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家燕子傍谁飞·第2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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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方赤火
21 螳螂知捕蝉,不知黄雀来
蚊子恍然大悟,对那什么“五虎大王”平添了一份不屑之情。阿永却有些紧张,嘱咐蚊子她们在里屋呆着,一天都别开门。
壁虎也被关在了里屋。他分析道:“要是五虎大王得知阿永叔家里添了人口,说不定会增加他捕蛇的份例。”
他刚说完这话,就听见有人砰砰地敲门。接着是阿永将两三个人毕恭毕敬地请进了屋,请他们过目点收捕到的毒蛇。来的人在竹篓里翻翻拣拣,似乎颇为满意,不是“嗯”上几声,最后“啪”的一声,似乎是敲了敲阿永的脑袋,说:“好小子,长进了啊,这么冷的天,收获倒比上次多了。”阿永唯唯做声。
壁虎忽然一皱眉,夸张地做了个后悔的表情。蚊子知道,这些多出来的蛇,十有八`九是壁虎帮着捉的。壁虎的意思很明显:“早知道捉到的蛇都要献给五虎大王,我就不那么卖力帮阿永叔捉了。”
谁知那收蛇的话锋一转,又道:“阿永,这次你交了狗屎运,大蛇小蛇都望你的篓子里扑,你说说,自己是不是偷偷留了蛇炖汤啊?哈哈,哈哈!”
阿永忙道:“没有,没有!阿永所有的蛇都在这里了。”
又一人笑道:“我可不信。喂,兄弟们,仔细看看他家里,有没有藏着腌蛇肉,哈哈哈!”接着便是翻箱倒柜的声音。阿永和小蜗牛都一声不出,但想也想得出,他们脸上此时定是一副窝囊神色。
蚊子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蝎子却低声道:“这是土匪的惯用伎俩,趁机在他家里捞些油水的,不用担心,阿永叔又没在家里藏银子。”
蚊子刚松了口气,又听门外人“咦”了一声,接着使劲嗅了嗅,揭开阿永家的锅,叫道:“好香的汤!嘿,快来快来,尝尝这小子的手艺!”接着便是开碗柜的声音。只听“哗啦”一声,阿永家唯一的一只瓷碗寿终正寝。众喽啰浑然不顾,分了几只木碗,嘻嘻哈哈地舀汤来喝。
蝎子的牙都要咬碎了,牙缝里迸出来几个字:“王八蛋!谁让你们吃了?这是我做给阿永叔他们的!早知道,我就往里面下药了!”
稀里呼噜的喝汤声中,忽然一人含含糊糊地说:“喂,阿永,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该不是又讨了女人吧?快,快,叫出来,让兄弟们瞧瞧。”
阿永忙道:“阿永哪有这个福分?阿永一直是光棍……”
又一人打断他的话,道:“你们看,这小子家里干净了!嘿,你们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家外面晾上衣服了!能没婆娘?喂,别害臊啦,把你婆娘叫出来,弟兄们就看一眼,又不会吃了她!”众喽啰一阵哄笑,纷纷起哄。
阿永声音急得都变调了,“各位大王,阿永真没有……”
小蜗牛也连声说:“我娘早死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当啷一声,却是小蜗牛被一个喽啰一脚踢翻。只听得两三个人冷笑道:“哼,这小子心里有鬼,连老爷们都敢骗。老子偏要瞧瞧你婆娘的模样!”说着,只听得有人大踏步朝里屋走来。
阿永急叫道:“大王,别去……”话没说完,便被“咚”地踹了一脚,“哎呦”叫唤起来。
里间的蝎子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脸色大变,用力将蚊子和小耗子推了一把,低声叫道:“快,快,藏到床底下去!”
蚊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让小耗子拉着,钻进了床下,脸蛋贴在地上。依稀听得蝎子在上面说:“壁虎,你也快藏起来!”
壁虎急道:“你,你怎么办?我拉着你……”
便是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已经被拉开了。外面嘻嘻哈哈的声音一下子停了,想必是喽啰们看到了蝎子和壁虎两人,也是大出意料,吃了一惊。
半晌,才听得一个尖嗓子的人笑道:“好啊,好啊,阿永,原来你也会老牛吃嫩草,讨了这么个鲜嫩嫩的小媳妇,难怪藏着掖着,不让我们弟兄看。这小崽又是谁?”
阿永从地上爬起来,急道:“大王,不是……”
壁虎也怒道:“我姐姐不是小媳妇!她……”随即“啊哟”一声,小声道:“蝎子姐,你干嘛打我?”
那尖声人冷笑道:“不是小媳妇,难道是拐带的人口?好啊,好啊,阿永,看不出来,你小子表面上是个老实头,也会做这种勾当。说!这小娘和小崽是哪儿偷来的?”
阿永刚刚申辩了几个字,便被“啪啪”掴了两掌。只听另一个粗声人喝道:“大胆刁民,五虎大王保境安民,你竟敢在他们眼皮底下私藏流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弟兄们,把这娘们绑了,去向大王请罪!”说毕,蚊子看到地上几双大脚挪来挪去,朝床边走过来。她心中咚咚直跳,隐隐觉得这些人的意图远没有那么简单。若真是“请罪”,又为何要单绑蝎子一人?
蝎子忽然道:“我们不是流民,是阿永的亲戚,从外地来投奔的,这两日刚到,没有及时知会各位大王……还请……各位恕罪……”她这话说得虽然谦卑,语气却十分干涩,听得出来是不情不愿之言。
一个人哼了一声道:“亲戚?阿永光身一人,就没听说他有什么亲戚!这小娘眼生得很,口音也不是本地的,眼见是来路不正,带回去!”
几人哈哈大笑,齐声应和,其中一人道:“小妹妹,别怕,兄弟们只是请你去咱们山寨玩玩,又不会吃了你!哈哈哈!”
说着,几双脚纷纷走了过来。蚊子头顶的床板微微颤动着。突然壁虎大声叫起来:“滚开!不许碰她!”紧接着却又痛叫了一声,似乎是身上挨了几拳,让几个喽啰一把拉下床来,头朝下惯在地上,登时额角流血,晕了过去。
那几人又伸手来捉蝎子。蝎子大叫一声,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叫道:“你们都看好了!”
几个喽啰看到她的断腿,都吃了一惊,静了一阵,一人道:“脸蛋还挺标致,可惜,可惜。”
另一人却笑了一声,小声道:“又不碍事……这样的雌儿,大王倒也没见过……带过去,尝个新鲜……”说着,竟是一只脚踏上床,伸手将蝎子抓住。蝎子拼命挣扎,又踢又咬,那人一时却也拉她不动。
只是那床板本就不甚结实,此时更是咔咔直响,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了下来。蚊子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尘土钻进鼻孔,说不出的难受,忍了又忍,终于鼻子一酸,一个喷嚏从脑门直冲下来。她急忙用力捂住口鼻,但仍然掩不住轻轻的一声异响,清清楚楚地传到房内各人的耳中。
几个人同时“咦”了一声,叫道:“还有一个!”
