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娘怪文书】鲁道夫象征x训练员 比翼之鸟
小学生文笔,ooc不可避。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竞马场座无虚席,欢声雷动,无数传奇都在这里诞生,而今天的传奇则更是佼佼者。
“鲁道夫象征冲线了!无败的皇帝,取下皋月赏桂冠,这是无败三冠的开始!是‘皇帝’传说的开始!”解说员慷慨激昂,彷佛为见证传说开端而自豪。
中山竞马场中的观众更是齐声高呼皇帝的真名,皇帝即位时总是万民簇拥,此刻正如新王加冕,雄鹰在空中展翅盘旋,似乎也在为新王送上欢呼,连整个世界都在为她庆贺。
鲁道夫象征走在草场中,丝毫不见比赛后的疲累,她缓缓向观众招手,从容自信,威风凛凛,恰如皇帝向自己的国民致意。
他摘掉耳机,熄掉了手机屏幕,倒映着他苍白削瘦的脸,世界就此安静,小小的公园只有麻雀呜鸣。
他闭上了眼睛。

鲁道夫象征可说是胜利的代名词,自入学的那天起,她就是全校乃至整个赛马娘界瞩目的新星。
甚至有人为她起了个称号,“皇帝”,真是恰如其分的名字,训练员暗暗想着,也许该说是尊号更加合适。
“训练员君,我想你应该明白,‘皇帝’是日本赛马界的希望之星,她和普通的赛马娘是不一样的,自入学起就肩负着使命,而那使命是新人难以肩负的。”学院董事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语重心长。
“…我明白,”训练员低声说,“我会同意鲁道夫移籍。”
董事终于笑了起来。怎么能不同意?小小的新人训练员与特雷森学院董事没有任何可比性,那不是劝说,而是命令。
况且他心底里其实也承认董事是正确的,比起托付给新人训练员,由老练的中坚训练员培养皇帝才是最合理的选择,他很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俱在,没什么可辩解的。
鲁道夫象征输了,虽然只是模拟赛,不会计入正式战绩,但输了就是输了,而且是连败三场。
鲁道夫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她在与训练员签约前也保持着模拟赛的无败战绩。皇帝当然是不会错的,那么有问题的就只有训练员。
第七、第五、第二,随着磨合加深,成绩逐步推进,下一场比赛就是出道赛的新马战,他和鲁道夫坚信一定可以夺下胜利。
区区几场模拟赛,输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但鲁道夫不一样,无数人将希望寄托于她,决不允许一点意外出现在她身上。
而他就是那个意外。
可他天真地以为只是输了几次而已,下次还有机会。他没有想到,和鲁道夫契约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也是他唯一一次被允许拥有的机会。
现在他要失去她了,他已经错失了他的机会。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作为补偿,你可以再从这些马娘中选择新的担当。”董事安慰似的说着,递来一份名单,上面的名字个个都是倍具潜力的新人,仅次于鲁道夫。
“学院会推荐你们见面,帮助你们签约。”另一位董事补充了一句,语气温和,似乎在担心训练员,也像是赏给小狗一块骨头。
“不用了,”训练员淡淡地说,他想克制自己,说得更谦逊些,但他失败了。“可以让我休个假吗?我想休息一下。”
董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藏得很好,可训练员还是从他们眼中看出了满意,“当然可以,负责鲁道夫象征君的训练很累吧?好好休息,训练员君。”领头的董事表情和善。
他想礼貌地告辞,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鞠躬,转身离开了。
其实他说谎了,他不是觉得累,他只是无法面对她,只要还在这个学院,那见面就不可避免,他不知道该对鲁道夫说些什么。
董事们也担心前训练员会影响皇帝的状态,那么最好就是让他离开,辞退是不可能的,休假则正好,最好休个一年半载,双方不谋而合。
唯有这件事上,训练员和董事会意见一致。

鲁道夫象征找不到自己的训练员了。
一大早她就来到了学生会室,等待某人的出现,那个人总会比气槽和成田白仁更早地来到学生会室,甚至不比她晚。
因为他们约定过了,“要一起实现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那是他们独一无二的羁绊,也是鲁道夫珍藏在心中的承诺。
可今天他没有出现,不只是学生会室,训练场、办公室…处处没有他的身影。
鲁道夫呆呆地站在他的办公室中,落日残光照下,到处残留着他的痕迹,他的衬衫、他的笔记本、他的…
唯独他不在这里。
门开了,鲁道夫猛地回头,“训练员君!你…”话只说到一半,她停住了。
门后的是身着全套西服的男人,高档,大气,烫贴在身上,将男人的身形衬托得挺拔,一丝不苟的表情和发型,在男人身上恰到好处,看起来好像40多岁仍征战商场的中年成功男士。
和那个总是穿着便宜衬衫,没有她的帮助连领带都懒得打,表情懒懒散散的男人不一样。
“您好,请问您是…?”鲁道夫明知故问,作为学生会长,她早就把全校的所有人都记在了脑海里,上到理事长下到扫地阿姨。
男人点点头,“鲁道夫象征,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训练员了。”

训练员漫步在东京街头,去哪里呢?他有些迷惘。
自从负责了鲁道夫的训练,自己的活动轨迹只有公寓、学院两点一线,东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他一概不知。
只有休息日陪鲁道夫体验寻常学生的生活时,他会绞尽脑汁计划行程,直到鲁道夫禁不住吐槽,“都是些大人的地方。”他还记得那时候鲁道夫的表情,既无奈又愉悦,想来是发现了有人比自己还不懂玩乐,有些高兴吧。
他无声地笑了笑,希望新的训练员会比他更懂玩乐。
训练员得到了很长的休假,没有期限,董事会很慷慨,“想休息多久都没问题,工资会照常发到你的账户上。”
比起工资,也许叫封口费更合适吧?就像扔给狂吠不止的狗一块肉骨头一样,那样狗就会忙于大口撕咬而无心吠叫了,他有些自嘲。
东京街头很是热闹,白天的东京是运动少女,而晚上则是成熟妖艳的御姐。此时正值黄昏,少女还没来得及往御姐转变,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正是最好的时候。
到处是一派轻松的上班族、结伴游乐的学生、卖力吆喝的小摊贩、还有…
唯有他格格不入,像是游荡于人间的孤魂野鬼。
他看到了一队马娘在街头跑步,气喘吁吁,是在训练耐力吧?训练员默默想着,他和鲁道夫也这样干过,对于长距离赛事来说是非常有效的训练。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鲁道夫,“要一起实现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那是鲁道夫的梦想,也是她给予他的梦想。
“抱歉,以后这条路你要自己走下去了。”他喃喃自语。
其实真的拒绝董事会的“命令”也不是不可以,签订了契约后,除非他们其中一人打算解约,否则谁都不能强迫他们分开,即使是董事会也不可能。
但他承认,现在的自己是配不上“皇帝”的,鲁道夫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而他是几十个训练员中最不起眼的那一批新人。
所以他干脆地走了,尽管他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鲁道夫。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回了特雷森学院。

