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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启】玉骨香

2021-09-27 23:02 作者:魂系九州  | 我要投稿

天宝元年,三月三,上巳节,上京城里出了件大事,丞相古君与世家温氏一族联姻,丞相将自家独女许配给温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又选在一个清明将至的日子嫁女,其中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说起这两个人的婚事,也属传奇。想当初丞相之女后池在花朝节时与好友凤染出游,不经意将面纱在那温姓公子面前滑落,虽说眼下不比前朝,民风较之以前开放许多,那些待字闺中的闺阁小姐也能在这上巳、清明、乞巧等节日上街同自己一二好友游玩不是什么稀奇事,可终究是面貌被外男看到,被围观百姓非议,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最后流言竟传到当今圣上耳中,圣上诏二人上殿,此后不久,圣上就下旨赐婚,以成全京城百姓对二人天定之缘的口口传颂。


可那位温姓公子之前的传闻可不像他那个以书香门第自居的世家一样,爱惜羽毛。反而口出狂言,以小李白自居,不喜官场喜风月,常与二三好友流连酒肆,誓要如同李白那样,醉酒后能做出百篇诗词,也不知丞相如何看上的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兴许也只是看在圣上降旨的份上,才把自家的宝贝闺女嫁给这样一个在外界传闻中名声不怎么好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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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些暗自揣测官家心思的普通百姓不同,温府今日倒是热闹非凡,毕竟娶得是丞相之女,不能亏待了人家,这迎亲之事自然得是大操大办,这不,新娘子还没进门,她那些平日与之亲近的那些母族的兄弟姐妹们,纷纷开始刁难起了这位准丞相女婿。


“哎,清穆,今日我可不能轻易的让你将我妹妹带走,”说话的是景涧,据说祖上是汉代名将景丹之后。许是因为当年武帝那句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缘故,他家做事一向低调,若不是今日清穆来迎亲,他从旁人口中得知景涧身份,他只会当景涧是一个普通官宦之后或是巨富之子。


“来人啊,将小姐扶出来。”


随着景涧话音落下,从内堂中陆续走出很多个新娘装扮的人,清穆明显不明白景涧的意思,抬眼询问着他,景涧难掩得意之色的同他和一众宾客解释道:“想来大家也知道,我姑父向来疼爱我这妹子,今日我也想考考我这未来妹夫,能不能在这些人里找出她来,若是找出还自罢了,若是找不出……”


景涧说到此处便不再做声,可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那些在一旁的看客们也出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起着哄,只有清穆一脸平静的站在那,不复往日同好友调笑的神色,有些拘谨的站在那看着众人的模样。


“你可以开始了。”景涧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的对清穆说着,可是转头看着室内的一众宾客时,嘴角微弯的模样却显露了他的心思。


“谁家闺阁女子有这么大脚啊,景阳出来。”


“呵,体格哪像弱不禁风的大小姐,走路虎虎生风的,凤染别装了。”


对于景涧兄长和后池的密友,清穆还是比之旁人了解不少的,在几个新娘装扮的人群中很容易的就认了出来,可剩下那几个吧……


“丞相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清穆话音将落,剩下那几位闻声将盖头掀起,都是男子,没有一个是今日新婚的女主角。


“景涧,后池人呢?”清穆见此情景,忍不住问起一旁像没事人的景涧。


“你别急啊,新娘子这不就来了吗?”景涧见他面带愠怒之色,双手连忙朝屋外指去,试图转移清穆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清穆闻声朝后望去,同一时刻室内也出现了一个红衣打扮的人,只不过不是丞相千金后池,而是一个样貌俊美的男子。


景涧见真有人出现,诧异的说不出话,而在座宾客中有那见多识广的,认出了这个红衣装束的男人,是城外玄晶宫的道士,有玄机道人之称的道观之主,净渊。


“净渊,怎么是你?”新郎倌一眼就认出来来人身份,让在场众人颇为诧异,不明白一个时常流连于风月场的纨绔子弟,怎会认得在道观清修,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


