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菌的孢子 || 灯火满城忆旧游
文 李路阳
惠州一中2021届毕业生,现就读于中山大学。
过去的一年对于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不平凡的一年。选择在新年之际动笔,我想对我而言也有着特殊的意义。在这一年里,我终于完成了高考,然后迈向了我的十八岁;我走出了那个抚育我六年的学校,迎接我的新旅程。新年的满城灯火中,我端起酒,忆起旧游,当时寻常,皆上心头。
壹
旧游之忆
三年寒窗旭日楼。能几日、复重游?
青灯案前堪回首。乘千里风,踏万尺浪,一朝立潮头。
灯火满城忆旧游。常记人约黄昏后。
更将闲却执笔手,斟三分酒,借七分月,信手书风流。
我高三时所在班位于旭日楼中;“人约黄昏后”指晚修
我在一中的三年高中生活,结束于那个燥热的夏季。毕业的那天天很蓝,天气很热,我背起我的书包,一趑一趄走出这个陪伴我三年的地方,也走出了我短促的青春。三年前我正是在溽暑时分第一次走进了它的大门,此后在它的怀抱里,我吹过晚修课间的萧萧晚风,看过琼冰碎落、孤月凌空,穿过一条条的长廊来到我的教室,在教室的灯下将那些书从始读到终。我总是觉得,老师孜孜不倦讲着课时,我只是打了个盹儿,恍惚间三年青春,就这样仓促地过去。
而当我如今再回头看这一切,我只想在这月色如银的清夜满斟一杯酒,宋人刘过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但是当我高举着酒杯慢慢饮尽,这一整个回忆,连同我的三年青春,又有了温度。在这三年里,入室便是立志读遍群书,出门当应胸怀家国大事。我将在这里和大家分享独属于一中学子的珍藏回忆。
第一次看见这句话,并非是在汪老的《人间草木》中,而是同学的一篇班级日志里。在这篇日志中,他与舍友们点一盏灯,共品刚出炉的美食,闲话二三事,自是惬意如神仙上人。沈复在《浮生六记》中的一句话尽显孤独伶俜之态: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而我的同学却说,在马不停蹄的学习生活中能得三五知己齐聚一室同享美食之好,那便是“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立黄昏”了;所谓“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这一方宿舍的空间,有了美食与心灵的碰撞,也便有了最真实可感的烟火气息。

在一中的三年里,我也见证了一中食与味的变化。从一开始的自选配菜定价到后来的标准化配餐,不变的是食物的美好滋味和人心的温暖与善意。当我从教室一路小跑着来到饭堂,饭堂叔叔阿姨的一个笑容就能让我如沐春风。而当中午稍晚时分,叔叔阿姨多加的菜便能为早已饥肠辘辘的我添一份欢喜。而在下午放学时,如果不想吃太多饭(其实是想解解馋),我偶尔会买一大杯果茶,晚修脑力的辛劳就能有舌尖的甜蜜作伴。在将晚修的两个课间合并成一个大课间后,我们常常会选择去买一份炒粉或者炒饭回来,在走廊一起狼吞虎咽大快朵颐。拍拍肚子,又是一节奋笔疾书的晚修。
如今在大学没有晚修的每一个夜晚,我偶尔也会点些夜宵解解馋,但是始终觉得不如从前的一盒炒饭来得香。想起那些趴在走廊围墙上吃着热气腾腾的夜宵与同学畅想未来的日子,我们一度无比地羡慕大学生有着对食物的“自主选择权”。
但是正是在忙碌的高中生活中,经历了晚修的劳累倦怠,一盒冒着热气的夜宵,才锁住了我们对于它最深切的渴望与留恋。
如果说三年里我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习惯,我会说:看日落。王开岭在《精神明亮的人》中说按时看日出是一个良好的习惯,而对于高中学生而言,日出难逢,日落却尤其温柔。我总是会抬头瞥一眼天空,有晚霞的黄昏只是一眼便红了脸;在放学或是晚修回教室的路上,当我一步一步走近,横卧在远处的夕阳一点一点地藏起它酡红的脸,我想虚握一掌余晖,摊开双手,张开双臂,我便抱住了整个黄昏。而我的时间往往很紧,我等不及一个完整的日落;三步并作两步,当我小跑着奔向教学楼,就好像远处的夕阳也朝我奔来。而很多时候的黄昏见不到盛大的日落,或是被云遮了身子,或是让雨蒙住了脸;在我眼中,就好像在高中的学习生活中,快乐与成功并不是我的主旋律,而考试的失利与学习的苦闷往往伴随着没有日落的黄昏;我看不见深红的夕阳在远方沉淀,也会因此而略感黯然。
但是我始终相信在生活的风风雨雨中总有一些值得珍惜品味的小欢喜与小确幸,就像我奔跑着去与一场日落相拥——无需奢求太多,一眼即是欢欣。




我在大学的校园中有了更多的时间驻足去欣赏每一场日落。在林护堂的不远处是中山大学的北门,我打开窗,夕阳将北门外的珠江水晕染成一片海棠色,江水粼粼,就仿佛我提着灯照见满屋的海棠花未眠。而在星期四,我下了体育课,背起包跑向饭堂便能与日落撞个满怀。



我很少看天气预报,雨来了,我撑开伞;晴天,指不定又是一个浓酽的黄昏。我着迷于这般的不确定性,闭上眼,再睁开,惊喜便扑面而来。从小长辈就会和我说,人生就好像在黑暗中行走,下一步常常无法预知;而现在想来:生活,又怎不是即见即喜的精彩呢?




