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4》REBOOT

**/**
记录者:濂
保管区域:Ghostdom
权限等级:Dormant
金光散去,眼前是阔别数年后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
在场聚集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我,眼中饱含惊恐与紧张。
霎时,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静:
“柒老师!!——”
我把怀里仅剩一点意识的,名为柒的男人缓缓放平在地,
却不料被那位年轻人一把撞开,后退了几步。
眼前的领袖在刚才的事故里被炸得惨不忍睹……仍还保留人类的基本轮廓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年轻人蹲在他旁边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而另一旁的灵魂却将明晃晃的白刃拔向了我的颈间。
“……你这孽畜,你还回来干什么!”
看来我在这的风评还是那么恶劣啊。
我默不作声,对对方的杀意表示充足的无动于衷。
“装哑巴是吧?还是说你在那边被人揍成聋子了?!”
“你本该被千刀万剐,你最好能给当下的情况做出一点符合我心意的解释,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能苟且哪怕多一秒的意识!”
我用鼻子喷了喷气,稍稍收了收下巴,缓缓回应道:
“还想跟我打吗?就凭你们跟着这无能的上司?”
“你这家!……”
“祁彦!……把刀放下……”
躺在地上的领袖稍稍夺回了些许属于他的意识,断断续续地向对我拔刀的灵魂命令道。
“可是主侍大人,他……”
“放下。我没力气再为你重复第三遍……”
灵魂用愤恨的眼神盯着我,缓缓收起了他的散魂刃。
主侍缓了几口气,定下神来问道:
“濂……为什么你会掺和到这件事里?”
“你的目标……难道也是这批实验体?”
“到了这种状态第一反应居然还不是考虑自己的状况吗?”
“……不过也是,我想那种程度的爆炸对你这种怪物来说再多来几次也未必死得掉。”
“收起你飞扬跋扈的态度,叛变者!”
“主侍大人给你狡辩的机会,你可别借着这种优待蹬鼻子上脸了!”
旁边的差使嚷嚷着打断了我转移话题的节奏,指着我的鼻尖出言不逊道。
“……祁彦,让他讲。”
“无论如何,他在最后关头把我救了下来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点,我欠他的。”
“他救了您?!”
灵魂吃惊地叫了起来,用极为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濂,虽然我很感激你在这种危难关头不顾自身安危地把我救了回来,”
“即使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希望你能离这个事件稍微远点。”
“这涉及彼岸与现世发展的前途,不该由你插手与背负任何相关后果的——”
“这句话,我原原本本返还给你。”
我打断了领袖的话,转过身去。
“你们才是不该插手这种事件的人,管好你和你的下属,老头。”
“这次你们捡回一条命纯粹是因为我刚好在场并配合着你们演戏,不然你那傻徒弟可不止挨我一拳那么简单。”
蹲在领袖旁的年轻人愣了愣神,无意识地摸了摸脸上还没消去的淤青。
“给你们一点忠告——”
“这件事就此结束,以后相关的事别再扑身掺和。”
“感谢你们这次的插手直接把整个实验建筑炸了个灰飞烟灭,我几个月的潜伏可都算是白费功夫了。”
“但这样能全盘销毁证据倒也不错……至少论结局而言只会被当成是灾难性的实验事故,还轮不到供出彼岸。”
“彼岸有这能力插手现世的历史,早就领导全世界往另一条历史轨迹发展了。”
“没这能力就少眼高手低,安安分分在这片地方过傻乐日子就好。”
“你们改变不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只会把双方都拉向毁灭的悬崖。”
“拎清自己的地位,老头。别老觉得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呆了两千多年就了不起了。”
“你所妄想的民主与专政,只有可能在这里实现。”
身边的差使把剑柄握得咔咔作响。
即使他真动手也不可能打得过我。
“如果你们想阻止我,我随时奉陪。”
“上次打过你们纯粹是因为老头放水,你们真想拦我即使是现在都能做到。”
“不过要是老头不愿意,就凭彼岸现在剩余的战斗力估计都不能碰到我分毫。”
“我说得在不在理,你们心里该有分量了吧?”
