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求死
作者：张建松
“来了就能死——！”
像往日一样，随着山峰中那座银色尖塔忽地亮起一道白光，一阵嘶哑刺耳的喇叭声顿时响彻了整片峡谷，惊醒了原本匍匐在各处废墟中休息的动物。
随着受惊的野兽飞禽开始四处奔跑纷飞，原本躲在废墟阴影中一些流着脓血的丑陋肉块也苏醒过来，开始向着远方那座银色尖塔缓慢地蠕动起来。
“带上他——！带上那个完美的人类来女娲塔！来了就能死——！”
似乎是因为见到峡谷中那些污秽肉块开始移动，银色尖塔再次发出一阵激励般的呼叫声。
“好痛啊！身上每一块肉都痛的要死……当然，要是真能疼死就好了。”
不知是因为喇叭的叫喊，还是因为周身的疼痛，安生醒了过来。
只见安生睁开肩膀上那只昏黄污浊同时渗着血水的巨大眼珠向自己的身体扫了一眼——
浮肿膨胀的躯体上长满坏疽和肉疮，各种癌变的身体器官杂乱地堆叠在一起，随着蠕动冒出股股腥黄的脓血，一双溃烂的双足被烧的焦黑融在一起，散发着阵阵恶臭。
身体似乎比昨天烧焦前更丑陋了——安生不由心想道。
“真是溃烂之处艳若桃花……”
随着阵略带戏谑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穿衬衫西裤的男人手里拿着瓶冰可乐来到安生的身后。
只见他猛嘬了一口可乐，舒爽地望着地上安生那散发着恶臭的丑陋肉体说道：
“伙计，虽然你没能用昨天捡到的那桶汽油烧死自己这点非常遗憾……但往好处看，起码止住了大腿上坏疽的扩散，这样一来，你便又可以像蜗牛那样蠕动前进了。”
“没什么遗憾的，我早就知道仅凭一桶汽油烧不死自己，我只是忍不住想试试……”
听到陆明这么说，安生冷淡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抬起肩膀上的浑浊巨眼向天空望去——
只见蔚蓝的天空中挂着一颗颗仿佛繁星般闪烁的银色光点，这些银色光点仿佛水滴般在空中交汇成片，就像一条条天河不停地从天空中交错划过，飞向地球的各个角落。
“伙计，抛开仇恨不说，单从工作效率上讲，天上这些抢救无人机简直就是人类所能造出的最完美的机器……”
陆明也抬眼看了看天上那些流动的光点，然后笑着对安生说道：
“……你知道吗？伙计，昨天你刚把身上的汽油点燃，天上那些抢救无人机便蜂拥而下，仅一分钟，便用各种生物的肉块将你那烧焦的肉体给补齐了……
当然，用的是什么生物肉体便看不清了——被溺死的牛或者是被咬死的鹿，都有可能。”
“陆明，把嘴闭上，别逼我宰了你……”
听到陆明这么说，安生感觉有如刀割般的身体更疼了，于是他伸出犹如章鱼般的触手前肢，从身上某个腐烂的伤口中抠出一瓶捡到的奥施康密，然后一股脑全部倒进了位于肚子上那张满是烂牙的大嘴里。
这是种比芬太尼强效一百倍的止痛药，但是安生却感觉对镇压自己身体上那侵入骨髓的剧痛微乎其微。
不过微效总比无效好，安生只希望药效持续的时间足够长，以便让自己能够带着身后这家伙赶到女娲塔去。否则自己迟早会被身上这些恶性肿瘤造成的剧痛疼到神经失常。
想到这，安生忍不住再次回身打量身后的陆明——
这是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性，大概三四十岁，古铜色的脸上挂着一丝吊儿郎当的坏笑。
没错！这就是广播中说的那个完美的人类！
安生十分笃定——
这个叫陆明的男人是三周前的一个晚上忽然出现在安生的身边的。
虽然他不修边幅，样貌邋遢。但却五官周正，四肢健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因癌细胞扩散所造成的肿瘤坏疽，也没有因为基因突变造成的畸形器官。
跟安生等其他人类那彷如蛆虫腐尸般的身体想比，这个叫陆明的男人简直完美就像天神一般！
没错！他就是广播中说到的那个完美的人！那个能给整个人类带来“死亡”的人！
想到这，安生心中燃起久违的希望，于是他艰难地转过肥硕腐败的躯体，一边向着远方的银色尖塔开始蠕动，一边对陆明喊道：
“快走吧！女娲塔就在前方不远了，日落之前我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嘿嘿，伙计，我劝你还是不要走的太快，否则你那双脚……或者说是那双吸盘式腐足恐怕会被土地磨掉。”
陆明依然不改嘴臭的毛病，笑着嘲讽了一句，便迈开步子轻松赶上缓慢蠕动的安生，然后一边与他并肩而行，一边说道：
“嘻嘻！伙计！你是不是把我们的约定忘了？”