“我怎么不能来了?今日可是当朝丞相千金出嫁之日,我顺应天命,前来贺这天定姻缘,有何不可?”话虽如此,可两人此刻的关系在众人面前有些微妙。


要知道平日里这位道长喜穿紫衣,谨慎守礼,行的也是修道之人少有的君子行径,在城中也算有些名声。可今日不知为何身着红衣,还是只有男子娶妻时才会穿的喜服出现在丞相府上,与素有小潘安之称的新郎倌不分伯仲,那些家里有闺女的甚至都在想,等着这场婚事结束了,定要问问他有没有还俗的意愿,就冲这份样貌,也是对的起自家闺女的。


只是现在这架势,他倒是有些像来抢亲的,在加上景涧凤染等人错愕的神情,那些在市井流窜不入流的话本之言,纷纷涌上众宾客心头,再加上清穆自打净渊出现难得的沉默了起来,更是让宾客们坐实了那些想法。


“何人敢闹我的婚事啊?”终于,新娘子闻说前院之事,顾不得规矩礼法,连盖头都没拿着,火急火燎的就跑到了前面。


看那架势颇有些前朝某个以武传家的薛姓人家里的儿媳,走路生风不说。这对人笑起来也,嗯,怎么说呢,文雅一点可以说是娇憨,通俗一点就是傻。


“师父!你怎么来了,是知道我成亲,前来相贺的吗?”后池站在众人身后,看着门口两个新郎装束的人,一个是清穆不假,另一个却是教过自己的老师净渊,不由扒开几人,走到他二人面前,横在他们中间,询问起了细情。


“这不是听闻去我那上香的香客们说,当今丞相居然选在清明前夕的上巳节嫁女,我不是怕你父亲强迫你嫁人,这才来闹上一闹,不过现在看来,我这也是多此一举了。”净渊伸手拂了拂后池脸颊,与平时无异,没有那些名门强迫自家闺女嫁人时,用脂粉掩饰脸上被打的伤痕,或是掩盖女孩绝食多日的倦容,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看着面前穿着婚服的两个人。


“我乃修道之人,六根清净,也没什么送你的。今日我备了份薄礼,你莫要嫌弃。”说完抬手让自家道观里的道童抬过来几个木头箱子,依次放在后池面前,供她观看。


“师父,这箱子什么材质,好香啊。”后池掀起其中一个箱子,还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就被一阵异香吸引,不由发问。


“是我观中那棵梅树,三年前不知何故只开花,不结果,我寻思着你离开后,再无一人能与我共享冬日里梅花开放的盛景,索性将它砍了,做了这几只箱子,给你添几份嫁妆,也能有些别人家没有的东西。”净渊拂着箱子上木头的纹理,眼中不舍一闪而过,转眼间又消失不见,静静地看着后池在翻着箱子里的东西。


“什么?你居然将玉骨砍断,它与你命理息息相关,你就不怕自己出什么意外吗?”清穆走到净渊跟前,挡在他和后池面前,旁人只能看到他站在二人跟前,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师父,这是什么啊。”后池拿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一棵植株,凑上前问着净渊,清穆还想同他说什么,见后池前来只能作罢。


后池看着这两人说着话,看着颇为熟稔的样子,又对净渊说:“师父,你们俩认识吗?怎么聊的这么开心啊。”


“没什么,就是警告他成亲后莫要欺负你,你这直来直去的脾气,惯是个没心没肺的,日后莫要再娶别人,给你气受,让你受了委屈。”


