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邵年】《重逢冬日》
12.21贺文,题材不甜,结局欢喜。
阅前指南:
同人剧情切勿上升真人。
乐队解散又重组,分手又破镜重圆设定,背景设定仅为剧情服务,及时避雷。
有四人友情向描写,有少量崴来可漆描写。
多视角,较长,笔力有限,感谢每一个阅读的小可爱。
0.
南方的冬日不见雪,北风刮来都只剩萧瑟,我到底是逆风而行,北上寻求一场重逢。
1.
手机铃声第十二次戛然而止,烟灰落地,邵浩帆悄然拒绝了第十二次来电,午夜,十二点二十一分,烟被掐灭,才刚吸没两口,有什么烦闷是午夜的风吹不散的,或许是此刻男人盯着手机屏幕的沉思。
第十三次来电,陌生号码。
他终于肯接起电话,指尖悬在挂断键上,脑中反复演练着,应付广告推销的话语,疑惑地应了第一声“喂”,轻微地划破黑夜的宁静,却没再开第二次口,他愣在原地,任由暗夜的伤痕痊愈,重回寂静,吞噬伫立的人。
“嗯,没错,我是凯崴,哲宇他……说打不通你电话,话归正题——我们想重组乐队。”
近些日子,温凯崴恰巧换了号码,这或许是电话终于被接起的原因。
某个时刻觉得陌生来电更为可亲,因为不想再次陷进过往,邵浩帆却还是未能逃脱,正逐渐跌进无数个午夜惊醒的同一个迷梦中……
乐队啊,真是个令我艳羡的词。
该从何说起,我已在平淡的生活中浸泡太久,那段日子中躁动的声音,被汹涌的人潮隔绝,我听不到了,甚至连一颗妄图寻找的心都冷却下来。
我想现实中的我早已放弃,但梦中的景象——那一年的北京,每一次都如此清晰。
那个时候,雪落无声,屋内虽然气氛不算活跃,但总比窗外热闹。
毕竟四个怀着同一腔热血的人,在这里相聚了。
刚认识的人,像各自漂浮的冰山,我们的冷漠源于拘束,关系在某一段时间里一直停滞不前。好在音乐总是神奇的,它能吸引着四位青年来到北京漂泊,也能推动四座孤岛飘向对方。
浮冰从岛上褪去时,撞上正在靠近的对方,总有海浪掀起,磨合的过程不总是愉快的,争吵时而发生,和好时而发生,年轻气盛的我们,在冲突中窥见对方内心,总归是融去了冰层。
岛与岛的边界逐渐模糊,共同生活的那些时日里,我们如接壤的土地般同呼吸。
于是便有了一座岛屿,叫VOGUE5乐队,我们一起,在这大世界中漂流着。
幻梦中,呓语不绝于耳,我听到许多许多……尽是那段记忆中时间长流的海浪声,卷起一幅幅斑驳画面。
听到了架子鼓的呓语,隐约传进耳中,我躺在床上,已是深夜,本该睡下了,不管是我,还是现在正狂热的架子鼓。我也真的睡下了,不过是被吵醒,睁眼是片刻的,疲惫的身躯再次进入梦乡。
瞬息之间,地下室的呓语清晰可辨,谁静默着只有怀中贝斯低吟,谁昏昏欲睡间被提醒了一句——不要在深夜吵到别人,也不要累着自己,又是谁絮叨了一番后,走回来以吉他与我共鸣。
狭窄的练习室里,从白日到黑夜,未曾停歇,不敢停歇,汗一滴滴坠着,算是养料吧,曾妄想那能让梦在这贫瘠之地肆意生长。
可惜地下室不见光,也不是能生花的地,不过偌大北京里的一隅荒漠……只是年轻的我们都很执拗,在北风中飘着,因心中的一份信念,就忘了身处异乡的孤寂,与追梦路上的风吹雨打。
又是哪些人,听不到呼啸的北风,在这无人打扰的乌托邦中,忘我地奏着、唱着。少年的热血沸腾不需要多确凿的理由,有人陪,一起疯,足够了。
我们这样度过着日日,分明是睡不够的啊,醒来却依然满怀希冀,分明是练到疲倦了啊,拾起乐器的那一刻却仍是忍不住心中那份悸动——好像梦想面前,没有什么能使我们畏惧的。
那是抛却一切的一段时光,多使我沉溺。
直到一阵风吹来,多惊人的呓语,不知他在做什么梦,竟呐喊着吹开清晨的窗,吹醒所有赖床的人,吹得我在床上蜷缩,直到一双不知名的手,轻柔地将风拒之窗外,随后来推搡我身躯,伴以软糯的话语,他简直是比清晨的风还要温柔的存在。
“起床啦浩帆,要去排练了,快起来小斑马……”
可对于想睡回笼觉的人,再温柔的闹铃都显烦人,哼唧了几声,不得已才坐起来,颇有怨念地看向眼前人。
虽然梦中景象模糊,或者说久远记忆太过无从忆起,我却能依然感觉到,他因我而轻笑着,大抵是我刚睡醒的模样很滑稽,那时还留着卷发,凌乱的姿态下像顶了朵云在头上,蓬松得招惹手掌在上面胡作非为。
嗯,每当我坐着都会睡着的时候,他都用这种方法叫醒我,多数时候我会因为头发被揉得更乱而恼火,那确实会清醒一些,却有例外。
“再一会儿,哲宇……再一会儿就好了……”
蹭着手心像是撒娇的时候,他的笑声突然消散,我以为他在惊讶我的举止,直到我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笑声是无影无踪了,想要寻找什么,一伸手一睁眼,才猛然意识到已是梦醒时分。
那能够纵容我的人啊,那与我一起为热爱燃烧青春的人啊,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他们开放……
我的VOGUE5乐队,我的那些花儿,我的他。
2.
