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绘卷之血犼绘卷：第四十二章 一剑凝霜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两年多了，终是有些可惜了。）
今日，并不是青鬼到达白水寺的第一天。
确切地说，是第十五天。
早在告别冷潇然的第五天，青鬼便越过巴蜀天险，抵达了长江上游的平原关隘。
巴蜀远离中原，自成一隅，在这数十年来曾经有过无数大大小小的纷争，为了争夺这片易守难攻的富庶天国，无数人前赴后继，埋骨他乡。
这就使得天朝帝国极为重视巴蜀境内的部署，常年在江川走廊一带陈列重兵，设置各种隘口险关，想从三峡偷渡无疑是难于登天。
哪怕抛开三峡水师舰队的封锁不谈，光是那叠嶂天险便叫人绝望。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雄奇险峻，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可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凭借着界青天渊纵的无上轻功，飞跃这无人天险对青鬼来说竟是意外地轻松，既不必惊动边关守军，又可以直达峨眉群山。
在王朝更迭的百年兴亡史中，峨眉派像是盘根老树般坚韧不移，无论世事沉浮，它都不曾动荡，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但这万事万物的奇迹，终究还是人的奇迹。
如今巴蜀人杰地灵，安定祥和，百八十寺遍布蜀中，尤以峨眉为最。
这些隐居在人迹罕至之地的峨眉修者生性中正温良，心怀天下，门派武功刚柔并济，行走天下多行义事。
青鬼为了避开他人的视线与耳目，很是废去了一番功夫，他先是在山中布下奇门阵法扰乱巡山人，而后又乘着夜色的掩护偷上白水峰，潜伏于一处山洞中静待时机。
但结合事先收集的信息和连日观察所得后，青鬼却发现白水寺掌座平日几乎从不踏出寺庙半步，更不像其他峨眉长老那样定期会到山下步道讲学，这就令他无从在荒无人迹的深山中下手。
青鬼惟一的机会，似乎就只有主动潜入白水寺这一条路可选。
但刺杀不同于对决，讲究的是先发制人，一击毙命。没有规则，亦无不可行之事，对界青杀手来说，只要能杀死目标，任何的手段都可以使用。
下毒何妨？暗器何妨？挟持何妨？灭门又何妨？
诸行皆可！
可是面对德静师太这样同为正三品超凡的绝顶高手，青鬼却不由得不谨慎。
而下毒更是难以操作，在超凡强者那过人的感官之下，寻常毒药很难瞒过他们的眼睛和鼻子，反而会适得其反，暴露自己。
况且，青鬼也不是那种喜欢完全“暗”杀目标的类型，所以他选择了在清晨德静师太打坐且身无旁人的时间点发动突袭。
但是他未想到的是德静师太的实力比他原先估计的还要强上一线，暗施快手只是让他在对决中抢得了先机，将对方逼回卧房这狭小之处，并没有给对方造成太多实质上的损伤。
可是当院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德静却忽然神色一滞，哪怕是为此挨上了青鬼一剑，她亦是极为坚决地停手了。
作为界青门的顶尖杀手，青鬼极擅奇门遁甲之术，对气机的感知敏锐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甚至能分辨出对方实力应该在四品大后期。
这对他这样的超凡强者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四品和三品之间的差距大到令人绝望，也绝非简单的人数可以填补。
多来一人，无非也就是顺手杀之罢了。
可是德静师太的突然收手却令青鬼大为意外，他也收起青水长剑，施术隐去身形和气息，保持了片刻的静默，配合德静将徒儿送出房间。
这并不需要解释什么，纵使身在界青门这样的恶徒汇聚之门派，青鬼也不屑于趁人之危，这是他作为一个绝顶杀手的、执拗的骄傲。
这也是，一个剑者的秉性。
.......
双剑相交，金石鸣泣。
两股深厚磅礴的内力相互碰撞着、嘶吼着，紫气东来，剑泣寒雨，两位各具风骚的剑者誓要一决生死。
杀手的剑寒芒冷厉如冰，似晴岚快雪，埋葬着不觉的寒意；禅师的剑圆融通透如乍现佛光，若晨星启明，照彻出坚定的决意。
剑光与杀机齐飞，玄阴共紫霞一色。
转瞬之间，剑气纵横，双方已交手数十招，剑气撕裂衣角，青衣染血，却极为克制得将动静死死压制在这间小小的房间内，分毫不曾外泄，显露双方绝顶修为。
杀手，禅师没有一人倒下。
“伏魔五十年，道心不移。”德静师太口中轻颂，执剑画圆，独挡袭人的玄阴真气。
青鬼不言，出手快如电闪，身法挪移如斗转星移，一瞬之间屋内残像纷飞，令人难窥其真身。
一瞬血光乍现，道袍撕裂，德静师太再度负伤。
“你先前压制伤势已耗去两成功力，此时又如何再挡我的剑？”青鬼现出身形，眉眼凌厉，冷冷发问道，“若不救那弟子，你我胜负可还是未知之数。”
“既已选择，何须再怨？”德静师太单手竖于身前，嗓音苍老平静，“施主身在界青魔门，不若早日回头是岸。”
“青灯古佛，是吗？”
青鬼眉目微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旋即不屑地嗤笑一声：“顽固而认死理，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让我来杀你了。”
说着，青鬼将浩瀚玄阴内力皆灌注于手中之剑，湛蓝的青光越发冰冷刺骨，深黯如夜空繁星。
一种无形的，但又确实存在的诡异感突然出现在狭小屋内，犹如一双双饱含恶意的罪眼，无情地凝视着负伤受创的白水掌座。
只见青鬼起手——
剑锋若寒芒冷烁，身形似弓弦急催，霹雳一瞬，刹那惊魂！
黑夜之所以是黑夜，并非是因为那颗绝望的心，而是因为在那一片漆黑中本就不存在光明。
德静师太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也知道自己必将为过去所犯下的罪孽而偿还，并非所有事情都可以回头。
有些事，一旦做了，一旦选择了，就绝没有回头路了。
离弦之箭，谈何重返？
她也曾经犹豫过，仿徨过，惋惜过，痛恨过。她为此深感无力，为此在佛前祷告。
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乘着那白驹回到从前，再选一次——她一定还是会选择让双手沾染血腥，杀死那个孩子，哪怕他是那样的无辜，哪怕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这无关旁人的言语，也不是什么谋利徇私，这是她，身为武林正道在那一刻必须做出的选择、必须给出的答案。
因为仅是纵容那个孩子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不容许的罪恶，而那样的诡道力量也绝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杀一人，而救天下人——便是她做出的选择。
数十年来，德静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罪孽，而今将白水寺托付给静意，她很放心，如此便也没有遗憾。
所以这一刻，白水掌教是如此的坚定，坚定到可以为自己的信念付出任何的代价。她也是如此的从容，从容到能坦然迎接自己的结局。
如果说明知黑暗的未来仍能平静前往是一种无上的勇气，那么德静，她便从来不是一个懦弱之人。
身披紫霞染青血，我以我血荐轩辕。
急急急！
青水剑光快于闪电，界青快剑，残影如幕，玄阴真气冻结生机。
招招凌厉，招招夺命！
禅师紧握佛剑，然生机流逝过快，气息迟滞，随着身上伤口渐多，周身紫霞真气缓缓淡去。
青鬼见机，眸光一湛，玄阴真力自八方汇聚而来。
冷厉的杀机瞬间绽放，一剑凝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