在三年的高中生活中,有太多值得留恋回味的事情,它们就像点点星辰一般填满了我的天空,写不尽,讲不完,我只好选此二三事。值此良辰,有酒,有月,有灯火,有旧事,实为快哉快哉也。
贰
大学之谓
梅贻琦先生有言曰: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高中时候我们经常拿这句话和我们的大师同学(他素有“大师”之美名)开玩笑,后来的一中新楼征名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出“大师楼”实为合适也。高中三年里我对此企慕已久。我们的班主任晶晶老师给我们放西南联大的纪录片,其中不独“刚毅坚卓”的校训令人动容,其大师大学之风更是高山仰止,景行行之,我辈虽不能至,亦心乡往之;
生性本浪漫的闻一多先生毅然决然地告别妻儿涉过长江大河,翻过黔滇大山,鞋底薄了,胡须长了,皮肤黑了,心却亮了;他讲楚辞,“痛饮酒熟读《离骚》,方称名士;讲唐诗,不蹈袭前人一语,用比较文学的方法讲,当属第一人;
为避免日本人的挟持利用,右眼视网膜脱落的陈寅恪先生一路颠沛离开北平,抵达昆明时,他右眼失明,左眼亦近乎失明。而正是在此情况下,陈寅恪先生准时上课,从不迟到,面朝黑板的先生成了一道风景线(他糟糕的视力让他甚至分不清黑板和学生的位置)。
“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在我进入大学后,时常也想与这般的大师来一场邂逅。我们经常开玩笑说,很可能路上的一位白发先生、苍颜女士都是满腹经纶的大师。就像我在饭堂偶遇的一位向我借卡的先生,我后来发现他是生命科学学院教授、长江学者之一。这样的经历让我惶惶然,也庆幸于能有此机会听这些大师的深入见地,能沉下心来丰富我的精神世界。我时常听我的朋友谈及他的近现代史老师贺希荣,他说,贺希荣老师,当得起大师之谓。
我也曾在一个微风的下午与朋友一起去探寻校园里的风景,但走到陈寅恪先生故居时我们都停下了脚步。先生独坐在他的旧居前,一只手拄着拐杖,嘴唇微微翕动,似有无限言语。我们想走进他的居所,无奈里面仍在修缮中,横在我们面前的只有破碎的木板和一道漆黑的大门。电火花的声音略有些刺耳,我只觉得风很紧,有一种冷峻之感油然而生。先生正是在此度过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二十年,在这里他安心教学著文,有名作传世。在近百年后的校园里,他的故居仍只是瞥一眼便让我生起敬畏之心,大师的气息与旧影心迹仍屡屡尚存。

21年的10月19日,是鲁迅先生逝世85周年。满课的一天,我在黄昏时分去了鲁迅先生的雕像处,他的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似要洞穿市侩人心。橙黄的夕阳余晖洒落在他的眉头鬓上,竟是凛凛有着生气。教室楼到宿舍的路上,热风醺人,在一回回的山重水复中,我仍相信我的生活不止是而已而已。而那天很巧,我下了晚课,天气很晴朗,有微风,巧得让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深蓝的天空中一轮金黄的月亮,于是那一片无际的沙地便在我心中铺展开来,我忽然很想做一个少年,当我举起手中的铁叉,这一片天地,都不过是我一人。


大学,你尽可以把它视作一个抽象的概念,而不必拘泥于其具体校园之大,学子之众;它可以容许思想自由驰骋,但却不是物欲攀比之所。它的秩序与名声建立在师生的一言一行之上,究竟是巍巍大厦还是空中楼阁,并不在其横踞一方水土,在乎大师之众也、在乎高足之行也。大学者,学者乃大也,大不自多,海纳江河;惟学无际,际于天地。(见马一浮先生所创浙江大学校歌)清华大学校歌中有言“器识为先,文艺其从。立德立言,无问西东”,大学当是立德立言之所,所谓无问西东,便是学海无涯,学贯中西,不拘一格,求是至上。李克强总理到我们中山大学参观时,特意提及校训“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的具体含义,勉励我们承继孙中山先生的遗志,全面发展,成为国之栋梁。
因此,大学并非学业的终点,它应当是一个全新的起点;十二年的求学为我们打开了这样的一扇大门,就好像彻夜不息的烟火声撞开了新年之门。当我们伸出双手迈开双腿,我们都不再是旧人;但是,
做一个“新”人,又何尝不好呢?未来,自是有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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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 李路阳
排版 | 钟立恒
封面图丨崔语桐
审核 | 杏林学社理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