挑选当生活的绳索勒紧诗人,你的句子是什么你的爱使,伸出翅膀拥抱的界限你的忧郁,你的孤独移去沙滩上顽强的石块那些正长出茸毛的思想
她又一次再一次让自己仿佛来自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的一生的尽头,她从那里来,回到这个“过去时”,因此她分外懂得珍惜和小心翼翼。
她度过了一生的茫茫征途,像史迪威第一次入缅走出缅甸抵达印度那样,她仿佛历尽,现在她要装作完全没经过那样,若无其事地,因为她不想让一切显得重复单调,毫无意义。
她的寻找无时不在,她始终在寻找并抓住。此刻,窗外在下雨,五月的雷声,仿佛是闷闷地发气,又不敢太张狂,就应付又警惕地,这不过是一场忽然而至的雨。
她的寻找在上海,其实更可以说她立定在这样的一个位置,适合她寻找。她埋在数不清的志愿里,她几乎给自己设定了三生的工作计划,她乐意这样提前安排,使她充实不懈怠。
她从来都是在寻找的人,上海是她近旁的一株树,她随手摘了果实,是大颗大颗的红石榴。她喜欢这种感觉,上海是她的闺蜜,一个给她帮助的人。
她阅读那些昔日战争的故事,洞悉那些普通人(不是英雄)曾历经的人生,那是她走过的全程历史都根本不可能经历的,因此她觉得自己在阅读中也是一种获取,她获取了一种置换的人生,可以将自己平凡的这块土地提升,直至提升难以想象的一种坚持,她才又抽身,到别处去写一首诗。
她厌弃所有的装神弄鬼,人生原本就虚幻,何必自己欺骗自己。她也没有心情去讨任何人的欢心,不像那些喜欢被表扬的,被以一种或多种的方式称赞表彰,就红着脸认了觉得莫大的喜悦,她知道全程,都是灰色的和自己的争斗,那些快乐固然会点亮瞬间,但她是哲学的,她沉在基础下面,底色她清晰,因此她不喜欢虚妄和假惺惺。
她寻找一个问题到另一个答案之间的桥,是木桥还是铁索桥,是人工假设的,还是机械组装的,是快捷键,还是温吞水,是什么不重要,她寻找才重要。
没有这个寻找,一切都毫无益处,她攥紧那细微的颤动的执念的光,那些缝隙,那些给她启示的,使得她,一个来者,一个过完一生的人,可以感觉新鲜而追逐。
她是寻找的,她不能停止每天的寻找,她在很多的领域里穿梭、跳跃,好比小时候玩跳房子,她灵巧的步子,将石子或沙包准确地丢进她梦想的每一个摇篮深处。
还没有一支队伍可以与你会合,还有没有一个旗帜是你心中所愿,你荒诞着,休憩着,你是你可以为之拼杀的一块岩石和土。你四顾,为什么没有被发现,原来他们在玩着你早已经厌弃的游戏。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沉静。外面是夕阳的光照在群楼的身体上,从我卧室兼书房的窗口望出去,显得原野格外祥和。我有太多的话要说给你听,如果你是一个倾听者。
我要去大城了。想到那个野兽“出没”的诱人地带。如果你能有机会变身野兽,就永远不想还原为人。每次从大城回到上海,我即刻缩微进入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中,这是我的变身之术,从人到神,又从如同天上回到地面。
啊,久违的饥饿感,它证明我活着。当年刚到上海的时候,我常常在地铁上饥饿。饥饿的时候人容易头晕,头晕了就作诗,作诗了就不饿了,然后回到家忘了吃饭。那些年,我一直在饥饿中寻找着,扑向任何可以为之的事物。我在上海迅速实现了在杭州只能梦想的事情,快速地改换门户,又将自己逼到理想的状态——一种孤家寡人的伟大。哈哈,这个世界人人都羡慕那些看似悠闲的人,我也可以尝试。
常在岸边不湿脚,只有跳到河流里才能真正靠自己的双鳍游泳。而那些永远在言说概念的人,那些自称永不会上当受骗的聪明人,那些可爱的喜欢故弄玄虚者,都是局外人。
这个世界的局内人都是一些不肯浪费哪怕一分一秒的人,世界在旋转,人在重复,生命的时针在嘀嗒倒计时,我们在路上气喘吁吁,为的重复,为的未知,为的盲目,为的愚昧。
1933牛道猪道无梁楼盖诡异1933文化左岸微剧场排练肢体语言1933灯光鬼魅气质异端杀气显然1933星巴克JAZZ奇装异服进入1933旁有1930或许还有1900那个倒霉死在船上的海上钢琴师1933令我骨头矜持拍出文青我对他大声说:你看,20年前的今日你从那个时间往1933看1933此时此刻的你我是否太过诡异?太过妖气?我们曾经站在永远看不到1933的地点永远没有希望,旋转奔跑曾经诡异妖气的1933或许今日仍旧无缘那么20年后的我们呢?从此刻的1933往20年后看?1933鬼魅横行七扭八歪混凝土柱1933牛道上奔跑脊背上插刀的血牛1933猪道间回响倔强不屈的怒嚎1933血光中浴火重生1933文创公司贪恋啃食狂吻1933看不到我们前面的20年1933就是我们后面的20年
