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星》第二卷 众生的面具 第二十二章 仇恨如水

    凰座，某战俘大营。     几百号奇微司降军全部被临时安置到了这里，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命运。     在被监押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全都得到了良好的照顾，灵锦贵族考虑到他们驭星术的特殊性，甚至还特意让看守他们的卫兵和他们保持了距离。     这让奇微司的降军们感到十分意外，他们没想到平时在新闻里被塑造成吃人妖怪的灵锦贵族会这么和气，他们也因此十分配合灵锦贵族的工作。     只有一些文职人员或者比较高级的战斗人员被带走进行了一系列在他们看来“十分没有必要”的问话。     毕竟，他们在想些什么，都知道些什么，灵锦贵族一“看”便知。     但是比起这个，他们更在意他们团长和他的女秘书之间的事情。     几天前，灵锦贵族的直系长女过来看过他们。     她戴着一副面具，只露出了半张脸。他们知道那面具下的面容是怎样的，就算是在各种影视资料里，那都是极为恐怖和瘆人的存在，只是看得多了，渐渐的也就麻痹了。     但是当他们得知自己面前的这位，那半张脸如同天使一般美丽的女性就是她时，他们还是不由得在内心打怵，因为她会无差别的杀死她身边的所有没有灵锦血统的人，当年内战时，死在她刀下的人不计其数，而在她身边直接颅脑爆炸，血浆四溅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光是在5米外看着她，就感觉头疼。     “你们的团长在哪？”     她的声音也很动听，自然又悠扬...只是这语气中令人敬畏的威严差点就让我跪下来了。     “我就是。”     团长举起手，答应道，然后立刻走出队伍，可他还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毕竟我们在5米外都头疼，也难怪呢。     “拿着。”     不过就在这时，灵锦长女随手朝团长丢了一串泰希利亚晶体项链，那项链刚刚落到团长手里就开始发光和震动——晶体在保护团长不受驭星术的影响。     “...谢谢。”     团长如此说道。     “你的秘书呢？”     “哪个秘书？”     团长不识趣地反问道。     唉，团长平时这样就算了，还能插科打诨，活跃活跃气氛，但是在这种时候是不是多少有些太没自知之明了。     长女没说话，就只是盯着团长，我们看着都害怕。     “...诗雨。”     团长收起了那虚伪的微笑，把她的首席文秘叫了出来，长女同样也丢给了她一串项链。     这就是贵族吗？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能把珍贵的泰希利亚晶体像是玩具一样丢来丢去的人。     诗雨那一头鲜艳的紫色头发在整个人群里十分耀眼，也格格不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们两个吗？”     诗雨笑了笑，而团长则也点了点头。     “告诉我当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于是，团长和诗雨，便共同讲述起了那段本该被彻底尘封的记忆：奇微司雇佣兵当年所做的，那最后逼死了老首席和让奇微司走入绝路的交易。           在当年的奇微司雇佣兵眼里，那不过就只是一个很纯粹的任务：我们负责踏平一支星瑰贵族的聚居地，然后就有一大笔钱拿，帝国和星瑰贵族会给我们擦屁股。     这任务虽然纯粹，但很明显，充满了血腥味。     奇微司雇佣兵一直以来都只在帝国边疆地带活跃，带着老首席研制出来的廉价战甲去帮助那些饱受蛰伏困扰的新兴殖民地，然后带回一些原材料之类的东西作为报酬而已。     这一机制平稳的运行了很久，让很多濒临灭亡的殖民地重获新生，也让奇微司在边疆变得小有名气。     我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把枪口对准人类同胞。     我们一开始对此也是十分抗拒的。     但是，现实让我们别无选择。     在众多被开辟的殖民地星区中，只有我们这里很幸运地出了一个奇微司，最终得以让这片星区达成帝国那严苛的指标。     