净渊拂着后池的头顶,颇有些仙人扶顶授长生的意味,又见她拿着的手中植株,对她解释起了作用:“你手中之物是无名木,可宜子孙,那个箱子里还有些沙棠,鬼草,雕棠之类避水解忧的之物,以前教你怎么养过,千万别养死了。月白箱子里都是昔日教你学问时闲暇酿的酒水,可供你们饮用十年无虞。那个红箱子里是几匹鲛绡,和几身新衣,都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你莫要嫌弃。至于剩下那几个箱子,都是空的,是以梅树树心所制,在里面存放被褥、衣物、书画等一些琐碎之物可免遭虫蛀。至于其他物件,想必你父亲已经备齐,不用我再多做打算,日后你为人妻,想必诸事繁忙,我们也再也见不了几次了。”


“师父,你这是把整个玄晶殿都给了我吗?这可都是你那道观里的奇珍异宝,尤其是这鲛绡,遇水不沁,遇火不化,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贝啊。”后池倒是没有一般人那样见识短浅,看到好东西就挪不开眼,反而问着净渊,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把这些好东西都给自己。要知道自己可不是净渊唯一的徒弟,甚至只在他身边呆了三五年,远没有他那大徒弟紫涵跟的他时间长。


“是啊,现在世风日下,我那道观也开不下去,为数不多的香客还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上道观去求个心安,在关门之前把我那最好的东西送给我最得意的弟子,也不算辱没了它们。”


净渊的话让在座宾客震惊,要知道这上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城郊玄晶殿的香火旺盛,女眷去求签也多是心想事成,这怎么就突然关门了。


“你不在玄晶殿要去哪?你从小就在道观长大,除了那里你又能去哪?”沉默许久的清穆开口问着,许是因为他送了自己新婚妻子许多奇珍的缘故,言语中关切之意大盛。


“我自然是有我的去处,温公子管的未免也太多了些。”说着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清穆,对他说:“我算出七年后后池有一劫数,事关生死,到时所有解决不了的事,打开它便可迎刃而解。”


清穆被净渊怼的说不出话,只能呐呐的接过锦囊,他见清穆收好后就要转身离去,却被后池拉住,问他:“师父,你能告诉我你去哪吗,就算不能说你能告诉我你去干什么吗?”


只说了两句,后池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净渊走了就回不来了一样,净渊见她这个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了声说道:“你放心,我是去还俗成亲的,不是像你看的那些话本那样,为了苍生赴死什么的。”


后池听了他的解释,也有些笑自己在这瞎想,又听闻他说是去成亲的,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是谁家姑娘可以让这位清心寡欲的道观观主动了凡心,念及至此不由小心翼翼问起了净渊:“那我能知道是哪家姑娘能让您这种道行深厚的修道之人动了心吗?”


“这个人你也认识,是南疆崔氏女,月弥。”说完,不等后池清穆和在座宾客的阻拦,就离开了丞相府,转眼间就以不知踪迹。


众人也没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各自准备起了迎亲嫁娶之事。直到后池带着那几只净渊给的箱子出了丞相府,随清穆去了温府的路上,铜锣唢呐之声不绝于耳,蝴蝶青鸟仙鹤之类的祥瑞之物一直围绕着箱子经久不散,此番盛景也被京城之人传唱了不少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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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分,被温家这边宾客灌得人事不省的清穆被抬回了后院的新房里,前院仍是喧嚣不止,热闹非凡,大有喝到天明的架势。


也是,论谁摊上个大便宜不高兴?一个温家在外流落的私生子,不用从小请名师教导,也没有给过他任何人脉,娶妻的聘礼还是他游历时所得,关键是娶的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女,如何能不让人高兴。


新娘子隔着盖头听着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和许多人互相推搡的声音,随后房门被打开,未闻其声,阵阵酒气就在屋中蔓延开了,引得后池紧蹙着眉头,双手握着褂裙,似是在强压着怒气。


“后池姑娘……嗝,不是……大嫂,我把我哥给你带来了,他今日喝的有些多了,不胜酒力,还烦请嫂子照看一二……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说话的貌似也是府上的少爷,把清穆放在床上就走了,也让后池的怒气没处发泄,好一阵气闷。


过了好一会儿,见清穆实在是没有醒来的意思,后池一把将盖头掀起,见清穆没事人似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不禁有些恼怒,挥拳就朝他的面门打去。