鲁道夫象征从新任训练员的口中得知,她的训练员因故请了长假。
董事会向她保证,新的训练员绝对比原来的那个邋遢男人更优秀,成熟老练,已经培养了好几个G1马娘,她笑着说好。
她明显感觉到董事会在暗示她放弃那个训练员,或者说,暗示她那个训练员因为那次模拟赛失利,背上了所有责任,自己离开了学院。
比赛有赢就有输,在她看来那并不是训练员的错,他的战术、他的训练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是自己出了问题。
也许是状态不好,也许是第一次执行战术发生失误,也许是…也许有很多原因,他们每次都会复盘反省,每次都会找到提升的空间。
即使是她生涯中的首败,那也不过只是他们最初的比赛而已,还有多的是磨合机会。
但她没想到他们竟然只有仅仅一次机会,背负“皇帝”荣光的同时也会背上枷锁,将不再被允许失败。
现在她终于懂了。
他的办公室还留着,他只是切断了和鲁道夫的契约而已,名义上还是在职训练员。新任训练员的办公室更大更宽敞,也更整洁有序,全然不像他的办公室那样窄小,杂乱无章。
但鲁道夫还是时不时的会回去那个小小的办公室,那里还保持着他刚刚离开时的模样,平时鲁道夫有空就会帮他收拾干净,可没过多久就又会变得凌乱,他还美其名曰“这样才更效率”。
其实哪里是效率,分明只是懒惰罢了,鲁道夫无声地笑了笑,即使如此她还是乐此不疲地为他整理屋子。
现在他人走了,她倒不想收拾了,也许这样才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一丝气息。
笑着笑着,鲁道夫流下了一滴眼泪,她没有去擦,坐在了训练员的椅子上,打算趴着睡一会儿。
这事不是她第一次干了,在学生会室时鲁道夫就经常趴桌小睡一会,只是和训练员签约后,他强迫鲁道夫要休息就好好睡在床上,学生会室没有,就到他的办公室来。
所以他的办公室才那么乱,小小的办公室只有侧边的床干净整洁,挤占了大部分空间,随时等候着供人安眠。
她小心翼翼地移开桌面上的杂物,尽可能不破坏原本凌乱的布置,空出了一小块桌面,鲁道夫愣住了。
笔记本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只有歪歪扭扭的字,那是被鲁道夫督促过好好练字却仍没有改变的邋遢字体。
“去实现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吧。”
鲁道夫象征哭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轻微的风很是舒适,正好出来散散心。
吃过早餐,训练员坐在公园里,旁边的街头音乐家正演奏着音乐,动听怡人。而他刷着手机上的视频网站APP,好像漫不经心。
但他一直心不在焉,每个视频都没能看完就退了出去,犹豫再三,他还是点进了高挂首页的那个直播间。
“今天的新马战也是有很多极具潜力的选手呢,您怎么看呢,细江小姐?”
“是呢,优秀的选手自然是很多的,但最受瞩目的果然还是那位‘皇帝’吧。”
“您是指鲁道夫象征选手吗?确实是的,今天是她的出道第一战,还没有正式参赛,粉丝就已经给她起了‘皇帝’的称号呢,据说一些业内人士也非常认同哦。”
“是的,今天就是‘皇帝’的初次出征,她会不会一举收下桂冠呢?”
训练员默默注视着屏幕,摄影师将镜头长时间聚焦在鲁道夫身上,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她最大的关注,鲁道夫的自信笑容挂在脸上,丝毫不见紧张。
看起来更换训练员对她的比赛没有影响,预定的新马战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推迟。
这样就好,皇帝就该一往无前,无需回头。
“比赛开始!所有选手一同出闸,鲁道夫象征的位置非常好,牢牢占据了先头集团的一席之地!接着的是…”
就是这样,一直保持先行,跟紧带头的对手,最后超越就好。
这是那个人和她一起设计的跑法,本就准备运用在新马战中,即使上次模拟赛输了,她也不打算改变。
领头的马娘叫备前锦,人气仅次于自己,此刻她健步如飞,流星般神速,好像在说她绝不屈居于鲁道夫之下。
肺部仿佛炸裂般疼痛,备前锦很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紧跟着她已经用尽全力。此刻自己的状态并不算差,备前锦的状态却更出色。
但她知道他们绝不能输,为了他们的梦想。
心跳加速,他知道备前锦很强,可还是没料到她这么强,备前锦咬紧牙关,双眼紧紧注视着终点,明明正处于优势,却一副狰狞的模样,咆哮着要击溃某人。
但他知道他们绝不会输,为了他们的梦想。
“距离终点还有400米!领跑的备前锦开始发力!鲁道夫象征紧随其后,但是差距越来越大!二马身!三马身!”
双腿很重,每踏下一步都像踩进泥潭,她想要从灵魂中榨出每一分力量,却眼看着备前锦的背影越来越远。
所谓一马当先,万马无光,现在的备前锦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即使赛前自己的人气高居其上,此刻观众的目光一定聚焦在她身上吧,不用去看,光是听到他们的呼唤就明白了。
他呢?那个人的目光会移向备前锦吗?那个人…他现在在这里,看着自己吗?
双腿的力量好像逐渐失去,快要跑不动了…没有那个人在身边,她就只能做到这样而已吗?这样…还怎么去实现他们的梦想?还怎么将他找回来?
蓦然间,她好像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去实现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吧。”
她知道的,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他们都明白,他们一心同体,所以不需要用语言说出来,只要寄托给她就够了。
向前跑,不要迷惘,他一定正看着自己…不要让他看到这样难看的奔跑…不要让他失望!
“离终点还有最后200米!备前锦要领跑到结束了吗?!不…鲁道夫象征!是鲁道夫象征!鲁道夫象征再度加速了!鲁道夫象征和备前锦的差距急剧缩小!五马身!四马身!三马身!还有100米,鲁道夫象征可以追上吗?!”解说员呼喊着。
“喝啊啊啊啊!!!”鲁道夫爆发出激昂的咆哮,全然不像皇帝般从容,倒像是战士呐喊那样狰狞,怒吼着要撕碎敌人。
会赢的,因为鲁道夫背负着他们的梦想,虽然不在她的身边,训练员只是看着她那狰狞的面孔,听着她那猛烈的咆哮,就能感受到她的意志,她的决意。
所以他将他们共同的梦想托付给了她,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在,她也会带着他的份一起飞翔。
“飞吧…露娜,飞得更高,像月亮一样高挂天空,让所有人仰望你,追逐你,成为所有赛马娘的模范吧。”他轻声说着,眼角流下了一行泪,却浑然不觉。
“最后50米!鲁道夫象征超越了!半马身!一马身!冲线了!鲁道夫象征以一着拿下了她的新马战!‘皇帝’首战告捷!!!”

鲁道夫的梦想踏出了第一步,训练员很高兴,却又有些黯然。
镜头一直给到鲁道夫,她在向观众招手致意,然后朝身着全套西装的男人点了点头。男人也给予回应,看来他就是鲁道夫的新任训练员了。
他确实做得比自己更好,这就可以了。训练员默默想着,宽慰着自己,却一阵酸楚。
鲁道夫在场上漂亮地战斗到了最后,自己却没能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作战,只能默默注视着她,连为她加油呐喊都做不到。
不应该这样的,鲁道夫的梦想已经开始踏出了第一步,他应该庆贺鲁道夫的胜利才对,可他却连哪怕一条短信都发不出去。
是因为丑陋的嫉妒吗?因为她获胜领奖时,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吗?也许是吧,但最多的,还是对于自己无能的痛苦。
再说,现在鲁道夫的训练员已经不是自己了,私下给其他训练员的担当马娘发短信是不是违背职业道德了?他只能这样对自己说。
“鲁道夫小姐,请问你作为马娘的目标是什么呢?果然是古典三冠吗?”记者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抢着朝鲁道夫发问。
“是呢,作为马娘的话,无论谁都会有这样的梦想吧。”鲁道夫笑了笑,镇静自若。
“但是,我的梦想绝不止步于此,我希望我可以成为所有赛马娘的模范,或者追逐的目标,实现一个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为此,古典三冠是必要的,也是起点。”
听到鲁道夫亲口将梦想说出的瞬间,训练员的身体僵了一瞬,那曾经是他们的梦想,是她给予他的梦想,现在又成了他托付给她的梦想。
此刻她踏出了第一步,那他呢?却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连观众都算不上,难看地低头。
“鲁道夫小姐的梦想竟如此宏大!您会和身边的这位训练员一起实现梦想吗?”记者甚至用上了敬称。
训练员猛地扯掉耳机,手机自动静音,画面上的鲁道夫微笑回答,他不敢听,那一刻他还是被自己的软弱打败,连直面现实都做不到。
“…我在做什么啊…”他低声自语。
擅自为她留下梦想,不负责任地留下了那句话,自己却连看着她践行梦想都不敢。
“真是…太烂了…”
宏大的琴声奏响,激昂节奏宛如庆贺新王的胜利。一旁的路人看着手机,表情激动,好像确实是万民欢呼。
他哭了。