是啊,她一直期待一个对话者,一个同伴,现在她知道那是痴妄,那只是她自己的影子,没有人会为了这个成为别人的影子而扑向水中的月亮,捞月亮溺死的古人毕竟只有一个。
她尊重所有孤独着并以孤独来创作的同伴,她和他们只能相互致意、微笑。她不爱任何一个个体,包括自己的影子。她只是偶尔沉吟而迷恋,接着她迅速得知自己的方向,急忙去奔赴她的未知去了。
瞧,她爱窗外这灯光笼罩下的隆福寺巷子,但她只是瞬间的模糊的意识的爱,她接着就转向了小说中的手法,以及去一个为出入境而办理手续的地方,或者被一段英文所惑,以及她购买的戏票是否符合她的期盼和观感。她其实是去看那些戏院的,不见得是看演员或导演。
到了北京,怎么能不看戏呢?有了一个理想,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是的,她的琐碎在于创作,只有创作,包括的不仅仅是历险,还有更多的未知。也许,那个人真的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或许可以一杯茶,一杯酒,了却恩仇。她是肆意地,无所谓心肝,是的,她早已经倒计时,且将时钟的声响打开。
在海上我常散步,海风是一种慷慨,北京这边的风也一样友好。
我知道有朋友还在炎热到来的时刻将彼此偶尔想起,但家人家务工作同事甚至马路上的出租车,都充满了整个天空,于是生活的天平一端不堪重负,另外一端只能添加石头,单纯的石头,好让天平回复平衡,而不是失重而亡。
我的经历中很多人是幻影,我当他们并不真实,所以也没有谈及的必要,因为他们也不希望被我说成是某种诗意的侧面,他们只喜欢主角。
我的记忆里有过一些曾经爱过的对象,他们是我不愿意伤害的形象,无论如何,不能以现实的不如意来侮辱他们,他们只是存在过,又隐没了,像大海上的灯塔,曾经温暖过,照耀过,虽然现在已经锈迹斑斑。
我的城市生涯里不是不曾有过快乐,但我谨慎地提及它们,它们是我获得巨大生活馈赠但还难以报答的时刻,我快乐自己是如此幸运美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获得,所以这些快乐就变得很不寻常。有时候我的谨慎甚至远远超越了喜悦,竟然紧张到无法言语的地步,这就是孩子说的“过了”。
我很愿意提及这十年出现在我视网膜上的人物的名姓,他们的长相,爱好,食物癖,还有著名留言。但我曾在很早就拿人类比动物园,我觉得动物们有时候比人高贵,我自己也常羞惭,因此我举不出很多的例子,一些伟岸的著名的人物,或者平凡的有着小细节的人,我只记得今天早晨宾馆打扫卫生的服务员对我的微笑,那么真诚,真实。
我想我的海上十年一定是有一些痕迹值得描绘,但我左右不是地看了半晌,还是无法选出任意一件,简单的,或者复杂的,忙碌的,或者清闲的,内敛的,或者外向的,年纪轻的,或者年老者。唉,我的十年是一辈子,照妖镜一般的,最好还是别被照出来的好,不是叛徒,就是囚徒。
我想,后面的时光是无论如何不能忽略的。我失去了为孩子的借口,当她去了美国,就是一种隔离。我只能为自己。我像一个从梦的海洋里初次清醒的梦游症患者,我只是梦,还继续梦,在梦中才有创造和推进,如果我执意不肯,那么就是一种早来的终结了。我想我绝对不希望。
我笑人们追求所谓的幸福,幸福不是追求的,也是没有可以追求的。幸福如果一定存在,就是结实地握住自己的爱人,结实地吻她,结实地一起半夜去医院挂盐水,结实地彼此埋葬,并唱对方最爱的诗。
她知道了什么是全知全能,于是全知全能。
还有什么能比一个睡梦更能提神的呢?她经历了真实的人生,在那个人生里,没有虚构,没有演说,没有怀疑,没有试探,没有惊醒,没有刻意,甚至没有慎重和冲动,她经历了美好的时光。
她想不出怎么会回到十多年前的境况,不过是一种接续和自然,她于是写了一首关于牺牲和奉献的诗歌,说爱情是值得奉献的,牺牲的,乃至献出生命的,因为它是生命之光。
是啊,佛说的苦就是一种了悟或完全陌生,其实了悟与否有何打紧?