“净渊,别闹,折腾了半宿不累吗?快睡吧,明日还要去学堂上课呢。”清穆在睡梦中也不失警觉,一挥手就将后池的拳头挡下,然后顺手往怀里一带,圈着后池的手接着睡了起来。


清醒着的后池也被他这句话惊呆了,忘了自己刚刚要干嘛,只是细细品味着清穆的话,其中语气像是对自己师父熟识,而且关系还有些不一般。


她见清穆这番对自己不设防的样子,转了转眼睛,低下头去凑在他耳边说:“清穆,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净渊啊,”醉酒的清穆在梦中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呵呵的笑了几声后,又来了句:“也是我娘子,将来我出息了定要和你厮守终生,定不负你。”


后池的手猛的从清穆怀中抽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他,又联想到净渊今日的异常,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出现,又摇着头否定着自己的想法。


她起身离开床榻,去了放着交杯酒的桌旁,连犹豫都没犹豫,抓起酒壶将里面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抓起自己身上的一个梅花样式的荷包,从里面拿出几颗药丸,扔进了清穆嘴中。


不多时,清穆便悠悠转醒,不复刚才烂醉如泥的样子,反而是后池面颊通红,一副醉酒的样子,清穆见此,不由问她:“你去哪了,怎么喝多了?是我那异母兄弟强迫你饮酒的吗?”


“不是,我问你个事,”后池远比她这幅模样来的清醒的多,见清穆醒了,抓紧时间问他说:“你和我师父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你怎会这样问,我一世家子弟怎么会认识你师父这样的清修之人呢。”清穆说这话时将头转向别处,双手堪堪搭在床沿边上,倘若盯着手看着一会儿,还能发现他的手在轻微抖动着,像是有些心虚。


“可我师父以前对我说他喜欢过一个人,他说那人喜欢他穿紫衣的样子,他就一直穿这个颜色的衣物到现在。他说他家乡也有一棵和玄晶殿里一样向东南方向生长的梅树,名曰玉骨,与师尊命理息息相关,幼时他曾与一至交在树下畅饮,还约定了若有一日其中一人得以功成名就,定归来再与另外一人在树下畅饮,以行二人当年不可被外人知晓的约定。”


后池见清穆不敢看她,凑到他身边,强行将他的视线转向自己,让他的眼神不能向别处看去,才接着说道:“还有最重要的是,三年前,玄晶宫里这棵梅树第一次开花,那时正值寒冬腊月,他同我第一次饮了酒,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只能以茶代酒,他喝醉了之后曾对我说,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如果他能再次遇到这辈子喜欢的人,他定会将这棵象征着他的梅树砍了,做个木雕摆件也好,桌椅板凳也好,送予他,也算是成全了书里那句,女以色授,男以魂与的佳话。”


后池见清穆眉目低垂,似是被她说中了心事,放下了扶着他的头,让他能与之对视手,自已却侧过身去,看着门口的方向,背对着他说:“能和我说说你和他的故事吗?”


“我……”清穆见后池如此,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试图让她回头,手却被她打落,他看着手背上被她打出的红色痕迹,无声的笑着,随意的在床单上擦了几下,叹了声气,对她说:“我和你师父自幼相识,按诗里讲,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幼时我常与他在玉骨下戏耍玩乐,秋日庄稼收成好的话,还会用父母给的几个铜板买上几坛酒,再从树上摘些还未熟透的梅子放在里面,以供来日饮用。


我原以为日子会就这么过下去,我和他会一同长大,各自娶妻生子,当一辈子的兄弟。可是九年前,不知为何,我们那个地方闹旱灾,他的父亲不知何故意外身亡,他母亲无奈之下将他送进道观当了个小道士,而我也被母亲告知,我是温家的私生子,叫我上京找我父亲。”


