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新世界——地理大发现周年祭
致新世界
——地理大发现周年祭
这是一艘木质欧洲式帆船,流线船头,小吨位,帆声悦耳,曾大量投产于十五世纪末的西欧造船场,然而,正是这样一艘普通的帆船,却向彼岸的无尽神秘与波涛,发起挑战。
一.那天的流星
非洲南端的好望角,惊涛拍岸,蓝色的海潮冲激着滩石,吟唱几首咏叹调。苏伊士运河的开通,让这里有些寂寥,海风孤独的扫过水面,掀起一阵阵白色浪花,抚慰着不时经过此地的航船。
几乎没有人记得,五百三十五年前,一艘帆船叩开了好望角的大门,也叩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1487年,一位航海家手捧着《马可波罗游记》,安静读完了权属,轻轻将它放在指挥台上,而后,转身踏入了葡萄牙国王的宫殿。国王赏识他,准许他探索未知的世界,于是,年轻的船长登上甲板,眼前万里蔚蓝,船队悠悠驶离港口,在身后划开一条浅浅的水线,拨开了数百年的迷雾。
不问归途,不问前路,向南,只是向南。迪亚士船长阖上眼,仿佛看到了新世界无尽的黄金与珠宝,不禁露出了真切的微笑。
沿海岸行驶数月,风平浪静,眼前的景观除了大海,还是大海,船员们有些烦躁了,船长尽力让他们平静,但他自己也焦急地望向远方。新世界,究竟在哪呢?
南纬三十三度,是盛行西风的控制区,西风漂流常年统治这片海域,阴风怒号,浊浪排空,高达六米的巨浪震撼着非洲大陆,时至今日,这里仍然是事故多发地。但,掀翻众多船只的好望角,遇到了它至今为止最强大的敌人,在这里,迪亚士船长,走向不朽。
船队面前是高墙一般的巨浪,墨云翻涌,宛若天神之怒,水手们退却了,他们想后撤,慌乱之际,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传来:“缩帆,保持航线!”
船员们被这话激起了勇气,纷纷传达命令,回到自己的岗位。如珠的雨点打在迪亚士船长的脸上,模糊了视线,全身早已湿透,巨浪袭来,吞没了他的身躯,海水退去,那顶船长帽又露了头,斜倚着桅杆。他知道,船遇风浪,不能回头,船进浪退,他明白,搏击风浪是水手的宿命,船只在汹涌而来的浪中左右摇晃,渐渐稳住航道,破浪而去。云层慢慢散了,印度洋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船队,白帆在轻柔的海风下呼呼作响,未干的水珠闪闪发亮,像极了宝石。船长把这里叫做风暴角,又觉得不吉祥,于是改成好望角——越过风暴角就看到了希望。
十数年后,迪亚士船长再次起航,为了新世界的海岸,完成未竟的探险。鬓间白发提醒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但,海洋的召唤使他不得不回应。一路海静无波,终于,有道理熟悉的地方,但今天的阳光不似多年前那样明快,而是若有若无透出几分黯淡,像一个毛茸茸的光团。入夜,几个喜好观星的船员登上船头,看到了,叹为观止的一幕。
夜空,黑得像天鹅绒挂毯,夜色仿佛具有了浓重的质感,不断向地面上的一切压下来,压下来。忽然,一颗银白色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自天空西北角,划过大片夜色,将黑暗切分,如刺破光与暗的长剑,曳向海平面,沉入幽深海底。
白浪自海天一线处,裹挟着暴雨席卷而来,迪亚士船长又一次登上甲板,他又回忆起了十年前的往事,但,他的目光已经混浊,他的嗓子已经沙哑,遮天蔽日的海水肆无忌惮吞没了船只。
这一次,船长没能看到黎明。
高耸水墙内,他向无尽的黑暗凝望,流动的汩汩水声充斥着他的耳道,船长露出了灿若阳光的微笑。
千尺风浪,万顷波涛,瞬间在他的脚下,轰然倒塌。
二.天边的群星
史学家轻轻将手一挥,翻过一页书册,天翻地覆,光阴飞逝,在迪亚士船长越过好望角十年后,又一支船队,悄然而至。
达伽马船长已在早些时候过了南岸,伴着灿灿的满天繁星,他们需要决断,回航?抑或继续?
