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位星神的陨落

“我即是黑，也是白。

我是一切的矛盾体的总和。”

一块石碑上如是刻着，标志着这是一座墓，一位星神的墓。

墓碑上的字迹早就难以分辨，甚至连祂的名字都不再为世人所知，祂给祂未降临的新世界留下的，只有这两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语。

一位时空的旅人经过此地，她好奇地触摸石碑上的银钩铁划，感受其宛若始初发硎般的寒芒，不由得为之震颤。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离去了，毕竟远方的路还很长。

一位星空的游吟者也曾经过此地，他用优美的歌声向故去的星神演绎着这片银河的百态。

曲终，他准备离去，如同万千误入此地的拜谒者。

“我曾埋葬过数个世界。”那故去的星神突然开口，“我也曾终结数个时代。”

祂用无上的伟力构筑起一扇门，并且缓缓将它打开。

那游吟者颤抖着望向那不可名状的存在，被神力引向通往至深的门扉。

祂看到了他，他看到了祂，祂向他问好。

祂的命途似乎包容一切。

比欢愉更荒诞，比智识更理性，比毁灭更疯狂，比丰饶更温柔。

他想到了那句话：我是一切矛盾体的总和。

他在亿万星空只能作为点缀的大殿里缓慢地走着，膜拜这份神迹。

仿佛过了一整个琥珀纪，不，甚至更久，他发现穹顶的星子在快速移动，组成了一幅巨大而精致的画卷。

他被卷入画卷中，一阵眩晕袭来。

“贤者已死。神明已逝。”那来自虚空的声音如是对他说。

“麻木诞生智慧，秩序萌发紊乱，智者催生愚行，一切生命的觉醒与绽放，皆由内而生——毁灭亦然。”

他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被指引着来到一个城邦住下，就这样，日子又过了数年。

渐渐的，他发现这里的人喜欢歌颂苦难，歌颂无私，歌颂博爱。不论是最德高望重的大贤者，还是街头的小贩，当他们看到这位异乡之客，都会向他张开胸怀，即使一个珠光宝气，一个衣着破烂。父亲打猎归来，母亲抱着孩子，少年搂着少女，贤者与小贩谈笑，一切似乎都如此和谐，如此自然。夜晚，他们分享食物，畅谈未来。

“未来，我要当医生！服务社会，救死扶伤！”

“未来，我要像爸爸一样做个猎人，给大家打来好吃的山羊！”

孩子们的幻想天真而无邪，他默默微笑，旋即，他们转向一位少年。

“那你呢？”

那游吟者吃惊地望着少年稚嫩的面庞。

那少年微微一笑，似乎发现有人在注视着他。

他开口：“我呀，想要离开这个城邦，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气氛一僵，篝火似乎都不再热烈。

晚会结束，游吟者偷偷跟着那少年来到他的家。母亲似乎为他的言行感到羞愧，她一边打着孩子，一边低声呢语：孩子，别怪母亲的严厉，我们的一生很短，只有为社会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才能出人头地，甚至被神树铭记。孩子，孩子！请收起你的叛逆！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只有那少年，似乎还没踏出第一步，但他成为了一位优秀的演说家，就像他妈妈期望的那样。

有一天，平静的小城突然变得压抑。

一位演说家掀起了一场风暴，他手刃了贤者，刺杀了神明，站在教堂的最高之处。

他开始歌颂爱情，歌颂理想，歌颂人性，但旋即被愤怒的居民以乱箭射死。

他从数十米高的塔楼坠落，却不见他的尸体。

小城爆发了内乱，新的贤者已经无法阻止它如癌细胞般的扩散。

又是数十年过去了，小城被一颗流星砸中，只有一位游吟者受神力庇护，躲过一劫。

那少年演说家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笑着看着他。

整个世界如琉璃破碎，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大殿。

他望向祂那和少年别无二致的脸庞。

祂点了点头，向穹顶轻挥，让整座大殿化为尘埃，露出墓室真实的模样。

一个巨人，被锁链束缚在一棵通天的大树上，全身皆插满了箭羽，祂的头自然低下，口中仿佛在呢喃。似乎从琥珀王诞生之出，祂就于此屹立。寂静的虚空之中，玫瑰红色的星云在祂的后方绽放，为灰白的世界增添光亮。

那不可一世的神祇，被乱箭射杀。

仔细查看，会发现那些箭羽上，都是一条条命途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