你并行在某类小说的冗长无味的解说或景观描写里,脑子里尽是小时候的画面。当人脱离了正常的思维轨道,可能就只要两个结果,要么登仙,要么进医院。
进医院是因为他们的“超能”(指的是精神困扰者),而大部分的人类是快慰的,他们快慰是因为不知道有那些“超能”,他们将自己的灵异当做一种自作多情或无知无觉。
在中国喜剧院你非常饥饿,周围几乎完全没有餐饮,只见立交桥和金融机构,你那一刻绝望地想,爆米花就是这些等待着的老少观众的命运吧?!
北京进到你的内里了,你开始发疯地寻找一个大城。
想了很多关于这部小说如何写的格式或样式,她还是决定随心所欲。
这是大约又20年之后的事情了。她已经72岁。她似乎还在寻找爱情吗?还是假装已经被某种充满的东西填塞得喘不过气来?!是的,她在这20年完成了一生最重要的转变,从一个工程师一个职业经理人一个诗人,变成一个艺术家一个导演一个写小说的编剧,还是一个诗人。当然,她对外总是说,她是一个诗人。
现在她粉红的脸蛋还是有时候湿润,在梦中她梦的影像还很清晰,她将那些还未来得及变成梦的家伙们写成书,她有时候会教一些孩子们读诗,她享受她的工作。
或许孩子的孩子已经降生,她有时候会充当一个外婆。她不喜欢这个称谓,希望孩子还是叫她“小姐妈”,哈哈。
她住在她简易的佘山住所又20年,她还是没能读完她的那些书,那些书不断变多变厚变沉重,她自己日益变轻变丰满变美丽。她有了父亲的那种自信,她可以随时“开讲”。
她能将自己熟悉的事情以一种她自身吮吸充分后的热度说出来,她喜欢它们带有甜味的口感,她爱惜这些美好的东西,一大波的人们围拢,她继续在网络和现实中编织它们,使得它们像一群群白天鹅那样骄傲而隽永。
接二连三传来一些老朋友去世或生病的消息,她也渐渐不再惧怕身体的变化。她每天慢跑散步做锻炼,每一分钟都是那么值得留恋和珍惜。她每天都还会有一团隐隐的“珍贵”召唤着她,她就继续写下一些类似于小说的话。她发明的一种“历险式朗读”激发了很多人的好奇和感知,他们纷纷参加进来,以至朦胧的生活比残酷的现实更加真实。
她不断大量阅读她的书,还有孩子令她学习的英文,她能够用英文写诗,她那些英文诗照样“立等可取”。她不再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人而写诗,她只为了她自己。
过了20年,她已经在书中游遍了全世界,与数多位她喜欢的智者同行。她在一种高烧似的工作状态,就是说她依旧容易激动和亢奋,因为她一直处于这种策划中,不断聚拢来的念头和新闻缠绕着她,她永远涌动着数不尽的灵感,虽然她情愿沉静入禅。
是的,修行这个词一出,就引来无数的争议:我们都在修行着,为何不选择容易的和喜爱的。当然喜爱的可能不容易,容易的可能不喜爱。
我正忏悔着,于是一天过去,因为头疼没能读书,我在痛悔中修行。于是又因为没能读书积累了更多可怕的债务,书们倒向我,我被压得无法喘息,这是修行。到了书掩埋我的时候,我还是没能摆脱悲惨的噩运,昏倒在寻找书的道路上,是修行。后来,书中的精灵找到我,给我解药,我就继续着修行。
一天里,做什么,不做什么,做多什么,做少什么,都不打紧,都是修行。一生都是修行,可以无视,但无法摆脱。修行的路上道道坎坷,只能横着过。
我在回家的时候,星巴克应该不会关门,但我回家了,修行,其实一恍惚就是一生,在我回到家之前。
我可以选择在任何地点,那个方式应该是打坐或者其他,我们修行,带发或剃度,上山或在平原,只要修行就是修行。忽然高兴轻松了起来,不必怨怒手中未打开的大家小书,也不必一定要几日内完成几本著作的想读,要拍的电影慢慢地搞,排戏也可以东一鳞西一爪的,都是修行,没有标准,没有上天,只要自己与天地的默契或纠纷,只要修行,只能修行,只有修行,得渡一生茫茫黑夜,这是我在植物王国漫步所得。
