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途》 人类奴隶(5)

奥卡回到铁匠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酒鬼师傅睡得死沉死沉的。闪烁的孤星在凛冽的夜风的席卷下,似乎更加独木难支。
要问他是怎么逃回来的,当然少不了那根绳子的功劳。等那群佣兵回到马顿屋内的时候,他利用那根绳子绑在窗外,从二楼爬到一楼,绕到马顿家前院,光明正大离开——他家前院大门可是最开始被他给撞坏了。
第二天一大早,奥卡从自己床板下取出这几年打铁攒来的浮卢——一种在狴荣大陆通行的货币。趁着那头酒鬼老虎醒来之前,他再一次溜出铁匠铺。
奥卡攒的浮卢币值并不算大,那一沓最多也就相当于几千块钱。不过买一桶酒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后半夜奥卡一点睡意也没有。一整天没睡,此刻他的脑神经却十分亢奋,大脑这架运作机器在这股名为兴奋的动能的灌注下,高强度运作着,让他似乎暂时忘记了疲倦这个词。昨晚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干过的最刺激的一件事,抖擞的精神状态差点儿让他步步生风。
再次来到马顿家里,奥卡感觉有些微妙。
那扇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前院大门还没有被修理,凄凉地瘫在那里。值得一提的是,马顿房子的大门虽然也被他撞开,但却意外地没有被损坏。
那几个佣兵依旧坐在前院,不过相比于昨天,他们的看起来似乎不再显得那么凶神恶煞,旁边也多了一个年轻的脸色苍白的犬兽人。
奥卡眼光掠过他们一下后边不再注意,径直走到马顿家门口,喊道:“马顿,你小子在家吗?我来你家买酒了。”
老胡却凝视着他,狭长的狐狸鼻子微微抖了抖,不知道在闻着什么。
奥卡内心轻蔑一笑。想嗅出我的气味,做梦吧。他昨晚行动前甚至抽空洗了个澡,用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老家伙从伊尔分镇带来的护毛霜。那时候他全身香喷喷的,他们想闻就闻个够,能闻出他原本的气味算他输。
不一会儿,就看见马顿来到他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的牛小伙现在面露苦涩。他不好意思地对奥卡说:“抱歉老大,我家昨晚惨遭入室抢劫了。我外婆留给母亲的项链被抢走了,父亲此刻正在安慰她。我家酒窖的钥匙也被抢了,现在卖不了你酒。”
奥卡走入马顿家,从怀中拿出一个袋子递给马顿:“被抢的是这些吗?”
马顿接过袋子,细数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奥卡:“没……没错,可是,老大,这些怎么在你手里?”
“来的路上捡到的。”奥卡耸了耸肩。
“你先等一下。”马顿手舞足蹈地跑到父母的房间,边跑边喊:“爸,妈,你们看这是什么!”
没一会儿,就看到马顿他父亲震惊着脸,跑到奥卡身边,激动地握住他的爪子:“小伙子……谢谢你!”
“物归原主而已……”奥卡总不能说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抢的。
“只是,你一个小孩为什么买酒?”
“我家师傅是猎柴村唯一的打铁匠,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可能您也听说过他。”奥卡平静地说道,“作为徒弟的自然得买些东西孝敬一下师傅,您说是吧?”
奥卡和马顿的父亲来到地下酒窖,他来到昨晚藏置女孩的那口木桶面前,隐晦伸出毛茸茸的狮爪,轻轻敲打木桶,得到里面轻微的回应声后,奥卡打定主意,对马顿父亲说:“叔叔,这桶酒我买了,多少钱?”