“呼……什么约定？”
安生光是挪动腐败的身体和忍耐身体的剧痛便已经用尽了力气，他实在是不想讲话。
可是这陆明就像话痨一般，自打他忽然出现的那天起，只要安生醒着，他便不停地在他耳边絮叨。哪怕安生的耳朵流着黄脓依然无法阻止陆明声音的传入，真是不胜其烦。
“当然是咱们第一次相见时做的那个约定啊！”
陆明绕与兴趣地转头看了看四周的废墟平原——
只见一栋栋倒塌的摩天大楼长满了野草，锈迹斑斑的车辆上被各种飞禽走兽用树枝败叶垒成了他们的巢穴，这些人类千年以来的文明标志最终还是回归了大自然……当然，如果平原上那些散发着恶臭的肉块还算是人类的话。
“咱俩说好的，你告诉我人类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的，而我则跟你去女娲塔，帮你实现让‘人类彻底灭亡’这个愿望。”
“你们人类？”
听到陆明这么说，安生转过身，警惕地问道：
“怎么？难道你不是人类吗？”
“呵呵，我当然是人类，只我毕竟只是个刚刚出生不到三周的‘婴儿’，对这世上的一切还一头雾水。”
陆明耸了耸肩俏皮地说道。
安生静静地看了陆明一会儿，接着便转过身去一边继续向前蠕动，一边冷然道：
“陆明，你知道我们人类最害怕什么吗？”
“最害怕什么？”
听到安生这么问，陆明琢磨了一下，猜测道：
“嗯……怕穷？怕没钱？怕娶不到老婆？或者怕生不出孩子没有后代？”
“不！我们人类最怕的是死亡！”
安生闻言冷然解释道：
“人类无论是争权夺利，还是娶妻生子，本质上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延长自己的生命。‘永生不死’——基本上是人类文明从诞生之初就不懈追求的终极目标。”
“那么恭喜你们，现在终于实现了这个目标！”
陆明不无讽刺地说道。
“呵呵，事情刚开始确实让人兴奋……”
安生从他那张流着浓痰的大嘴中发出一声苦笑，然后忍不住抬起肩上的巨眼再次向天上那些无人机望去——
“陆明，我依稀记得当年这些急救无人机上天组网成功时，我们人类那无以复加的狂喜——
整整八十亿两千五百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二十四台抢救无人机，每一台都对应着地面的上的一个人，时刻监控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并随时准备应对出现的任何对我们生命造成的威胁。”
说到这安生低下巨眼，看了看自己腐足上那块烧伤疤痕说道：
“……自从那天开始，对于人类来说，‘意外身亡’就变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当你被车撞断腿的时候，它们会飞下来为你接骨。当你食物中毒的时候，它们会飞下来为你洗胃。当你被病毒侵袭的时候，它们会第一时间合成抗剂为你注射！
而随着系统升级，这些急救无人机的响应速度也越来越快，从最初的五分钟，到后来的三分钟、两分钟、五十秒，三十秒，十秒……直到现在，他们的抢救速度已经快到人类的肉眼已经几乎无法捕捉。
而我们人类还觉得不满足，为了避免人为干扰抢救系统所造成的‘人类意外死亡’，我们还对这套系统进行了全自动化以及智能化升级，并配以地热核电站以保持它们独立于人类活动之外的‘绝对客观’存在。
最后我们把这套近乎完美的‘人类抢救系统’被称为‘女娲系统’，并希望它能像传说中的众生之母一般永远庇护人类。”
说到这，安生指了指远处高耸入云的尖塔，说道：
“巫溪阴条岭，群山环抱中的最高峰，人类为了保护女娲塔的绝对安全所以才把它建设在了这个四塞之地。
而我们人类给女娲系统的使命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人类永远的‘活’下去。”
“呵呵，现在看来这条使命下的有些草率了。”
陆明将手中喝完的可乐瓶往地上一丢，嬉笑道。
而安生则注意到，陆明丢在地上的可乐瓶竟然在落地的瞬间消失了。
这个陆明果然不是凡人。
想到这，安生对于他能够带来死亡的信心更足了，于是耐着性子接着解释道：
“不是草率，而是傲慢。因为再也不用担心意外死亡，人类便开始肆无忌惮地进行各种各样的冒险，进行各种各样的高危实验，吸食各种各样的兴奋剂……
没有了死亡的威胁，人生便没有了节制，我们将那个尽情疯狂，尽情享受的年代称为‘极欲时代’……”
“嗯，这年代的名字听起来就很爽！”
陆明的声音似乎有些羡慕。
“是的，为了尽情纵欲，我们甚至向女娲系统下达了三个指令——