蚊子只觉得全身都麻了,后背发紧,死死抓着一块床板,终被一只大手一点点拖了出来。眼中看到几副凶神恶煞的面孔,还有晕倒在地的阿永、壁虎,还有床上簌簌发抖的蝎子,心中骇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一个络腮胡子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啧赞了一声,将阿永踢醒,笑道:“哟,哟,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藏了这么多货色。喂,阿永,这只小白羊儿,又是你的哪门子亲戚?”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嘻笑道:“问什么问?眼见是来历不明的流民了,让这小子藏在家里,想自己独吞。哼,他也配!”说着将蚊子一把抱了起来,笑道:“一块儿带走罢!”蚊子边哭边踢他肚子,哪里管用,反而让他扛在了肩上,紧紧箍住了腿。
阿永忽然爬起来,用力抱住那人大腿,哭道:“阿永没得罪大王!阿永每次都按数缴蛇,从没少过一条!这几个小伢仔是阿永的客人,求大王别捉她们走!”
那人一脚把他踢开,冷笑道:“你没得罪我们?你们这些腌臜猪狗,都是五虎大王庇佑着,轻咳嗽便是罪过!你说你按数缴蛇?哼!”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走到外屋,将竹篓中的蛇尽数倒进一个布袋里,又将空空如也的竹篓直按到阿永鼻子上面,喝道:“按数缴蛇?今天的蛇呢?怎的一条也没有了?嗯?哈哈哈!你还想不想活?这两个女娃娃我们先带走,权作抵押,等你捉够了蛇,再来赎吧!哈哈,哈哈!”
阿永悲愤交加,呜咽着连声咒骂,又被众喽啰踢了几脚。蚊子则被塞进一个黑布袋,让人扛在了背上。她大哭大叫,拼命挣扎,直到全身都脱了力,再也挣不动分毫。她听见蝎子也在不断尖叫喝骂,最后被人用什么东西塞住了嘴,连扇了十来个耳光,这才安静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被丢上了一辆车,笃笃地不知行了多久。她感到阳光晒在袋子上。外面应该是严冬的天气,可她周身的空气越来越热,全身汗如雨下。她小声抽噎着,想要记住车子前进的方向。可是布袋里愈发气闷,直让她头晕脑胀,耳中嗡嗡作响,到得后来,哭也哭不动了,迷迷糊糊地昏晕了好几回,不禁害怕起来,隐隐想到:“这样下去,非要闷死不可。”聚起全身气力,朝外大喊:“喂,放我出去!”
唯一的回应,便是有人隔着布袋踢了她一脚,硬硬的皮靴踹到她的肋骨,疼得她倒抽冷气。她再不敢出声了,掏摸着自己怀里,想要找出什么东西,将布袋划破。她的弹弓和匕首都放在了阿永家,身上只有小耗子编的狗尾巴草小马,此时已经变成了硬硬的枯草。她抓住那小马,用马头使劲戳那布袋。也不知过了多久,布面上才被刮出一个小指头尖儿大的小洞,那小马便已经碎了。
她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声,仰面晕了过去。
22 地狱何须问,人间见夜叉
蚊子是被疼醒的。有人拖着装她的布袋,一级一级地上了台阶。每上一步,她的脑袋都重重撞在阶上。她捂住头,轻声呻`吟起来。
那布袋突然被解开了。她只觉得面前一阵清风吹过,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眼前一片光亮,晃得她睁不开眼。有人把她抱起来,走了几步,丢到一堆软草上。
慢慢的,她才听到周围喧哗无比,全是说着污言秽语的男人声音。她勉强睁开眼,才发现此时已是深夜。眼前燃着一圈猎猎的火把,烘着一个简陋的厅堂。几个大汉大喇喇地坐在椅上,都是四十来岁上下。更多的人坐在地上,或是站着。人人手上都拿了明晃晃的刀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革臭气、肉香和尿骚混合的味道。
那个坐在正中、蜡黄面皮的大汉忽然发话了:“这次收获不错,孩儿们够贴心,大伙儿都有分赏!下回还给我照着这个数儿来!”
厅里爆出一阵欢呼:“谢大大王!”
坐在边上的一个瘦高汉子满脸谄媚的笑,喝干了手边的一碗酒,说道:“照老规矩,大哥先挑。”
那黄脸大汉啐了他一口,笑骂道:“老四倒会借花献佛!”做了个手势,便有几个喽啰上来,汇报此次共收了多少毒蛇,多少银两,狗窝村老王交不出蛇,只好拿了他祖传的玉件儿来抵,如此等等。
那大大王笑道:“老二的尿性咱们都知道,呆鸟一个,偏喜欢附庸风雅,喂,老二,那什么祖传玉件儿归你了!孩儿们还搜罗到什么没用的玩意儿,都给了二大王罢!”
那二大王棕红脸膛,一副粗鄙之相,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那大大王欠了欠身,眉花眼笑地道谢。
那大大王接着又把毒蛇、银子分给了各王各寨,倒也还算公平。众喽啰欢呼声一阵高似一阵,一时间谀辞如潮,这个说五虎大王是仁义之师,梁山泊宋江只配给大王擦鞋,那个说五虎大王上应天上星宿,早晚会做出刘备、刘邦一般的大事业。坐在椅上的五个大王一面看着喽啰们分赃,一面呵呵大笑。
蚊子被周围的嘈杂声震着耳膜,说不出的难受。她想离开这里,想逃,但是身边全是人。她只能用力缩进干草堆里,不敢有半点动静。她不敢想,若是惹怒了五虎大王,自己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忽然又有一队喽啰前来邀功请赏:“螺蛳村的牛老二,已经欠了三个月的蛇啦,良心上过不去,死活要把他妹子献给大王,求大王们恕罪。这个……小的们想……五大王……嘿嘿……”说着带上来一个十八`九岁的村女。那女孩身段丰满,五官倒也端正,只是衣衫凌乱,双手被反绑着,脸上泪痕纵横,不时小声抽泣着。
那几个大王一看,都哈哈大笑起来:“老五,你的心肝宝贝来啦!”
那五大王身材高大,只是眼窝深陷,好像日日没睡好一样。他见了那村女,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儿,笑道:“早听说牛老二的妹子是个百里挑一的身子,今日看来,也不过一般般嘛。”口里说着,却伸手在那女孩脸上摸了一把,又推了推她胸前衣襟,笑道:“怎的衣裳那么乱?你们这群手脚不干净的含鸟猢狲,实话告诉老子,路上偷没偷?”
几个小喽啰连忙跪下,马马虎虎地磕了两个头,嬉皮笑脸地答道:“这是孝敬五大王的行货,小的们也就敢咽咽口水,万不敢碰一个手指头儿。五大王要是不信孩儿们,何不自己亲自试试去?”