幽暗的选手通道只有微弱的灯光亮起,鲁道夫默默走在道路中间,采访时的笑容早已隐去。
她的表情既不兴奋,也无难过,只有一贯的凛然保持在脸上。
“最后那个问题就让你那么不高兴吗?”身后传来淡淡的男声。
她顿了顿足,继续往前走去。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她也淡淡地回答,好像确实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身后的训练员没有在意,“今天的比赛发挥得很精彩,初战让你自由发挥果然是对的。下次也要保持这样。”
“…我明白。”迟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回答。
开始训练的第一天,她就打断了新任训练员的话。
“我明白,突然更换训练员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训练员还在侃侃而谈,鲁道夫突然开口。
“请训练员不用在意这些,给我最严格的训练计划就可以了。”她神情认真。
训练员看着鲁道夫,为年轻孩子表演的温和笑容褪去,慢慢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我的训练是很严酷的,你有什么巨大的目标要实现吗?”
“是的…”她的眼神变得有点远,好像在看某个不在这里的人。
“无败三冠,就是我的目标。”鲁道夫收回目光,嘴角抿紧,凛然不可抗拒。
她没有说出那个由她给予他,最后又由她全部背负的梦想,那是他们两人的梦想,可以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宣告全世界,但她不想单独告诉眼前的训练员。
为了实现他们两人的梦想,她什么都会做到。
疯狂训练之余,她将所有时间用在了学生会工作上,为了实现那个梦想,学生会长的工作也是极重要的一环。
那个人已经不在,鲁道夫仍为他留着座位,却将他的所有工作揽在了自己身上,气槽和成田白仁反对过,看着她笑容中的坚定,反对的声音还是化为了叹息。
作为代价,她失去了所有自由时间,教室、训练场、学生会室、宿舍,四点一线,偶尔会去一趟前任训练员的办公室,谁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也许只是怀念那个训练员吧?马娘们窃窃私语。
其实她只是去那里小睡一会罢了,真的什么都没干。无论多忙,只要她感觉累了,就一定会去那里休息,仿佛留给露娜的就只有那一小块容身之所了。
但皇帝在赛场上却连战连胜,银杏特别赛、东京公开赛、弥生赏,她再没有像新马战那样露出狰狞的面貌,而是从容不迫地击败对手,她的才能在新训练员的辅助下已经开花结果。
训练员默默地回看鲁道夫的比赛录像,一遍又一遍,画面上的她凛然自信,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貌,新马战时的状态不佳,大概只是因为更换训练员吧,任谁都会那么想。
新任训练员真的做得很好,换做是他,也无法做得更好了,每一场比赛,鲁道夫的跑姿都更加完美,‘皇帝’的呼声越来越高,拿下之后的皋月赏似乎只是信手拈来了。
比赛结束,剪辑师很贴心地剪去了记者会的等待时间,他立刻暂停了视频,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敢再观看鲁道夫的赛后采访,剪辑师的贴心对他来说反倒是多此一举了。
自己应该再回去吗?训练员很迷惘,鲁道夫和新任训练员的配合越来越好了,在他的指导下,鲁道夫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强大,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们?又该去接回鲁道夫吗?这样的自己有资格吗?
想想自己无耻地要求让鲁道夫回到麾下的样子,他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皋月赏,无败三冠的第一步,一旦她真的拿到了皋月赏的桂冠,自己也就再没有任何理由回到她的身边了。
他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皋月赏,无败三冠的第一步,第一次穿上为自己特制的决胜服,仿军服的设计威风凛凛,大概自己看上去确实是个皇帝了吧?鲁道夫默默地想。
那么,就像皇帝一样,去征服对手吧。将那个睡在训练员办公室的露娜藏在心底,鲁道夫象征出征了。
中山竞马场座无虚席,在她出场的瞬间,观众看台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也难怪,她是本场比赛当之无愧的人气第一,远远抛开了第二名,这些观众与其说是来看比赛的,不如说是来看皇帝收下皋月赏的桂冠。
训练员君呢?你会来吗?你会来见证我们的梦想吗?
好巧不巧,备前锦也出战了这场比赛,虽然自己已经在弥生赏又将她击败了一次,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鲁道夫环视全场,观众大概以为她是在观察对手,其实她已经将所有对手的资料背了下来,此时已无必要再细致观察。
鲁道夫是在寻找某人的视线,理所当然地,他这次也没有出现在这里,她收回了视线。
“一年一度的皋月赏即将开始!这次人气第一的依然是‘皇帝’鲁道夫象征呢,她会以无败状态拿下自己的古典第一冠皋月赏吗?细江小姐,您怎么看呢?”
“现在看的话,鲁道夫象征的状态好得惊人呢,新马战时的状态不佳已经完全消失,她恐怕处于急速上升的时期吧,谁也说不准鲁道夫象征的巅峰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连解说员都对鲁道夫抱有极大的信心,让她更换训练员真是正确的选择。
训练员注视着屏幕中的鲁道夫,新的决胜服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皇帝的气场已经完全成形,压制着其他马娘。仔细看就知道了,她们的耳朵都往后倒下了。
唯有一人除外,备前锦仍保持着状态,甚至因为得到了再次挑战皇帝的机会高昂不已,鲁道夫大概没有察觉到其他马娘都在畏惧她吧,显然,也不会发现备前锦状态正好。
想起当初在校时鲁道夫总是苦恼于无法与学生们拉近距离,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都对学生会长保持敬畏,训练员就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希望新任的训练员会察觉到备前锦的不同寻常和鲁道夫的小天然,好好告诉她该怎么做。训练员默默地想。
鲁道夫站在闸门后,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唯有注视前方,等待闸门开启的瞬间。
“比赛开始!所有选手同时出闸!人气第二的备前锦和人气第一的鲁道夫象征很快就抢到了先头位置,正以第一和第二领跑!”
皋月赏的赛道长度是2000米,在进入第一弯道前会有一段很长的直线。备前锦立刻抢到了领跑的位置,鲁道夫紧紧跟在身后,仿佛复刻新马战和弥生赏。
这样就对了,先头的位置可以让给备前锦,终盘前跟在后面就好。
鲁道夫的想法似乎与训练员不谋而合,她紧紧盯着前方的备前锦,进入第一弯道时,她们已经完全甩开了后方的对手,比赛似乎成了她们的双人戏。
第一弯道…第二弯道…第三弯道…备前锦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甚至是有史以来她最快的极速也说不定。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次大概可以一雪前耻了吧?
她错了,余光瞟去,她看到了皇帝,以及她的威光。
就在这里,发力以最高速超越过去。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让她这么做的。他想。
就在这里,发力以最高速超越过去。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让我这么做的。她想。
“鲁道夫象征!鲁道夫象征上来了!终盘近半,鲁道夫象征一举加速!何等惊人的冲刺速度!鲁道夫象征超越过去了!”
她已经做到最好,可皇帝的极限却远不止于此。第四弯道,鲁道夫不再紧随其后,她拉到了外道,以拿手的最后冲刺一举超越备前锦。
备前锦奋力迈动双腿,久经锻炼的大腿仍具有力量,并不觉得疲劳,也不觉得有失误,此刻的自己毫无疑问就是最佳状态。
可仅靠双腿是无法超越飞翼的。备前锦跟在鲁道夫身后,真的看到了她的翅膀,强有力地拍动,疾风撕裂大地,好像真的要一飞冲天。
明明自己跑在她的背后,她却好像看到了皇帝的表情…她一定正盯着某个远方,也许是远方的人,也许是远方的天空,所以才会有羽翼推动着她前进,想要飞往某个远大的目标。
最终直线,备前锦全力以赴,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输给了永不停歇,永远只朝着那个目标前进的皇帝,而她想的却只是要超越鲁道夫,一雪前耻。
“鲁道夫象征冲线了!无败的皇帝,取下皋月赏桂冠,这是无败三冠的开始!是‘皇帝’传说的开始!”
鲁道夫缓缓停下,朝天举手,竖起了一根手指。
“皇帝!皇帝!皇帝!”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观众自发地喊起了那个称号,震耳欲聋。
训练员默默盯着手机,中山竞马场中观众的欢呼甚至传到了场外,穿过了他的耳机。
他终究还是来了,但他没有进去,他的兜里有一张门票,那是他费尽心思抢到的前排票。
站在大门前他却后悔了,因为她的训练员必然也会在场边最前排观赛,即使概率很低,他仍有可能与她的训练员相遇。
到时候该说什么?“感谢你将鲁道夫培养得这么优秀”?
也许是事实,但撕烂了他的嘴也说不出口。
画面上的鲁道夫威风凛凛,丝毫不见疲劳。但他是知道的,此时的鲁道夫一定累到了极点,因为她永远全力以赴,只是她习惯了将难堪的一面藏起来,只让外人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可是想再多,他都已经不能再翻过围栏,冲到她的身边为她披上外套了,因为现在已经有人会代替他这么做了。
他熄掉屏幕,摘掉耳机,中山竞马场的隔音其实做得不错,刚才的欢呼能传到这里来只是特殊情况。竞马场外小小的公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麻雀轻轻鸣叫。
他闭上了眼睛。
备前锦轻轻喘气,注视着鲁道夫接受观众的欢呼,又向观众挥手,她恰好穿着军服般的决胜服,披风随风飘舞,确实像是皇帝向自己的国民致意。
出奇的,她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不甘。没有那种必要,只要注视她,学习她,追逐她就好了,理想中的自己一定存在于那个巍然的背影之后。
看着鲁道夫的背影,恍惚间,她感觉有些违和感,刚才奔跑时没有察觉,备前锦凝神注视,她终于明白了。
皇帝的羽翼,只有一片。

选手通道中灯光昏暗,和阳光普照的竞马场截然不同。
鲁道夫缓缓朝休息室走去,脚步沉重有力,在地面上踩出清脆的声音。表情如钢铁般坚硬,如果人的表情可以用坚硬来形容的话。
达成了第一冠,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是因为那个人不在自己身边吗?
明明自己已经收到了那个人寄托的梦想,决定要背负着他的份一起前进了,到头来自己还是软弱了吗?
她努力让自己摆出凛然的表情,结果只是让面部肌肉更加坚硬了,简直像花岗岩般坚不可摧。
通道尽头,训练员倚靠着墙壁,鲁道夫站住了。
“跑得很不错,刷新了皋月赏的记录啊。”男人淡淡地说着,仿佛刷新纪录的马娘不是自己的担当。
“…都是因为您指导有方。”鲁道夫微微低头,接着迈开脚步。
走出两步,训练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发力的时间点,是不是稍微晚了一点?和战术不太一样吧?”
“备前锦跑得比预料中更快,让我有些搞错了发力的时机。”鲁道夫顿了顿,立刻又往前走去。
“…下不为例了。”男人的声音转为严肃,鲁道夫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朝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她很累了,需要休息。