她想念一种没有肺部知觉的痛苦。
她没有情感,情已冻结,她只有忧郁,谓之时髦的说法:抑郁。郁还偏要拼命扼制,变成一种极欲喷薄而出偏偏死在凌晨的遗恨。张爱已经没有先前她眼中的神秘和恰如其分,她笑那些自视清高的“张爱狂”们。清晨,她发现了一条安谧的“林中小道”,阳光从高耸的树冠间射下,她在狂放的“牧歌”中惊醒,跑马的自由再次唤醒她的觉知,她始觉自己与那个人是彼此的“催化物”,除了催出诗歌,还催出数多他们无法细数的惊讶,他们在惊讶中莫名悲伤,那是生活几乎慷慨的赠与,没有了彼此,一个远方的似有似无的“艺术倩影”,不,“诗神”,几乎要真正地孤寂。
她在阿巴斯的话语里醒,捂住胸口的“病灶”,她是那么狂喜而愉悦,音乐声在星巴克响彻,一种影像的诗,而非声音的诗。
人们戴着口罩也愿意在星巴克群居。
人们不读诗,但仍觉诗的美好,愿意亲近诗。
谁能捕捉住非职业演员创造的“奇异”,阿巴斯叙述了他与非职业演员的故事,它们普通而伟大,令人惊叹,谁能说阿巴斯的伟大不是源于他对平凡伟大的发现。
那个似男孩似女孩的人挪了一个座位,我知道他或她可能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度过他(她)最自由的时空,在星巴克,这个世界一流营造自由公共空间的高手,中国人不傻,别以为来这里的都是为了消遣和消磨,他们都是敏感而诗性的,动作散漫,身姿游移,那眼光中的“散”亦是销魂,我常爱拿摄像机镜头对准这些陌生的“谈客”,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进来,她的老公可能是个自由职业者,正用大家都喜爱的电脑敲击着什么,我想,上几个世纪以来巴黎的那些咖啡馆可能也不过类似吧,当然,那种场合不仅与文化,更与政治紧紧关联,好比成都的茶铺,人们放松闲扯,自然包括爱恨好恶,只要不触怒在场之人,谁也不会注意,谁也不会生气,亦成为滋生“自由”的空气和土壤了。
向星巴克的孩子们要来两张A4纸。
这几日“风雷响彻”,她已经不去看双胞胎兄弟的文字了,他几乎永远‘沉没’了,她已经深深为一群90后00后的孩子们的作文震慑,就像这个给她两张A4纸的星巴克男孩那么仁慈。
你从未觉察身边的恐惧,如果恐惧是一个看电影的人多好,多数的人们活在无法喘息的城市牢笼,他们穿名牌却不开心,只是冰冷着脸从地铁站穿越,那些开小汽车的也不开心,算计着路程和堵车,疲劳得几乎要睡过去,方向盘像紧箍大脑的绳索,那些整日周游着城市奔赴沙场(职场的位置)的未失业者们,行色匆匆,不见开颜,这个城市你从十年前初见就没给过它好定义,是疯狂、冷漠和肃杀。
星巴克被封了,她到了一处仙境:头特麻特疼,仿佛一睡去就老年症一个,她打开伍迪,还是麻昏,这是春天的病症还是岁月,在春天的巢湖,你可以和她一起游历。
既然是虚空,为什么,她看见少年在风中歌唱,唱的歌词是悲伤,但旋律却悠扬,既然生对于少年是慢慢地省察与跋涉,那即使是发觉错过的春天及她的嫩枝花束,也只是一种省察,随歌唱还渐渐化解,那阵烟追在春天的脚步后面,少年的曾经也一并飞扬,上升,像风筝飞上云霄。
如果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可以安静地饮一杯,从容的,像沈复与芸娘那样,是一杯人生的“清欢”,只是清欢就已然足够,难道热闹的背后不正是这种静静的安闲吗?
