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的一角

我盯着纸的左上角。 这角在我眼慢慢模糊，分出许多黑色、黑紫色的幻影。 黑棕色的平滑的书桌上我手下压着的白纸纹丝不动，我提笔半天没划上一笔。 沉寂、空白。 四周房壁墙根齐断，倒向我、压向我左肩下沉的佝偻的我。 一时电过全身，我扔出笔去，手肘撞在椅子的扶手上，双脚后挤进椅下，腿窝夹住椅板。 空间越来越逼仄，空气越来越稠，窒息感扼住我的心脏。 把脖子缩进颈窝，紧紧缩住，眼皮重重合上，我不看这个世界。 梦屏上，黑暗，时而立体、时而平坦，虚无——变化却不由心。 闪烁的光点和交错的亮条，五彩斑斓，和不规则的形状、万般诸象在一起交错乱现。 停下来！安静！ 眉头紧扭，拼命安抚自己——我想掌控自己的这方黑暗，但毫无作用、毫无头绪。 这停止，那里又散发、闪烁，灭不尽，且愈演愈烈。 没多久，我最不想要想到的那情色的东西也化为彩色的象涌出来了，成为攀上关系的主角。 裸露的肉体，袒露丰姿。 殷红、粉白、昏黄、浊透……种种色彩暧昧排布，或多或少。 乌黑、金黄、茶色种种头发，或长或短，或直或曲。 结实、微微显出骨骼的腕臂腰肢，腹面紧实的线条，胸肩清阳的线条，还有那些精雕细琢的指掌。 青色的血管，粗细，分散、汇集，在红涨的皮肤上兴奋的勃起、鼓动。 潮红的美好面容，唇舌红润，时而交缠、时而自抚。 暧昧的姿态、各色的灯光，男男女女，放肆亲热，勾缠相依，无论对象。 …… 见过的、曾见过的、生造出来不曾见过的尽现。 仍旧无法自已。 那流动的不洁的白，挥之不去。 沾染在虚幻的身体上，莹亮一片，粘稠、滑腻，石楠花混着夏天的热雨的气味。 幻想，如果我是幻想中的我，我拥有那副美好的躯体，那么我或许早已投向那温热的充满诱惑的怀抱。 但我只有焦虑、痛苦、道德的折磨。 恶魔，假如你在，我求你杀死我。 不要再折磨我，主已经折磨我万遍。 你可以刮去我男性的特征，刮去我的特征。 主说，我是迷途的羔羊。 我说，疯狂的瘸羊从没踏上过走向您的朝圣之路。 雷声轰鸣。 惊碎我的狂想。 惊吓后，一身冷汗，夏天入夜了。 我似乎完全冷静下来。 睁开眼，我只是直挺挺的贴在椅子上，胯部的胀痛还隐隐存在。 空白里是忏悔的冲动。 不再混乱反而空白的脑海里，那个人的形象又浮现出来： 那个微微发黑的瘦削面庞，其上是阳光的笑容； 那双劲瘦有力的手，抓住什么； 那双长腿，还有挽起裤腿后可以被我看见裤料下肌肉微微起伏的小腿； 那副飞驰在绿茵上的深蓝色的钉鞋，上面一些灰色的模糊污渍； 还有最难以启齿的——那在挽起的裤腿与谢口之间脚踝部分露出的半截蓝白色短袜，毛线的质感，裹住脚踝，显出脚踝的形状。 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 他，也曾局促不安、羞耻自厌吗？ 我的脸部肌肉已经僵硬麻木了。 我的手肘、脚底贴着硬物的部分也都发着寒麻。 眼睛抽疼，泪水滚出来，我想要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