后池也才知道,这个七年前才在上京崭露头角的世家贵公子,身世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和他们不一样的过了头,继而想回头看着他,想观察着他现下的表情,却不想却看到一副男子垂眸,几欲落泪的场面,他见后池回头,身子转向别处,明显不想让她看到表情的样子,然后接着说道:“临行前的那天正值冬至,我去和他道别。我还记得那天道观里的所有人都在吃饺子,唯独他年纪小,别人都欺负他,等我翻墙找到他时,他碗中只有一碗别人剩下的饺子汤,上面漂浮着几片煮破饺子后剩下的青绿色菜叶。


不知为何,那时的我不知从哪升腾起一阵怒火,见他把汤喝完后才出现,问他刚刚吃的什么。他见是我后,眼神里竟是慌乱,拿着碗的手也背到了身后。我伸手去拉他的手时,只觉得冰凉无比,没有以前在家里的温度,那些质问他为什么不和他那些师兄师父争论的话,也再也说不出口了。


之后我便与他翻墙出了道观,去了那棵藏酒的梅树下,起了几瓶酒对饮起来,在喝的欢畅时我告诉他要去京城寻亲,他听了这话后兴致明显的低垂了下去,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到最后可能是我们两个都喝多了的缘故,我只听得他说他被送去道观后,那些同他一起玩乐的人都一个个的疏远了他,唯独我不计较他的身份,闲暇时还能同他说上几句话,今日见我离去,他也没有什么好送我的,只有……只有……”


清穆说到这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脸颊绯红,双目垂泪,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被人怎么了似的,可真实情况也好不到那去,后池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轻笑了几声说:“你们之后是不是缔结了盟约,七年前你在上京扎稳脚跟后,第二年就安排他到了城郊的玄晶殿,让他成为道观之主,而玄晶二字又与我师父道号谐音,可真谓玄晶宫里有玄机啊。”


清穆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后池的说法,后池见他不在多说,眼珠轻转,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对他说着:“你现在还想不想和我师父在一起?若是想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试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清穆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这个闺阁女子为何要帮自己的夫君去和外人在一起。


“因为……他也是我的师尊啊。”后池沉默半晌,才给出了这个答案,然后笑了笑,对他说:“我这个办法可能时间有些长,你要耐心些才好。半年后你就对外宣称我有旧疾,以至身体有恙,无法替温家开枝散叶,家中长辈责令休妻,然后你找人在城中散消息,说念及妻子平日恩爱,不忍做出休妻之事,所以希望可以寻得名医,给我治病,而我正可以借此机会让他过府一叙,你也好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在想办法同你和离就是。”


“可这样对你的名声……”清穆被后池的话打动,可这女子和离后的名声,可就不这么好听了,以后若是遇到心仪之人,恐怕就……


“名声,”后池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打开,仰望着天上的星辰,似是轻笑了几声,对他说:“说到名声,我不妨给你透个底,我也是私生子,据传闻说乃是我父亲和当今皇后所生,我这个丞相之女的名分还是我父亲当前跑到金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这偌大皇城中的世家名门里,怕也就只有你和教了我三年的师父不知我的底细,名声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你不用放在心上。”


清穆行至后池身边,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个大礼,以示敬意,还向她保证此时能成他与净渊二人定当涌泉相报。后池对此不甚在意,看着漫天星辰半天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的清穆说:“我曾听闻师父说过,他与他的爱人曾经一同谱过一首琴曲,你可会弹?”


“会。”


“那可否弹给我听听?”