她给了自己一种人生的机遇,她创造了机会,在别人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做另外的一些,她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她,这种“反常”的举动同样也折磨着她,她怀疑自己,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机遇”。
在我们能做的时候,如一个会跑会跳的顽皮的少年小鹿,我们拼命地“跑跳着”,将自己的一切奉上,所谓青春,就是无论对错曲直皆无悔,她这样倾出所有,现在屋子里很静,那少年站在他的边缘,他的歌声悦耳,虽然不是昆曲。
在这样白天的寂静里,如同一些电影里出乎意料的平静和留白,人们无比地哀伤而宁静,这是生命的底色,如同坟墓里最后的寂静,但不是寂寞,因为上帝在,万物在,轮回中的灵魂在,所以我们说“寂大”在。
她想不起这样的世间与谁可以交流,只有书本上的人吧,虽然书本上的人也寂寥,但他们是无形的,有时候从这个窗户跳到那个窗户,他们是安谧的,他们知道所有的秘密而不言,伍迪一部接一部地拍片,但最终他还是老了,黑了,那些曾带给世间人们无比快乐的一颗颗星星般的影片,随着他一齐发光,光芒闪烁,虽然他说不满意,他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但还是消解了,她从来到巢湖起就很沉默,那时她上小学五年级,12岁的女孩,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女孩,仿佛先知,只看她愿意先揭开哪一块宝藏的秘密,女孩孤独而愉快地看着世间,一个陌生而安静的环境,她的父母带她和妹妹们来的,她安于“分配”给她的学校和用具,她努力将广播体操的每个姿势做好,她甚至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班干部,她最喜欢劳动课和课后出黑板报,她是一个沉默而有力的执行者,巢湖如今已经看不出端倪。
这个春天的巢湖正泛着蜜的波痕,她从不游山玩水,只坐在窗前就洞悉了季节,那所曾国藩家的大房子里,有如天井般的庭院里,清凉滑脚的大石板地面,藏书楼里卷成卷的宝贝,她晓得一种读书人家的安谧,巢湖的家就是她和妹妹们的书屋,一种纪念,当时家中的“寂静”,让时间如分如秒地爬过,刻下印子,是一种成长,她的反抗,无非是走没有人指的路,如今她回来了。
那是她16-17岁少女的时候,常常心脏往外跳动,这几日里她又开始这样跳,下意识捂住那个敏感的东西,难道是有什么心的疾病?她在那个斗室里安谧而祥和,但就是没有安全感,吃了很多的药丸,现在,20度的巢湖的春天,没有父亲和母亲,大猫在美国,偶尔才发一个微信公众号,她四顾,突然从雾里跳出来一个人,10年前见过一面,说她做的“节目”“东西”“影评”什么的非常好,毫不迟疑地,她意识到大众不理解但终会为某一些人而做的,一定能深深理解,给她多倍的报偿。
她不断地走出舒服,走出熟悉,走出庸常,但只在不远处观察它们,她成了一个写作者,她发觉不去看那些微信公众号文章也是一天,比如坐在巢湖火车东站附近的汉庭里写东西,只注意雪白的纸和笔尖的滑动,只留心那个少年的歌声,只在一种静默的祷告中,只是无聊地看伍迪《星尘往事》,看不明白也不恼,空洞声在喧噪但很安静,她晓得3月8日女生节这一天,她回到了父母给她的地方,她从这个地方出发去了更南方,其实也不很远,但上海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她将大猫送去了美国,她那曾经的断舍离和面壁思过中从未得知,这是她出发的地方,一种奇异的空气弥漫,她放下一切,现在她是一个指挥官,一个只在自己划定的疆土里的人。