伫立在风中的人,身体是凉了,心却滚烫,久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呆愣得像是又梦了一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他们也快四十岁了,有各自的事业,有各自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的他们,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再去北京漂泊一次。
“我怎么能——”
惊讶未过,邵浩帆突然说不出话,他察觉到那一头的电话被他人接过。
“浩帆,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传来的声音熟悉、暗哑,林哲宇像是哽咽过,此刻拼命忍耐到邵浩帆分辨不清,这份委屈却也听得他深呼吸,冷风中饮无形的酒,深圳的夜突然好冰凉,揪紧着人心。
“……好,你——算了,说吧。”
开口前,门的推拉声传来,林哲宇大概藏到了某个地方,有些话不给别人听,邵浩帆会觉得自己在被他袒护,胆小鬼招人厌,自己的逃避行径,却被林哲宇掩护得好好的。
“我们上次见面,是两个月前了吧?我喝醉了,只记得自己对你说了句‘我想继续玩乐队’,也许还发生了其他事吧,自那之后,我有感觉到你的疏离。”
邵浩帆听到有笑声散逸空中,如泡沫般被风撕裂,掩饰得拙劣,只引人愧疚得更深。
“也许不提乐队是对的,这些年过去,这执念只会让你惶恐吧?事实上,我自己也很惶恐,竟然真的想要……抛弃一切,再去疯一把。”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直面内心深处的不甘,就连多年前那个被赶出乌托邦的夜晚,我们都只是围在一张小桌前,不哭反而笑,即使勾起的嘴角,牵动了困在眼眶里的泪,碰杯时也要高举,说着有缘再聚,离开了奋斗多年的北京,各自奔天涯。
我们后来偶尔见面,只是不谈音乐,也不谈当年的我们。
因为觉得自己过了能与挚友一起做梦的年纪,能与你拥吻着道永远的年纪。
以致于只因为你意识不清醒的一句话,我竟开始婉拒你的一切联系,怕自己想对生活反叛,怕自己抛却所谓成熟,而最大的恐惧,是几番自我劝说,却依然动摇的自己。
“我需要你,浩帆,非常需要你……乐队需要当初存在过的每一个人。我知道我的想法很不理智,我也知道我没资格,强求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能考虑。”
“你有的。”
风吹着,林哲宇的声音好听,说得轻柔,通话特有的电磁声,衬得他像个深夜电台,而邵浩帆是唯一的听众,一直静静地听电话那头诉说,这一刻才回应他。
几乎是那一头话音刚落,这一边就接起了话语。词句简洁,声音果敢、坚定,有力地击中某一颗柔软的心脏。
“你有的,你该有的。”
邵浩帆重复着,他好想林哲宇给他一个借口,让他能名正言顺地逃离现在的生活,迫于与朋友的交情或是其他什么,可事实上,唯独乐队这一件事,他无法找任何借口,因为……
“我想去,一直都……很想回去。”
因为已经渴望到,不需要任何借口。
邵浩帆听到林哲宇的欣喜若狂,也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鼓动,全都难以平复,全都驱使着他、他们,朝那岁月深处奔去。有一阵草原的风刮来——狂野、飒爽与来势汹汹,记忆中的音乐该是如此,何种风格的音乐,都令人着迷,令人在原野上忘我地追逐。
当蒙尘的眼眸被拭清,流浪已久的少年会知道的,他该往何处追逐——
“哲宇啊……你们在哪呢?”
这一刻他又成了个吉他手了,于是吉他手撑着阳台,向他的主唱问着,忽然间他笑了,得到答案前就笑了,恍若已经和曾一起奋斗过的兄弟们见面。
“没事,你们在哪我都会去的。”
会有那么一个场景,行李箱拖过一段走廊,在某一扇门前驻足,你来给我开门,相望着,那时我已抛却一切,你也一无所有,略显尴尬的对视中,有了莫名的笑声。
重逢的时候,你我的会心一笑,是好久不见,是你过得好吗,是我好像想你了,是胜过千言万语,一眼已诉尽。
曾同行过,共枕过,现在只互称朋友的我们,会那样重逢。
林哲宇、邵浩帆、漆志豪、温凯崴,会那样重逢。
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鼓手,会那样重逢。
3.