第一，女娲系统不允许杀人，哪怕拥有权限的人对它下令也不允许。
第二，女娲系统必须保证每个人的生命永存。
第三，地球人口必须保持在八十亿两千五百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二十四个人这个绝对数字，在有人死去之前，不允许新人诞生，否则女娲系统便要将新诞生的人口诛杀。”
“嗯……前两个指令能够理解，可第三个指令是什么意思，难道人类不需要后代了吗？”
“呵呵，既然现存人类可以永远的活着，那后代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而且我们人类可能是世界上最自私的生物，我们不希望有任何生物来抢夺我们的权利和资源，哪怕是自己的后代也不行。
当然，我们也冷冻了一些人类的受精卵以免意外的发生。”
说到这，安生忍不住用肩头巨眼看了看自己那腐烂的胯间，似乎想再瞧两眼那个早就因为他匍匐前进而磨没了的“某个器官”。
“嗯，想法很精明，但难道当初你们中就没有人发觉这个想法有问题吗？”
陆明接着问道。
“唉……当然有，我们人类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蠢蛋……”
安生叹了口气，解释道：
“……当初就有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警告说，如果人类为了长生而放弃后代，那么没有新鲜血液输入的人类社会发展就会停滞，而停滞本身就是一种死亡。
但没有人不怕死，所以‘长生不死’就成了当时人类共同认可的一种政治正确，任何反对女娲系统的人都被贴上了‘潜在杀人犯’的标签而遭到迫害与排斥。而后人类便在‘女娲系统’的保护中继续疯狂纵欲，直到……”
“……直到你们开始变老，是吗？”
陆明不无讽刺地说道。
“是的，随着我们的岁数越来越大，我们才渐渐发觉，‘长生不死’和‘长生不老’不是一个意思!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的手脚开始变得不灵便，玩不动各种游戏运动。我们的牙齿也开始脱落，咬不动各种美食，我们的双眼变得昏花，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无论我们老成什么样子，女娲系统都绝不允许我们死去——！”
说到这，安生那变异的巨眼中闪出难以名状的悲哀，只听他向陆明喃喃地问道：
“陆明，你听说过‘凌迟’这种酷刑吗？”
“凌迟？嗯，我知道，听说这种酷刑又被称为‘千刀万剐’，就是拿小刀一片片削去犯人身上的肉，据说是众多刑罚中最痛苦的一种。伙计，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明奇怪地问道。
“唉……我在九十二岁那年被诊断出肺癌晚期，扩散全身的癌细胞就像一个个刀片般每天切割我的肉体，那种蔓延全身的痛苦就犹如遭受凌迟一般。
可无论我如何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女娲系统却总在我即将死亡的最后一刻想办法把我抢救回来。
哪怕我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扩散鼓胀的肿瘤挤压的不似人形，它也绝不放弃！通过给我身体注射各种药剂和进行各种残酷的手术想方设法让我苟延残喘。”
“啧啧，真惨……”
听着安生的叙述，陆明不由惋惜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知道吗？伙计，其实疾病的本质是身体的一种‘熵增’，也就是说，无论女娲系统的医疗技术如何先进高效，人类肉体逐渐混乱并最终走向崩溃这个趋势是无法避免的。”
“呵呵，是的，可惜我们人类察觉的太晚了……于是，不堪肉体病痛折磨的我们开始想方设法寻找可以‘死亡’的放法——
我们去跳楼，结果会被无人机接住。我们去投湖，结果会被无人机救起。就算我们端着机枪互相扫射，用炮弹互相轰炸，无人机也会在第一时间组成机器墙为我们阻挡伤害。
结果，无论我们想出何种自杀的方法，女娲系统永远快一步把我们抢救回来！我们这些痛不欲生的腐朽人类永远无法达成‘死亡的目标’。
于是最后，我们想到了引爆核武器，我们相信，核武器那恐怖的毁伤力一定能快过女娲系统的抢救效率！”
“呵呵，人类为了争夺生存空间所创造出的武器，最后却成了人类争取‘死亡’的希望，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陆明不无调侃地说道。