“…长,会长,会长!”凛然的女声将鲁道夫惊醒,抬头一看,是副会长气槽。
气槽正蹙着眉注视自己,鲁道夫笑了笑。
“抱歉,有些走神了,怎么了?气槽。”
“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会长你过目。”气槽递出文件,眼神却停留在鲁道夫的表情上。
“啊,好的,麻烦你了。”鲁道夫温和地说着,在学生会成员面前她还是会露出柔和的表情。
“…你是不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日本德比也快到了,皋月赏时的疲劳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吧?”
气槽是对的,皋月赏她赢得比想象中更加吃力,备前锦其实很强,那天的备前锦更是状态极佳,险些就真的领跑到了最后。
但她不能在这里停下,为了实现他们的梦想,不仅是皋月赏,日本德比、菊花赏也是绝对要拿下的。
她一场都不能输,机会只有一次。
同样的,学生会的工作也是极重要的,只跑好比赛还远远不够,要实现一个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学生会的工作也不可缺少。
气槽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住鲁道夫的,能够劝住她的只有一个人,他的座位还在这,但人已经不在了。

日本德比,三冠赛事的第二冠,也是全日本最为重要的赛事。
鲁道夫站在闸门后,深呼吸,按照惯例,扫视一圈观众席,果然还是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我的。
“日本德比的选手强者众多,即使是人气排名最末的选手也不能忽视。开头可以先在马群中先行或者差行,中盘直接发力,与最前方的选手并行,以气势压倒其他对手,最后终盘再超越过去。”
她还记得训练员侃侃而谈,他难得地长篇大论了一番,第一次授予她如此详尽的战术。
是很好的战术,但她不打算执行,这不是她的风格,也不是那个人会使用的战术。
明明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甚至连一条信息也没有发过,可她就是如此笃定。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全力以赴吧。用他和自己一起决定的战术,去实现两人的梦想。
“比赛来到中盘!摇铃马赫遥遥领先,鲁道夫象征在马群中没有冲出,是打算最后时刻再冲刺吗?备前锦落入后方!”解说员语气惊讶,那是看见黑马时的表情。
日本德比果然强者辈出,赛前人气第二十的摇铃马赫出人意料地领先了所有对手,即使是皇帝也被抛在了身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还未发力,但没有人敢肯定只要冲刺就能追上摇铃马赫。
只有两人淡定自若,站在场边的中年男人眼神镇定,微微笑了笑,就是这里,第二弯道已过,接下来的直线就该是发力超越的时候了。
训练员坐在东京竞马场外,他依然不敢进去,但他固执地用手机收看直播。他也同样眼神镇定,因为他坚信鲁道夫一定可以获胜。
就是这里,第二弯道已过,以鲁道夫的冲刺速度,之后的长直线一定可以追到前头,与摇铃马赫并列。
——如果是平时,他也会选择让鲁道夫在这里发力吧,但鲁道夫的状态很可能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好,皋月赏时,备前锦的极限爆发到底还是对鲁道夫造成了影响,此刻的鲁道夫,还有那么多体力保持前列吗?
他已经不再是鲁道夫的训练员,也许真的是太闲了,鲁道夫的每场比赛录像他都有反复观看,以此推算鲁道夫的身体状况,模拟鲁道夫该使用的战术。
“比赛来到第三弯道!场中选手的序列没有改变!摇铃马赫仍一马当先!”
场边的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鲁道夫象征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发力?是皋月赏的疲劳还没有恢复过来,体力不足吗?
猛然间,他想起了皋月赏时鲁道夫的最后冲刺。
实际上,皋月赏时,他给鲁道夫制定的战术,是在终盘开始,第三弯道前半时就发力超越的,但鲁道夫却在第三弯道结束时才开始冲刺,比他预定的要晚一些。
当时备前锦的状态好得超乎意料,从结果来看,晚一些发力才是正确的,只是…他总觉得,那不是最大的原因。
难道鲁道夫一直在凭自己决定战术吗?他愣住了。
“第三弯道结束!比赛突入终盘,众多选手开始发力了!这是!鲁道夫象征!鲁道夫象征开始冲刺了!”解说员激动不已,观众也为之沸腾。
鲁道夫的冲刺速度极其惊人,她的中长距离耐力很不错,但冲刺时的爆发力才是鲁道夫最强悍的地方。到了终盘,鲁道夫的体力已经完全够用了,就这么冲刺吧。
他默默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在隔空对鲁道夫发出指示。
鲁道夫奋力踏下双腿,温存到此刻的体力已经没有再保留的必要了,身后的对手不需要再看,全力冲刺就好!
“第四弯道结束!鲁道夫象征已经挣脱了马群的包围!比赛只剩下最后的直线500米,带头的是摇铃马赫,其次是鲁道夫象征,落后二马身!她能否超越摇铃马赫呢?!”
会超过去的,备前锦默默心想,现在她已经沉没在了马群中无法逃脱,她也同样没有完全恢复体力。但她很清楚,即使已经没有体力,皇帝的羽翼也会带着她飞向终点。
即使那枚羽翼只有一片,没有与它成对的存在。
“鲁道夫象征超越了!最后100米,鲁道夫象征超越了摇铃马赫!摇铃马赫在不停追赶,但被皇帝越拉越远!鲁道夫象征冲线!皇帝以不败战绩拿下第二冠!”
终于还是赢下日本德比了,训练员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手机屏幕上的鲁道夫很好地藏起了疲劳,竖起了两根手指。
他摘下了耳机,不出意料,身后的东京竞马场传来了观众的欢呼,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不用仔细听都知道他们在呼唤什么。
他们在高声赞颂皇帝的尊号。
训练员苦笑了一下,那位新任训练员连鲁道夫的状态不佳都考虑到了,所以才会让鲁道夫在最后追上去吧?确实做得很好,自己确实是没有回去她身边的意义了。
你能给她的,她都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所以她什么都不需要,也不需要你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猛烈,万里无云,照耀在鲁道夫挥手致意的身姿上,连她身上的威光都更灿烂了几分,正适合皇帝凯旋。
可训练员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眼,以至于他低着头走回去,烈光仿佛要刺伤他的皮肤。

日本德比结束后,鲁道夫被训练员叫到了办公室。
她最近已经很少去训练员的办公室了,那个办公室虽然很大很宽敞,她却放松不下来。对于她来说,唯一可以放松休息的地方只有那个人的办公室。
只有在那里,她才是露娜,而不是皇帝。
“日本德比,你跑得很好。”训练员沉默了片刻,“虽然没有执行我的战术,但是你靠自己赢了下来,这很好。”
鲁道夫有些吃惊,本来她以为会被质问。
“…您不生气吗?”鲁道夫有些试探地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根据自己的判断临场改变战术,这是很好的进步。”中年男人淡淡地说,“赛马娘和训练员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信任,既要信任对方,也要信任自己。”
“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中年男人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鲁道夫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默着,好在男人也没有细究,换了个话题。
“虽然现在只是五月,但我想应该规划一下十一月的菊花赏了。你也知道,十一月的重赏除了你梦寐以求的第三冠菊花赏以外,还有万众瞩目的日本杯。”
她当然知道,可以说她从进入特雷森学院开始,就被期望着在日本杯上夺冠,这是日本赛马界的最大荣耀,但这份荣耀一直落在外国赛马娘手上,从未被本国的赛马娘摘取过。
“虽然知道你大概是不会放弃的,不过循例还是要问一下。”训练员严肃了起来,“鲁道夫,你要放弃菊花赏,全力应战日本杯吗?”
“…不,我要出战菊花赏。”无败三冠是他们梦想的第一步,她绝不会在只差最后一脚时前功尽弃。
“好吧…我明白了。”他轻叹一声,“那么就是放弃日本杯了,我和上面的人稍微传达一下…”
“不。”鲁道夫出声打断,她的表情凛然而坚决。
“日本杯,我也会出赛,两场比赛,我都会拿下冠军。”
“你在说什么傻话?”训练员吃惊地注视着她,“菊花赏和日本杯之间只间隔半个月,跑完菊花赏,你能在日本杯前恢复疲劳吗?”
“也许不行,但是,”鲁道夫回以目光,眼神中有坚定,也有诚恳,“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这两场比赛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比赛,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
“拜托您了。”皇帝低下头,恳求着训练员。
“…真是的,是为了他吧?”训练员叹了口气,他今天的叹气特别多,“我知道了,可得好好跑出漂亮的比赛啊!”
心中的想法被训练员看破,鲁道夫也没有在意,她确实是要为了他出赛这两场比赛…也为了她自己。
“请给我最严格的训练!”

