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红色的梦
“又做那个梦了?”
他看了眼趴在键盘上酣睡的室友,拿起风衣,轻轻关上了宿舍的门。
“鼾声真大啊。” 我想象着宿舍其他人每晚都要拼命抵御声波祈求入睡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亏得你还能经常做梦。”
“习惯了。”他穿上风衣,边走边向我谈起那些缠绕他的画面。
梦中总是会看见一条深坑中的小路,曲折泥泞,夜色浓郁,路尽头灯光昏黄。
“那是我家门口的路灯。”许是阳光有些刺眼,他皱了皱眉头,转向教学楼走去,“小时候我怕黑,我爸找人装的。”
“小时候?你现在也怕黑啊。”
他抿紧嘴唇,好一会才挤出一句话,“比之前要好点。”
好吧,踩到他的痛处了。
“怕黑怎么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我一向不怎么会安慰人。
他没有在意,反而打开了话闸,“但我爸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黑呢?”
“有天晚上他把我领到那条路口,要亲眼看着我走到路的尽头,再走回来。”
“其实那条路我每天上下学不知走过多少遍,但到了晚上……”
“我当时都哭出来了吧。”他笑了笑。
“后来就给你装了那盏路灯?”
“对。”他微微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定很失望吧。”
教学楼的电梯停运了,只能选择步行楼梯。
我没什么问题,但他爬过一阶又一阶,累得满脸通红。
“你还好吗,要不休息一下?”
他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却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好吧,反正距离六楼也就差一层了。
再走几步就到了。
我向下望去,看见每层的大厅都摞满了书本,人群如沙海,他们有时坐在小凳子上,有时走来走去,但都总摇晃着脑袋。
倒也有趣。
天空很蓝,云朵很白。
我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是惬意地躺着,一点也不想动。
应该是快入夏了,太阳投下有温度的光影。
他戴上了耳机,点开播放按钮。
音乐如水荡漾开来。
“……寂寥星辰为谁闪烁,为谁落寞
无秽白鸟为何坠落,为何困惑
也许明天形形色色
从来不曾着墨
只是漂亮话,谁人都懂
又怎能陪我度过漫漫长夜,曲折一生
请为我歌唱
那些入梦后的静默孤灯
请为我祈祷
那些微笑后的泪水无声……”
“再见。”
再见了。
生死之间隔着什么呢?
当他从楼顶跃下的时候我稍稍有些明白了。
鲜艳的红色肆意流淌,掩盖掉了水泥路上的尘土。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悠扬依旧的乐曲,摩挲着稍有刮痕的耳机。
原来,人真的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啊。
“请大家让一下,这里很危险,大家不要靠近。”
失真的扩音声响起,四周迅速拉起黄色的警戒线,人们反而渐渐围了上来,高举着手机议论纷纷。
我蹲下来看着他。
是怀抱着期待跳下来的吧。
能够解脱了吗?
就甘心这样消失了啊。
我明白,这些未曾付诸于口的问题,再也得不到他的回答了。
更多的人们开始汇聚过来。
我起身走向十字路口,层层人群穿过我的身体,毫无滞碍。
我呆呆地看着在阳光下摇曳的树叶。
风从哪里来?
我紧了紧上衣。
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