命太硬,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固执得多,过不得安稳的生活,果然我的人生还是妄为些好——如此想着,我坐在去往北京的航班上。
我睡不着,分明是个嗜睡的人,这一次莫名其妙地感到分外清醒。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处高空,望向窗外,视线探入云层中,便明白现下的失眠不能怪罪于此。
我为目的地兴奋着,为落地后的生活期待着,为将要见到的他们欣喜着,这其中却有一丝别扭,不知该如何面对某一人的别扭,令我无法安然入睡。
多年前梦破灭的那一刻,很多事物都冷却了下来,随时间的冲刷,结成冰,不再鲜活。
正如我们离京的航班上,正如我和他分别的那个夜晚,正如这些年来的无数个日夜,全都寂静得可怕。
我曾说过不在乎梦想的成败,曾认为失败了就向前看,毕竟人要生存,现在猛然回身的我,才惊觉,乐队早在自己心里有了无法比拟的位置,所以这些年才放不下,过不去。
所以解散后的日子,尽是些勉强过活的、不知该为谁而笑的时光。
仔细想来,还是有例外的,刚回到深圳的时候,执拗地要从家里搬出去自己住,每天四处奔走为早日找到工作而努力着,我站在人潮里,像刚从与世隔绝的孤岛回归社会,怕生的人突然要捧着一纸简历,与汹涌人潮打交道了,好嘈杂的声响,这时就会思念起永远悦耳的吉他,现下的一切都是那么无措。
那时生活如现在这般勉强,或者说艰难更甚于现在,那时一切从零开始,还有拗不过的自尊心在作祟,但回想起来,那时的笑竟是有意义的,至少比现在有意义得多,不是职场上的迎合,而是开怀的,真的为某人感到心中一暖。
因为那时林哲宇也在,在我那廉价的住所里,总带着微笑迎接疲惫的我回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回台湾,我一直很好奇原因,现在也很好奇,在当时问过他,他也回答了我,但我觉得那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你为什么不回台湾啊?”
“想陪着你啊。”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他手中的吹风机突兀地响起,跪在我身后,揉着我湿漉的头发,分明是体贴的动作,却感觉他在躲避什么,我便没有追问下去。
日复一日地过着,快要习惯了,有个人等我回家,有个人一手捧菜谱,一手笨拙地为这个家做着晚餐。
“别麻烦了,我点个外卖——”
“贵,送到来都凉了,我给你做顿热乎的。”
快要习惯了,一些琐碎的对话,却明白他不可能永远待在深圳,这样陪我。
某一个晚上,终于下定决心,要推开这强撑的幻象,要将他推向光明的远方,没有审视的目光,没有牵手的顾虑,没有与事业相悖的恋情……至少比我身边要光明得多。
我俩坐在沙发上,肩碰着肩,前方无聊的电视和身旁人,视线来回飘荡着。
他突然俯下身,钻进我怀里,轻轻地将头枕在我的腿上,我看着他休憩的模样,不自觉将手伸进他发间,刚洗过澡,掀起的洗发水气息让人感到舒适,我俩窝在沙发里,寻求着沙发之外的柔软。
“我……”
出声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睛,如若不是这样,我就真以为他睡着了,像是预料到我要说什么,他眼里有无奈,双唇未张,就仿佛已叹气。
“我听到你和阿姨的电话了,她很想你回去吧,找个好工作,先把生活稳定下来,然后——”
“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打断了我,非常平淡地开口了,听不出丝毫怒气,却又是有力的,我无法继续说下去。
抿着唇望他,逐渐开始用力,用牙紧封双唇,用疼痛紧逼自己,看他默默伸出双手,环上我的腰,他抱住了我,真像过往啊,他这一次却抱得小心,生怕我推开他似的,悄然地悬在腰上,不敢落下。
到最后我跟他一样,话里带不了一点情感,无力挽回的感觉充溢全身。
“我们能这样一辈子吗?”
“如果能呢?”
他在此刻拥紧了,言语间突然有了颤抖的痕迹,满是悲苦色彩,像个孩子般委屈。
我会有窒息感,因他的紧拥,因他浸泡在哭腔的言语,因我们那份像是错误的爱。
我想自己对他来说,是个残忍至极的人,因为我摇头了。
他便再没有开口,我也再没有开口,让那个夜晚寂静无比,让这些年来都寂静无比。
他回台湾是必然的事,只不过我没让他带着一缕温情离开,他是想塞进行李箱里的,我却不敢了,热情因北京的一场大雪熄灭了,哲宇他太过真挚,仍有复燃的希望,我却被外头的生活压得死死的,连他仅存的温暖都不愿接受。
他不得不回台湾,他需要回家给个交代,需要一份维持生计的工作,他在深圳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是我的保姆,一直留在这里照顾我太不像话,他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儿。
他的离开本只是生活所迫,有个人却怯懦地推了他一把,是我亲手打碎了什么,那一定伤到了他,若是他与我决绝,才是合理的事。
“喂,浩帆,我回到啦,你的晚饭有好好吃吗?冰箱里还有些菜,别浪费了。”
但他回到家的第一通电话,打给了我。
“喂,浩帆,我找到工作了,但是那附近的房子好难找噢……”
他……与我分享着他在台湾的事,让我感到他还在我身旁。
他真的很想,很想,非常想维系这段关系,装作个傻子,对摇摇欲断的红线视若无睹,我甚至不忍再度提醒他,险些沦陷在这假象里。
“浩帆……我最近好忙啊,晚些时候再打给你吧。”
直到互相的忙碌成为剪断红线的最后一抹锋利。
一天,两天,三天……我能感到他的工作稳定下来了,他忙了起来,我也很忙,即使有空闲,我望着那个熟悉的号码也不知该做什么,于是联系渐渐淡了,于是生活中奔波,渐行渐远着。
等到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开始不约而同地重复着一句话:
“朋友,我们是朋友啊,好朋友,只是朋友。”
后来每一次见面,我们都以普通朋友自处,凯崴豪哥他们一开始有表示出惊讶,问过我一两句为什么突然分了,不知他们有没有问过哲宇,反正我没有给出满意的答案。
“太引人注目了,我们四个都被影响,最终乐队——”
“乐队解散不是因为你们!”