那五大王呵呵大笑,踢了为首的小喽啰一脚,一把搂住那女孩,在她腰里拧了一拧,朝厅外走过去。那女孩眼泪簌簌而下,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五大王经过蚊子身边时,一只靴子却趟到了她的脚尖,差点绊了一跤。五大王转头一看,正对上蚊子惊慌的眼神,奇道:“这是哪儿来的小丫头?”
那个捉她的喽啰上前笑道:“禀五大王,这是在蛇母村发现的妞儿。阿永那小子看上去老实,三脚踹不出个屁来,谁知道家里竟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雌儿?小的们差点让他给骗啦!不过这个小丫头是大大王点名要留的,那个,五大王……”
那五大王伸手在蚊子脸上肆意捏了两把,笑道:“水灵是真水灵,只是老子不好这口儿,给了大哥,也算是物尽其用——另一个呢?多大?”
那小喽啰挺直了胸脯,笑道:“不是孩儿夸口,那另一个,啧啧……嘿,五大王要是见了另一个,把您怀里的这个赏了小的可好?”
五大王哈哈大笑:“你倒会卖乖!带上来看看!”
那小喽啰道:“是,是!只可惜那个小美人儿腿脚不太灵便,性子又烈,一路上伤了我们不少弟兄,不得已,给她灌了药。五大王要看她睁开眼的模样儿,只怕还得等一会子。”说着一挥手,便有一人将蝎子扛了进来,扔在地上。
蚊子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低声叫道:“蝎子姐!”只见她双眼紧闭,像死了一样,脸颊上全是红肿的手印,外衣也烂成了一条一条的。
五大王见了蝎子的模样,口中啧啧啧的声音不停,立刻将怀里的村女推开来,蹲到蝎子身边,似是无比心疼,伸手摸摸她脸蛋,回头斥道:“怎么能打脸?”一面说,一面要抱她起来。
那蜡黄面皮的大大王忽然发话:“老五,这个跛子我要了。你别动。”
五大王双手一僵,站起身来,赔笑道:“大哥,你也不是不知小弟的性子,这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们……”
大大王却摇头笑道:“有多大功,受多大赏,老五,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你上次给寨子里立的战功,够不够要两个雌儿?”
五大王道:“那,那牛老二的妹子,我不要了,我要这个。”
大大王干笑道:“你这是要把挑剩下的留给兄弟们了?”
五大王连忙正色道:“兄弟不敢!大哥,咱们山寨里义气为先,兄弟一向唯大哥马首是瞻,就算大哥要兄弟一辈子打光棍,兄弟也没一句怨言。今日分发战果,自然是大哥说了算。只是……大哥若是一个人要两个,孩儿们恐怕……”
大大王道:“那个白净丫头身量未足,那跛子断了一条腿,都算不上一个整人。”
蚊子漠然听着,只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块铺子里的猪肉,和身边堆着的银子、毒蛇一样,成为了几个大王之间兄弟义气的筹码。而蝎子比她想象的要值钱。五大王为了要她,情愿放弃此次自己分得的二百两银子。
但大大王还是不愿让步,说兄弟们也不是不知他的癖好,就喜欢有趣的小女孩,身量越小越好,这次好容易拿到两个,那是天意赐给他的。旁边的二大王、三大王、五大王也极力说合,你一句义气,我一句公平,最后终于达成了皆大欢喜的分配方案:蚊子归大大王所有,蝎子则要让大大王用过之后,再送给五大王。至于那个村女,已经变成了五大王“挑剩下的”,为了不坏他们兄弟间的义气,五个大王决定谁也不要,直接赏给此次收蛇有功的喽啰。此言一出,众喽啰轰然欢呼,立刻将那村女七手八脚地架了出去。
接着,厅里大摆筵席,犒赏山寨人众。蚊子闻着一阵阵酒香肉香,虽然自己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却只觉得一阵阵反胃。众喽啰喝酒、吃肉、猜拳,好不快活,不时朝她和蝎子看上一眼,评论着她们的皮肤、手脚,说上几句她听不懂的笑话。
那个捉她的尖嘴猴腮的喽啰由于功劳大,此次被赏得尤其多,心情舒畅,喝得醉醺醺的,突然捉住蚊子,端了一碗酒灌她。她拼命摇头,哭道:“我不要!我不要!快放了我!”却让那喽啰钳住下巴,硬灌了半碗刺鼻的劣酒,塞进一大块泛着腥味的肥猪肉。耳中听他嘿嘿笑道:“吃饱喝足,待会才有力气伺候大大王啊。”
她试图表现得勇敢些,想啐他,想打他,但她眼中刚刚露出一丝仇恨的意味,看到那些喽啰扬起来的大手、穿着皮靴的大脚,便畏缩了。恐惧像四周的火光一样围绕着她。泪眼模糊中,忽然看到地上的蝎子微微一动,轻轻叫了一声。
她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挣脱了那个喽啰,扑上去叫道:“蝎子姐!”
蝎子睁开眼,茫然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五虎大王的营寨?他们要把我们怎么样?”
蚊子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汹涌而出,抽抽噎噎地道:“他们要分……分我们……我也不知道……”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刚才听得的话复述了一遍。没等她说到一半,蝎子便已明白了,脸色渐渐转白,眼中生出和蚊子一样的恐惧,颤声道:“一群……一群禽兽!”
“蝎子姐,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蝎子直直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两个女孩依然束手无策。厅里的喧哗渐消,蝎子的神情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伸手入怀,轻轻摩挲着什么,随即苦笑道:“本来是留给别人的,现在只能自己用了,嘿嘿,嘿嘿……真是舍不得啊……”
蚊子惊道:“你……你不会是要……”
蝎子忽然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可是你……你怎么办?蚊子,你现在要是求我,我就杀了你,好不好?你求我啊。”
蚊子一个激灵,不知怎的,突然一下子想到了谈笙,连忙挣脱了蝎子的怀抱,道:“我,我不要死,别杀我!”
蝎子看着她,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眼前突然暗了下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火把的亮光。是那个黄面皮的大大王。他身后笑嘻嘻地站着好几个小喽啰,全都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蝎子、蚊子两个人。
那大大王已有七分醉了,搓着手,看看蝎子,又看看蚊子,眼中放出像野兽一样的光,直看得蚊子浑身不自在。只听那大大王笑道:“很好,很好,都不错,我可拿不定主意啦。你们倒说说看,先、先要哪个好?”小喽啰跟着凑趣,你一句我一句地对两人品头评足,污言秽语,不一而足。
蝎子突然撑起身子,对那大王道:“我妹妹虚岁十一,其实才十足岁,还是个小孩子,你们……你们放了她,有什么都冲我来,我……保证……听话……”
蚊子叫道:“蝎子姐!”