“可。”


温府之外,净渊和一黄衣女子现在新婚的院墙外,听着院内的动静,黄衣女子在一旁左顾右盼,生怕被温府的人看到,净渊则是直愣愣的站在门口,院内灯笼的微弱灯火顺着门缝映在净渊身上,将他劈成两半,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至屋内琴声响起,净渊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在原地打起了摆子,引得黄衣女子瞩目。黄衣女子扶住他,低声问着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之类的话,他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院内,像是长了副透视眼似的,要将木板看穿,看看屋里新人的情况,直到眼睛再也撑不住,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液体,才闭眼对着黄衣女子说:“月弥,你知道吗?这首曲子是我和他一同所作,并且曾经约定,只为心上人而奏,今日又闻此曲,让我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哥,我就说,他心里就没你,当年和你的那些荒唐事,就是酒后胡来罢了,也只有你这种傻子当了真。”这黄衣女子,就是崔月弥,那个净渊口中和他有着婚约的南疆崔氏女,可旁人不知道的是,她还是净渊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从母亲那知晓她还有个异父哥哥后,大老远不辞辛劳的从南疆赶回来,说要接他回去,与母亲共享天伦。


“罢了罢了,你我回去将树底下剩下的酒喝了吧,喝了之后咱们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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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


“后池,后池,赶紧出来见我,出大事了。”后池从睡梦中惊醒,前院传来凤染的声音,屋里也早就不见了清穆的踪迹,她随意的披了件外袍,就朝前院赶去。


“后池不好了,今天清晨你派到玄晶宫保护你师父的人来报,说昨夜三更时分,玄晶宫起大火,怎么扑都扑不灭,晨光微熹之时大火才自己熄灭,殿中一百一十人,连同净渊月弥,都在其中,无一生还。”凤染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后池的反应。果然,后池听到这个消息后,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就要往外走。看那架势,就是要去玄晶殿的样子。


“后池,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可是清穆之妻,不是还未出阁的丞相之女,这出门在外,还得向家里长辈通禀才是。”凤染将她拉住,试图让她冷静,可后池却不管这些,仍自顾自的朝外走着。


“后池,你要去哪?”清穆不知从哪跑来,同凤染一起拉住她,询问着她要前去何地。


“清穆你放开我,昨晚玄晶殿被烧,我师傅也在里面。”这话从后池口中说出,像一道炸雷一样落在清穆耳边,也不在拉她,然后也不管她们,自顾自的朝外跑去,顺带着还有清穆独有的声音,说叫管家备马,他要出门。


等清穆三人来到城郊的玄晶殿时,原本恢宏的殿宇已然不见,只剩下烧焦的木头成堆的散落在四处,京府衙门的人正在一具具的往空地上抬着尸体。其中一具尸体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一股梅花香味随之传来,后池叫人将那具尸体留下,仔细观看着。


后池还记得,净渊的后脑右上方有一块指甲大小,没有头发的地方,与常人有异。她捧起那个已经被烧的辨别不出的样貌的尸体,捧起他的头颅,寻找着那块地方。不出所料,在后池用衣角擦拭干净后,那里皮肉的颜色果然与别处不同,而清穆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同心结,抽出起始地方的丝线,正好与之对应。


后池见此,当即就晕了过去,清穆下令好生安葬观中之人后,就和凤染架着后池离开了。


兴许是净渊之死给后池的打击太大,又或是那日得见净渊尸体受到惊吓,后池如同新婚当晚和清穆说的那般,半年后就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


而清穆在丧妻后三月,刚过了丧期,去了军营当了个小兵,于三年后死于战场之上。而丞相古君在女儿女婿接连死去后,承受不了打击,旧疾复发,向当今圣上请辞后便不知所踪。而上京风云变化,不过几年,众人就将昔日翻云覆雨的丞相一家抛诸脑后,再也没有人去提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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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太初殿


“天启,你在吗?白玦和上古历劫归来了,你向来疼爱上古,不去看看吗?”炙阳站在太初殿门口,问着里面的人。


不知什么原因,炙阳感觉这四个人下界历劫后的气氛有些微妙。先是天启和月弥,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不说,天启还带回来一个孩子,说是他的,直让那个孩子叫他伯伯。


可他问过月弥,这孩子不是她和天启生的,天启又不说这孩子亲娘是谁,炙阳找到给他们写命理的命格星君,问他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命格星君还在那推脱着,说这次下界的可是三个真神和一个上神,总体走向顺着自己写的走就不错了,只是多了个孩子,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大事,没什么要紧的,总归是咱家天启神尊不吃亏不是,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


