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至 (第七十二章)

军医得到传召,火速赶到周生辰大帐内,查看过时宜的情况以后,拿出药箱内的白玉瓶,将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之处,随后用细布仔细进行包扎。 她本该捧在手心呵护,却因等不到家书误信谣言,费劲波折寻到南阳城,长途跋涉,疲惫导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来到了军营,结果仅仅过了一晚,还没等到王军大捷的消息,就被敌军当做了人质,为护他而伤。 看着时宜昏迷不醒的样子,周生辰无比着急,担心他的十一能否安然无恙,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眼眶红润,心里又慌又害怕,可即便感到恐惧,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依旧保持沉稳,“军医,时宜怎么样了?” 胸口处被刺一剑,若是换做身体强硬的将士,或许还能扛住这份伤痛,可时宜平日处于深闺,从未经过训练,一个弱女子根本难以承受,抗不下去,自然而然也就陷入了昏迷。 好在伤口不算太深,未触及到性命,只要按时敷药,喝药,安心躺在卧榻上静养即可。 军医放下白玉瓶,如实禀告,“回殿下,王妃中的这一剑虽然不深,但正好刺中了胸口位置,导致出血过多,不过请殿下放心,老夫方才已经将血止住,稍后再开一些方子煎服药给王妃服下,大约一日内就会苏醒。” 得知时宜没有大碍,周生辰才算松了口气,绷紧的弦得到些许松懈,他微微点头,答谢道:“多谢军医,劳烦你...快些为时宜煎药吧。” “是,老夫这就去。”军医向周生辰行了个礼,拿起药箱走出大帐,随后紧忙赶往厨房,取药方备汤药。 周生辰出声支开帐内所有人,想要一个人单独陪伴时宜,宏晓誉担心他会久久陷入难过,在退下之前,试着安慰道:“师父,您别担心,小师娘吉人有天相,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痊愈的。” 漼风向来疼爱妹妹,见她受此重伤,实在心疼不已,但经过军医的治疗和诊断,心里的那颗大石头,也就随之放下了,“是啊殿下,晓誉说的没错,只要按照军医所交代的照做,十一一定会没事的。” “你们说的,本王都知道了,晓誉,有件事情需要你去查清楚,时宜昨日来到军营的消息分明已经封锁,结果还是被秦羽所知晓,甚至是在悄无声息的状况下闯入大帐,你去查查究竟是何原因。” 在曾经多次交战中,原本布下天衣无缝的局,最终几乎多次被秦羽攻破,本以为是叛军太聪明,今日一想,才发现并非这么简单,或许...这就是这场持久战迟迟未结束的关键所在。 宏晓誉在脑子里快速思索周生辰的言语,不敢相信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王军里面有叛徒?” “此事不可张扬,以免打草惊蛇,一旦有确凿证据,直接按照军法处置。”在军营内,倘若敢背叛王军,下场必死无疑,不论是谁,他都会让这个人,给死去的士兵们陪葬,给受伤的时宜报仇。 既然周生辰有所察觉,想必王军中定有猫腻,宏晓誉拱手作揖,应声道:“师父放心,弟子定会抓到出卖王军的叛徒,严格按照军法处置。” 周生辰转过身子,满眼心疼地看着躺在卧榻上的时宜,他缓缓坐在塌侧,低声命令宏晓誉和漼风,“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心爱之人受伤,宏晓誉深知师父心里难受,不敢留下打扰,随之和漼风依次走出大帐。 一身铠甲未卸,浑身沾满了血腥气味,一向喜爱干净的他,往往在获胜以后便会先行沐浴,洗去腌臜血污,但此时此刻,周生辰哪里都不愿去,只想守在她的身边。 作为她的夫君,周生辰深知自己有多不称职,两人新婚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他就把小姑娘丢在了王府,一等就是整整十九个月,寄来的家书写好归期,每次都会陷入满满的期待当中,想着再过半月夫君就会回来了,可半月再半月,十封家书写下的归期竟然有九封都不做数,从而演变成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可即便如此,她仍旧一日复一日,苦苦盼着、奢望着、期待着王军归程的那一天。 周生辰一点点握起时宜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热泪不知何时顺着眼眶流下,他好后悔一昧坚持自己的想法,总想着快点把仗打完可以早点回去见她,却忘了她一个女儿家,在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会有多担心害怕。 小小年纪,不仅没能给她足够的陪伴,甚至因为他的偷懒和疏忽,害时宜被敌军俘虏,他不敢想象,秦羽手上的那把剑如果刺中了心脏,究竟会是怎样的后果。 如果他能够早点察觉王军中有叛徒,早点将此人抓到,或许时宜根本不会受伤,也根本不用经历这份苦痛。 “十一,是为夫不好,不该不写家书,不该疏忽大意...”他的声音失去一贯沉稳,变得分外颤抖,眼里尽是自责。 在徒弟眼中,师父几乎无所不能,哪怕流血受伤,也断不会落下一滴泪,可他终归是人,不是神,有七情六欲,也有难以开口的心事,只是他习惯一个人独自消化,不声不响宣泄低沉情绪。 周生辰常年征战沙场,过着马革裹尸,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原本无意娶妻生子,不料时宜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小十一年纪虽小,却格外善良懂事,体贴入微,让他从不愿意接受这门婚约,到庆幸应下漼广的请求。 他从未想过,会如此深爱一位女子,过去无牵无挂,上了战场丝毫无惧生死,但因为有十一在,他竭尽全力打赢每一场仗,护百姓的同时,也是为了平安回到西州与妻子相聚。 大约两个时辰左右,军医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到营帐内,“殿下,药熬好了。” 由于长时间久坐,身子变得有些僵硬,周生辰略微艰难地从塌前站起,伸手接过药碗,“给我吧。” 军医将手上的药碗递给他,见他未卸下身上铠甲,低声关心道:“殿下,王妃还在昏迷中,您一直守在身边也不是个问题,还是先安顿好自己要紧啊。” 时宜迟迟不醒,他心里惴惴不安,哪里有闲心安置,更何况,他想要寸步不离守着,这样等到小十一醒来后的第一眼,就能够看到自己了。 “无妨,我没事,你先退下吧,我来喂她喝药。”他重新回到卧榻一侧,用木勺舀了一勺棕褐色汤药,小心翼翼地喂到时宜口中。 殿下发话,军医只好默默离开。 人处在昏迷,失去喝药的能力,喂下去的汤药,顺着两侧嘴角流出,周生辰紧忙拿出手帕擦拭,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索性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随之俯下身子,一点点喂到时宜嘴里。 连续五六次,碗里的汤药才算顺利服下,他将时宜身上的被子往上拢了拢,依旧守在卧榻旁边,等待妻子苏醒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