那大大王听了,也是一愣,随即和身后的小喽啰呵呵大笑:“看不出来,还是个小骚货,等不及了吧?哈哈哈!别着急,姐姐妹妹都有份,该疼你的少不了!”
蝎子不再说话了,眼中射出令人心悸的仇恨的光芒。
那大大王又弯下腰,对蚊子笑道:“走,叔叔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做游戏。”
他嘴里的酒肉臭气熏得蚊子直恶心。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这个大王一万个没安好心,大叫道:“我不走!不走!快放了我们!”只是她再咬牙使劲,也敌不过成年男子的力气,被一点点地拖出了大厅,拖进了后面的内堂。她死命抓住门口的丝绸帷幔,那帷幔即刻“嗤”的一声裂了。她又抓住一根床柱,却被人一根根将手指抠了下来。
她又急又怕,方才被灌下的酒突然涌了上来,头脑发热,嘶声大叫:“你们这群王八蛋!十恶不赦的坏蛋!不得好死的贼!快放了我们,否则教你们全在海里淹死!被我爹爹砍头!我让我爹爹来收拾你们!放了蝎子姐!我不跟你们走!你们敢碰她一个手指头,我……”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得她直接摔在了地上。那小喽啰还待再打,那大大王却看着她,饶有兴致地问:“你爹爹?是哪个村里的啊?你叫什么?”
蚊子看着那张可恶的大黄脸,只想把父亲的头衔一个个都说出来,把他吓得半死不活才好。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全靠父亲庇佑的小姐了。她一下子想到了阿永的话,想到了五虎大王正与父亲为敌,还杀了父亲派去的官吏。倘若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咽下泪水,咬牙道:“蚊子。我叫蚊子。”
那大大王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却开怀大笑起来:“好,好可爱的小姑娘!今天晚上就是你了!”挥挥手,让小喽啰带走了蝎子,把蚊子从地上提起来,直接扔到一张床上。
23 贼臣表逆节,胡骑忽纵横
蚊子感到自己的额角磕在床头的雕花木柱上,即刻懵了。模模糊糊地,却似乎听到房外有人轻声叫道:“大大王,大大王!”
“老子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大大王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床前。
那小喽啰却反而敲上了门:“大大王,请您务必……务必出来一趟……有客人……”
大大王扯下自己的上衣,一把丢在地上,“客人个鸟!不见!没看老子正快活吗?告诉那个不识相的,滚回他娘老子怀里乖乖睡觉!再来吵老子,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未落,那房门却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声音在门口冷冷道:“是谁让张元帅滚混回去睡觉?”
房间里静了一刻。随即那大大王错愕着声音道:“张、张元帅?张大人?”接着扑通一声,那大大王竟软软跪下了。
蚊子强忍住害怕之情,悄悄睁开了眼,从床帏后面看过去。只见房门口静静地站着个长衫儒生,身材消瘦,似有病容,只有一双眼睛精光闪亮,带着些许藐视的神气。
那大大王从地上捡起上衣,手忙脚乱地披上,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不是一直在海上……你怎么来了?”
那人笑道:“兵不厌诈啊,怎么,吓到你了?”他声音不大,甚至有些病弱的感觉,但却带着些燕赵之地特有的铿锵韵律,那大大王一听,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是,是,没有,没有!”那大大王的声音竟然有些惧怕,又有些谄媚。
来人忽然沉下脸,道:“陈懿,你的架子倒是挺大啊。张某若不亲自相邀,足下恐怕是要日日风流快活,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踱了进来。他身后还带了几个侍卫,此时也毫不客气地进了房,几把刀哗啦啦地响。
原来那大大王叫陈懿。蚊子缩在床角,忐忑不安,也不敢乱动,眼看着陈懿对那儒生鸡琢米似的作揖,突然十分想笑,连忙一口咬住了被子。那被子上却满是浓烈的汗臭味,她连忙又吐了出来。
此时陈懿已经穿好了衣服,慢慢爬起来。
那张大人轻轻哼了一声,他连忙又跪了下去,转头叫道:“来人,来人!给张大人上茶!那个,此地不是说话处,咱们……要不然……”
那张大人微微一笑,道:“不必了罢。陈大王的寨子里此时正是朱门酒肉臭,弘范可消受不起。陈大王若是出了这温柔乡,云深不知处,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再找你。这里可有外人?”说着,朝蚊子所在的床角瞟了一瞟。
蚊子听到那人自称“弘范”,一时间天旋地转,简直要晕过去。
陈懿忙道:“没,有,没有……有个不懂事的小孩……不碍事的……大人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讲,尽管讲。”
“小孩?”张弘范语音带着些厌恶,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直载了当地对陈懿道:“陈大王,自从你归顺以来,一直未能建功。我军眼下有用你处,请你即刻奉命罢。”
“这……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张弘范径自坐在一张椅上,说道:“长话短说。弘范奉皇上之命,从海路南下征宋,这你是知道的了。”
“这个自然。那个……大人用兵如神,小的一直是十分佩服的,不然,也不会弃暗投明,去……”
张弘范挥一挥手,不慌不忙地道:“只是前日我们的一艘海船遇上了大风,失踪在潮阳附近,估计是让文天祥的督府军俘获了。他十有八九已经得知了我们从水路进军的计划,据我们的探子来报,他眼下已经从潮阳撤了兵,以避我军锋芒。陈大王,你是地头蛇,这消息不会不知道罢?”
蚊子从张弘范口里听到父亲的名字,只觉得一颗心在喉咙口咚咚跳动,竖尖了耳朵,又想一字不漏地听下去,又有些害怕,只怕听到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陈懿听了这话,却也颇为紧张,道:“是,是!文天祥的督府军动向,我们也是……也是刚刚听说,还没来得及报告给大人,这个……并非我们有意瞒着……只是……”
张弘范再一次挥了挥手,笑道:“这我明白,只是你们忙着在乡里征缴毒蛇呢,是不是?不妨,我们军中的探子,未必便及不上你们。文天祥前脚刚走,谍报就送到了我的船上。这你倒不用担心。”
陈懿舒了口气,笑道:“大人不怪就好。以后小的定会格外注意。”
张弘范道:“听说督府军眼下缺粮缺衣,减员减得厉害,此前文天祥也数次落入我军掌握之中,只是想来他气数未尽,都让他一一躲了过去。这次弘范可是向皇上立下了军令状,一日不消灭督府军,便一日不回去面圣。只不过,弘范手里只有广东的海图,陆地上的情况,不瞒大王说,却是瞎子摸象,不甚明了。此次弘范前来,便是诚心讨教,若是大王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说毕,彬彬有礼地起身,伸手把陈懿扶了起来。
陈懿连忙称谢,擦了擦头上的汗,赔笑道:“张大人,小的是粗人,不懂什么赐教不赐教。大人要小的干什么,只要一句话,小的便赴汤蹈火。”
张弘范身后的一个随从道:“元帅是问你,文天祥最可能撤到哪儿去?”