训练员烦躁地抓了抓头,终于还是没忍住,将笔摔了出去。
这一年来他已经不知道摔坏了多少根笔,考到训练员资格的那天,他以为已经不用再看这堆东西了,没想到竟然会有重新捡回来的一天,还是自发性的。
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有些抓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十一月已经到来,算起来,他已经带薪休假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办公室有没有换人?
董事会很守信用,居然真的给他发足了一年的工资。白吃白喝不用上班真的很爽——当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工资只是最低的那一档,只能勉强交交房租,用在每月的生活费上后,就不剩多少了。
再加上还要买这堆东西…他将目光投向那些赛马娘的资料、辅导书。都是自己考取训练员资格时用过的,已经多久没看过这些东西了?
旧的版本当然已经用不了了,他只得去买新的。事到如今再重新学习有没有用,他不知道,只是不想就这么干坐着。
九月的圣光纪念,鲁道夫毫无悬念地收下了第一,而且是以破纪录的成绩。但也到此为止了,直到十一月,她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
整整六个月,她竟然只参加了一场比赛。所有人都在议论鲁道夫会选择出赛十一月上旬的菊花赏还是下旬的日本杯。
他知道,两场比赛她都会参加的,因为她要成为所有赛马娘追逐的目标,那么就一定不会放过G1的机会。
叹了口气,他重新将笔捡了回来,埋头在资料堆里。
可他重新学习之余又会迷惘,他真的应该回到鲁道夫身边吗?这只是他的愿望,鲁道夫呢?在那么优秀的训练员辅导下,她无败拿下了二冠,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应该果断放手,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每想到这里,他就会狠狠摇头,想要将这个想法丢出脑海。重新投入学习,一半时为了阻止自己的思考,一半是真的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
那时候的他听说特雷森学院的训练员工资丰厚,麾下的赛马娘赢得比赛还能分到奖金,他没多想,直接报名了。
他并没有对赛马娘抱有多大的热情,好在他还有点小聪明,勉强考到了训练员资格。
结果也确实让他满意,只要在职,无论有没有和马娘签约,都可以领到工资,虽然只是最低的一档,但从无到有可是质变。理论上来说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干,干领工资。
浑浑噩噩的他有些沾沾自喜,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幸运,殊不知他最大的幸运才刚要到来。

“啪嗒。”蹄铁松脱了,鲁道夫默默地将蹄铁捡起来,准备去训练室换鞋。
她已经不知道穿坏多少双跑鞋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影响训练,她的衣柜中有好几双备用的跑鞋。
气槽叹了口气,“会长,也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吧?”
“气槽想要休息了吗?没关系的,你休息吧,麻烦你陪我并跑训练真是抱歉,我再跑几圈就好。”鲁道夫温和地微笑,额头的汗珠滑落。
“不是说我,”气槽皱了皱眉,“我是指你,一周七天都在训练、工作,没有一刻休息。跑完圣光纪念,竟然当天就在继续训练,多少也应该休息一下了吧?”
“因为要抓紧时间啊。”鲁道夫轻声说着,“菊花赏和日本杯都是艰难的比赛,要赢就必须全力以赴。”
“别担心,气槽,我没事的。”她笑了笑,想要好友放心,提着蹄铁往训练室走去。
“…果然是为了他吗?”气槽低声说着,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鲁道夫的手颤了颤,在好友面前她没必要隐藏自己。
“是啊…明明他已经不在了,连他去哪了我都不知道,可还是要告诉自己,他一直在看着我,他还在我的身边,总有一天会回来…如果不这样,我可能连一步都迈不动了吧?”她转过身,气槽愣住了。
总是带着凛然笑容的学生会长面容迷惘,肩膀下耷。她少有地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气槽有些后悔,明明是共事许久的好友,她却也被皇帝威风凛凛的模样迷惑,从未发现鲁道夫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还是说,是因为过去有那个人在,她才从未有过痛苦?
可气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那不是她能做到的事,她只能默默地陪伴好友训练,听取她的倾诉。
能够排解这份痛苦的,只有唯一一人。
她走上两步,轻轻抱住好友的肩膀,她的身体有些颤抖,气槽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没有去看她的表情。
她知道好友很累了,即使只是短暂的倚靠也好,她也希望好友可以得到休息。
她下定决心。

菊花赏,古典三冠的最后一站,全长3000米的长距离G1赛事。鲁道夫象征伫立在赛道上,如真正的皇帝那样傲然挺立,威风八面的样子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她和那天哭泣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气槽站在场边,紧紧蹙着眉头,直到前天为止,她还在做着那种强度的训练,仅仅一天的休息,她的体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即使挺过了这场比赛,半个月后的日本杯她还能保持全力吗?
现在,还是先考虑眼前的菊花赏吧。气槽摇了摇头,不再去听解说员和观众狂热的呼声,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的比赛上。
“比赛开始!所有选手同时出闸,几乎没有先后!马群混作一团,唯有黄金路脱颖而出!鲁道夫象征也沉没在了马群中吗?!”解说员声线紧张。
不需要着急,3000米的菊花赏是考验耐力的比赛,起点后很快会进入一段号称“淀之坂”,同时具有陡峭上坡和下坡的弯道,到时就会分出先后次序了,保持先行,温存体力,最后再追赶领跑者就好。
鲁道夫打定主意,混在马群中紧紧保持自己的步伐,然而这一次,她判断失误了。
“进入四号弯!马群仍紧紧挤作一团,而黄金路则一路领先!”
战术没有任何问题,这是她最擅长的跑法,唯一的问题在于,以往的菊花赏总会在第一个弯道,也就是三号弯后就分出序列:逃、先行、差行、追,马娘们会按照自己的节奏,分出四个集团。
鲁道夫往往会采用先行的战术,保持在先头集团中,最后再一鼓作气,用自己最拿手的冲刺超越。
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对手都在全力飞奔,以至于连她都无法摆脱马群,被困在马群中无法突破。
怎么会这样?鲁道夫慌了一瞬,立刻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利刃当头,就越是要冷静地直视锋刃,这样才能增加胜算。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是‘皇帝’的压力啊…”训练员注视着手机屏幕,轻轻叹息。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无败之王达成伟业的最后一站,日本德比时一路领先的摇铃马赫都被她在最后一刻超越,更不用说最初就被她甩在身后的马娘了。
被皇帝超越的人,将绝无反击之机。
所以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序盘便全力以赴,绝不能被鲁道夫象征轻松超越,无意识间,她们都将鲁道夫视为了最大的对手,也和身边的敌人结成暂时的盟友。
马群围困着鲁道夫,第一弯道…第二弯道…向正面…直到再次来到第三弯道,鲁道夫仍没有从马群中冲出。
来到终盘,鲁道夫唯一的机会就在这里,她能抓住吗?训练员紧紧攥住手机,手心沾满汗水。
他几乎想立刻踏入京都竞马场,事实上他也确实可以这样做,他此刻就在竞马场门外,用手机看着直播。
虽然比赛开始后就不能再进场,但凭借训练员的特殊身份,大概还是可以得到特许的。
就这样做吧,他终于下定决心。他无法放任那个最爱的马娘驻足不前,即使她看不到听不到也好,只要站在场边,他相信她也能感觉得到。
他们总是这样心有灵犀。

鲁道夫很快就分析出了原因,只要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了,死死盯住自己,呼吸激烈得连自己这里都能听到。
第三弯道,她默默计算着距离,如果不出意外,她们很快就会筋疲力尽了…想要跟紧皇帝的步伐,绝没有那么容易。
即使还有仍留存体力的对手也没关系,自己还保持着节奏,皇帝的进击无人能挡。
果不其然,再次经过高低起伏的第三弯道,身边的对手开始无法跟上自己的步伐,逐渐减速,一个,两个,三个…第三弯道结束,能跟紧自己的,就只有原本就是使用先行战术的几名马娘了。
但她看都没有看,她眼中注视的只有一人,准确地说,只有终点。
她能感觉到,前方领跑至今的黄金路一直在用余光注视着她。只要超越过去,她就可以完成无败三冠的伟业,踏出他们梦想的第一步。
到那时候,你会回来吗?你会回到我的身边吗?
她祈祷着。