在自己划定的疆土里,不单单是“小众”,是完完全全的个性和风格,这是艺术吗?从那无比辽阔的市场和商场回到这间小小的创作室,她“划定的疆土”。
当你停下来的时候,你还是你,你的衣服不必更多,只带几件换洗的足够,你那些过去的想法都无所谓轻重,人们排着整齐的队纪念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认定她选择死一定是愉快而肯定的,绝不勉强或有所图谋,当你停下来,慢慢拾起往日的碎屑,你不焦灼,哪怕是世间和空间纠缠在一处,你侧视这些文明的果实,布罗茨基的独裁者文章,你可以不必知道更多,进入一种“简爱的花园”,丁香和蔷薇,鲁迅的百草园,这是春天,三月的春风吹乱了厚呢外套,你携带着漫无目的回到故乡,这是你安谧之地,任何时候令你沉静下来的地方。
那时你只是一味地渴望外面,走出去,绝不在工厂做工或干别的,只要离开这里,你熟悉了一切,已经毫无兴趣,你要跑得更远。
无论去哪儿都在故乡,当然不去哪儿也是可以的,只要有自己划定的疆土,或与友人,或与家人,或独自觅得一处的安闲。
心的安闲如父亲当年的汤山小品,他爱踱步到假山附近,有一点泉水似的,绿松植满汤山的角角落落,少年的你眼中的荒蛮可能却是父亲的乐土,他始终踱在此地,他就在那个他划定的疆土上,每天冥想也是飞驰,他可以靠冥想和回忆写诗,无需走出他的城堡,像狄金森,他是飞驰和遐思,他自我满足,很多的这里的人未尝不是,他们一辈子可能未走出这个城,但是他们亦有自己划定的疆土,在这块地方种植愿望,播撒汗水和眼泪,收获一些果子和甘露,还有玫瑰与爱情,他们给自己一种可以呼吸的空间和屏障,他们如此满足,这也是伍迪《星尘往事》里探知的,当时伍迪还不知自己后四十年的电影生涯和际遇,他只是向《八部半》致敬?!
我们欣喜在行走中收获更多的关于未知的解释或灵感,这其实是一段生活和另一段旅程的用意,我们是可以更加洒脱泰然的,静静守在窗前,等白花花的日头慢慢落下,仿佛摸着了太阳的下巴和嘴唇,它喃喃念着昆曲,就落下,显得另类不驯而骄傲,每个人都是另类不驯骄傲的,如一出生,世界的喧响,人们七嘴八舌的喧闹,花园里小狗的吠叫,一种冲动后无知的颤抖,还有伍迪絮絮叨叨的台词,人们三言两语,机锋敏锐,没有中国作家那朝圣者似的揭示和膜拜,而一些刻意的雕琢和模板更是不值得提及,有一群人开始抱怨,另一群看客所谓吃瓜群众,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蜂巢,倒塌的信念和蜜蜂的复仇,一切都被充入气囊,等待着,我开始觉出父母的纪念碑与这里的春光,我用一种平静的眼光目视这个城与城的外围,我此一刻的“清凉寺的钟声”,任何刻意的雕饰,我十二分的虔诚,人们纷纷议论,我迷雾般的大脑,究竟是谁在夸奖那些寂寞者,寂寞者的不适应被夸耀,但他们又耐不住寂寞,就从寂寞的小草里翻将上来,后一种无名的牺牲和自毁,这些寂寞者啊,塞满了天堂和地狱,如果他们能划定自己的疆土,就是另一重的天堂和地狱,尊重所有的存在,人,动物,植物,和无机物。
在上岛咖啡,这种上世纪的咖啡吧,在巢湖。
巢湖没有星巴克,巢湖是父母的湖,她从这里起身,上大学,工作,再迁移,辗转,她的少女时代,她的孩子幼年的乐园,她的记忆中的清贫、朴素和憧憬年代。
她没有朋友,她敏感粘液质,她常常快步猛跑。追赶自己的情绪,她和妹妹在讨论消除情绪的瑜伽,她缺少情绪岂不成了乞丐?在上岛,她曾经非常寂寞地与一个人约会,那是一个冬天,无法排遣的情绪,她忧心着她怎么有空这样劳神,因为她仍旧看不清自己,现在,一切祥和,世俗的纷扰无法打搅,尽管人们在言论一部戏剧或电影时喋喋不休也无法真实道出专业的论调,但人们是无罪的吗,正如他们不是彼此而只能是自己。