凯崴的情绪是激动的,这场林哲宇不知道的谈话终究没有结果,我一句话就把来劝说的他堵得死死。
“如果我说我就是不爱了呢?行了吗?”
烟灰落地了,我特意偏过头去,将烟气往阳台另一侧吐,职场的交涉逼得人要学会烟酒,好在温凯崴不是某个过分关心我的人,不会质问我是谁教我这些。
温凯崴沉默半晌,他大抵是不信的,连我自己都将信将疑,现在到底将林哲宇当做是谁。
我叹了口气才说话,一如那年在深圳的出租屋里,窝在我怀里的林哲宇那般无奈。
“如果我说我怕了呢?怕生活再被影响,就连面对家人都要小心翼翼。”
“……我以为你会是那个,无所畏惧的人。”
“哈哈,或许吧。”
苦笑一声,当初那个笑着说“我怕什么”的少年终究是不见了,北京的那场大雪埋葬了太多东西。
我拜托他别把这些告诉哲宇,之后便谁都没再问起了,谁都接受了这个现实——我们现在的交往,平淡如水,并无特殊。
现在却又起波澜,一阵潮湿带来深圳的降温,飞机突破薄雾朝目的地奔涌而去,那么哲宇啊……我们冲出迷雾之后,该往哪去呢?
我当了这些年的胆小鬼,我们当了这些年的朋友,飞去北京算是拾起了勇气,但我们之间还来得及后悔吗?还是说想后悔的只有我一人呢?
你的近况我不敢问,怕得到伤人却又合情合理的答案,现实中有哪个人会守候这么久,还是在其中一方明显抵触的情况下。真怕你说一句我已成家,现在的煎熬大概是我的报应,当初主动推开你的报应。
我近乡情怯了,仿佛你就是我多年未归的故乡。
4.
邵浩帆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也不知道林哲宇将他的复杂心情猜到几分,这人现下只顾着高兴了,顾不上未剪的头发显得杂乱,也顾不上没睡够的疲倦,揉揉眼睛就要伸手将行李箱拉进屋里。
他高兴得太过明显,邵浩帆为此一愣,便没有阻止那只伸出来的手。
林哲宇或许是忘了,这些年来邵浩帆时常对他说的一句话:
“不,不了,我自己来。”
是真的忘了,从那通电话到现在不过几天,几天之内的欣喜,足以让他忘却许多,那些苦涩憋在胸膛中,分明那么多年,林哲宇现在却成了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凯崴和豪哥他们呢?”
邵浩帆站在玄关,边脱鞋边往客厅张望,林哲宇拖着行李箱在视线尽头拐进了一个房间,而桌上堆了些塑料盒,看上去是没来得及丢的垃圾。
一低头,几双鞋堆在地上,明明不远处就是鞋柜,邵浩帆顺手收拾了起来。他本来没这个习惯,在深圳时是独居,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鞋柜一样是个摆设,可来到这里,不免拘谨起来,除此之外,他也想到:
要是自己不收拾,某位林先生怕也是会走过来动手的,自己权当帮他节约时间。
邵浩帆最后才拿起自己的鞋,塞进去后刚要关上柜门,他呆滞了,因视线边缘掠过的一抹蓝色。
浅蓝,恰如浪花卷上海峡时的浅浅一笑,明媚得让人心情愉悦。
行李箱被放在了双层床的旁边,回过身找不见跟随而来的踪迹,林哲宇习惯了这样的回身,很久之前就习惯了,大概在回到台湾后就习惯了,没事,那人不追随,自己去寻便好,至少现在自己有寻找的勇气。
他走出来,未被察觉,看见了邵浩帆一手撑着大开的柜门,视线牢牢地定在前方,林哲宇会知晓,他凝视的是何物,于是淡定地开口:
“蓝色的那双拖鞋,是买给你的。”
啊,原来是来自台湾海峡的赠礼。
邵浩帆依然在原地发愣,久而久之才如梦初醒。
“嗯?啊……谢谢。”
他松开手,转过身来面对着林哲宇,嘴唇不可察觉地翕动了一阵,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窘迫着,他安心着,当与那双忽然间变得清澈的眼眸对视,林哲宇看出了多少?他咳嗽了一两声,转移话题,好缓解一下开始尴尬的气氛。
“咳咳,凯崴他们大概还在睡,昨晚我们在排练室练到很晚才回家。”
“那你怎么?”
林哲宇大概没料到那会被察觉,这双喜爱对视的大眼睛,忽地开始飘忽了眼神,好像他是个初来乍到,四处打量的客人,而站定的邵浩帆才是房主人那般。
“你……给我看过你的航班,我想给你留扇随时能开的门。”
手探进脑后的发间,傻气地揉着,想将莫名而来的难为情揉走,他久久听不见邵浩帆的回应,只好再抬头去寻他的双眸。当真正窥见他的情绪,林哲宇猜邵浩帆现在大抵是什么话都说不出的。
他看见的,是流浪的冰山误入不冻港,与暖流撞个满怀,冰封多年终究是动容;是黯淡的月偶遇夜里风起,蒙盖已久的愁云终于被吹散,光亮倾泻而下,折射心中情绪,落得满地霜,尽是这些年来的狼狈与破碎。
邵浩帆扭头,假意去拿拖鞋,实则是为了不让林哲宇察觉那脆弱,他倔强地掩藏那样的内心,孤寂到连这细微的关切都为之颤动的内心。
林哲宇会觉得心口一酸,因为他什么都看穿了。
怎么多年过去,一人仍是春华少年时,一人却秋枯悲月里。
“快穿上吧,地板凉。”
没事,我会带你回来的,回这春天里,至少在这北京小屋里,我已将当年的四个人带回来了。
5.