训练员踏出一步,原本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身体好像一寸一寸地开裂。
前方还有几步就是观众看台了,可他却看到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紧紧注视着赛道,而那里的是正追赶着黄金路的鲁道夫象征。第四弯道已经结束,鲁道夫猛烈地咬住了黄金路,两人几乎平行。
那个男人端正的脸庞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手指不自觉地紧攥成拳,西装纽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俨然是担心担当马娘的优秀训练员。
原来鲁道夫不需要自己也可以做得那么好。
他呆住了,一步一步地后退。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个没有担当马娘的训练员,一个选择离开担当马娘的训练员,这样的自己,有资格站在场边为她加油打气吗?有资格为她达成的伟业激动自豪吗?
也许全场的观众都可以,但唯独他不行。
他终于转身,迎面而来的是竞马场的工作人员。
“先生,请问您这是…?”工作人员面露疑惑,似乎只是单纯地把他当成了离场的观众。
他确实很疑惑,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离场呢?皇帝的伟业即将达成,无败之王即将凯旋归来,怎么会有人不愿见证新王加冕呢?
“我是…一名训练员。”衬衫皱巴巴,连领带都打得歪歪扭扭的男人呆呆地回应,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回答。
“啊!原来是训练员先生啊,上洗手间的话不在这个方向哦,请问您的担当马娘是…?”他觉得训练员不该这样邋邋遢遢,尤其是他的神情,面无表情像鬼一样。
男人没有回答,身后的竞马场传来狂热的高呼,好像万民簇拥皇帝的归来。
他夺路而出,身体石化般僵硬,每踏出一步,疼痛都烧灼着全身的神经。
他终于躲入了幽暗的通道,再也没有一点光亮,躲进了皇帝的威光无法照亮的阴影中。

“鲁道夫象征冲线!以无败战绩,收下古典三冠菊花赏的桂冠!何等伟大的成就!史无前例,‘皇帝’鲁道夫象征达成无败三冠!!!”解说员激动地高喊,末尾甚至有些颤音。
“这真是…惊人的伟业。无败三冠马娘,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呢。我为自己可以见证这一时刻而自豪。”一贯冷静的嘉宾也带着惊讶,为皇帝送上颂扬。
终于成功了,历史上的第一个无败三冠,她轻轻喘着气,平息喘息,对着天空伸出三根手指。
我已经做得够好了吧?你在哪里呢?训练员君?你在看着我吗?我做到了哦,无败三冠…所以,你会回来我的身边吗?
“皇帝!皇帝!!皇帝!!!”观众高呼她的称号,狂热如信徒。
她环视四周,观众也许以为她在向自己的民众致意,其实她只是在寻找她的训练员,她真正的训练员。
比赛前她没敢去看,她担心自己看到他不在会感到失望,接近崩溃的身心无法再承受任何重压。
无败三冠很沉重,一层一层冠冕加在她的头上,压得她无法喘息。
现在她终于拿下了这三个王冠,可以暂且放下休息了,她迫不及待地扭头去找她最爱的训练员君。
她找到了,那个男人熟悉的身影,就在她的现任训练员不远处。
她看到的是那个男人的背影,他正转身狂奔,形似受伤的豪猪,跌跌撞撞。
她呆住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逃跑,她终于赢下了古典三冠,训练员君既然来了,不是应该飞奔到她的身边,为她披上外套,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共享胜利的荣光吗?
她缓缓地走向这边的观众看台。训练员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担当马娘完成了这样的成就,是不是应该给她一点鼓励?
他犹豫了片刻,放下了严肃,将手举过头顶挥了挥,穿着西装做这样的大动作还真是有点不方便,他想。
可鲁道夫没有回应,她只是呆呆地靠近了这边的看台,注视着自己的身侧,那里有什么吗?他有点疑惑,明明只有观众通道而已。
围栏阻挡住了她,那是将选手和观众之间隔开的铁栏杆,观众不可逾越到选手赛道中,选手反之亦然。
唯有一个男人会无视这些条条框框,不顾一切地飞奔到她的身边,可是他逃跑了。
鲁道夫象征哭了,观众们以为她喜极而泣,欢呼声更大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而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气槽叹了口气,最近她感觉自己叹气特别频繁。
学生会室,达成了无败三冠的女孩呆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笔没有放下却也没有动过。
赛场上的她是“皇帝”,而赛场下的她只是小名叫露娜的女孩而已。
鲁道夫的乳名叫露娜,是她无意中听鲁道夫的训练员说漏嘴得知的,那时他在学生会室全神贯注工作,不小心将露娜这个昵称说了出口。
学生会长羞红了脸,轻轻瞪了他一眼,那个训练员打着哈哈敷衍过去。而气槽和成田白仁很默契地假装没有听到。
现在会叫她露娜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有点天然呆的露娜好像也被埋葬了,只留下头戴皇冠的皇帝空壳。
她什么都看到了,达成伟业的那一天。
那个男人偷偷摸摸地混进竞马场、转身逃跑;鲁道夫看着他的背影、流下眼泪…她都看到了。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在那一刻她来不及做什么。
气槽无奈地叹了口气。

日本杯还有一周就要到来,威名赫赫的马娘们都聚集到了日本东京,等待着和自己一决高下。
可自己没有一点心思跑步,即使赢下日本杯,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个人在自己面前逃跑了,日本杯他还会再注视着自己吗?
她现在已经不敢肯定了。
他看着桌上的台历,一周后的今天,就将是万众瞩目的日本杯,届时鲁道夫将会身披三冠荣耀出战,接受世界级选手的挑战。
他给那一天画上了红圈。原本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去现场,看着鲁道夫站在最高舞台登顶的。
可现在他几乎已经放弃了。自己去干什么呢?她身边已经有那么优秀的训练员了,他会代替自己帮助皇帝取得三冠,也代替他支持鲁道夫赢下日本杯。
那一天他深刻地知道了自己是多么渴望站在鲁道夫身边,但也同样深刻地察觉那里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位置了,因为他连亲眼见证她完成他们梦想的勇气都没有。
你放弃了她的一切,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去要求站在她的身边呢?
他倒头瘫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东京竞马场,日本杯,草地2400米,天气晴朗。
鲁道夫站在闸门后,默默回忆着半年前自己在这里跑过的日本德比。
日本杯和日本德比的赛程是完全一样的,区别只是身边的对手。这次她的对手不再是同年级的马娘,而是成名已久的高年级赛马娘:三冠马娘千明代表、宝冢纪念马娘葛城王牌、美国大将天子驹、意大利德比马娘威尔诺…还有许多外国的顶级选手。
全盛时期的自己都未必能击败她们,何况是现在?菊花赏的疲劳也尚未恢复。
看着旁边千明代表和葛城王牌跃跃欲试的眼神,她不禁有些想笑,她们斗志旺盛想要和自己决一胜负,现在自己却这样难看。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到现在?她迷惘了,曾经的梦想在踏出第一步后驻足不前,脑海中灰蒙蒙的,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总之,跑吧,复刻日本德比时的跑法就好,好在她为日本德比准备了很久,所有动作已经刻在了身体里。
但愿身体没有忘记太多,她默默地想。
“万众瞩目的日本杯即将开始!一众强者聚集于此,誓要争夺那唯一的荣耀!到底是谁会赢下冠军宝座呢?现在…比赛开始!”
闸门开启的瞬间,葛城王牌飞奔而出,速度远高于任何一位马娘,观众惊呼出声。那是当然的,她为这一天锻炼太久了,珍藏至此的战术也是为了这一刻使用的。
鲁道夫象征、千明代表…她们都是备受瞩目的强力选手,完成三冠伟业的希望之星,人们将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希望她们可以击败外国的强者,将日本杯的荣耀留在本国。
她呢?尽管也赢过一些中距离赛事,甚至曾经打败过千明代表,却仍然不被期待。即使在她最擅长的中距离场地上,她也远不如鲁道夫象征和千明代表那样耀眼。
那就好好看着吧…好好看着她的奔跑!
“葛城王牌!是葛城王牌!葛城王牌冲出了马群,开始大逃!她能够逃出身后猎人的追捕吗?!”
葛城王牌堵上耳朵,闭上眼睛,不再去听观众的呼声,也不再去看对手的奔跑,她的前方空无一物,只有梦寐以求的终点,无视一切,大逃到底。
她露出獠牙,进一步加速,那是不可思议的起跑,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马娘可以在起跑阶段就达到如此极速。
七马身…八马身…距离越拉越大,鲁道夫沉没在马群中,茫然地看着葛城王牌的背影,那个注视着唯一目标的背影美丽而炫目,背上仿佛有羽翼舒展,强有力地振动,推动着她前进。
她一定有着宏大的梦想吧?所以才能完成那样奇迹般的起跑…周围的马娘也和自己一样,惊讶地注视着那个不被期待的马娘。
能够出赛日本杯的马娘当然都是强者,但是葛城王牌在那之中绝不算是很强的选手,自己记忆中的资料没有出错。
不被期待,却拥有着远大梦想的马娘、和备受期待,却失去梦想的马娘…鲁道夫心底里苦笑了一下,感到了一阵疲惫。
到达赛道的另一侧,葛城王牌已经和第二名拉开了近二十马身的差距,比日本德比时的摇铃马赫更加强大。她的体力仿佛永无止境,以全速疾驰,不顾一切。
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身体状态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差,远远不如日本德比时的自己。呼吸间肺部疼痛不已,双腿灌铅般沉重,鲁道夫已经没有力气了,速度逐渐减慢,旁边的对手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疲态,纷纷加速,将她甩开。
终究还是连复制日本德比时的跑法都做不到了…也好,就这样吧…
她真的很累了,失去了某人的肩膀,视野模糊,摇摇欲坠。
“冲啊!!!露娜!!!”
她猛地睁开眼睛。