她与那些人的交流已经非常有限。有人从一开始就这样,另一些人半途出道,世界的颜色还是五色缤纷,只是人们变得愈加莫测可疑,疫情如何,战争如何,看客如何,戏剧如何,这纷繁热闹不过几十年,沧海一粟的人们拥挤在一条狭窄逼匝的栈道上,他们个性鲜明,棱角突显,但都是那么虚弱寒碜,在这样的时刻,欢喜是一种“佛状”,改变别人莫如改变自己,我们一定可以克服万险,但获得的又是什么?是一路的钱财,还是荣耀,还是爱情,还是历经,佛是什么,宗教是什么,苦难是什么,真理是什么,是历经,一切都是历经,是滋味,是体察,是曾经活着的感觉,不是纯理念,不是纯道德,不是纯想象,不是纯虚构,是给予,将自己给出,是奉献,是仰视,是祈祷,哦,是奇迹,是魔法瓶子,是欢喜,是无畏,是坚持,那无限的远方给我们召唤,我们选择一种或几种,我们爱,用爱抹去伤口,我们拥抱,用爱的眼泪冲洗,哦,我们是爱的动物,植物,狂欢吧,你这物种的缺失,凝聚的优势,天地无比尺规,你这撒旦,你这叛道者,你这活物的使者,憧憬的绿色神兽,哦,神像,佛像,天界,地狱,人间,哦,人间,你这繁复的登徒子,你这花脸面具,有着长长的马尾和稚鸡翎,你快乐,因你尽情地飞舞,去戳破雾障下的真相,你胆敢去穿透重霾,你在狼烟四起的大地上吞噬血肉,你用自己的血肉铸造顽石,你是古雕塑,你越过蛮荒,你炽爱,你是欣喜的主宰,你是花一般的现世,在现世将一切完成,你是一个行动者。
我在青春时代始终是困惑的,所有经历的人和事仿佛幻影,它们几乎为了引导我远离它们,它们无论是什么显然不重要,是要开启我那缺智的大脑细胞,我从没有什么值得津津乐道的学问,那些与父母姐妹的合影也不过是一种偶然的获得,我欢喜,也恋爱生育了孩子,但那仍旧不重要,几乎指向远在它们之后的某种无意识,这些无意识像一座刚刚竣工的群建筑,海市蜃楼,我看到它们连成一片之后也几乎是直达父母坟墓的所在,这一段加一段如此平淡,禁不住事实发问:这究竟是什么?我阅读那些艰深的文论和作品时有这样的感触:越是艰涩则越加诱人,我是幸运者,于是“雪球”滚起来,那些所谓的“学术股文”有时候也读,但我偏爱“活泼的”,像普鲁斯特用跳跃的散文说着作文的道理,却说得可爱至极,心旌荡漾中已经完成了数多的疑难,大约所有的“讲道理”的文字都是不必被吓到的,那是一种尝试和“初探”,如此便不必被往昔的“套套”惊骇,只消寻着自觉“不可疑”的方面走,走进自己“感知的乐园”,纵使浅析,也是宽容的,可以不惧,让陌生变得熟悉,靠心灵的默契往着莫名的骄傲,这骄傲成其为一种更为优柔的执著,“自学能力”便是指融入自我的吧,融入身心的一种局促,但豁然开朗,不惧方能开放,很快就有了进步,再有兴趣的襄助,就无法控制地直进了。
巢湖四康医院的冰冷的座椅上,她不断变换姿势,调整位置,她睡了会,又拿起笔,一个好奇的小男孩跑过来偷看她在写什么,另一个3-4岁的小男孩摸她的膝盖,被母亲呵斥打搅“阿姨”休息,她终于喝到第三杯水的时候,迎来了阴性检测报告,她迅速上传申诉,于是黄码变成了绿码,她被隔离了这几个小时候显然算不得什么,这座医院令她想到母亲。
终于有了一种“全民皆疫”的感觉,这场与新冠的殊死搏斗令人们有事可依。
与昔日的同学相聚,你惊讶他们津津乐道于生活的巴适与平静,这样的节奏是热爱生活的,你依然向往那另一个世界的艰辛与芜杂,是啊,是谁都将面对上帝,而我们只求在追索上帝的途中相遇。