陈懿虽然为人粗鄙,荒淫败德,胸中却多少是有些丘壑的,不然也当不成五虎大王之首。听得张弘范如此问,当即胸有成竹地道:“南朝的小皇帝眼下躲在崖山,依小的看,那姓文的倘若脑子没病,多半是要往他的主子那里凑。这厮要躲避大人的水军,还要避过李元帅的陆军,多半会就近撤到南岭山里,据险而抗。这是最方便、最安全的一条路。倘若小的没猜对,大人尽可割下小人的头,挂在大人的旗舰上。”
蚊子听他对父亲出言不逊,只恨得牙根痒痒,心道:“我爹爹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他的动向,岂是你一个土匪能猜到的?我看你的脑袋不保。”
张弘范却连连点头,笑道:“不愧是五虎大王,当真是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弘范心有戚戚焉。”
陈懿一张嘴裂到了耳朵根,“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张弘范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就请足下即刻动身,作为我军先锋,前去追击罢!”
陈懿大吃一惊:“什、什么?”
张弘范笑道:“军机不可延误,多耽一刻,文天祥就会多跑出一里。再说,文天祥此时恐怕还不知道你们已经重建山寨,何不趁早去给他一个惊喜?倘若这次又是功败垂成,弘范和足下面子上可都过不去。”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就走……现在……可才三更啊。”
“不然足下以为,弘范为什么会深夜来访?我就不睡觉了吗?大王请放心,等事成之后,咱们在潮阳府会师,弘范当即便会奏明皇上,封你为千户,授灭宋先锋的头衔,兼理潮州兵马使。到时候你想风流快活多久,可再没人敢半夜打搅了。哈哈哈!”话锋一转,又道:“若是足下再推脱,可就不免要让人生疑了。弘范已经听得不少传言,说五虎大王一会儿投宋,一会儿投元,只是骑墙观望,这个……弘范虽然信得过大王,可也管不住军中的悠悠之口啊。”
他这番话恩威并施,只唬得陈懿连连点头,“好,好,小人不敢,小人这就去准备!”
张弘范道:“不用带太多人,一个'快'字即可。你们都是熟悉路径的,就请先行,弘范会派轻骑随后追击,我自己会在海上接应。料得文天祥只会防备我们的水军,却绝料不到我们会得到五虎大王相助,从陆路截他。陈大王,我今日可是送了你一件大功啊。”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不敢怠慢!”
“成败在此一举,希望明日此时,弘范便能和大名鼎鼎的文丞相见上一面!”张弘范说毕,微笑起身,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送走了张弘范,陈懿又在原地呆立了片刻,这才朝地下啐了一口,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地道:“呸!什么鸟元帅,说话古里怪气的,连只鸡都杀不死,还想号令老子?跟他娘的文天祥一个调调儿,也不撒泡尿看看他自己那副酸样儿!哼,什么让老子建功立业,不就是他军队里没人认路吗?没了老子,他捉什么文天祥?凭什么把老子当小兵一般使唤?等老子做了蒙古大官儿,和他平起平坐,老子要他好看!”
一边骂,一边又披上一件衣服,唤小喽啰道:“去!把其他大王叫起来!点二百个人!让老二老三跟我出发!老四老五留守家里--等等,让老四也跟着,只留老五!咱们这回非他娘的干出一番事业不可!”
蚊子听得他一通分派,心中说不出的愤恨,咬着牙,只恨自己手里没把刀。突然,床帏被掀开了,陈懿的一张黄脸露了出来。他看着蚊子,一脸不甘心的神情,吞了吞口水,又笑道:“乖孩子,别着急,叔叔马上就要做官了,到时再回来找你。你可要听话哟。”一边说,一边将她抱了出来,在她的脸蛋上狠狠捏了几把,凑过去一张臭嘴,又要舔她。
蚊子恨极怒极,一闪头躲了过去,抬手便抓。陈懿猝不及防,脸上一下被她抓出几道血痕。他勃然大怒,一把将蚊子惯在地上,刚要踢她,门外忽然一阵嘈杂,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哥,现在就出发啊?什么事那么要紧?”
陈懿狠狠瞪了蚊子一眼,“回来再跟你好好算账!”
蚊子被关进一间小小斗室,和蝎子关在一起。蝎子见了她,两眼都放出光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你没事!谢天谢地……你,你怎么了?”
她全身在不由自主地发颤,忍了片刻,终于大哭起来:“他们……他们要去捉我爹爹……五虎大王……要去带路……我爹爹不知道……”她一面哭,一面近乎胡言乱语地说着。心中只盼望那是个噩梦。可是,那人真的是张弘范,大大王见了他,一直是毕恭毕敬的。他们还提到什么封官,什么皇上……
蝎子连连道:“怎么回事?什么你爹爹?”
她花了好久功夫,才说清楚了方才的所见所闻。蝎子皱眉不语,半天才道:“你老爹这下要糟。”
蚊子哭叫道:“不能让五虎大王得逞!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报讯!”跑到门前,砰砰地拍门。但门已经被锁住了。山寨里只留了那个好色的五大王,还有零星几个小喽啰。五虎大王中的四个都已经全身披挂,骑着快马,带着张弘范的轻骑,沿小路直捣文天祥的督府军后方。他们心中满是升官发财的念头,马鞭抽得哗哗作响,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24 孤踪落虎口,薄命付鸿毛
蚊子哭得一阵,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描绘出无数可怕的场景,醒来后,又急得哭。蝎子也不知如何劝慰。不知过了多久,那房门忽然开了一条小缝,外面送进一罐子水,几个馒头。
蚊子哪里吃得下。眼看着天色蒙蒙亮了,她心里却是一片黑暗。外面静静的,只有看守他们的小喽啰偶尔的脚步声。寨子里几乎是人去楼空,那些精锐人马,此时正在追捕文天祥的路上。
房门第二次开了,进来的却是五大王。两个女孩齐齐吃了一惊。蝎子用手撑地,连连向后躲。
五大王却笑眯眯的,对蝎子道:“怕什么?你是大哥要的人儿,老五我再喜欢,也不能坏了兄弟义气啊。我就来瞧瞧你,不干别的。”
蚊子听着他软绵绵的语气,全身简直都要起鸡皮疙瘩。那五大王口里不干不净地嘈着些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心肝儿,我一见你这可怜样儿,心都快化啦。你就让哥哥抱上一抱,亲一亲,不妨事的。”说着,也不顾蚊子在侧,便要来抱蝎子。
蝎子尖叫道:“不许过来!”伸手入怀,紧紧攥着她的那个瓷瓶。一时间蚊子以为她要杀人了,可她终于犹豫了,转而扬起手来,想要扇五大王巴掌。五大王轻轻易易地将她的手拿住了。
忽然,一个小喽啰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五大王,原来你在这儿。那个,李恒李元帅遣了使者来……请大王过去一趟。”
五大王始料不及,好不没趣,骂了一声,站起身来。蝎子的脸却刷的白了。一日之内,张弘范、李恒接连来访五虎大王的营寨,这次又是什么把戏?