“值得吗?”
我给凯崴和豪哥打电话的时候,都听到过这一句话。
最终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说实话我不是个善于劝说别人的人,所以他们肯答应来北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本就蠢蠢欲动,而我做了那个恰当的时机。
恰当吗?不如说正好相反,这个年纪了,辞掉工作,丢弃原有生活,来到这里孤注一掷,旁人看来真是傻到了极点。
值得吗?都无所谓了,平庸地过一生,还是失败地过一生,都是要一无所有地离去的,我宁愿自己做个有奋斗过的后者。
来到北京,他们最惊讶的,不是我已经找好了房子和排练室,而是浩帆不在这里,他们都以为浩帆会是我第一时间去找的人。
确实该如此,就连我隐忍多年的期望,也是对他吐露的。
“我想继续玩乐队。”
那天四个人难得一聚,我喝得确实多了些,微凉的晚风也吹不醒我,揽着那具久未触碰的身躯,也许还做了其他事,自己倒是只记得意识不清晰地说了好多话,记得最清楚就是那句“我想继续玩乐队”。
那一晚是在九月的深圳,第二天便是浩帆的生日会。为他庆贺,才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我真不该在前一晚,如此失态,惹得第二天在他家,他缩在我对面,做个被家人、朋友簇拥的寿星,唯独对我这般疏离。
比起视我于过客,现在的刻意躲避我,到底哪一样更伤人?我只觉得胸口发闷,当浩帆他每次都惶恐地避开与我的对视,当我们每次对话都若即若离。
“再见。”
“嗯,再见。”
机场里的分别,从没有一次告别是这样的,透露出勉强之意,以致于凯崴有所察觉,前往登机时一扯我的袖子,低声问我怎么了。我摇头,他欲要追问,被身旁的漆志豪一扯,默默住了嘴。
那份相处之间的尴尬,随我回到台湾,数月过后的今天,还是心中的一根刺。
于是对他是最渴求的,也是最惶恐的,攥着手机不放下,也不敢拨打。
最终还是打过去了,只因想起了机场中,在那托着行李寂静的行进中,我回头之后,发现浩帆伫立在人潮中,他也望着我。
哪怕一点留恋都好,你是有展露的,哪怕是我会错意也好,终于还是因此拾起了与你联系的勇气。
你也终于被我找回来了,回到这个我们一起奋斗过的地方。
6.
当年离开北京后变得一无所有,现在回来了,除了一番期许还是什么都没有,乐器、排练地点、演出场地、乐队默契,全要重新找。
对温凯崴来说,最近的时光太过奇妙,先是辞了稳定工作让周边人大吃一惊,再是来到北京后,林哲宇联系邵浩帆时,在他俩身上看见的那股别扭劲。
一个他拒接十二次,就意味着另一个他愿意尝试十二次,要不是温凯崴拦着还会有第十三次,都不知是谁更执拗些。
“他在忙吧?”
“只是不想接而已,他早下班了。”
“那还继续打?”
林哲宇没回答,指尖眼看就要落在占满通话记录的号码上,温凯崴只好叫住他,给他出了个主意,虽然确实奏效,温凯崴心中却很不是滋味——这两人怎么到了只有陌生来电能联系的地步了?
好在最后四个人还是齐聚一堂,能用钱和人脉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只剩下默契这一点还要重花时间磨合,排练得倒还算顺利,但那两个人,生活上可谓是别扭至极。
除排练期间必要的沟通几乎不讲话,屋里那张沙发,即使没有其他人入座,他俩也总是一人坐一头,本不大的沙发,被他们烘托出了咫尺天涯的感觉。
手机真是逃避现实的绝佳出口,他俩一低头,就什么都隔绝了,要是逃到眼睛酸涩,便起身回房,传出与乐器的交流声,总之面对的对象,不会是对方。
两间房,分别一张双层床,深夜里,另一头寂静无声,这边温凯崴还躺在床上,闭眼听床下的贝斯声,连续的低频该是安眠曲,可他作为鼓手,只想起身敲击些什么来配合几下,乐队中下意识共频的习惯暂且甩不掉,他也就暂时睡不着。
“豪哥。”
床下顿时没了声响,漆志豪探出个头来,只从床边微微露出的侧脸,看见温凯崴睁开了眼睛。
“吵到你了吗?”
“也不是,听得我心痒痒。”
他的架子鼓搬不回这小房子里,得打车去排练的地方才能相见。
漆志豪缩了回去,声音却也没传出,温凯崴不用看都知道下边这人陷进纠结里了。
“继续弹吧,反正我没那么早睡,想事呢。”
“想什么?”