帝国似乎从我们身上看到了“潜力”，于是，帝国开始加大投资了，而许多中央的巨型企业也闻着味儿过来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军火企业。     那些军火商为了打开市场，过来做起了赔本买卖，没用多久就把奇微司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市场给抢走了，奇微司一度濒临破产，走投无路，有几家军火商给老首席抛出了橄榄枝，想要收购奇微司，但无一例外都被老首席拒绝了。     那些军火商出售的军火是比奇微司的好用，这点不假，但是对于边疆地区来说，那些军火的性能严重过剩了，而且后续还必须要偿还一大笔贷款，支付一大堆的套装和维护费用，这对边疆的这些刚刚站稳脚步的殖民地来说无疑会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但是很可惜，只有老首席看到了这一点，纵使他再怎么四处游说，那些殖民地的领导者最后还是选择了更加先进的帝国军火。     可就算这样，那些巨型企业却还是不肯罢休，我们也不知道奇微司到底哪儿得罪他们了，就让他们非得把奇微司彻底弄死。     一系列不合理的要求和无端的指责从帝国传来，我们的配给莫名其妙地就被大幅削减了。     生产设备没法维修，我们自己的田地不够让我们自己饱腹，我们就像是风中残烛，坐在营地里，看着天上的星星，感慨着这人世间人心的寒冷，不知道何去何从。     老首席无力的看着快要饿死的我们，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接受了那笔来自帝国的交易。     我们不知道那笔交易的内情，但是诗雨知道。     因为她是那场屠杀中唯一幸存的人。     星瑰贵族是一家专注于尖端科技和学术研究的贵族，但是那些研究也分三六九等，很不巧，诗雨所在的家族就致力于那九等研究：人工智能。     这本来是个很抢手的研究项目，承载了人类许多对于“未来”的期许和想象，但是一百多年了，这项研究竟然一点实质性突破都没有。     那些所谓的先进机器人依旧只能运行人类预设好的程序，看起来是挺智能，能和人类聊天，能从事一些复杂工作，基本满足了人类对于“智能”的需求了。     但是当时的帝国正值大扩张的高潮，各种先进科技的突破仿佛家常便饭，唯独饱受期待的人工智能却拿不出像样的成果。     尽管研究人员为此努力了一百多年，但人工智能，还是和真正的智能搭不上一点边儿。     最后大扩张眼看都要结束了，那些焦虑的研究人员就开始造假和夸大其词，更是让学界彻底对这个项目失去了兴趣。     但唯独诗雨的家族不肯放弃，还在为此努力研究，每年都要花掉大把大把的经费，但也和过去一样，毫无成果。     星瑰贵族屡次对她的家族进行劝说，可诗雨的家族偏偏还全都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放弃，而且研究手段还越来越激进。     于是星瑰贵族就试遍了各种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停止资金供应，或是其他资源限制来试图逼迫他们放弃，但无一例外的，这些困难最终都被诗雨的家族化解了。     眼看着诗雨的家族浪费着大把大把的资源，星瑰贵族的统治层绷不住了，最后憋了个此等损招：花钱找帝国，然后帝国找人去把他们灭了。刚好那段时间帝国对贵族的迫害已经疯狂到了一定程度，大概没人会对此有太大反应——他们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不是那样。     在奇微司雇佣兵把诗雨的家族整个推平之后，引起了其他贵族的强烈反应，帝国和星瑰贵族使出浑身解数把事情压了下去，把奇微司雇佣兵藏了起来，但这次屠杀造成的反抗情绪还是不断在其他贵族内部发酵，并最终在两年后点燃了内战的战火，就连星瑰贵族自身都被战火席卷，而更讽刺的是，最后星瑰贵族居然还成了当年那场大决战的贵族主力，所有星瑰贵族统治层无一例外全部战死，这大概也算是报应了吧。     在那之后，奇微司拿了那一大笔沾满了人血的钱，对产业结构进行了重新规划，重新设计了产品，得以在边疆地区重新打开了市场，并最后一路发展至今，成为了一家正经的军工企业，而被雪藏的奇微司雇佣兵则是在内战爆发后被迅速改组，正式成为了奇微司企业军。     只是老首席被自己的良心不断拷问，痛苦万分，最后选择了自我了结。     