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子炼钢》——四
在办公室和对方短暂聊天后,才想起对方竟是赖科长。
我和吴老师走出办公室后,她急切又小声的问我:“你不是说在牛钢里没有认识的人嘛?”
“啊这,我的确是忘了。但是我进来牛钢,也是凭本事的嘛。再说了,武保部赖科长怎么会知道我来牛钢。”
对此我也表示糊涂,吴老师也没有多问。
在此之后,咱们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事。
吴老师把我送到培训中心后,我才安心地看了下手机,发现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了。
我点开宿舍群,发现大家都在议论。有议论除了我大家都去了焦化厂的,有议论一路过来路程多远的,有议论现在还在学安全生产的,还有议论能不能申请调换的。
我唯一好奇的就是,他们五人都去了焦化厂,为什么还能在群里讨论个半天。难道是因为上安全生产课不能说话开小差,还是手机的出现真的代替了人类的口头交流,大家关闭自己的嘴和心,把语言都以文字突显出来了,毫无感情。
我在群里发了句“我现在回宿舍了”之后,就骑上自行车去食堂打饭。
一路上,我总是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好像我并没有因为自己初入到社会做打算,而是继续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利用休息的时间想着做一些跟工作毫不相关的事。虽然我的确并没有正式参加工作。
每天的运动量,我都靠骑自行车上下班来代替;休息时间也不断在丰富自己的阅读量;至于谈恋爱,我倒没有打算。
那么,我在想,我现在到底还缺少啥。
晚上七点钟,“焦化五人组”才刚刚吃完饭回来,然后一个个躺在下铺的床上,不愿动弹。
“我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那么累?”我抽了一支烟,然后把烟递给他们几个。
“没有,就是上课,听得困。”秦树君接过烟后,并没有立即点上,依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梁家荣接过烟,起身向我拿了火机,点上后问道:“那你呢,你一个人去了哪?好玩吗?”
“有什么好玩的,不就跟你们一样,安全员讲安全,然后没定岗,让我明天再过去。”我没有向他们提赖科长的事,他们也不知道赖科长是谁。
覃容也伸手接了一支烟,然后说道:“上了一个小时啊,回来还让我们继续学习。那个安全员把安全事故视频发给我们,让我们回来看,看完还要拍照反馈给他。”
众人在覃容的提醒下,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纷纷掏出手机,打开了安全事故视频。
我虽然不用看,但是也无聊,不如跟着他们一块看好了。
视频里显示的时间是今年的10月份,看样子才发生不久。听他们说这是一起特大严重事故,出了条人命。
地点显示的是热轧板坯库房。那里存放着几百条刚刚烧制好的板坯,用于接下来的装炉轧制。
单从视频中看,还有几块板坯还红着,那里一定热极了。如果夏天在热轧厂劳动,不知道还会有多热,人还能受不受得了。
想到这我就咽了下口水。虽说热轧厂效益不错,但看到这样的环境,心里有些打退堂鼓。赖科长这是为我好呢还是考验我呢?
从画面边缘,慢慢走出来一个人。黄思培跟我说,安全员有讲过,这人是板坯检验工,负责检验板坯的。但待会发生什么,还是自己亲眼看比较好。
只看到检验工拿着本子,在板坯面前记录着什么,然后又指挥头上的行车,示意让行车把这些板坯运到其他地方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本以为事故安全教育的视频无非就是一分钟,谁知道竟那么久,竟如此考验着我的耐心。
行车终于搬起了地上最后一块板坯,用巨大的夹子将板坯夹住,然后缓缓往上升,达到一个在搬运过程中碰不到其他板坯的高度。
缓缓升起的时候,行车也在往前方移动。不料这时,行车夹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松开,被松开的板坯因为移动的惯性,碰到了在附近的其他在高处的板坯。高处的板坯也因为高速度碰撞,往外头飞去,正好砸中了这名检验工,当场身亡。
“咦。”这视频看得我头皮发麻。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亡,但还是心生恐惧,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哎,我不看了。你们这谁受得了啊,反正我不看了。”我眯了眯眼,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床位。
“拍个照应该可以了,剩下的视频跳过就行。”黄思培也有些不耐烦了,伸了伸懒腰提出自己的建议。
众人表示赞成,然后互相帮助拍照发给安全员。
我自己则躺在床上,思考回来路上想的问题。我到底还缺些什么。
“肥荣,你车子,还没整呢?”廖健易帮梁家荣拍完照后,随便问了一句。
“对啊,我车子还放在上课的地方呢。你们谁陪我去修车?”梁家荣突然想到自己的车胎还没有补,马上就整装待发立即起身。
秦树君也把手机放在口袋里,然后边出门边说:“我和你去吧,顺便去外头买包烟。”
对!我忘记我还有个舍友,他身上有我想学的东西。
“那个,健易,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我和廖健易并不熟,所以打招呼也是唯唯诺诺的,以示友好。
“当然,你有什么事?”
