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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仪物语——第十二章“月色与雪色之间” 第一节(3)

2022-04-11 22:18 作者:霜野夏詩  | 我要投稿

一生悬命(3)


“死亡并不可怕,也不可悲。真正令人恐惧的而又悲哀的,是那些活得‘生不如死’的一群人。”

小时候,他的父亲如是对他说。

“我们很忌讳死亡,但又总是心安理得地对于某些事物的逝去袖手旁观。归根结底,对于我们来说,死亡是会区别对待的。这是数万年来残留下来,深深刻在我们每个人头脑里的用来逃避现实的程序。”

“区别对待?”

“嗯,就是这样。摆在餐桌上的肉类,归根结底是动物们的尸块,它们与人类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是其中第一点。第二点是,道听途说的死亡,和亲眼所见,也有着本质的区别,将一具破碎的躯体展现在你的面前,与拿着刀插进你的身体里一样,都是血淋淋的暴力。甚至,展现死亡所带来的伤害,更甚于直接的死亡,仅仅是见证暴力,也会成为暴力的一部分。”

父亲意味深长地说着年幼的他听不懂的话。

“听好了牧知清,有一天你也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你可以害怕,也可以悲哀,但是千万不要麻木,也不要试着逃避,等到死后才发现自己没活过。”

走在黑暗的走廊里时,他不由自主地会想起曾经那段玄之又玄的话。

推开指定房间的木门,一股充满着异样气息的空气扑鼻而来。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床头白色的五斗柜,柜子上铺着白布,放置着金属托盘,里面有止血钳和其他一些器械。两位穿着黑衣的修士修女站在床前,床上那一摊……血红中带着一丝灰白,是他不敢肯定也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主刀的修女大概就是中殿里那位女人的妹妹文悠纳,牧知清曾经在很远的地方见过她一面。此时的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满含悲戚,穿着已经被血迹污染的黑色长袍。手中的剪刀与缝合线不断地移动,缝合着躺在床上的那具堪比残骸的肉身。她的动作娴熟并且优雅,仿佛并不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手术,反而更像在死亡的钟声面前演奏着宁静的乐章。

鲜血顺着绷带的末端流淌,滴落在阴冷的地面上,回响在整个房间里。覆盖住伤口的纱布很快又被取走,换上全新的一块。用过的纱布忙乱之中被扔在地面上,上面沾染着已经有些凝固发黑的血迹,看着一点点堆积的血红,就像是彼岸花在这里四处绽放。

修女就站在这片彼岸花开的原野上,安静又孤独地舞动。这样虚幻而又真实的场景,越发让牧知清怀疑这是否就是现实。

空气中的异味代表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算从来没有闻过这种气息,在接触这种腥气的时候,也一定会在意识当作与恐惧联系在一起。他努力地想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坚定不移地看着床的方向,而是转而望向了房间里的其他角落。

池谕佳正站在床的旁边,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一如往常地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立在那里。但仔细盯着她,才会发现,她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不安,还是出于深深的愤怒。

她的目光注视着床上仍旧有着生命迹象的残破躯体,虽然能够勉强辨认出人形,但牧知清根本无法将这种东西与那个曾经英姿勃发,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少女联系起来。灰白色的头发凌乱无比,呼吸微若游丝,身体却时不时地因为外界的刺激而抽搐着——看来手术并没有使用麻醉剂,或者麻醉没有效果。

新覆盖上的纱布很快又被鲜血完全浸透,被染红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床单,眉头紧皱着,面容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而扭曲。所谓的“生不如死”应该不过如此吧,极度的痛楚,加上无法麻痹的神经,意识依然存在的情况下,痛觉不断地通过神经传入大脑。疼痛感原本是驱使人趋利避害,但过量的疼痛对于一个垂死的人来说就成了累赘,让痛苦者迟迟得不到解脱,最后人就会因为疼痛感而不是本身的伤势而被压垮。

面对这样残酷的场景,牧知清暗暗发誓,自己不愿见到第二次。

血色染红的床单,还在滴着淋漓的鲜血,终于从惊愕当作明白过来的他,正视了床上那具破碎的躯体就是无数次让自己安心的少女之后,他的胃里开始翻腾起来。心跳急剧加快,眼里出现了异常的光影,脑海中异样的声音开始浮现,挥之不去。

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他捂住了口鼻,转过身去撑着墙壁,支持着随时都有可能因体力不支而倒下的身体。文悠华说得没有错,这样狰狞的场面,确实会给人留下十分严重的心理阴影。尤其是想要逃避这种场景的他,阴差阳错间却直面了血淋淋的现实,这对于他的精神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毕竟伴随死亡而来的,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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