刚飘出一个音符就戛然而止,想来是好奇心作祟。
“在想——”
声音突然弱下来,他意识到廉价房屋的隔音不会好,一墙之隔的两人也不会太早睡。
床上一阵晃动,长腿一迈,直接迈到爬梯下段,只一两步就缩进了下床铺,迅捷到漆志豪多少有被惊到。
怀中的贝斯放到一旁,那胸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轻语。
“在想哲宇和浩帆他们,你也看出来了,他们……”
温凯崴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述,手无措地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见漆志豪点点头,似是了然,他的手也就放下了。
“还在意着吧,关于对方。”
漆志豪声音本来就小,说话也慢条斯理,不用刻意压低也使人不用担心泄露秘密。
“嗯……这些年他们既没有一点要成家的消息,一见面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两个月前——浩帆生日那次,更明显了,之前打电话也是,哲宇都拨不通他电话,现在感觉缓和了些,但还是……”
温凯崴又开始比划,组织语言无果之后开始了沉思。
“我记得你和浩帆聊过。”
“那是很久之前了,那一次也没聊通什么。”
这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差点让漆志豪以为对于这个话题就要这样结束。
温凯崴突然对漆志豪投以犹豫的目光,一声叹气之后,声音压得更低。
“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浩帆那一次说了什么,那之后,和哲宇的一次通话中,哲宇又说了什么。”
他必须得说得小心,比呼吸还轻,因为说出的,正是隔壁二人让他保守的秘密。
漆志豪静静地听完,没有露出任何惊异之色,像是那些话在他意料之中,即使他从没想过林哲宇邵浩帆会胆怯,他却认为那是合理,因为被击倒,曾远离梦想的他们四个都胆怯过。
“那不是决绝的话语,我听得出来,凯崴你……”
“你想让我再去和他们聊聊,对吗?”
漆志豪向来是倾听的那个,以前坐在一旁练歌,结果被三个弟弟轮番打扰的经历,现在想起来还是失笑,所以劝说这活自然非必要不由他来干。
他不否认温凯崴的话,默许之中微蹙眉头,仍有担忧。
“要是那是种冒犯……”
“但我更怕心不齐,我们就算站上台也不是当年那个乐队。”
7.
林哲宇出去商量演出的事了,漆志豪正洗澡,邵浩帆的身子不自觉挪到沙发正中间,不用担心身旁有谁落座的他,正松弛地坐着。
“浩帆,聊几句?”
可惜温凯崴做了个不解风情的人,邵浩帆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有预感他会说什么,但没阻止什么,身体往旁边一挪,示意他坐下,手中捏着遥控器,但并没有关掉电视,有噪音反而是好事,邵浩帆不敢确定浴室里的水声能完全隔绝谈话声。
“你和——”
“我和哲宇?你应该知道,我给不了你更多答案了。”
温凯崴刚要直入主题,结果邵浩帆面带不悦地打断了他,甚至比他还要直接,逐客令都几乎要脱口而出。
“那我就说点其他的。”
八成还是会牵扯到我和他,邵浩帆心中猜测,在一旁默默叹气。
“还记得你让我保密的那些话吗?”
没有立刻想起,这种时间差真的需要检索记忆,邵浩帆愣了一下才点头,记忆浮现的一瞬间眉头就紧皱。
“你还是告诉他了?”
“不,我没有,但他……知道一切。”
邵浩帆上一秒舒展了眉头,下一秒又猛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温凯崴,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说出这句话的意图。
要么彻底放下,要么重拾旧情,温凯崴本来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察觉到邵浩帆那既松口气又疑惑的神情过后,他会觉得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他有一次给我打电话,刚回到台湾那一年,我找你聊过之后。”
没有过多的逼问,温凯崴便道出了邵浩帆所不知道的一切,他不是个合格的守密人,他转告给过漆志豪,现在也要把这些泄露给邵浩帆了。
就算这做法是错的也无所谓,温凯崴想着,他宁愿用自己的诚信换取一个没有隔阂的VOGUE5乐队。
我感觉我从没听过哲宇那样平静的声音,他是抱以何种心态,才能这样述说这件对他来说绝不可能平静的事。
“嗯,我俩分了。”
“没事,我没事,毕竟世上没那么多长长久久嘛。”
“我知道我说过,那时还年轻嘛,越年轻,越喜欢想象以后也像当下一样美好,对爱情,对梦想,都这样天真着。”
“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哦,也许某一天我们会与乐队重逢吧?但当下,先让生活稳定下来吧,我们总得对一些人负责。”
“浩帆他……别去追问他这件事,他不想聊的,我知道,即使没人怪罪,他心中也会有隐约的愧疚感,就算他没说过,我也知道。”
时间久远,很难记起完整的对话,只能复述出一些断层的话语,只记得自己在最后都试图让这位高中同学重燃希望。
“真的不再去劝劝他?”
“再和他提起,我怕伤到他,也怕伤到自己。就让我们好聚好散吧,人不会因为没了谁而活不下去的。”
那为什么你的声音,现在听上去快要窒息?