诗雨在屠杀中受到严重的颅脑损伤，但最后还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偷偷溜上来奇微司雇佣兵的战舰离开了故乡，隐忍了十年直到内战结束，编造了自己的身世，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奇微司军火企业，而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奇微司彻底消失。     而今天，她大概是要成功了。     投降的这些企业军都是当年跟着老首席干的残部，如今那远在天边的奇微司早就只剩下个名字了，除此之外，和当年的奇微司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们的现在的心态就和团长一样：希望这腐朽的奇微司和那同样腐朽的帝国赶快毁灭了算了。           “我会遵守和莫伦的诺言，加入灵锦贵族为你们效力，但我有一个条件。”     在讲述完当年的故事之后，诗雨如此说道。     “说。”     “在场的这些降军，必须全都得死。”     诗雨的声音坚定而残酷，她的眼中满是复仇的怒火。     而对于灵锦来说，这不过就只是几百个降军，本来也没什么价值，但诗雨是莫伦看中的人，仅此一点，晴星也想答应她。     “等等。”     但克莱顿却有些意见。     “...诗雨，当年是我带着他们推平了你的家乡，要杀杀我便够，能不能放过他们？”     诗雨刚想开口呛回去，但她却没能说出口。     诗雨已经在奇微司工作了5年，这些降军绝大多数她都叫的上来名字，距家乡被毁更是过去十五年了，尽管诗雨从未忘记过初心，但时间的力量还是没法抵抗的，那份仇恨，虽说没有半点褪色，但也绝对没有当年那么刻骨铭心了。     他们的双手无疑都沾满了自己亲人的鲜血，他们理应偿命。     诗雨回头看了看这些已是阶下之囚的人，没人祈求诗雨的原谅，他们知道自己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他们也全都心怀愧疚，都只是一个个低着头，等待着诗雨的审判。     我...没有权利替我的亲人原谅你们。     “不—”     “诗雨，我有另一个方法去惩罚他们。”     就在这时，长女却突然打断了诗雨。     当诗雨的“不”字儿刚从嘴里出来的时候，那些降军的心脏全都咯噔一下，可刚跌进无底深渊，就被这位长女拉住了。     “他们可以作为惩戒部队去军队里服役，直到他们偿还罪过。”     “直到他们偿还罪过”，也就是直到他们偿命，也就是，直到他们死。     长女提供了方案，以她的地位而言，实际上并没有给诗雨拒绝的余地。     克莱顿看着自己昔日的秘书，等着她的回应。     ...唉。     诗雨在内心叹了口气。     父亲，母亲...你们的女儿给你们报仇了。     这一天我盼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     他们都不得好死，甚至都没来得及我动手，他们就已经在战场上暴毙了许多人。     可仇恨，仇恨啊——     就像是斩不断的流水，你越是和它较劲，它就越是往你身上溅，到最后让自己被整个浸透。     就这么杀了他们，那我和当年的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让他们活着去赎罪也好...一直赎到他们死为止。     但是...     “我必须要亲手杀了克莱顿。”     这就算是答应了。     “好。”     长女看上去很满意。     “但是在那之前，克莱顿还有些事情需要和莫伦交代，我需要他再活几天。而克莱顿，在你死之前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服务上的便利。”     克莱顿听罢，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笑容就再也没有爬上过他那沧桑的脸庞。     “就两件事儿，我想要点纸钱和火儿，还有就是...我想吃一顿卤水豆腐。”     “可以。”     长女答应了。     随后克莱顿用他那空洞的眼神看向天穹，无力的说道：     “这纸钱既是烧给老首席，也是烧给你的亲人，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