“我觉得应该调转船头,返回故乡。”一位大副昂着头说。
“那这样我们的航行白费了?我们仅仅是重复了一遍前人的航线!”另一名缠着白头巾的水手说。
“今天中午的风浪你也见到了,我们谁也不确定,以后的航程会不会更加凶险。”
“大海不欢迎懦夫”水手抽出一张海图,在空中挥舞着,“非洲东海岸依旧空着,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两人没能争出结果来,于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移向那个决定一切的人身上。达伽马船长感受到了这种凝视,他靠在川县编,听着哗哗水声,转身,面对辽阔的海面。
黑夜依旧深沉,天际的熠熠星垣,微微旋转,在海面上投下点点浮光。潮汐涌动,海浪波光闪烁,像天神洒下了一把钻石。
船长沉醉在群星的静谧中,沉吟片刻,伸出一只手,遥遥指向远方的地平线,如吟诗一般说:“那是个新的世界啊。”
而后,他转身望向同伴,看到他们湛蓝的眼中,也映着星空。
无需多言,他们已经明白了接下来的航向。
天幕的群星,和远方彼岸,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于是,穿过印度洋的沉沉海雾,新世界迎来了她的黎明。
三.发现哥伦布
西班牙宫廷又一次拒绝了他的计划。
其实,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人就是这样,被打击的次数多了,就会如耐药性一般,渐渐麻木,沉沦,归于平静。
在宫殿前的台阶上踱步,默默数着石阶,他竟然,只能如此打发时间了……
六……七……八……
葡萄牙人雄心勃勃,无数帆船自那里起航,宝石,香料,催促着他们前行。西班牙却依旧笼罩在污浊的空气中,双王陛下……
七……八……九……
第一次航行,抵达新世界而归,他望着带回的粗糙金片,毛线,钢珠,他不敢面对国王陛下失望的目光,孤寂的站在大殿中,低垂着头。
八……九……十……
他还没有放弃,第二次西行,依旧无功而返,人们嘲笑他,宫廷贵族攻击他,他缓缓走出了王宫。海图还在身边,岸线还未描尽,而他,依旧在石阶上来回徘徊。
九……十……十一
东方,黄金之国,他仅仅是找到了群岛,但距离中心地已然不远,明明,明明只要再向前一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天主难道不肯将伟大的荣光赋予他吗?
此刻,没有人知道,命运女神已经将一顶最闪耀的荣冠捧起,为他加冕。
十……十一……十二……
“船长先生?”
他抬起头,前面的台阶上立着一个年轻的身影,面孔稍显幼稚,一看便没有经历磨难。
船长?这个称呼,显然已太过陌生。
他试着应了一句,青年又问:“您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日出了,梦醒了,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那个青年带着真诚微笑问:“您很失望?”
“新世界,新世界啊……遍地的黄金覆盖,我曾到达过那里,现在我找不到她了。”
“您到达的的确是新世界。”年轻人漫不经心的附和着。
他不明白青年在说什么,猛然昂首,年轻人的剪影立在台阶上,阳光为影子映上了光晕,青年的身体笼罩在明媚的阳光中,站在雪白的石阶上,身后是巍峨王宫,天光映衬,清新一笑,宛若圣子耶稣。
“您就这么没信心?船长先生?”
这句话中有什么东西令他浑身一颤,但,剧烈的咳嗽占据了咽喉,再抬起头时,那青年与天光都不见了。
他徘徊者怅然回了家,一病不起,咳了数天,无人顾及。
“新世界,新世界啊。”他躺在病床上,趁着哮喘的间隙说。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魂牵梦绕的东方,迪亚士的东方,他曾经拼死抵达却未能挽留的东方。
在风霜雪雨之中,在一声响雷之中,一只手替他阖上了眼睛。
四.大海的疆域
他自宿坦岛出发,带着六十名船员,在新基督徒的指引下,为天主开拓疆土
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回忆自己的过往生涯,从西班牙向南,横越大洋,又沿新大陆向南南渡,绕过一个小小的海角,又穿过大南海,航程过半,再猛烈的风浪都已经历,再汹涌的海潮都已征服,无任何阻拦可以使他停步。
他带领一支先遣队登上了小岛,热带原始雨林绿丛掩映,奇花异草令这些从未见过异国风光的水手啧啧称奇。忽然,不远处的棕榈树后,一声清脆弦动,冷箭飞出,正中左臂,一时间,无数支箭自林中钻出,铺天盖地。
他毫无惧色,未起一丝波澜,轻抬起一只手,身后十数名火枪手便举起枪,打出一排齐射,几名土著应声倒地,更多土人自林中走出,明晃晃的刀剑刺痛了他的眼。黑魆魆的人潮不断涌来,枪手又开了一次枪,随后在命令下疯狂撤离。箭矢自头顶飞过,刀剑铿锵,他转身迎战。一回头,一柄长刀已至眼前,寒铁发出的夺目冷光震颤着他的瞳孔。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西班牙王宫,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孤身而立。
“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他猛然抬起头,目光放射出无尽光辉,神采奕奕。
“我能让您知道大海的辽阔。”
他的声音长久回荡在大理石高柱之间,不绝于耳。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南纬五十二度,朔雪漫天,风卷墨云,寒冷包裹着他,他站在甲板前端,雪花如绒线,模糊了他的视线。船只全速开进,冲出那个小小的海角,霎时间,舰船冲出重重迷雾,大南海璀璨的夜空涌入眼帘,星空浮于水上,随海潮浮动,星辰轻吻潮水,平静淡然。
他缓缓阖上眼,回想起他的一生,出生,成长,又与海结下不解之缘,他觉得自己就应该死在海中,如迪亚士船长一样,以水作棺,以海为椁。
可惜,上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长刀已经刺至眼前,他的身体向后一倒,看到了菲律宾群岛璀璨的星空,星星有节奏的闪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随银河流转。
望着明澈夜空下的不灭群星,世界上最伟大的航海家安详的睡去了,同伴只能逃命,却没来得及收殓遗体,任他躺在异国的土地上,受虫蚁侵蚀,最终,归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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