11月25日,日本杯当天,早些时间。
训练员坐在公寓中,注视着电视屏幕,却倒映出自己苍白削瘦的脸。
他没有打开电视,无论哪个频道,估计都在转播今天即将举行的日本杯,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坐在现场等着比赛开始了,可他一动不动,僵坐在沙发上,像死去的僵尸。
最终时刻将至,他却无法动弹,直到现在他仍没有决定是否要去现场亲眼见证鲁道夫的奔跑。
就该这样的,自己已经是无关者,甚至比无关者还更差一点。前训练员算是什么?笑话而已。
此时的鲁道夫也许已经忘了自己,在新任训练员的鼓励下意气风发,带着威风凛凛的笑容,准备征服所有对手。
没错…自己只是个多余的无关者…就留在这里,默默地观看比赛,在她赢下比赛的瞬间,送上无声的祝福就好了…
胸中的魔鬼嘲讽着自己,极尽尖刻之能事。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仍然躁动不安,小小的人儿发出不甘的咆哮,挣扎着要冲到她的身边。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抓着头发,任由名为理性的怪物摧残小人,直到终于将那感情摧毁殆尽。
——的前一刻,门铃响了,训练员茫然地抬头。
自家的门铃已经一年多没有响过了,露娜一周一次会来为自己打扫卫生,自从切断契约,他没有找过她,她也没有再次登门,双方心意暗合。
会是谁?不可能是露娜,现在她应该正在东京竞马场中,正在做着准备。他站起身,打开家门。
“终于找到你了,真是让我好找啊。”门后的年轻马娘淡淡地说,吊起的眼角散发怒气。
来不及细想,他猛地想要将门关上,却被女帝一把抓住门边。
巨力通过门传导到了他的手上,他知道比力气人类是不可能赢过马娘的,只好叹了口气,终于放弃。
“进来再说吧。”
气槽端坐在沙发上,他将麦茶放到气槽面前,气槽不为所动。
将自己扔进对面的沙发,他缓缓地开口,“找我有什么事?”
“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的吧?”气槽淡淡地说,“别装傻,为什么不去看会长的比赛?”
一来就直切主题,真有她的风范,训练员心里苦笑了一下。
“我已经和鲁道夫切断契约,不再是她的训练员了,我没有义务去看她的比赛了吧?”他佯装冷酷,不知道是想要劝回气槽,还是要切断自己的念想。
“是吗?”气槽挑起眉毛,“那么你为什么去看了菊花赏?看完了又为什么要逃走?”
训练员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气槽发现了,想起那一天,他的胸口再次抽痛起来。
他低下头,语气生硬,“只是想见证无败三冠的诞生…不可以吗?作为训练员…谁都会想见证这一时刻的吧…?”
“想清楚再说。”他看不见气槽的表情,只觉得那声音冰冷刺骨,但又似乎带着鼓励。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胸口好像逐渐开裂,他再也藏不住真实的自己,气槽的质问像刀一样割开了他的胸口,让浑浊的感情汹涌而出。
“是啊我想去看露娜的比赛啊!她是我唯一的搭档是我唯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最爱的人!我怎么能不去看她的比赛?她的比赛录像我都看了一千遍一万遍,她的状态她的跑法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来,可那有什么用啊?!她身边站着的人已经不是我了!是那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会担心她的状态注视她的比赛鼓励她的努力的那个训练员!我就算看一千万次的比赛我又能怎么样?我放弃过她你让我怎么回到她的身边?!你告诉我啊?!”
他愤怒地嘶吼,不知道那股愤怒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他再也无法伪装自己,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只想将一切倾吐出来,他一年以来的不甘、他的心酸、他的苦楚…
“你要让我怎么做啊…我要怎么做才好啊…”最终他痛苦地抓着头,嘶声呼喊,像是在问气槽又像是问自己。
气槽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邋里邋遢吊儿郎当,真不知道会长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男人。可看到他现在发自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和那天的好友一模一样,大概他们真的很像吧?
“我不知道,这要由你自己决定。”他以为气槽会安慰或是痛骂自己,可她没有,她只是淡淡地说着。
他茫然地抬头,气槽神情平静,见面时的冰冷和怒气已经不见,只留下淡淡的温和。
“要彻底放弃还是回到她的身边,那都是你的选择,只要你下定决心,我就阻止不了你,也不会阻止你。”她顿了顿,“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
他愣了愣,气槽好像在暗示什么,但他仍无法下定决心。
“没办法下定决心的话,就看看这个吧,我猜你应该一次都没有看过吧?”气槽取出手机,直接递给了他,看来早就设定好了界面。
他接过手机,低头注视,上面的画面正是鲁道夫的出道战后,鲁道夫微笑着回答记者的问题。
他确实一次都没有看过她的记者会,他无法鼓起勇气看她和那个男人站在一起。
训练员抬起头,气槽平静地看着他,神情中有些鼓励。
他缓缓点击播放。

“鲁道夫小姐的梦想竟如此宏大!您会和身边的这位训练员一起实现梦想吗?”他仍记得记者的这个问题,就是在这里,他直接拔掉了耳机,没有再听下去。
鲁道夫说了什么吗?难道不是表示她会和训练员一起实现梦想吗?
鲁道夫的笑容僵住,之前没有仔细留意,她的笑容竟然这样生硬。
片刻之后,她的笑容已经恢复生动,只是眼神锐利地令人惊惧,好像要将怒火和不快发泄到记者的身上,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我一定会实现梦想,实现一个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她轻微抬头,神情变得柔和,不再看记者,而是注视着某个身在远方的人,又像是正对着摄像头,“和我的训练员君一起。”
她分明注视着她的训练员君,透过摄像头,将她的心意传达给他,像是初见时那样向浑浑噩噩的他伸手。
“要和我一起实现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吗?训练员君?”
他忽然拿不住手机了,他猛地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努力让颤抖的手平静下来。
颤抖的手指点击下一个视频,银杏特别赛、东京公开赛…弥生赏、皋月赏…日本德比、圣光纪念…每一场比赛后,记者总会提出类似的问题,而她都会做出相同的回答。
好像她的心意从未改变,她的训练员只有唯一一人。
而他却从未正视过她的心意,只是懦弱地逃避。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以为她的世界很大,有荣誉也有同伴,可她的世界其实很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
他放下手机,摇摇晃晃地起身,奔向门口,像只健勇的豪猪。
气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微笑。
来不及等电梯,他跑到了楼下,一辆红色跑车正停在公寓门口,有着一头卷发的马娘微笑地看着他,好像在邀请他跑一趟。
他没空理什么跑车美人,转身奔向东京竞马场,那里的某个女孩在等着他,比赛快要开始了,他没工夫在这浪费时间。
“不要走那么急啊!真是的,王子去迎接公主,不穿得帅一点也该骑上威武的座驾吧?”卷发马娘叫住了他,他只来得及转身。
一把钥匙扔到了他的面前,训练员下意识接住。“拿好咯,这可是我宝贵的‘塔酱’,可要好好遵守交通规则哦?”卷发马娘眨了眨眼,起身离开座驾。
他来不及道谢,翻身坐在了驾驶席上,点火的功夫,他模糊地想着,她是丸善斯基吧?记得也是露娜的朋友,跑得很快。
气槽…丸善斯基…也许成田白仁在其他地方寻找着自己…
原来他从来不是孤军作战,一直有人在支持着他和鲁道夫。
红色跑车风驰电掣,流畅又凶暴地超车,他用尽全力控制这台暴力机械,在大路上急速狂奔。但每一个被他超车的人都没有说什么,因为驾驶座上的男人面目狰狞,却又好像哭得撕心裂肺。
大概是要去救回某个女孩吧?他们想。
他摇摇晃晃地跳下跑车,跑向了那座恢弘的竞马场,中途还摔了一跤,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奔,只为去到那个女孩面前。
他终于赶到了,女孩疲惫地奔跑,双眼无光,像是机械般驱动僵硬的身躯。
他想也不想,大喊出声。

