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四章 李白
成魔不成魔什么的,赵留白也只怕了一天,第二日还是耐不住好奇地去佛陀剑一旁参悟,只可惜,入定虽快,脑子却空白一片,从早至午再晚,待到醒来,已是天昏,自觉六神安定,诸念治平,可这也只是定坐的正常现象,并无什玄奇之境的体会。
一旁诵经的空毋见赵留白醒来,微笑道:“小施主天纵之资啊,若当真致情佛法,不如……改投佛门,以求禅机?”
赵留白一愣:“……”这是,挖咱师父的墙角?干咳两声道:“我在此空坐一日,天纵之资甚的,实在不敢当,而且我家师父待我极好,改投之事,还是罢了,当真不必,佛法于我,还是作暇时之趣罢。”
“哈哈哈,可惜,实在可惜。”空毋合掌道,“施主与我佛有缘啊。”
“阿弥陀佛。”赵留白口颂一声,然后摸起了肚子,笑到,“大师,现在,可还有斋饭剩余?”
空毋哈哈一笑,“我让人送去了施主的房间,施主回房去吧。”
“好嘞,那在下就先失陪了。”赵留白匆匆而走。
用完斋饭,赵留白又忍不住打坐,观想起佛陀剑来,这剑平平无奇,到底蕴藏了怎样的玄机?
第二日,赵留白早早地醒来,开门一看,已有一些小沙弥开始扫地了,各殿内隐约诵经声。
赵留白不禁好奇地靠近一个小沙弥,悄悄问道:“这苍云寺高居五台山,香客甚少,吃穿用度从何而来?”
小沙弥不解地看向赵留白,说道:“吃穿用度自有师傅采办。”
“那这钱财……”
“大半来自山下富商捐赠,每年四月朝拜香客的香火钱又可填补空缺,年年尚有剩余,可存下作为寺庙维护。”
“嘶,这鬼……咳咳,贵宝刹还有人进香?他们怎么找得到?”
“每年四月,我寺每半个时辰鸣一次钟,香客自能寻钟声到达。”
赵留白明了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闲聊至此,也不打扰小和尚扫地了,寻一方空旷处,拔/出病知剑开始舞动。剑舞,一般被习武之人称为花架子,但是赵子虚却不这么认为。舞,绎形体之美,兼济刚柔,动静则求协畅,以达视观,这与武相比,目的稍有偏差,思路却颇有可鉴之处,为此赵子虚曾蹲守长安两年,想方设法结识公孙大娘,求得《剑器》舞谱,改编成一套专练剑技的剑谱。
听说赵子虚本想去寻一个名叫裴旻的将军,想求得他的《横剑九步歌》舞谱,打不过,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了公孙大娘……赵留白唯一没明白的是,既然是求,咋还打起来了。
“啪啪啪啪!”张旭不知何时坐在了台阶上,看赵留白舞完,鼓起了掌,“公孙大娘的《剑器》舞我也看过几次,少有这样的杀机,虽拔剑,仍似剑在鞘中,敛锋如水,而你这舞,真是将剑锋之寒厉极尽展现,尊师当真可称剑道高人啊。”
赵留白赶紧拱手称前辈,打量几眼,酒醒之后的张旭一副普通老秀才模样,不似昨日的浪荡狂生。
张旭看着赵留白,微笑点头道:“不过,以某之见,这剑舞还可以改改。”
赵留白疑惑,空毋大师说张旭武功不高,怎么改剑招?但是也不能拂了前辈的面子,赵留白递剑,恭敬道:“前辈请。”
张旭接剑,眼睛忽然一亮道:“好剑!”一跃而起,凌空刺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赵留白赶紧席地而坐,拭目以观。
张旭之剑舞似乎在赵子虚的剑舞中加入了某些微妙的东西,除去剑舞本身的美观与凌厉,竟还透露出一分厚重与狂狷。
舞毕,张旭提剑过来,问道:“可看出了什么?”
“这……”赵留白挠挠头,“晚辈嘴笨,怕说不清楚。”
张旭笑道:“哦?所以当真看出了什么?说来听听。”
赵留白认真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曾观赏过前辈的字,所以可以隐约感觉到,前辈是在以自身和手中之剑写字。”
张旭似乎同意地点头,评价道:“嗯……不失为搪塞之言。”
“额……”赵留白想翻白眼,我说真的好嘛,什么搪塞之言!
张旭再次笑着说道:“你若是能够说出我写的是什么字,那我便信你真的看出来了。”
“这……晚辈似乎……没见过这个字……它……它……前辈莫非写的是个剑字?不对,不是那个剑字,就是病知剑之剑字,仅此剑之剑。”赵留白忽然醒悟,赶紧拱手行礼道,“谢前辈指教。”
张旭所舞,乃是独属于病知剑之剑舞,病知剑又是他赵留白的佩剑,这不就相当于张旭赠了他一套独属于他的剑舞吗?