“我想让你教我散打。”
“为什么?你怎么突然想到学散打?”他笑了笑,认为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散打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更何况是一个没有任何武术基础的人。
“我觉得我能用上,也顺便提升自己吧。人们广泛的兴趣爱好不适合我,我也许能从散打中找到一些静下心的方法。你们练武的不就讲一个修身养性吗?”我对自己找的借口或是理由很不满意,但是我没有其他更好的说辞。我在赌,赌他因为我们是舍友关系才会教我。
我是一个赌徒,没有筹码的赌徒。
他也许是自己想开了还是无聊了,同意后就拉着我去了室外的操场上。
“你首先要把马步扎稳了。保证自己站稳了,这样在战斗中才不会因为下盘不稳,给敌人找到机会或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你处于下风。后果是什么你自己很清楚吧。”健易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他的语气带着急切,但是也听得出来这是他第一次教人练武,而且格外认真。
我保持着马步,不说话,嘴巴只管着微弱的呼吸。
“你刚刚说的不全对。修身养性只是练武的一部分,而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和反暴力。想想如果只是学一些没有用的、表演性的武功,到了真正上战场的时候那又有什么用?你要在这过程中变强,变得越来越强。战斗过程中,你心里只专注你的对手时,你基本上就在另外一个境界了,一个任何东西都无法打破你结界的境界。”
健易说的话突然中二起来,这也许是他喜欢看动漫的原因。我只管听着,廖师傅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随着时间像冷风一样逝去,我的身体逐渐起了不适应的反应,我开始发热,流汗,甚至感觉有些小小的便秘。但是我不能动,因为廖师傅还没有说让我动。
扎马步的一个小时,也许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小时。我没想到我会因为在目前来看,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我需要保持那么久。
希望扎马步除了能给我带来武术基础,还能带来上厕所的持久。
“嗯,他们把车子修好了,刚刚回到宿舍。”廖健易看着手机,然后把头扭向了我。
“休息一下,我们来聊聊。聊什么都行。”
“好啊,我其实是突然想到我该学些东西,一些在学校学不到的东西。你也知道咱们学校是什么鸟样,不管是人和环境都太差了,所以很难有机会去接触一些真材实料的东西。现在有你这样的好师傅在,不练练怎么行?”我一屁股坐下,然后真正放下心来跟廖健易聊天。
我们聊得很愉快,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虽说我们的外表有着千差万别,但是心与心是坦诚相待。我们发现双方都有相同的兴趣爱好,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都有进来牛钢的目的。我觉得我们能在外边可以聊一个通宵,如果不是因为晚归点名和冷风,估计真的可以聊很久很久。
手机传出了群消息,是梁家荣发出的。
“谁在外边,我刚刚把车子拿回来充电忘记插插头,过去帮我接上就行。”
我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是二十一点了,帮梁家荣接上插头后是该回去休息了。
“走吧,我们过去停车棚,消息我已经回复了。”廖健易起身拍了拍屁股,然后带着我一起过去。
我们在停车棚内找寻梁家荣的电动车。这里停放着三百多辆电动车,得花些时间才能找到。
“我们分头吧,这样会快点。”我的想法得到了廖健易的认同,然后分一左一右去找。
密密麻麻的电动车停放在这里,找一辆大相径庭的电动车看似大海捞针却又指日可待,这种矛盾的感觉令我非常不舒服。这也是造成我没有耐心的原因之一。
我手插在口袋,散步似的大概看停放在两边的电动车。终于在前方不远处,我看到有一处黑色背影,尝试用小刀扎破电动车轮胎。
我看清楚,那辆车正好是梁家荣的。
“喂!健易!有小偷!快过来!”我扯着嗓子,往廖健易方向吼着,然后愤然向车子跑去,试图抓住这名“破胎狂徒”。
那人看到我跑过来,把刀拿在手上,但是并没有选择做出招架的动作,而是转身往车棚里跑。在一处为数不多的空地上,跃然起身,抓住车棚栏杆的一侧,然后让身体平行穿过栅栏与顶棚上的空隙。他跑向了外边的世界,最后消失在黑夜。
破胎狂徒就这么跑了。
我看呆了,因为那个空隙宽度,就跟一张A4纸差不多宽。这人比我还要瘦,也更加灵活,凭感觉也像一名习武之人。现在仔细想想,我当初是被那人帅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