蚊子定了定神,踮起脚,从窗纸的缝隙中悄悄往外看。远远的果然看到一个身着李恒军服色、腰佩虎牌的兵士,昂首凸肚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个东张西望的猥琐小厮。
五大王忙不迭地迎了上去,说:“不知军爷来访,有失远迎,该死该死!那个,小人的四位大哥眼下都在外面,奉张元帅之命行事,不知李元帅……”
那兵士哼了一声,粗着声音问道:“李元帅听说你们拿到了几个美貌小妞儿,可有此事?”
五大王怔了一怔,道:“是,是,李元帅消息真是灵通……”
“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元帅有令,要是妞儿好看,就孝敬到他营里去。这可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李元帅要是高兴了,将来少不了提携你们。”
五大王万万没料到,李恒带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命令,愁眉苦脸地道:“妞儿……其中两个就在后面房里……还有一个……怕是已经不能用啦……那个……元帅军中,想必已经有不少可人儿陪伴了,小的们手里这些行货……还是请……请大人……”
那兵士哼了一声,“带路!”
五大王权衡了片刻,终究不敢抗命,领着那兵士走了几步,令小喽啰打开囚禁蝎子、蚊子的门锁,拉开门,指着里面道:“军爷请看,只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残废,想必……那个,想必也不太合李元帅的胃口……”
那兵士将蚊子和蝎子瞟了一眼,却立刻眉花眼笑,说:“合,合,谁说不合?就是她俩了!快快给我放出来,送到李元帅营里去!”
那兵士方才在门外说话时,声音似是矫揉造作,又粗又难听,但他从门中露脸的一刹那,蚊子便认出来了,张口便要惊呼。蝎子却见机极快,使劲打了她一巴掌。与此同时,那兵士身后的猥琐小厮也朝她们挤眉弄眼,打手势叫她们不要出声。
蚊子简直要惊呆了。那哪里是什么猥琐小厮,分明是乔装改扮的小耗子!她穿着一件成年人的蒙古袍子,正遮住脚腕上的铁链。至于那兵士,不是壁虎是谁?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被从阿永家里捉走时,小耗子也藏在床下。只不过那些喽啰听到自己的喷嚏声,都道床下只有一人,也就没人再加查看。小耗子也就因此躲过了一劫。壁虎呢?他当时只是昏过去了,可现在不还是好好的?而壁虎身上穿的李恒军服色,正是他不知多久以前从战场上捡来的。
五大王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懊恼不迭,暗叫可惜,脸上自然而然地现出了不忿的神色。壁虎见他一脸苦相,刷的一声,将腰间的刀拔`出来一半,哼了一声。五大王立刻点头哈腰,说道:“小的遵命!别说李帅要这两个雌儿,就是要小人的亲老婆,小人也不敢不从命!来人,来人,送小美人儿出去!”
其实以李恒的治军之严,又怎么会轻易管山寨大王们要女人?壁虎方才的那一下拔刀威胁,更是匪气十足,全不似正规军所为。但五虎大王平日里跋扈惯了,只道天底下手中有刀的厉害角色皆是如此,反而没起什么疑心。旋即便有几个小喽啰上来,领着壁虎、蚊子、小耗子,并将蝎子一路抬到了山寨外面。
壁虎的胸脯飞快地起伏着,竭力掩饰着激动之情,粗声道:“好,好孝顺的五虎大王,我回去必将禀报元帅,给你升官发财,哈哈,哈哈!”小耗子也在旁边连连点头,叽里咕噜地说着蒙古话,好像在赞扬五大王的大公无私。
出了山寨门,壁虎便打发走了抬蝎子的小喽啰,自己把她背在背上,不停步地走到半山腰的一处隐蔽树林里,才把她放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笑道:“怎么样?”
蚊子方才走路时,一直双腿直抖,生怕那五大王突然醒悟,把自己一行人追回来。直到此刻,才突然明白自己已经安全了,想到之前一日一夜的折磨,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扑在壁虎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壁虎连忙道:“别哭啊,我们不是来救你们了吗?你看,那是谁?”
蚊子和蝎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下子又惊又喜。蝎子叫道:“阿永叔!”蚊子则叫道:“小蜗牛!你们怎么也来了?”
阿永手里握着一柄猎叉,小蜗牛腰间则挂着蚊子的弹弓,两个人藏在树林里,蚊子竟然半天没有发现。
阿永笑着说:“几个女仔是阿永带回家来的,阿永不能不管啊。”
壁虎笑道:“若不是他们俩指路,我们可找不到这里。”说着,怀中掏出蝎子和蚊子留在阿永家的匕首,“喏,拿好了,别再丢啦。”
蝎子抚着胸口,强笑道:“你们也真行!喂,你们是怎生混进山寨的?”
小耗子笑道:“他们自己眼瞎,一见到壁虎哥的衣服,头都不敢抬,一路把我们引进去,怪谁?不过,怎的五虎大王的山寨里才这么点人?其他人呢?死哪儿去了?
蚊子忽然又哭了起来:“他们……他们要去捉我爹爹!呜呜……你们快想想办法……”
壁虎吃了一惊:“什么?”
“他们和张弘范勾结……呜呜……我亲眼看到了……他们全出动了……我爹爹没防备……”
壁虎和小耗子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色。
蚊子急得直跺脚,仰起头,竭力稳定心绪,说:“我要去南岭,给我爹爹报讯!不然,他非得让五虎大王截住不可!”
“南岭?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
小蜗牛忽然说:“我知道!从山后面的小路出发,不到一天工夫,过了五坡岭便是!”
只有一天工夫。而五虎大王中的四虎,已经驰骋了三四个时辰。蚊子急得眼泪簌簌而下。她知道只凭自己的力量,是什么也办不成的。她想求阿永帮忙,可是阿永却说:“回家罢!”