突如其来的欣喜很容易冲淡别人的思考能力。
马顿的父亲也不在意奥卡为什么要选择那一桶酒,但他准备免费送给奥卡用作谢礼。
一桶酒200浮卢,在奥卡的竭力推辞下,最终以八折价格买下那桶酒。
木桶里面并不是马顿家的酒,这些钱就当是破坏他家前院大门的偿还费用吧。
“酒桶很重,叔叔帮你扛吧。”
“谢谢叔叔,不过不用了。我从小就打铁,什么都没有,就是力气大。”奥卡连忙自己扛起那酒桶。
笑话,里面可没有酒,只有一个瘦弱得轻轻一举就能举起的女孩。从重量上就明显不符,他可不想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回到前院,奥卡甚至朝那几个佣兵露出友善的笑容,然后扛着酒桶,不紧不慢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马顿父亲忍不住说道:“多好的小伙子啊。”
……
很好,那老酒鬼还没有醒来。
奥卡扛着酒桶上二楼,回到房间去。
把那个女孩从酒桶内抱出来后,奥卡扛起酒桶下楼,往里面注满水后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紧接着他又煮了些白粥,舀起一碗后再次匆匆上楼。
“先喝一些热腾腾的粥。”
奥卡把那碗粥推到女孩面前。女孩瑟瑟发抖地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奥卡,双手紧紧环抱住身体。
“就算有什么目的,我也不会在费尽心思救你出来之后就为了毒死你,这没什么意思。”奥卡读懂了她眼中极度警惕的含义,双手上摆,整只狮子后退到房间门口。
一人一狮对峙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后,还是那个女孩败下阵来——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传出声响,在这安静的房间内显得那么突兀。女孩撇过头不去看奥卡,这表现感觉就像是偷偷放屁然后被别人发现时的窘况一样。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碗,看到奥卡没反应后拿起那碗热粥,囫囵几口就见了底。
看起来她还挺饿的。接下要做的就是思考如何把她送回人类生存的那片大陆了。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奥卡在她喝完粥后问道。
女孩盯着奥卡,没有回答。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奥卡重复了一遍,不过这次他用的是汉语。
兽人大陆的语言和人类的语言不同,他不知道曙光大陆那边的人类用的语言是什么,但他却知道兽人所用的文字和他前世的汉语在写法上有些相像,其中有所区别的就是兽人国的文字更多的字类似于象形字,发音和汉字也有所不同。
在这里生活的16年里,奥卡早就掌握了这门兽人语言。
不过女孩依旧没有回答他。
“What's your name please ? ”奥卡甚至连英语都飙出来了,女孩就是没有回话。语言不通这点简直让人崩溃。
噢不,如果她是一个哑巴的话……
兴许是感觉到奥卡眼神中那别样的怪异,女孩犹豫了许久,最终停止了瑟缩的表现,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我不是哑巴,我也能听懂你的兽人语言。”
得,还真就穿越人均汉语的设定。奥卡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的害怕是装出来的?”
“我的恐惧并不是装出来的。”女孩剥开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兽人都是好斗的存在,反抗只会招来更多的暴虐,甚至可能激起他们变态的征服欲望。所以我只能隐忍,只能发抖着屈服,只能扮演弱小的存在去赢得生存下去的机会,只有活下去才能做更多的事。”
女孩的声音很是沙哑,一次性说太多的话,导致她喉咙有些干涩,她不自觉咳嗽了几下。
奥卡提给他一杯水,看着她喝下去后问道:“在你眼中,兽人的形象是怎么样的?”
“肮脏,凶残,暴虐,不讲礼法,茹毛饮血,就是一支未开化的蛮荒民族。”女孩果断回答。
果然。奥卡耸了耸肩,抓起自己的尾巴甩了几下:“对于你的经历我深表遗憾。我不能改变你的想法,但你想知道我对人类的看法如何吗?”不等女孩回答,奥卡用流利的汉语自问自答,“狡猾,狠厉,虚伪,张口闭口仁义道德却随口将谎言信手拈来,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背信弃义,牺牲一切。”
“听起来很不舒服吧?”奥卡将手里的尾巴放下,严肃地说道,“听着,你的看法仅仅只能代表你对兽人的看法,而不能代表整片兽人大陆的状况;同样的,我对人类的看法也仅仅只能代表我对人类的部分理解……这些片面的看法根本就不能以偏概全,一个种族总归不可能全员都是嫉恶如仇的圣母,也不可能全员都是无恶不作的罪犯,尝试别根据个人经历佩戴有色滤镜去看待……你应该懂我意思吧?”
很久没用汉语和别人交流了,奥卡也有些不习惯。特别是用狮子的脸讲出汉语,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女孩对于兽人的看法奥卡也不奢望能够改变,遭遇这种不幸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或许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心平气和的交谈,毕竟在经历这样的事情后,谁还能对加害者的同族持有善意?
但奥卡还是坚持自己的观念,恶行的罪只能归咎于加害者本身,不该涉及牵扯到其他人。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得罪了你,你就灭了他全家老小十八代吧?当然,时不时问候一下还是可以的。
一般来说,没有相同的经历基本做不到百分百的同理心,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