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无的爱欲原理

所谓的三无是哪三无呢?无口,无心,无表情。我觉得我描述到这里已经有一点再清晰再明显不过了。
三无是一种极度匮乏的状态,三无少女是一种匮乏的主体。三无少女不仅仅是在内心上,在外表上往往也被描述成一种非常瘦弱的样子,仿佛一碰就倒。
而且三无少女永远是一种过度状态,她处在中间的位置,随着剧情的展开往往会展现自己不那么三无的一面。
少女成为三无的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的,但脱离这种状态的原因都是大同小异的。因为在意,喜欢主人公。
三无的这种过渡性和最低限度的可变性,与病娇这种角色的完结性是绝对对立的。没错,在这里我用了绝对这个词。
病娇需要主人公改变,而三无则会因为主人公改变。病娇这种角色有一种内在的完结性,一个角色一旦成为病娇,这个属性就甩不掉了。病娇本身是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这个状态的基本特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而三无则不一样,它基本上没有任何需要控制的东西,甚至连控制本身都是缺乏的,她几乎就没有欲望,但也不会永远没有欲望。
如果看到病娇主人公就会跑的话,那么看到三无主人公就会有保护的欲望。三无总能激发主人公的能动性和主体性。
现在我们来具体说说三无的魅力是出自哪里的。
大家都知道凌波丽的微笑,或者《黑之契约者》里银的微笑,这种微笑给观众带来一种震撼或者感动。
仔细想想,微笑这种动作本来应该是平平无奇的吧,但在三无那里就能产生一种崇高的效果。通过压抑一种平常的状态,使得这个状态获得了一种不平常的崇高的地位。在三无产生感情的那个瞬间,我们看到的仿佛是某种奇迹的来临,而且这也确实是一种字面意义上的无中生有。
三无这种角色虽然随着剧情的发展不可避免的要流露出某些感情,但即使如此三无角色也很少因为有一次感情外露就变成一个一直感情外露的人,她的另一个很大的魅力恰恰就在这里。有的时候三无想表达自己的感情都表达不出来,所以只能通过某些行为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比如拉衣角之类的,对主人公来说,她的这种努力会显得很可爱。
另外我们可以发现三无身上明显有一种悖论式的要素。
一方面,三无不隐藏任何东西,因为她也不表现任何东西。但另一方面,三无的身份又总是暗示着她有某种悲惨的过去或现在。
进一步的说,三无不是纯粹的无,她的无背后暗示着一个丰富的有,也就是丰富的过去。
这也提醒我们取关注三无这种角色出现的历史背景。
这里我们首先要了解日语的一个词,「アン二ユイ」,指的是世纪末风潮中人们所产生的丧失感和疲惫感,这个词代表一种自我意识的过剩,以及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在这里,自我意识的过剩恰恰和一种自我表现的欲望欠缺是表里一体的。
这种世纪末的心情盛行于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的日本文学里。夏目漱石、佐藤春夫的作品里可以看到很多对此的描述。
二十世纪末的《EVA》中的凌波丽当然可以被视为是对这种模式的一种重复。当然,这种模式和之前的那种也有一定的区别。在三无那里虽然就和「アン二ユイ」一样自我表现的欲望欠缺,但是三无的自我意识并不过剩,而是匮乏。
「アン二ユイ」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厌恶世界但同时也无法摆脱世界。而三无却有一种漂浮在世界之外的感觉。
以长门有希为典型,很多三无少女同时也有文学少女的属性,但她们在读书的时候与其说她们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不如说她们是纯粹的观看。
就像《欲望之翼》里的天使一样,天使张开翅膀在天上观察,她们不知觉,也不去体验,只是单纯的看到一切,认识一切,然后远离一切。
在这里我用天使这个词绝不仅仅只是做一个隐喻,日语里形容一个人不合群会用「浮いている」这个词,写作汉字是动词漂浮中的「浮」。
每一个三无都浮在人群之外。二十世纪末到现在的三无还有一个常见的设定,和一种赛博式的想象力紧密相连,这种想象力又和现代刚开始的那种十九世纪末的忧郁有关。
凌波丽,长门有希,银,这些代表的三无角色很多都不是人类,是科技的产物。
在三无身上,十九世纪的残余和二十一世纪的幻想结合在一起,这样我们就得到了另一组对立,未来和过去的对立。三无不属于现在,她浮出了现在,漂浮于尚未到来的未来和尚未结束的过去之间。但她同时也不能属于其中任何一个次元。
一个 phantom,一个幽灵空间。
三无的瞳孔中浮现着,无限接近透明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