“是啊，可是就连这一点我们也无法做到了……
随着我们身体越来越衰老腐败，再加上没有后代。除了那些被保存的受精卵，女娲系统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健康的人类细胞来修补我们的身体了。
于是它开始用各种各样奇怪的动物细胞来替换我们坏死的人类细胞，于是我们的身体开始各种各样的变异，最终，我们失去了对人类行动来说最重要的双手……”
说到这，安生举起那双彷如章鱼触手般的前肢，哀叹道：
“……因为失去双手，任何人类创造出来的机器我们都无法操作，更别说需要精密程序才能启动的核武器。
于是我们人类的灵魂就这样被女娲系统永远地困在了这幅老化衰败的身体之中，在无尽的病痛折磨中永远地‘活’了下去。”
“唉……我只知道种群的灭亡会造成文明的消逝，没想到种群的‘永生’居然也会带来文明的消逝，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讽刺。”
陆明看了看四周平原上那些人类留存下来的文明遗迹，接着说道：
“那么伙计，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人类唯一的希望只有‘死亡’！哪怕只死一个人也好！
只要有人能够‘确实’的死去，那么女娲系统为了维持‘八十亿两千五百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二十四个活人’这个指令，一定会利用受精卵重新造一个‘新人’出来填补人口数字。
那将是个四肢健全的完美新人。而只要有了这个新人，我们人类便能获得死亡解脱……”
说到这，只见安生那原本充满绝望的巨眼中绽放出一丝亮光，扭过身对陆明激动地喊道：
“陆明，你就是那个完美的新人！
我相信一定是三周前某个‘老人’躲过了女娲系统的监视，做到了‘确实的死亡’。所以，你才会被女娲系统制造出来充数，现在只要你赶去女娲塔关闭这该死的系统，或者引爆核武器，我们人类就可以彻底灭亡了！”
“嗯，伙计，你想的是不错啦，可是……”
“三点钟方向有漏洞——！快堵上去！决不能让无人机钻进去抢救他——！”
正当两人聊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嘶哑的吼叫声。
安生转身向前一看，一副诡异的景象便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只见在离女娲塔不远处的草坪上，一群群拖着肥硕腐烂身躯的“人”拥挤一起，堆叠成了一座散发着恶臭的肉山。
而在这座肉山的顶上，则盘旋着一群急救无人机，似乎在找寻这座肉山的缝隙。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这些因为身体无尽痛苦而对任何事情都变得麻木人们忽然变得如此激动，安生忍不住对着这座人类堆叠成的肉山好奇地喊了一嗓子。
“我们身底下有个人快死了——！”
“我们用肉体将他与急救无人机隔开七天，他快饿死了——！”
“只要不让获取营养，他就一定会饿死——！只要他死了，我们便也可以死了！我们要死！一定要死——！”
“呵呵，不愧是人类，哪怕已经变成一堆只求速死的腐败肉块，却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生物。”
望着眼前令人作呕的人类肉山，陆明不由微笑着感叹道。
“嗡——！”
就在这时，忽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紧接着，只见成群的急救无人机呼啸而下，汇合成一条银色巨龙向着肉山猛冲了下来。
“不好！女娲系统发现有人生命垂危，启动了最高应急预案！”
望着从天上俯冲下来的无人机，安生瞪着腥黄巨眼惊呼道。
“不能让女娲突破防御，兄弟们顶住！”
“为了人类的灭亡——！冲啊——！”
随着腐朽无力的肉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只见原本在废墟平原拖着肥硕身躯缓慢移动的“人类”开始急速向女娲塔前的肉山移动，蠕动着爬上肉山将它越堆越高。
为了获得死亡，人类迸发出了他们最后的拼搏精神！
“啪叽——！”
可是随着一声让人绝望的声音响起，只见天空中那些急救无人机汇成一条银色的鞭子，照着人类组成的肉山轻轻一扫，立刻便将肉山山头削平了一大块！