炙阳一想也是,可今日见白玦上古归来,二人得知这孩子身份后,脸上皆露出一副古怪的神色,二人打听了这孩子生辰后,白玦更是不顾月弥反对,要强拉这孩子去长渊殿同他居住,还说男女有别,一个男孩子和月弥这个没嫁人的女神住一起不方便,还是跟他去住的好。


他们二人在一众迎接主神和战神归来的神仙中央,为了天启的孩子去哪争执了起来,上古在中间劝着,场面难得的混乱了起来,惹得自己头痛不已。


月弥和上古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肯和他说,一副把他抛除在外的模样,让人火大的很。


太初殿里仍是一片寂静,没人发出声音,想来天启应是不在屋中。想来也是,他没有下界历劫时,就是一个懒散性子,这次回来闭关,又怎么会真的老老实实在太初殿闭关呢。


念及至此,他也没多想,推门就进,主要也是想看看太初殿里面是不是另有乾坤,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没成想,炙阳推门而入,天启就在里面修着某个不知名法门,见他推门进来,猛的被惊醒,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着实把炙阳吓了一跳。


“天启,你没事吧,”炙阳赶紧去扶他,给他渡了些气,见他脸色缓和了之后,对他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以后又不是没有时间,没有必要非要赶在这一时片刻呢。”


“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我没有机会了。”天启自嘲的笑着,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炙阳,带着笑意对他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孩子是和谁生的吗?今日告诉你也无妨,这孩子,是我和白玦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炙阳吃惊不已,连心中所想都脱口而出,没了平日里的缜密心思。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可知当初祖神创世时,你,白玦,玄一,乃至上古,都是正神,唯独我是妖神吗?”炙阳摇着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天启也不卖关子,接着说:“因为我有一个秘密,一个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我自幼与旁人不一样,可以以男子之身育有子嗣,所以我才和月弥交好,这样也能掩盖一些我与平常男子不一样之处。”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我下界而改变了,白玦知道了我的秘密,他这次回来会不会对我心生厌恶,会不会同上古和月弥提及此事,会不会顺带憎恶起我的孩子。我这才拼命修炼,想护住这个孩子,给他一方安稳天地供他自由自在的长大。”


说着说着,天启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炙阳神生几十万年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掉泪,难得的找不到话来安慰他,毕竟他自己都还没有子嗣,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炙阳问着他。


“修大道无情诀,抽去情丝,断情绝爱。”天启语气平静的对他说。


“那白玦呢?听上古说,他在下界时的那几年……”


“他在下界喜欢的是上古,我看的比谁都清楚。”天启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看了看炙阳,对他说:“炙阳,我想求你办件事。”


“你尽管说就是,我能帮一定帮。”


“帮我去普华那,将我的姻缘绳取出,然后烧了它,也好断了我的念想。”天启像是了了一桩心事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又对他说:“夜也深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我还要加紧时间修无情诀,若有一天,我修成此道,亲缘情缘寡淡,到时候还要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我的孩子,他自小懂事的紧,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


“那是自然,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后记


待几位真神和月弥上神归来后过了大约有半年,天启真神无情诀大成,因是速成之故,致使其头生华发,不复当年风采。


而一众喜欢天启神尊的女神仙也是不信邪,纷纷跑到普华的姻缘祠那里求红线,妄想着能和修了无情道的天启真神结上姻缘。


而普华神尊在某次醉酒后,当着徒弟的面嘲笑着那些女神仙,笑她们不自量力,说当年天启神尊和其他几位真神下界时,红线早就被他栓好了,之后炙阳神尊不知何故也来讨要他的红线,被他用炙阳神尊自己的红线糊弄了过去,只是这天启神尊修了无情道,情路注定坎坷,与他牵了红线的人想要和他在一起,想来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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