她拉住阿永的袖子,哀求道:“阿永叔……”
阿永为难道:“五虎大王都是骑马,你追不上的。吉人自有天相,咱们老百姓做不了什么的。来,跟阿永回家吧。”
壁虎拉过她,说:“我陪你去。那山寨里还有几匹马,我去讨了来,带你去。”说毕,真的沿原路跑回了山寨。蚊子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激。
小耗子也说:“我也陪你。咱俩早就发过誓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蚊子拉住了她的手,“可是,我们都不认路……”
小蜗牛忽然挤到她面前,小声道:“我给你们带路。这一带我都熟。”说着,回头向阿永看了一眼。
阿永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的伢仔是认路的。”
蚊子不敢相信,平日里一副憨厚窝囊样子的小蜗牛,竟会说出这种话。
小蜗牛嘿嘿笑道:“你是我的先生啊,‘君子义以为上’,这是你说的。”
蚊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是孔夫子说的。”
正说着话,只听得远处马蹄声响,壁虎真的牵了两匹骏马回来,笑眯眯地说:“五大王巴不得巴结李元帅,选了两匹最好的。”接着他便将一匹马交给小耗子,让她和蚊子一起乘,自己和小蜗牛乘一匹。
阿永则自告奋勇,用箩筐挑着蝎子,沿原路回村去。
“阿永在家里等你们。你们可要小心哟。”
蝎子也拉了拉蚊子的手,说:“自己保重。就算找不到你爹爹……别忘了你还有哥哥姐姐呢。”
蚊子抿着嘴,用力点点头。身前的小耗子一松缰绳,马儿便飞也似地顺着山路奔驰起来,把阿永和蝎子的身影远远甩在后面。
25 豪杰事垂成,今古为短气
小蜗牛虽然路途熟络,可却是第一次骑马,一面指点着方向,一面吓得大呼小叫。蚊子心中虽然也是惴惴,但她对小耗子充满了信心,心想,就算是五虎大王,骑术也未必及得上她。忽然又想到,壁虎也会骑马,而且骑得很不错,他又是在哪里学的?
狂奔了两个时辰,直到两匹马都累了,他们才放缓了速度。随即便看到路边有几处燃尽的火堆,用手一摸,还是温的。土地上散落着几堆鸡骨头。壁虎喜道:“五虎大王的队伍在这里吃饭来着,多半吃的是早饭。”
此时日头已近正午,几个孩子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壁虎早从山寨里诈来不少昨天剩下的酒肉,分给众人吃了。蚊子想起昨天晚上被硬灌的酒肉,忍不住一阵恶心,但想到之后还有不知多久的路程,还是努力往嘴里塞着。
小蜗牛说,从此处出发,有好几条路都通向五坡岭。五虎大王平日里喜欢走那条宽敞的大路,而打猎、捕蛇的老乡,则多半要绕上十几里,以免遇到土匪和军队。他指着泥土里的马蹄印,说:“你们看,这路上的虫蚁都被吓跑了,刚才我一条蛇也没瞧见。”
蚊子心中焦急,问道:“那,我们走哪条路最快?”
小蜗牛说:“走大路,自然是最快,可是万一遇上了五虎大王的队伍怎么办?”
壁虎和小耗子也没了主意。蚊子仔细回想着昨天张弘范的话,忽然心中闪念:“爹爹是得知元军大举南下,为了暂避锋芒,这才撤军的。他多半不会大喇喇地走在大路上。是了,他的部队也不是本地人,多半是要有老乡带路的。这些带路的老乡,多半也更熟悉小路。”这么想通了,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说道:“走小路。”
小路上,果然没了五虎大王的踪迹。又行了一阵,他们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了一大片土灶,看那规模样式,是宋军无疑。
蚊子知道自己猜对了,喜道:“爹爹的军队曾在这里做饭!”
壁虎却皱了眉头,蹲下身,在一片土灶上方闻了一闻,说:“这么大一片灶,有菜有肉,这顿饭吃的可挺悠闲啊。你老爹说不定还以为张弘范还在海上,离他十万八千里呢。”
蚊子心里一沉,连忙催促快走。
山路越来越陡,突然,一支冷箭嗖的一声迎面飞来,直擦着蚊子和小耗子胯`下的那匹马过去了。那马长嘶一声,竟然直立了起来。蚊子一下被甩下了马,在岩石上滚了几圈,摔得七荤八素。随即听到前方一声喝问:“什么人?”接着又是拉弓弦的声音。
蚊子不顾全身酸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嘶声喊道:“是文丞相的督府军吗?是宋军吗?”跑了几步,脚底便被石子绊了一跤,啪的又摔在地上。
两骑马迎头驰来。马上的乘客穿着督府军斥候服色。见了壁虎的一身李恒军服色,两人刷的举弓瞄准了他。
壁虎连忙举起了手,大叫:“是百姓,是百姓!我们是来报讯的!”
蚊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两个斥候跑过去。他们腰间跨着钢刀,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她,可是她不怕,反而觉得他们像亲人。
“文丞相在何处?我要见他!五虎大王带着张弘范的骑兵,正从陆路来包抄你们!”
那两个斥候一脸怀疑,对望了一眼,朝她喝道:“哪儿来的野丫头,说什么胡话?这儿是行军重地,快转头回家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们说话带着江西口音。蚊子带着哭腔叫道:“我不是野丫头,我是……我是文丞相的五小姐,你们快让我见他!他不在,别人也行!杜浒杜架阁在不在?萧敬夫伯伯在不在?刘民章在不在?吴浚、黎贵达、吴文焕……”她也不顾礼貌不礼貌,把自己所记得的、父亲部下的名字一连串地叫了出来,却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些人中,大部分都早已不在文天祥的军中,有些牺牲了,有些却已反叛了。
那两个人听到这些名字,也各自吃了一惊,收了弓箭,低声商量了一阵,其中一人勒马回转,驰远了,另一人跳下马,轻轻捉住了她,示意另外三个孩子也都下马。
她心中砰砰跳着,只觉得度日如年。过了不知多久,一个斥候领着一个统帅模样的人过来了。那人不是父亲,可是她认得。
“邹伯伯!”那是父亲的部下邹洬。
邹洬此时全身披挂,手中绰了一杆好长的刀,皱眉将蚊子审视了一番,“你认得我?”
蚊子不愿意赘述身份,平白浪费时光,只是简略地说:“我是来报讯的。张弘范已经派骑兵登了陆,让……让五虎大王带着,正在堵截文丞相的督府军。他们是昨天三更出发的,你们快些准备,不然、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终究还是害怕,说得结结巴巴的。壁虎、小蜗牛、小耗子也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补充着。小蜗牛说:“我们都亲眼看见了,五虎大王的山寨里全空了。”
小耗子也说:“我们不敢说谎,你看,这是他们山寨里的马。”
壁虎说:“大人,你的部队是负责断后的吧?只要你派人到大路上查一查,就能看到五虎大王吃饭留下的火堆。”
邹洬沉默了一阵,神情由怀疑变成了凝重,将几个孩子一一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定在蚊子身上:“我认得你。你是丞相家的五小姐。”
然后他一下子翻身上马,对他的部下大声叫道:“来人!带着我的腰牌,去向前军文丞相报讯!就说得到了确切情报,让他万万防备张弘范的轻骑!不要造饭,不要休息,一刻也别耽搁!到了南岭再扎营!”
蚊子鼻子一酸,胸口好像堵了什么,心中默默地道:“爹爹,我来了,但是你别等我,我自己去找你……”
邹洬一阵风般地回马而来,对几个孩子道:“上马!跟在后面,别乱跑!”