露娜猛地睁大眼睛,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
可这里是观众看台的另一侧,她不应该听到观众席上某人的声音。
但她确实听到了,于是她转过头去寻找某个男人。
她真的看到了他,她看到了她的训练员君正站在观众通道边,趴在栏杆上,好像恨不得翻过碍事的围栏,飞奔到她的身边。
男人面容扭曲,高声大喊着什么,身上的衬衫脏兮兮的,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头上还有血迹,想来是跑来的路上狠狠摔了一跤,连血都来不及擦就赶来了。
真够难看的…但她却觉得那个邋遢的男人像王子一样帅气,就像拯救她的英雄。
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她不用听都知道他会说什么。
“一起实现让所有赛马娘幸福的世界吧。”那是他的承诺,是他们独一无二的羁绊。
“好!”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微得连旁边的马娘都听不到,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听到的。
他们总是心有灵犀。
“第三弯道,这是…鲁道夫象征!鲁道夫象征终于加速了!皇帝开始冲刺!速度极快,这…这是什么速度?!”解说员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
但也难怪,露娜注视着前方,表情像新马战时那样狰狞,皇帝的雍容早就被抛在一边,她发出无声的咆哮,奋力冲刺,远比任何时候都快,如闪电般电光石火,穿越在马群之间。
那闪电就像风一样席卷整个草场,只追寻着宏大的梦想,皇帝的威光从无如此诗意,军服披风在露娜身后飞扬,羽翼般鼓动。
她真的看到了羽翼,千明代表惊讶地注视露娜的背影,她早已追不上那个同她一样的三冠马娘,她研究过这位无败三冠马娘,此刻的露娜却远比她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快,甚至快到了…无法解释的程度。
她的背上生出了飞翼,不再是之前的片翼,而是完整的一对纯白羽翼,露娜振翅翱翔,以极速超越一个又一个对手。
她的羽翼因他才变得完整,光芒从羽翼中绽放,像月亮般照耀整个东京竞马场。
“第四弯道,鲁道夫象征超越了所有对手!她的前方只有葛城王牌,十二马身,十一马身,十马身!进入最终直线!皇帝正急速追赶,她能够超越一路领跑的葛城王牌吗?!”解说员撕声裂肺。
他已经平静了下来,紧紧注视着那个女孩,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已经下定决心。
肺很痛,像是要爆炸般烧灼神经,她却大口呼吸着每一口空气,她从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样心旷神怡。
腿很酸,像是要断裂般麻痹神经,她却大力踏下着每一个脚印,她从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样风驰电掣。
但那些都不重要都无所谓,那个人近在咫尺,他正紧紧注视着自己,第四弯道已过,观众看台就在右侧,她看到了她的训练员君,他们的心如现实距离那样飞速接近,他们的梦想也即将实现。
“最终直线还剩下200米!!六马身,五马身,四马身!是葛城王牌,还是鲁道夫象征?!”
最后一刻,葛城王牌看到了那对羽翼,她正追赶着自己,孤军作战却又好像带着千军万马。
最后一刻,露娜看到了葛城王牌的回眸,她丝毫不在意,她注视的只有最后的终点,那后面有着他们的梦想。
“冲线!日本杯霸者,在此诞生!”

葛城王牌缓缓停了下来,不停地喘着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看到了皓月闪耀。
她赢了。
最后的瞬间,露娜近乎与她并列,她甚至看到了那对羽翼散落羽毛,就要带着露娜飞向终点。
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中盘二十马身的优势让葛城王牌终究还是先她一步,抵达终点,大概连鼻差都没有。
露娜楞楞地看着揭示板,上面的文字写明了一着胜者的名字,那不是自己的名字。
她低下头,看到了那个男人不顾一切地翻越围栏,就像以前为数不多的模拟赛时那样,向她冲了过来。
“露娜!”那个男人大喊她的小名,那明明是只有他能叫的昵称,怎么能大声喊出来呢?这下大家都知道她有这样的昵称了。
露娜连害羞都来不及察觉,缓缓流下了泪水,看着那个男人飞奔而来,她乳燕投怀般扑进他的胸口,无比怀念的怀抱。
“呜…我输了…最重要的比赛…明明你终于来了…我却跑输了…”她泣不成声,平时可以流利演讲的樱唇现在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清楚。
“没关系的,下次再来就好了…还有机会的,别哭,露娜。”训练员只觉得心痛,解下自己的衬衫外套,披在她颤抖的身体上。
早就应该这样做的,每一次比赛露娜都背负着这样的压力,可她为了肩负起他们的梦想,咬着牙忍着泪走了下去,她什么都不需要,她只需要他。
他却因为可笑的懦弱和自卑止步不前,何等愚蠢。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低声抚慰她干渴的心。他发誓绝不会再抛下露娜,即使付出一切。
“可是…我们还有下一次机会吗…?我跑输了日本杯…也输掉了和他们交涉的机会…”泪眼朦胧间,露娜抬头看着她的训练员君,呼吸着怀念的味道。
他懂了,她想要以日本杯的胜利为底牌,换回他们的时光。他终于也泪如雨下。
“会有的,只要你愿意,我会立刻回到学院,再次和你签下契约。就算董事会不允许,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无论下跪也好磕头也好我都会做的。”他下定决心,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想要将他的决意传达给她。
第一次发现露娜的手指是那么纤细,柔若无骨。全然不像一只皇帝的手。
“…呵呵。”不知道是不是逗笑了她,露娜轻轻笑出了声。
“好…到时候我也会和你一起做的。”露娜回握他的大手,注视着她唯一的训练员,他们的眼神像两人的手一样紧紧相连。
他们互相扶持着,慢慢站了起来,葛城王牌正缓缓向他们走来,眼神复杂。
站在他们跟前,倚靠着对方的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待葛城王牌开口。
“下次,”葛城王牌突然出声,“有马纪念,再来一决胜负吧。到时,你一定要用最好的状态出赛。”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了训练员,“和你的这位训练员一起。”
“…好啊,有马纪念,再来一决胜负吧。”露娜梨花带雨,但还是笑了起来,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
“我也会参加的,下次我不会再输了。”千明代表的声音响起,转头过去,她正淡淡微笑。
还有更多的赛马娘簇拥上来,她们都在向落泪的皇帝发出挑战,誓要和最佳状态的她再决高下…
场边的西装男人看着吵吵嚷嚷的马娘们,笑了笑,转身从观众通道离开。
在通道中,他看到了气槽、成田白仁和丸善斯基,经过气槽时,气槽低声说了句话。
“…谢谢您。”
西装男人没有回话,只是又笑了笑,走进了黑暗中。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温暖的光照耀着他们,场边观众的欢呼似是为他们送上祝福。
他们相视一笑。

年末,中山竞马场,有马纪念,草地2500米,天气晴朗。
幽暗的选手通道中,露娜缓缓地向前走着,前方的男人倚靠在墙边,静静等待着她。
“都准备好了吧?”男人温和地笑笑,转过身来。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露娜站定,笑容凛然,威风凛凛。
“那就好,去吧,让葛城王牌和千明代表后悔对你发起挑战吧。”男人摸摸她的头发,满是温情。
“我会的,在此之前…”露娜顿了顿,“训练员君,领带又歪了哦?我来给你整理一下吧。”
“啊?怪了,今早你给我打好之后我就没动过了啊…”他愣了愣,稍微弯腰,方便少女为他整理领带。
猝不及防地,少女凑了上来,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随即分开。
“这是胜利女神的亲吻哦。好了,这下整理好了。我出发咯。”少女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快步离去,隐约间能在发间看到她通红的脸颊。
“…真是的,就算是胜利女神,那也该是吻你才对吧…”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上面停留着淡淡香气,却没对她的恶作剧多说什么。
因为他的脸也同样通红。

这次是露娜的怪文书!比起怪文书,也许说是同人文更加合适吧?
说到鲁道夫象征,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应该只保持在无败三冠,爱说冷笑话的学生会长这里。过去的她是什么样的?获得三冠的过程中她经历了什么?这些在个人剧情和育成剧情中有提及,但真的很少,完全看不过瘾。除此之外,会长真的就和背景板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以此出发,我写下了这个故事,虽然过程比较曲折,训练员和露娜都遭受了不少痛苦,但结局依然是好的,说真的,我曾经考虑过再折磨他们一点,但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写作的时候总会和角色感同身受,他们笑,我也笑;他们痛苦,我也会难受。
也许写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要让读者欢笑,首先自己要可以笑得起来;而要让读者落泪,首先剧情要能让自己痛苦或感动。写下文章的时候,我切身感受着角色的悲欢,于是自己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我希望他们互相思念时,读者能感受到酸涩;他们感到痛苦时,读者也能为之心痛;他们最后重聚时,读者可以露出苦尽甘来的温柔笑容。不知道屏幕前的读者有没有因为这篇文章掀起一些波澜呢?如果有的话,我万分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