“……濂,没必要在这挑拨是非。”
“如果你非要我行我素,我不会拦你。”
“但彼岸有义务保护每具灵魂的生命安全——当然也包括你。”
“要是你还是决议亲身趟这潭浑水,我能明白告诉你的是,”
“彼岸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收手……只要有灵魂将要在此受到残害的话。”
“老头,你这话没过脑子吧?”
“你读心的能耐呢?跟着身体一起被炸没了?”
“你真的知道我想表达的意图吗?还是说聋的人其实是你?”
“……用不着读心,你是聪明人反倒不该说出这种话。”
主侍用仅剩的左臂勉强将自己撑坐起来,吃力地讲道,
“你想表达的意图我不会不懂,我说的话你也不会不理解。”
“如果你非要在这撒撒你引以为傲的毒舌,那我想你应该找错对象了。”
“……不可理喻。”
我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铁盒子,把它扔在了主侍面前。
“这里装着这批实验体还在胚胎阶段时作为人类的干细胞样本。”
“把它们分别打进各自的体内,即使不能在形态和生理状态上改变什么,”
“但应该能将灵魂修补成较为正常的状态,这样就能被灵门所接受了。”
“和救人一样,就当是我还那些欠你和欠彼岸的东西。”
“咱们今后两清了,以后别再掺和我和相关的事。”
主侍示意他的徒弟去把盒子收走后,缓缓开口道:
“濂,你真要离开这里的话我也拦不住。”
“但至少听我一句——哪怕只是一句。”
“带上属于你的躯壳再回去,你以灵的形态游荡在现世很危险。”
“虽然我也不觉得你会出意外……但在事故发生前我也是这么自以为的。”
“你我互不相欠,无需多言。”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濂!……”
灵杖被我微微举起,在领袖的呼喊下稍稍顿了顿。
“……谢谢你的黑金卡。餐馆我去了,很好吃。”
我没有对主侍最后的话语给出任何反应,而是背对着所有人将灵杖杵在地上。
金光腾起,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霎时便在眼前散去。
**/**
记录者:役
保管区域:Ghostdom
权限等级:Confidential
濂在简短的交谈后,自顾自地再一次在我眼皮底下离开了彼岸。
一旁的祁彦终于按耐不住,向我质问道:
“主侍大人!您就又这么把他放走了?!”
“他可是……”
“我知道。”
我打断了祁彦的斥责,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他随意进出彼岸确实有损规章……但客观上来讲现在我们也确实没能力去阻止他的行径。”
“况且出于他的情况,我甚至倒不太担心他会暴露原本的身份。”
“……更不用说原差使的身份了。”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暂时放他一马好了。”
祁彦皱了皱眉,换了个话题道:
“我们把那个男孩带出去后,就为他清除了记忆把他送了回去。”
“本想着回来找您的,但整个地面都被炸得破烂不堪,里面一片火海的情况我们也难以闯入。”
“本想着您应该回到彼岸了,我们便赶着回来,”
“却没想到……”
祁彦表情严肃地扫视着我身上的伤痕,咬了咬牙关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策划的爆炸把您弄成这样的,没想到是他救下了您。”
“您那时说的爆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十分抱歉,主侍先生……”
一直站在女孩身边默不作声的霍琼长老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抢在我前头道歉道,
“老朽没能看好这位姑娘……没想到她醒来后第一反应就向老朽袭来。”
“以老朽的能力本应能控制她,可没料到她的腕足居然能分泌带有腐蚀性的粘液。”
“老朽没能对抗她的能力,被她缠住并夺走了老朽的灵杖,更没料到她居然能直接凭此把自己送回现世……”
“……这不怪你,长老。我们刚遇到她时也被她如法炮制般袭击过。”
我大概能把腕出现在那边的理由猜出个八九分,不过我还是继续说道:
“她原本就带着极强的报复心理回到现世的,对破坏那个折磨她的地方有着极为直接的目的性。”
“并且她回去后还保留着被实验人员注射活性物质的状态,使她的祈愿更能直接了当地实现了。”
“……所以她才会直接扑向那堆化学物质,把整个建筑炸得灰都不剩。”
“我虽然也被殃及不少……但好在濂那家伙也刚好在场。”
“他原本就混在楼上的人群里,在危难关头他把墙壁打破飞扑下来把我带了回来。”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
霍琼长老支吾着,组织着语言说道:
“那个……主侍先生,你们的罹难老朽有莫大的责任,无论什么后果老朽都甘愿受罚。”
“只是这姑娘回了一趟现世,她的灵……”
“啊,我知道。”
我其实并不打算责怪霍琼,导致这种结局其实多是因为我不成熟的领导与无能。
“普通的灵魂是没法靠自己的能力回到现世的,除非这个灵魂原本就是一位有能者。”
“虽然并不为轻易之举,但也不排除会发生这种情况……比如这次。”
“只不过可惜,如此妄举会以能力的消耗为代价……真是苦了圆号姐生前的修为了。”
“现在这个女孩应该只是一具失去能力的普通灵魂罢了,至少在是否还会重蹈这件事上能稍微放放心——”
“……主侍先生,容我打断一下。”
“关于这方面,老朽觉得有些许诡异。”
霍琼长老再次杵了杵他的灵杖,闭眼沉思片刻后接着说道:
“老朽方才又为她判了数次灵,但事实……”
“……都不是差使圆号的身份。”
“……啊?”
我没能理解霍琼长老的意思,但还是继续顺着他的话问道:
“怎么回事?是之前你的判灵有误吗?”
“老朽觉得不太应该。判灵是不会出错的,之前她的灵魂应该确实是属于差使圆号的。”
“这方面您应该比老朽更清楚。”
“但……眼前的灵,老朽不仅判不出是差使圆号的灵,”
“甚至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遇到不能判灵的情况,通常而言只可能是因为这具灵魂先前比老朽还早便来过彼岸了。”
“但老朽也在此待了千余年,如此情况老朽也甚至还是……”
怎么可能?
且不提圆号姐的灵魂究竟去了哪里,霍琼长老也已经是彼岸数一数二最为资深的差使之一了。
比他还早到达彼岸的灵魂……
“予枝,把她扶到我跟前来。”
“我亲自给她做判灵。”
予枝从我身边站起,手脚麻利地把还在昏迷的女孩抱到了我的跟前。
我在予枝的扶持下吃力地坐着,用我仅剩的那只手摁着她的额头……
“……这怎么可能……”
我完全无法理解当下的状况,略带惊恐地睁开了眼。
就目前而言,我已经是仍存在于彼岸最为年长的灵魂,我的前辈们早在两千年间都接二连三地转生了……
不,即使是转生我也都认得他们每一个人。只要是转生后的宿主再次死亡,灵魂再次回到彼岸的话,我都不可能判不出来……
“……唔……唔呜……”
女孩发出了一声呻吟,颤抖着眼皮半眯着眼,在我跟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柒?……我这是……”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没有人会不带名号地直接喊我的名字。
两千年间,绝无一人。
“柒……柒,是你吗?……”
“你……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那些灵……灵獾,主侍大人……怎么样了?……”
霍琼长老第一个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却也还是含糊地问道:
“主侍先生,这到底……?”
“不……怎么会这样……”
虽然完全没有道理,但眼前向我慢慢靠近的女孩不断逼迫我接受着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实。
女孩温润的手捂着我的脸颊,细细观察着我身上的伤势。
我完全失去了该有的思考能力,翻涌的惶恐与悲伤霎时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一直没能鼓起勇气去面对的伤痕,被我刻意雪藏了两千余年后,
化作满脸泪痕。
我像个孩子一般,在女孩的怀抱里,失声痛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