这句话没问出口,很多话也都没讲,那场通话仓促地挂断了。
他说各自安好,他说仍有憧憬,只是不敢触碰;他提家人的期盼,他提现实的物质,唯独不提自己的追求;他让我别去追问,他对他的许多珍视放手,到头来却不放过自己。
我们都知他是个感性的人,那一晚却没落泪,泪都在北京的雪里结成冰,深圳的,南方的冬日也未能温暖他,于是现在一颗心被包裹得既冰冷又坚硬。
温凯崴陷进沙发里,往事诉说完后如释重负,泄密让他多少有点负罪感。
“说实话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很想说,想着把那些话告诉他,那么你们之间会不会有转机,但最终没说,因为我听得出来,哲宇他明白着一切,简直像偷听过我们的对话一样。”
他转头去看邵浩帆,想知道他反应如何,那会意味着今天他前来“冒犯”的结果如何。
眼前的画面恐怕会让温凯崴失望,他看不见那张脸,邵浩帆背对着这边,唯一能让人感知到的呼吸也很平稳,好像刚才听到的那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但哲宇他只是明白你,一直明白你,一直……都是。”
依然没能得到回应,温凯崴咬咬唇,起身了,他以为自己将无功而返,刚想先一步开口打破现在的僵局,邵浩帆就叫住了离去的他,声音依然毫无波澜,平静到……温凯崴能觉察怪异。
“凯崴。”
他想起林哲宇说过,他的小孩脾气倔,向来脆弱不外露,即使委屈到舞台上唱歌声音都在抖,也要背对镜头擦泪,那么现在,邵浩帆是不是在强撑着那份倔强呢?
“谢谢你。”
看来是的。
隐忍才是感动的最佳诠释,正如他们一直隔一湾海峡静默地相爱。
8.
演出场地是一个不大的livehouse,对于刚回到北京个把月的四人,显然是个最佳选择。
日期定在了十二月二十一日,要说理由,那日子是乐队的第一场演唱会,要说私心,想必人尽皆知,倒也无人反对。
再往深层次点说,那天冬至,日光正拥吻着南回归线,正巧的是,曾有个暖阳般的少年吻过另一个来自南方的少年,就在这天——12.21。
有那些年的乐队底子在,再加上一个多月的高强度排练,四个人勉强能赶上这场演出,即使勉强也不想再拖延了,四颗心都是炽热的,迫切着回归。
宣传是多少做了点,也不管最终会有多少人来了,是比预料的要热闹,还是比预料的要萧条,都不在乎了,毕竟我们是台下即使只有一个听众,都会把歌唱完的乐队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整理形象。
林哲宇头发留得太长了,几乎要到肩,就像人们刻板印象中的艺术家,刘海大多数时候挡住了双眼,异常碍事,这些想必是这小半年来忙前忙后的结果,理发店看来是必须得去一回的。
邵浩帆觉得自己真是鬼使神差,居然跟着林哲宇出门了。
走在他身旁,邵浩帆有些不自在,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略长的刘海,引得身旁这位“艺术家”瞟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
“你那个不用剪也行,微翘一下定个型,我还是习惯你那样子。”
“我本来也没打算——算了,没什么。”
邵浩帆差点一时嘴快,既然不剪头发你出来干什么?心里再一自问就更加恼火,为自己恼火,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走在了林哲宇前头。
那背影隐约透露出着急,林哲宇望着望着,竟望出些青涩的影子来,他笑了,笑得眼前的人,走得更快,更显窘迫。
“小伙子,这样行不?”
京腔浓厚的一句话,换得一声台湾腔的应和,邵浩帆心中暗道可算好了,他坐在一旁都开始犯困了,一打哈欠整个视线都模糊,现在擦擦眼睛,看清时反倒觉得自己还在梦乡里。
很久没能看清这张脸了,无法相见或是不敢直视,现在这久违的画面,真的如同梦乡。
“师傅,能借个皮筋不?”
一听这话邵浩帆就知道林哲宇要干什么,于是那理发师刚掏出个皮筋来,就被他从空中接了去,理发师眼力见不错,对他笑笑,站到一旁去了。
他皮筋戴在手腕,林哲宇通过镜子一看,就不想邵浩帆摘下来了,邵浩帆却已经对打理好的头发上手了,两只手各司其职,把头发往一处攒,时而有发丝成漏网之鱼,他便耐心地来回拨弄。
发间的触感太好,不像他大大咧咧的作风,林哲宇不禁为此发笑。
愉快间这头发就绑好了,邵浩帆的手并未离开,反而滑到林哲宇脸侧,捧着他的脸让他左右看看效果。熟悉的小辫扎在脑后,两人的眼里都添几分满意,身后的他更是有点骄傲飘在脸上。
“我还是习惯你这样。”
说完,便转身走了,走去问价钱了,以前可没这抢着结账的习惯,真像在不好意思地逃离,林哲宇如此想着,又笑了。
他今天笑了太多次,欣喜得就如给邵浩帆开门的那天。
躺在床上,邵浩帆抬头望着,眼前只有一面床板,他从那平稳的呼吸声里,推测林哲宇睡了。
他依然盯着,就把这当做在注视林哲宇,却不开口打破夜的宁静,这样隐秘的举动,直到上铺突然传来声音,才随宁静一起被打破。
“浩帆。”
“嗯?”
林哲宇发现不了那视线,也发现不了他下铺的人下意识移开双眼,做了个没被发现也心虚的小偷。
“能不能……聊点会惹你生气的事情?”
“哪有惹人生气还提前打招呼的?”
下铺传来笑声,逗得上铺的大男人翻了个身,不自然的动作,想将不好意思都藏到身下去,再开口时都带点撒娇意味。
“你就说能不能嘛?”