《欢乐颂》再次响起,啊,你赞美这样的不同,哪怕是一瞬间的,你梦中的花朵一抹抹绽放,啊,那些无尽的节奏,无情地响彻在峡谷,人们选择舒适和巴适,你却鼓励周围的孩子们更加勇敢而坚韧,是啊,有多少人还在书写他们的悲欢,更多的热情涌入,于是清晰的轮廓逐渐模糊,更多的历史演绎,在纽约,一个孩子正在努力攻读学位,家长们都希望孩子生活幸福,但幸福的标准是什么?是安稳和恬静?是磨难和创伤?是一种享有现成的不劳而获还是一种努力、品评和探险?爸爸妈妈的家就在眼前,你徘徊,犹豫,不能平静,清贫一生,无非是书本,老家的书展放在父亲的写字台旁,父亲的照片,母亲的思念,那是父亲母亲忙碌的身影,虚线的,银色的,弯曲的,那是一种获得,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那是麦奇描绘的钟,钟已停摆,父亲母亲停在某个瞬间,接着他们微微侧脸,转过身形,这是父亲母亲的传奇,一个异乎寻常的家庭,摆放着几个女儿女婿和孙儿的照片,这是他们的作品,“我们都是父亲母亲的作品,当他们悄然离世,我们作为作品为他们传世,这是怎样的一种获取与付出。”
在解放路森马广场对面的上岛咖啡,她饮一壶玫瑰,她弄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被疫情惊骇,她以为女儿面临的纽约处境已经是世上最难以把控之事,她用一种英式带花纹的茶壶,玫瑰花蕾娇小,但有一群娇小美丽的它们,簇拥于粉色瓷器里,她上次同女儿来这里已经是七年前,时间飞速,这家店屹然不倒,广播里播着流行歌曲,这里的人们依旧小心翼翼地生活,她从公园归来,玉兰花,樱花,梅花,争相报春,一些老人、园丁走动,好不容易有一对年轻人经过,女孩穿极短的裙子,在春日的阳光下裸露着皮肤,她想到全世界此刻只有她是空闲的,于是便孤独起来,但很快她找到了安慰,她坐在湖边的人椅上,听两首新歌:“请相信自己是很美好的存在,不用怀疑这是宇宙独一无二的色彩,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仰望星空宽广胸怀,紧紧守护着心爱,青丝变成白发梦想不败,愿你穿过四季看遍风景,依然保持初心,高山海洋森林不虚此行,愿你感知冷暖通透性情,依然保持初心,勇敢健康独立观照生命……”
我要去更远的地方,这是一种执念,当人们说累的时候,我以为死后自会长眠,当人们恐惧疫情的时候,我以为让自己历险远比让孩子更合适,我在全季酒店饮白牡丹,时光顿时只属于我一人,可以从杯中饮出,从壶里一碗碗倒出,时间对于一个人才是真正的银两,只是多数人将它们当做累赘,或者任意挥霍,或者躬身为奴,从正在发生的战争网上有很多的预测和判断,我们究竟应该向何处去,怎样的世界是我们所期待的,还是爱才能融化所有的坚冰,人类能真的放弃贪欲,携手而不是互残,我不知道,几乎任何一种支持或反对将带来另一种反对和支持,正义与邪恶几乎是清晰的,又仿佛互为因果和陪伴,没有任何一方是完全干净的,都有着悠远的历史和现在,我忽然觉得非常可笑,几乎是所有怪兽在做的一种游戏,这样的地球之外还有另类的高级生物吗?地球被毁后我们的故事还可能被流传吗?那么那些被自由或被不自由的民族左右都是一种覆灭的话,之前的差异冤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吧?既然宇宙间的生物不过短短一瞬,那些细微的差异岂不是无足轻重,不过是各自人等的一种选择,啊,选择生死与选择去留,选择生活选择爱情,选择自由还是不自由,如果还有选择,是否是一种权利和快乐,今晨有看电影的人在美国博物馆动刀伤人,被伤的是二十出头的青年艺术从业者,这样的伤害让人类文明在宇宙史上遭到贬斥,一种可耻的倒退和野蛮的回归,几乎是完全荒诞的战争,以一种残酷的毁灭方式,不是对印第安人的虐杀抢夺,不是对侵略者的复仇与抗击,是对另一方的不满意而动用的现代武器甚至是最先进武器的搏杀,这样的杀人者与被杀者,还有一旁的看客、帮衬和呐喊者,人们无法避免这种高伤害,无论文明的进程,自由的播种和远太空的另类生存,这是必须低头的存在,如何让更多的人们振作,那些哲学家们,社会学家们,呼吁者们,有良知和责任的知识分子们,啊,世界如此慌乱,我们的孩子同我们一起历经苦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