“哈哈哈哈。”张旭将剑还给赵留白,笑道,“昨日听空毋大师说你身具慧根,今日才想考考你,没想到,不仅身具慧根,而且慧根颇深啊。”
赵留白不禁小小地骄傲一下,拱手道:“多谢前辈夸赞。”
“难得见到你这般后辈了,好啊,哈哈哈,这五台山之行,当浮一大白。”张旭负手,向着寺外走去。
赵留白拿着病知剑,看张旭离去。
又舞三遍剑舞,将张旭所传记牢,赵留白才收剑。
至早食之后,苍云寺动僧人百余,至五台山下,有物资三车。
一个僧人忙跑过来大哭道:“主持,这山下为何成了阿鼻地狱了?”
原来昨日苍云寺出动僧人数百下山收集物资,可是山下正遭战乱,物资贫乏,百数僧人东奔西走,也不过集来草药九车。
就这仅仅九车草药,晚上就被那些横行霸道的叛军包抄抢夺,若非众僧拼死相护,他们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阿弥陀佛。”空毋低眉念一声佛号,悲意忽而满腔道,“地狱因心起,视世如人心,人间无苦难,何必有空门。”
赵留白一愣,深深看一眼空毋大师。
空毋马上定神说道:“救灾之事,刻不容缓,我等需小心绕过兵灾之地,速达陕郡。”
“阿弥陀佛。”众僧应答。
一队人从五台山过隰县,至永和县,这里大山阻路,绝非行军之选,所以由此处过河最为稳妥。空毋前一日便让人送信,待到众人到时,已经有许多渔船在河边等待,从此处驾三十余艘渔船,顺流而下,过风陵渡口,本以为可以很快到达陕郡,没想到路过渡口没多久,便遇到有士兵把守水路,只得卸下物资,人力运送至陕郡。
至陕郡不远的村落时,却有先行的僧人回报,说是陕郡被叛军封锁了。
“这么快?”赵留白思考片刻,对空毋说道,“我先入城一探究竟,大师你们在这里稍等。”说完,只身往陕郡而去。
陕郡的城楼不高,仅三丈余,而且病知剑在手,只需弹跳,插剑,借力,如此一次弹跳,一次借力便可以翻过城墙。
或许因为陕郡并非前线,守军也极为懈怠,赵留白一上来就看见一个靠着城楼睡觉的士卒。通过城墙往城内看,并没有什么屠杀的迹象,城内反倒有军士巡逻,纪律分明。
赵留白只感觉同样是叛军,北边的那一群和南边的简直是毫不相同。
翻进城内,城里的陕郡衙门灯火正通明。赵留白听师父说,不论叛军还是朝廷军都会在陕郡进行屠戮,如今并未发生,便好奇来此驻军之人到底是谁,于是悄悄溜进了衙门,见一见主事之人,如果可以,甚至与对方谈谈救灾之事。
可是,没走进去多远,赵留白忽然感觉到头皮发麻,就好像有两双眼睛在打量着自己,实在让人毛骨悚然,莫非这地方闹鬼?
忽然一人从侧边急掠而出,喝道:“大胆蟊贼,竟然擅闯衙门!”
赵留白一惊,连忙提剑格挡,却见来人屈指一弹,赵留白格挡的剑就被弹开了,随即便见那手来势不减,屈指便往赵留白额头上敲下……一个爆栗。
“嘶!”赵留白只觉得额头上传来一股钻心的疼,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肿了。
可那始作俑者却并未继续进攻,反而退了两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吃一小亏的赵留白。
赵留白这才打量来人,白袍为底,蓝线描松,金丝落日,百鸟各形,银冠玉簪,发间翠鱼,气质落落,贵不可言。虽然面容使人心生好感,但是士可杀,不可辱,这人得手之后那略带嘲弄的笑意,令赵留白不禁恼火,抢攻而上。
可那人手无寸铁,仅凭两指便将赵留白的剑招一一弹开,甚至抽隙又是两个爆栗奉上。
“你!”赵留白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内力开始翻涌起来。
“够了!”赵子虚忽然出现,一手拍在赵留白的肩膀上,将他的内力压下,看向赵留白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角和嘴角同时抽搐两下,勉强平静地说道:“来,为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青莲居士,李太白。”
“李太白!”赵留白眼睛忽然瞪了起来,可真是久仰大名了,一瞬间,什么浮生若梦,什么黄河之水涌上脑袋,但是随着额头一阵疼痛,心里升起的澎拜敬慕瞬间烟消云散,管你是什么白,士可杀,不可辱,你给我等着!但是师父在侧,赵留白还是漫不经心地拱拱手,“久仰了。”
“呵,小家伙十分有趣。”李白总是似笑非笑,在他的笑意里仿佛总带着三分讥诮,惹得赵留白又是一阵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