邵浩帆到底没能拒绝,一方请求一方就下意识纵容,他知道这可不是个好习惯,谁让他们凑在一起习惯就没好过。
“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生日的前一个晚上,我喝醉的那个晚上,除了搂着你胡言乱语以外,我还干了什么?”
“没,没什么别的了。”
他想假装平静,开口的瞬间却不谨慎,一声结巴让人听出端倪,林哲宇便转换了思路。
“那我说了什么?”
底下明显沉默了,许久没应答,林哲宇并不示弱,就这样等候答案,某些事他必须要搞清楚。
一秒,又一秒……时间悄然间流去,在这夜里。
林哲宇听到呼吸声,在等待中变得不平稳,加重,仍然加重,深呼吸到,林哲宇仅凭声音都勾勒出邵浩帆此刻的模样——飘在额前的发丝被吹动,胸膛起伏就连带着双肩也一起浮动,睡衣下,锁骨的轮廓时深时浅,只有那纠结的情绪一直在加深。
“你说,你要继续玩乐队。”
“还有呢?”
邵浩帆明白,自己一旦开口,林哲宇就一定会追问,而他也只能回答,这第一个回答就已下了莫大的决心。
“你说,我能不能原谅你。”
你哪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啊?
邵浩帆在那天是这样回答的,现在也如此想着。
“你说,你不回台湾了,就想留在这儿。”
那个醉鬼,倒在他身上,一声“好不好?”在耳边问得满是委屈,他那时无法推开这个神志不清的人,大男人的重量所迫,而心在为那些话语发颤,现在也依然发颤。
“你还说……如果你当时没有回台湾,那我们能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好好的。”
邵浩帆又开始不作声,大概是诉说完了,却有一句话留在了心底,当成了秘密没有说出口。是一句,林哲宇窝在邵浩帆心尖上说出的话:
“浩帆,你陪陪我,好不好?”
上铺的他,使人恼火,竟然喝到断片,把这些话给忘得一干二净,全然不理,下铺的他,这几个月来都因这些话而心乱如麻。
“对不起啊浩帆,那天对着你耍酒疯。”
“既然你对我说了那么多,那能不能听我对你说几句?”
看不见邵浩帆的脸,不知他有没有怒气在,但自己的道歉被忽视,林哲宇以为他是不悦了,本就有歉意在的他,就乖乖地安静下来。
“林哲宇你,并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你又做错过什么呢?是你不得不回台湾,还是回台湾之后没能一直联系我呢?都不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恰恰相反,你做得太好,好到我至今都有种愧疚。”
“愧疚……我的怯懦。我有时候都在问自己,到底怕什么,他人的议论、眼光,还是什么,一直不明白。你说出那些话后,我才意识到,我害怕的是朝你伸出手却无法握紧,就像那一年硬拉着你们在鸟巢外逛了一圈,最终还是要离开北京那样不甘,不想再感受了,这才是我所害怕的。”
对林哲宇,一下子倾诉这么多,邵浩帆的心跳会加快,直至狂烈到他觉得情绪都堆积在胸口,闷得难受,想要将过往逃避的一切都在此宣泄。
“但我们终究是回来了,现在,我不想听你的道歉,我想要你再问我一遍——我们能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好好的。”
若是心门真能敞开,那这颗心早已夺门而出,飞奔着扑进你怀中,给你展示我刚从浪潮中打捞起的爱意,海很深,海很冷,但你看看我独留给你的遗珠,那仍然纯粹、爱你爱得热烈,足以烧尽一切潮湿。
无需回答的问题,无需多言的答案,北京又下雪了,无需探出窗外去试探温度,这颗心再不会受冻了。
9.
“浩帆,你冷吗?”
“有一点,你呢?”
“也有点。”
邵浩帆好想戳破林哲宇的小心思呀,可他的这位男友言语间还有些感动的痕迹,听那吸鼻子的声响,大抵是有泪落下过的。邵浩帆便不忍再戏弄他,主动开口道:
“两个人会不会暖些?”
“嗯……”
林哲宇压着声音,还是压不住窃喜。
一动身,就在爬梯处与邵浩帆打了个照面,对视的一瞬交换思绪,愣神是一起的,喜上眉眼也是一起的。
“忘说你下来还是我上去了。”
“至少这次是双向?”
林哲宇一声调侃就使两人笑出声,小闹一番,邵浩帆又钻回了自己的床里,不一会儿,被窝里就显得拥挤了。
“被子够大吗?”
听见身后的担忧,邵浩帆一个翻身,手伸到林哲宇腰后,缩进他怀里,两个人,真的挺暖的。
“这样就够大啦~”
听见笑声,自然而然地抬头,望见林哲宇眼角的湿润,邵浩帆特地压低声音,装一个帮他隐瞒“丢脸”之事的好人。
“哭啦?”
“没有——哎呀你把被子盖好。”
话题转移之生硬,让邵浩帆直接憋不住了,有轻笑埋进了林哲宇胸膛。
笑过之后也不为难他了,邵浩帆收了声,只在胸膛上埋得更紧,谁都喜这样的静谧,只留心跳作响。
“这次是一辈子吧?”
邵浩帆又问起,这个被自己否定过的问题,他知道林哲宇早就给出过答案,只是想再真切听一遍,少年对未来纯真的期许。
“嗯,我们四个,加上小五,长长久久,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