人类的肉体到底是无法与钢铁组成的机械对抗。
被扫飞的人类四散开来，还没落地便被无人机凌空接住，然后只见无人机伸出一个个机械手臂，开始治疗他们身上的伤口。
“不——！不要救我！让我死去吧——！”
“放开我！我是人类！是万物的灵长！我们有死去的资格——！”
不管人类如何哀求，数不清的急救无人机还是拉着他们的身体四散开来。
而随着肉山渐渐地变矮消失，急救无人机终于找到那个压在最底下，被饿的奄奄一息的人类，然后将一股不知由什么东西合成的营养液注入了他的身体……
“唉……果然，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是没用的……”
望着同伴们再一次的无用功，安生哀叹了一句。
接着，只见安生肩膀上那只巨眼一亮，转过身对着身旁的陆明大喊道：
“不！我们还有你！陆明！你快进到女娲塔中去！不管是关闭女娲系统，还是启动核武器都可以！快！我们人类现在就只能指望你了！”
“哦？伙计，你确定我能做得到吗？你没看到那些东西现在一副要阻止咱们的样子吗？”
陆明闻言嘬着汽水，不急不慢地望着陆明的身后说道。
“你说什么？！”
“嗡——！”
刺耳的蜂鸣声响起，只见二人的头顶忽然汇聚起一大片急救无人机。
只见这些急救无人机越聚越多，遮天蔽日地将安生罩了起来，开始围着他不停地交错盘旋。
紧接着，只见一道道红光从这些急救无人机的机器眼中射了出来，交织成一张蛛网开始在安生身上来回扫描。
安生也是头一回见到急救无人机出现如此异样，于是纳闷道：
“奇怪，我又没有生命危险，这群无人机围住我干什……”
正当安生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只见他忽然瞥到身旁的陆明，顿时心头一跳：
“难道这群无人机是冲你来的……等一下！陆明！难道你不是因为某个人类死去，女娲系统为了补充人数而制造的。而是因为女娲系统发生了某种程序错误而意外被制造出来的‘多余’的人？”
“嗯，也有这种可能……”
陆明依然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不好——！”
一听陆明这么说，安生顿时大惊，不顾一切地挪动着他那肥硕腐败的身躯挡在了陆明的面前，对他大喊道：
“陆明！快跑——！女娲系统是决不允许‘多余’人类存在的！它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的——！”
“杀死我？呵呵，那不是正好吗……”
陆明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饮料随便一丢，便迈步跨过安生站到了他的身前。
接着，只见陆明向着天空中那群遮天蔽日的无人机张开了双臂，潇洒地说道：
“安生，你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人类极度畏惧死亡而造成的悲剧，既然我是人类的死亡天使，那我怎么能够像你们一样畏惧死亡呢？
来吧！安生，就让我用‘死亡’来赎回你们人类的‘死亡’吧——！”
“不可以！我们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快跑！陆明！我掩护你！快跑——！”
一听陆明这么说，急火攻心的安生伸出触手想上前拉住他，可是却来不及了！
“啪滋！啪滋！啪滋！啪滋！”
随着阵阵电流声响起，只见一道道密集的激光束从漫天的无人机群发出，向着身前的陆明激射了出去。
完了……全完了……人类没救了……
一股深深地绝望涌上了安生的心头，他那双焦黑的腐足再也无法支撑他那腐败肥硕的身体，他噗通一声便瘫坐在了地上。
在这一刻，安生的脑海中回想起他曾经还是“人”时的一切——
他曾有一对爱他的父母，在他悲伤的泪眼中安详的病逝……
他也曾有过一帮肝胆相照的兄弟，陪他在事业上打拼奋斗……
他似乎还有一群同生共死战友，跟他一起与这“永生的地狱”战斗，并帮助他打到了女娲塔下……
“女娲塔……来了就能死……对！就是女娲塔！”
回忆到此，安生忽地抬起巨眼，死死地盯着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女娲塔——
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安生曾到过女娲塔！女娲塔中那段广播就是安生自己录下的，让人类死亡的秘密其实一直就在他自己的脑海中！
