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风格短篇尝试:笛子(3)
(七)
我和杜夫人约好在楼下见面,之后我们上了楼。
已经是夜晚了。打开门,屋里却没开灯,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人一样。
我有点后悔了。
“……老杜?你在吗?老杜?”杜夫人捏着嗓子,战战兢兢地对着寂静的房间问道。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杜夫人,在黑暗中,我又看到了她那双无数次出现在我噩梦中的惊恐眼睛。一阵心悸如同雷击一般落在心头。
只是,那眼睛和我一直以来见到的有点不同……的确饱含惊恐,却又夹杂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别的情感。
“为什么不开灯呢!”我有点生气了,小声却是狠狠地说道。
我摸索到了墙上的开关,几乎是用力砸开了客厅大灯,好像这样就可以驱散这个鬼地方的一切不安全因素。
然后,我看到了……
地狱。
天花板上、家具上、墙壁上、地板上甚至窗帘上,我能看到的房间里的每一寸角落,满是用黑色油漆甩出的字母,流得到处都是,整个家里遍布着斑驳,就好像无数附在这个家里的影子一样。我的眼前又开始模糊,我的耳朵疯狂地鸣叫着,雾中的空谷又出现了,呻吟声又出现了,只是……
眩晕中,我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根竹制长笛。可这一次,它的笛身沾满了过量的黑色油漆,一团一团地流下来,淌到地板上。
我全身瘫软,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我拼命想爬起来开门却伸不出手。这时,扭曲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只不过不同于之前如同幻觉一般,这一次,它变得非常有实感,就好像它的来源就在这家里……
那根笛子!
茶几上的笛子自己吹奏了起来,不是正常的Suling该有的音色,而是忽高忽低,如同从扭曲的声带中发出的夹杂着尖叫的呻吟声!随之而来,满眼的不知名黑色字母如同万花筒一般旋转起来,白雾变成了黑雾,空谷变成了深渊。这个地方好像被无限地放大了,到处都是那种声音,到处都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呢喃,我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在痛苦地扭曲,我拼命地想喊救命,但我也发出了那种声音,我的喉咙里只能发出那种声音了,我的身体和这片无边的地狱融为了一体,只剩我自己的意识,被它吞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我逃不掉……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我拼命嘶吼着,虽然只能发出那种声音。我看向杜夫人,但她的身体居然在我的眼前扭曲消失了,只剩下那双惊恐的眼睛。那双眼睛转过来盯着我,这时,我终于看清楚了这眼神里那些我说不明的情感。
得意。
一双惊恐的眼睛,得意地看着我。
“它”得逞了。
我瞬间明白了。杜先生其实一直都很正常,之前的失踪,其实根本就不是杜夫人所说的,是他“主动”失踪。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杜先生从来不住旅馆和别人家,况且那段时间他又没有出差,他也不在家里,只能是被什么人或者东西带到了什么地方。
而今天夜市上杜先生疯疯癫癫的行为,怕是那个东西把他放出来后一直监视着他,他不得不这么做吧。
至于那个装钱的信封,里面多半有杜先生对我最后的警告……
而看似正常的杜夫人,或许早就变成那个东西的随从了……
我呻吟着,目光如同被吸走了一样,用同样惊恐的眼神与它四目相对。人类的眼睛是最恐怖的,而它会长着一双人类的眼睛,或许是因为非常享受自己的猎物死前的眼神吧……
突然,呻吟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眼前的这团流淌的漆黑和那双眼睛乱作一团。力量也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杜先生?!
只见他双手各拿着一段折断了的流着黑色液体的竹笛,大声冲我喊着什么。
“快走吧!来不及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杜先生已经被那团巨大的黑色东西牢牢裹挟。那个东西疯狂地颤抖着,似乎非常痛苦。它发出扭曲的、粘稠的呻吟声,用更多的黑色粘液要把杜先生淹没。
我无能为力,但那个东西好像没有多余的力气对付我了。我转头夺门而出。
关门的一刹那,里面安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出了这栋楼,这处小区,仿佛四周一切黑暗的角落都藏着那个东西。
晚上的街道寂静无声,今晚反常地起雾了。
(八)
回到家,我哆哆嗦嗦地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蜷缩在角落里打开了杜先生的信封。
那笔款子一分不少,其中夹着一张信纸。
“自从有个印尼的笛子寄到我家来以后,我老婆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整天在储物室那里搞些奇奇怪怪的仪式,还在墙上写些我不认识的字母。我涂掉那些东西,试图扔掉那根笛子,老婆却疯了,说任何不侍奉‘它们’的人都要接受报应。我问‘它们’是什么东西,她只说‘它们’是来接我们的。我觉得她脑子出问题了,但很奇怪,从那天吵架以后一看见那些字母我就会出现幻觉,我能听见四面八方的呻吟,还好像置身在浓雾中的山谷里。我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之后,在我准备离开我老婆的那天,她不知道做了什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口中的‘它们’。我不知道我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只知道最后我被放了回来,但我预感我早晚还是要去那个地方,并且回不来了,因为‘它们’自从把我放出来后就一直监视着我……”
“……兄弟,这段时间一直欠你钱也是因为这件事。你可能觉得我疯了,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必要骗你,否则我就不会还你钱了。离开深圳吧,去广州,去香港,去东南亚,别回这个地方了,也别去印尼,离‘它们’越远越好。我已经完了,看在老乡的份上我最后帮你这一把……”
(九)
1992年5月,我去了广州。五年后,香港回来了。又过了两年,澳门也回来了。
只是我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希望‘它们’回来,更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它们’的存在。
可事实已经发生了,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
有时候我在想,人可以用很多东西来骗自己,但等到事实压在面前的时候,还能骗自己的人,我不知该称之为勇者,还是傻子。
杜先生不是傻子,杜夫人也同样不是。
杜先生去直面了‘它们’,虽然很可悲的失败了。而杜夫人成为了‘它们’,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明智。恐惧某个更高的未知存在,而选择侍奉它,这或许,也是一种理性吧。
而自始至终看似理性的我,才是最幼稚的那个。
没有凝视未知的勇气,也没有放弃本来人生的勇气,好奇心害死猫,我拿什么去安稳地活下去?
同样,我也没有死的勇气。我怕死后的那片黑暗。
所以我只能等待着,在这个看似人类主宰的世界上苟活,等待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又或许可能就在明日的,‘它们’接走我们的那一天……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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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这种风格的东西……克味儿可能不是那么浓,不喜勿喷(虽然我觉着也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