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合适过-我的朋友 孙大棒
大学时交过一个女朋友,并没有很刻骨铭心,甚至后来都很少想起有这么个人。
不是她不好,我觉得每个人都很好,而是这段感情没有辨识度,有点像《爱欲之死》说的那种“粗鄙化爱情”,很模板。
我想每个人都有复杂的部分。感情变得模板,不是因为两个人无趣,而是因为不够了解对方。不够了解也不是因为不想了解,而是这两个人缺乏契合的因子,不知道该怎么去了解。
有天傍晚,我们在食堂吃完饭,顺路去校园的银杏大道散步。鹅黄的路灯光下,柏油路面干净平整,环境安宁温柔,一切都很美很舒适。
但人应不了景——我们有男女朋友的关系,事实上却依然生疏,打不破那层隔膜。很突然的,那天散步,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也没说话,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我们带着一种并非默契而是尴尬的沉默走了很长一段路。
我送她到宿舍,回去的时候,收到她一条信息,上面写着:“我们合适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心里想,我喜欢她吗?的确喜欢的,不喜欢也不会在一起。但如她所问的,我们合适吗?
我最后没有回她的信息,我们也没有再联系,就算是分开了。
她那条信息是她在这段感情里最有勇气的行动,而我们之间互相不再联系也是这段感情里最默契的时刻。很讽刺。
这是一种文艺作品常常绕开不去讲的寡淡爱情,但我想,这实然是一种更普遍和日常的爱情。每个人都经历过很多次。
对自己和别人,我们都更倾向于去叙写、歌颂和记住那些相对轰轰烈烈的爱情,而往往忽略掉不那么有意义的。我们看待爱情时,也总倾向于有一个人垄断了我的命运,这个人或许是当下的这个人,或许是未来那个“更好的”,总而言之,百年以后,我想起爱情,只会想到ta,不会想到其他人。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里的“同船渡”是用来衬托“共枕眠”的,意思是总有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更正确、更适合,从前都是浮云、都是过客,你总会遇到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那个人。
现在我却不太同意这种垄断。总觉得这种垄断无法使生命真正完整和丰富,高光某段日子而涂抹另一段,也多少有些薄幸和辜负。
固然有些感情没有那么波澜、厚重和缠绵,但每当我想起如那个女生那样一个个具体的人时,我实在没办法轻巧地把谁划为“百年”、划为“浮云”和“过客”。没办法以一种线性的思维看待不同的人,这个人不是那个人的基石和前提。她们是平行的,无法比较和接力,也不必互相覆盖和渗透。这种爱情
的平等,无关时间的长短、感情的深浅、故事的浓淡,而是基于一个尚不知如何去描述的单位。
那天走出食堂时,我觉得自己是能跟她说点什么的,毕竟我们刚在一起时就走过这条银杏大道,且聊了很多:聊明星的八卦、聊侦探故事、聊选课系统如何糟糕……两个人开心极了。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对沉默有预备,但我还是没想到我们的话语就在这次走向了终点,没想到这次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在银杏大道散步。就像在电影尾声时,你就算察觉到电影似乎快完了,但片名字幕冷不丁打出来时,你的心还是会小小地、轻轻地揪一下。
我收到那条“我们合适吗”的信息时,没有很错愕,就好像心里有一颗观察了很久的苹果落地了一样——你自己清楚,已经观察很久了,就没必要再佯装错愕。不过我也不愿意把它当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好像我不会在遇到更好的爱情时,就说它是过渡、是错误、是什么兜兜转转,不是,它就是它。如果我能回到那天,我想我要回复那条信息,就说:“我们不合适,但好在合适过。”
(完)
(转载自宇宙酒 自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