到底是什么？那个能够破解女娲系统的‘永生诅咒’，为人类带来‘死亡’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干的漂亮！伙计，恭喜你找到了答案，你是个真正英雄……”
就在这时，陆明那慢条斯理的声音传了过来。
安生抬眼一看，只见那些激光竟然穿过了陆明的身体，开始在安生那腐败臃肿的身体上来回切割。
“它……它们不是要杀死你，而是要杀死我？！为什么？”
望着自己那渐渐被切成碎片的腐败身体，安生顿时陷入迷茫。
可是一眨眼，安生终于想通了一切，于是一阵狂喜涌上了他的心头，于是安生用最后残存的意识向着陆明兴奋地大喊道：
“我明白了！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了！谢谢你！陆明——！”
“嘻嘻……不客气，伙计，安息吧，咱们来世再见。”
陆明对着即将死去的安生俏皮地一笑，随后也渐渐地消失在了漫天的血肉之中……
…… …… …… ……
一百年后，只见在锈迹斑斑的女娲塔遗迹之下，矗立着一座有着腐烂肥硕身体的怪物雕像，而一群师生手则手捧书本，围坐在这座丑陋的雕像面前。
“好了，这就是我们先祖——英雄安生和他‘末世求死’的历史故事，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教师刘雅合上课本，对着面前的学生们微笑道。
“老师，这个故事我有点没听明白……”
一个小胖子站起身来好奇地问道：
“老师，先祖们不是说女娲系统绝不会杀人吗？为什么它最后会杀死英雄安生呢？”
“呵呵，其实女娲系统并不是要杀死安生，而是要杀死陆明。只不过女娲系统不知道的是……其实安生和陆明是同一个人！”
刘雅站起身，望着身后安生的雕像解释道：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痛苦，又或许是因为精神的摧残，使得安生在第一次进攻女娲塔失败时产生了另一个人格——陆明。
而陆明的诞生也使得安生想到了一个破解女娲系统困局的办法，并在女娲塔中留下了广播信息。只不过还没等安生将这个办法付诸实施，他便因为脑部受伤而晕了过去。
而后女娲系统修复了他受伤的大脑，并将他移出了女娲塔。
可是当他再次醒来时却忘记了一切，只知道按广播的吩咐领着陆明再次向女娲塔前进……”
说到这，只见刘雅转过身来，对着众学生微笑道：
“……所以，当安生和陆明再次来到女娲塔前的时候，女娲系统扫描发现安生体内居然有两个人格，而女娲系统无法理解‘双重人格’这个概念，于是便只能理解成这个世界上凭空多了一个‘人’。
而女娲系统为了维护地球上只能有‘八十亿两千五百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二十四个活人’这个绝对指令，必须杀死陆明。
但杀死陆明也就代表着同时杀死了安生，而这又违背了‘女娲系统’绝对不能杀人的指令，于是最后女娲系统便陷入了指令逻辑冲突，自我崩溃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小胖子明了地点了点头，接着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依然流淌着的无人机洪流，不无担心地说道：
“老师，那我们会不会也有死不了的那一天啊？”
“呵呵，你们放心吧，现在天上那些无人机只是负责清扫垃圾，并不会阻止人们死去。有了先祖们‘求死纪元’的教训，我们新人类对待‘死亡’有了不同的想法和觉悟……”
说到这，尼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微笑道：
“我们身体内含有一份体质检测仪，会随时监测我们的健康状况，当生病时会提醒我们及时就医。但不会强制执行。
当我们渐渐老去，疾病缠身的时候，这个体检仪会逐渐释放一种止痛安眠剂，我们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越睡越长，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便会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长眠而去。而我们把这套系统称为……
说到这，只见尼雅微微一笑，说道：
“……善终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