不用他吩咐,四个人已经干脆利落地跨上了马。邹洬的部队此时已经全速前进,步兵全都小跑起来,脚步踏起一片尘土。前方,五坡岭已经赫然在望,一片光秃秃的山头上,隐约升起了袅袅青烟。
蚊子心中一跳,不知怎的,心中起了一个念头:“那是爹爹的军队在做饭!傻瓜,方圆十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你们!快走!快走!”可是邹洬派去报讯的斥候还没赶到,父亲的大部队丝毫没有预知到危险。
一只鸟儿在她的头顶扑了扑翅膀,径直向五坡岭方向飞了过去,转眼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她心中胡乱祝祷着,只盼五虎大王和张弘范的骑兵此时还没有赶到此地,最好是迷了路,要是起了内讧,那更是上上大吉。她紧紧抱着小耗子的腰。小耗子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紧张,反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缕缕青烟闲适地升上天去,拳头紧紧攥着,掌心满是汗水。忽然,那些青烟歪斜了。远处的山坡上一阵不寻常的动静,树叶草丛摇曳着,冒出了几点火光。
她“啊”的一声惊叫起来。身旁的部队里也是一阵嘈杂,邹洬的命令从队首传来:“全速前进,救援中军!”
兵士们齐声答应,弓在手,刀出鞘,冲锋一般向前奔去。
忽然壁虎朝前一指,声音中充满了惊慌:“看那队骑兵!”
五坡岭旁边的小路上,一小队轻骑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包抄而来,枪头的银光在草木中闪了一闪,瞬间又隐入了丛林之中。转眼间又来了一队。随后,彼处火光大盛,一缕缕黑烟从树冠中间泄了出来。
邹洬已经等不及身后的步卒,带着几骑护卫拍马狂奔。他扬着手中的长刀,刀背上的铁环哗啦啦地响,大声吼道:“邹洬在此!谁敢造次!”
火头从岭上慢慢燃了下来。蚊子远远看到有宋军从岭上狼狈逃了下来,有的衣服尽被烧焦,有的身上插着箭矢,有的手上没有任何兵器,有的则是赤脚,还没来得及穿上行军的鞋履。丛林中传来一阵阵的哀号,混合着一阵阵精神抖擞的呐喊。她看到那面写着“文”字的大纛被火舌吞噬着,慢慢倒了下去。一杆旌旗从树丛中立了出来,上面是一个漆黑的“张”字。
她疯了一般地拍打小耗子的后背:“爹爹,我要爹爹!我要过去,我要过去!”可是小耗子却拨转马头,大叫道:“你想被杀死、烧死吗?”
话音未落,她们胯`下的马肚腹中了一箭,悲鸣一声,踉跄着倒在了地上。蚊子感觉小耗子的身子一下子从手中飞了出去,她自己被甩出了两三丈远,额头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昏了过去。
等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得身旁一片燥热,火头已经烧到了极近的地方。她看到邹洬一马当先,冲入了火海。两边的树丛里却突然放出一排冷箭。邹洬身边的卫队一下子倒了一半,倒撞下马,马儿犹在奔跑。邹洬的肩窝里插着一支箭羽,他似乎浑然不觉,口中大叫大嚷:“文丞相!文丞相!”
两个骑兵从他左右两边迎上前来。蚊子看得清楚,那是三大王和四大王。他们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大笑,叫道:“想见文丞相,老子送你去!哈哈,哈哈!”
邹洬的眼睛都红了,长啸一声,手中的长刀狠命一挥。那四大王没料到他受伤之后还有如此手劲,笑声还未停止,一颗首级就被切了下来。三大王见状大骇,拨马便往回走。邹洬须发戟张,拍马直追,一面大叫道:“文丞相在何处?文丞相在何处?”
蚊子感到火苗舔着自己的小腿,连忙强忍着头晕目眩,手脚并用地往上风处爬。她的手被碎石割破了好几个口子,小腿肚子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伤了,血汩汩地流出来。她来不及回头查看,只觉得力气一点点离身而去。
随即她感到身子一紧,抬头一看,壁虎和小蜗牛一左一右,把她拖到了一块空地上。壁虎的脸上被烟火熏得焦黑,叫道:“你老爹已经输啦,咱们快跑!”
蚊子泪流满面,呜咽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找爹爹……”
壁虎一下子按住她的嘴,搂着她一翻身,躲进了长草中。
身旁传来一阵马蹄声,马上的乘客高声谈笑着,丢下来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到蚊子身边。那是几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蚊子强忍住恶心,逼迫自己睁开眼睛看。还好,都不是父亲。
小蜗牛躺在另一簇长草里装死。蚊子似乎能听到他恐惧的抽噎声,轻轻叫着:“阿爹,阿爹……”她忽然感到一阵歉疚之情。小蜗牛恐怕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吧?他一定吓坏了。
她感到周围渐渐冷了起来,想必是火势减弱。哀号声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生气勃勃的嘈杂。她全身颤抖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恨。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粗言秽语,那是五虎大王山寨里的喽啰。他们在喊:“抓住文天祥了!他奶奶个熊,老子抓住文天祥了!”
她浑身一个激灵,一骨碌便要爬起来。壁虎连忙按住她,低声道:“别动!”
随后她便听到一个雄浑的男人声音,一字一字地道:“我就是文天祥,快送我去见张弘范,去邀功请赏罢!”
蚊子心里一个抽搐。那不是父亲的声音。在空坑,督府军通判赵时赏就曾经冒充父亲,引开了李恒的视线。这一次又是如此……
可是这一次却又不同。那人话音刚落,她便听到大大王陈懿哈哈大笑:“你骗谁呢?文天祥有什么好,让你们这么争先恐后地冒充?嗯?知不知道去年那个冒充文天祥的是什么下场?”
那人依旧冷静地道:“我没有冒充,我就是文天祥。你叫张弘范来一认便知,不必在这里废话。”
陈懿笑道:“好,好,你是文天祥,那这家伙又是谁?”说着拍了拍手,草丛中脚步声响,似乎是几个喽啰抬着一个人,扔在了地上。
那雄浑的男声突然干噎了,颤声道:“丞、丞相……”
蚊子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尖叫,嘴巴却被壁虎及时捂住了。壁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才不至于让她跳起来。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耳中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陈懿说的每一个字。
“这秀才跑得不快,手上倒快得很,而且居然随身带了毒`药,一被抓住,立刻便吞了。幸好老子反应快,直接照着他肚子来了一拳,让他把毒`药吐出来一大半,这才拣回他一条命,只不过他现在也昏得半死不活了。老子已经教五六个人认过了,他才是货真价实的文天祥。你又算哪门子丞相?想蒙老子,等下辈子吧!哈哈哈!”周围的小喽啰齐声附和着笑。笑声中,只听得刷的一声响,又是一颗人头滚到了蚊子身旁。
陈懿杀了那冒充文天祥之人,拭了刀,朝着草丛里那个昏迷的躯体踢了几脚,笑道:“文天祥啊文天祥,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今天虽然折了老四,也不枉了!快去报告张元帅,就说五虎大王立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