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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王策五十三—— 天与地(下)

2023-08-18 19:41 作者:freex4  | 我要投稿

五十三 天与地(下)

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亭南二十里的钟严军防御阵地——筒泽。但与筒泽的试探进攻相比,黄河以南的伊邪泉车与赵策麾下张俨(觉然)、李休(子翼)、孟岱(公龙)率领的南方游击集团的交战则惊天动地得多。一支支军队在飘落的雪花下,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行进,遭遇,战斗。直到其中一支或数支势微,败退或溃败,另一方则开始追逐。此时伊邪泉车和赵策都希望从北部战场收来捷报好打破目前的僵局。

“他们又要转起来啦!让进攻部队撤回到圆阵内。敌人可能会进攻!”将军钟严在发觉敌人准备使用车悬阵时果断下达命令。此时双方已经不再像交战当初那样紧张生涩。都立即行动起来执行指挥官的命令。不光如此,钟严还在胡人的骑兵群中警觉地发现一群身穿制式铁甲手持汉式内弧刃马刀的家伙。钟严非常忌惮这支效仿汉军的部队会截断退路,所以只能被动防御。

“他们要来了!准备射击!”赵雍(宪宁)高喊着提醒本部部队。整个军阵瞬间齐刷刷地举起弓弩。随着敌人的接近,汉军阵地开始了一轮又一轮齐射。

这一次,敌人终于动用了他们的精锐铁骑。他们的铁甲有效抵挡了箭矢的射击,保护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接近汉人阵地,与敌人对射,然后发起突击冲进汉军阵地。在对突破口的汉军造成杀伤时,一些骑兵开始相互协作驱散、牵引守军的车辆,让后续部队顺利涌入。

见此情景,钟严立即让牙门将军“大师”吕胜(简君)率领甲楯勇士和绿林大斧兵前去增援。两支部队的投入立即扭转了战局。特别是那些绿林好汉,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犹如刚刚参加完乡村二手斧子展销会那样拎着、端着、扛着用各种各样的姿势使用各种各样的斧子,而是在钟严的调教下具有战术素养地结成大三才阵。手中的斧子也换成了制式大斧。他们这种左右夹击加上中间后发制敌的战术在对付各种停滞的骑兵时都非常有效。这就让原本还令人胆战心惊的胡人骑兵瞬间变得人蹿马跳。敌人人开始向外逃窜,随即敌人阵型停滞、解体、消散,最后全部撤退。

敌人虽然暂时被击退,但胡人的骑兵阵就像一个旋转的铁桶。使得钟严军仍然没能向黄河边前行一步。他们被逼回了筒泽县城。这就使得钟严军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除了黄河,他们已经三面被围。情况越来越像安德之战的那样倒向失败。并且对此束手无策。

从军事上来看,钟严军注定被包围。虽然他有一部分骑兵力量,但这整体巨大的机动性差距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不过只要他们的补给不被切断,他们就仍然不算失败。

舞亭之战爆发第十天,当胡人在战歌中再次向汉人阵地发动袭击时,他们听到了平生当中最可怕的声音——鲁光(曼中)从城中搜罗了所有鼓,又教会他们掌旗官战鼓[1]。鼓者就和士兵一起擂起战鼓。战鼓模拟雷声发出的巨大声响就如同真的贴着耳朵在打雷。草原部落的士兵被吓得胆战心惊。鲁光立即命令本部从正门出击向敌人发起进攻。曹炎(苗升)的部队随即也加入到反击当中。何氏财阀的家族次子何孚(信升)见到本方部队胜利在望觉得有利可图于是也立即率领何氏势力的部队投入战斗。钟严随即下令展开全面反攻。战局瞬间明朗,北门守军顺利击败了敌人。

与北门战斗相比,东门的战斗则随性得多,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为匈奴效力的汉人囚徒军与姜氏掌控的最后一支河东门阀部队在无精打采的战鼓声中缓慢接近,谁也不放箭,在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内行军都走散了队形。前排的士兵们装模作样地勉强维持着扭曲的阵形行进。后排的士兵则乱七八糟。他们不急不慢,一边缓慢、从容地行走一边抻着脖子向前张望,仿佛在逛街看热闹。越后面的士兵则越不慌不忙。双方士兵在交锋的瞬间便默契地停了下来。两股人流挤压在一起被一道清晰的分界线隔开。然后便相互看对方热闹,甚至唠起了家常。有些士兵则在自己的阵中闲逛。有的则像是不情愿地参加农村集会,倚着兵器远远地观望,不耐烦地等待着结束。有的士兵无论是敌是友干脆和其他士兵一起挤在一个舒服些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如同失去了人生目标一样在发呆。另外几个则如同贤者在忘我地思考。

这种“友好”的战斗持续了一刻钟。一方面是由于在安德中的囚徒军战功卓著,重刑犯得到了赦免重获自由,甚至被授予爵位[2]。所以他们目前只关心自己如何能活着回家享受生活。而另一个营的囚徒刑罚不重,他们一直都认为自己是被绑架,被迫入伍。另一方面,河东的门阀部队对赵策极其抵触,哪怕是在决定国家命运这么重要的战场上也要把保存实力放在首要位置。所以双方联合献上了一场令人耳目一新的战斗。

“这要是让钟严和车骑将军看见了估计得气爆炸。”东守军最高指挥官督军[3]朱固(孟坚)不禁感叹。这位与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都曾共事的将军虽然品行宽厚能力出众,但是他耀眼的金色中式山羊胡须,还是为他获得了一个别样的称号——“黄须厚者”(门阀势力的将士更喜欢称他为“金胡子”)。他果断取消了北门的行动,让麾下将领吴邈(清长)率领本部将士把北门的敌人赶走。

南线方面,张俨收到了赵策的新任务,张俨的任务非常简单。那就是效仿胡人袭扰汉人边境一样,袭略北部胡人占领区,解放那里的民众。同时,像镰刀一样割断胡人所有的后方补给线。他的部队一路大张旗鼓,每到一县就号召那里的居民立即向南逃难。伊邪泉车就想放弃原来的计划,转而围歼张俨的部队。此时,伊邪泉车的弟弟左谷蠡王挛鞮完率领匈奴后备部队也突然赶到。战局急转直下,张俨丝毫不敢大意,急忙率领部队退回黄河。

一场战法相似,包围与反包围,围绕着黄河两岸的会战就此拉开。

赵策与伊邪泉车不约而同的采用了几百年来落后但机动力极强的游牧文明与先进但缺少机动兵力的农耕文明之间对决时最常使用的策略——包围对方。而且手段也极其相似,伊邪泉车用包围张俨军的态势吸引赵策,赵策则用张俨军吸引匈奴单于。

因此,一场快节奏的运动战随着双方主力陆续进入就此逐渐演变成了一场胶着的拉锯战。包围与反包围,突击与反突击,双方的战略也逐渐明朗。左右战局的重要因素变成了前线指挥官精明或拙劣的发挥,还有双方将士的斗志。

战役打响的前十四天,虽然张俨的迅雷军差点被包围,但他在战斗中仍稍占上风。然而从第十五天开始,他们遭遇了强有力的反击。匈奴后备部队的到达使得伊邪泉车实力得到了极大增强。特别是那支由胡人铠甲骑兵组成的部队,他们的出现让汉军非常不适应。

最后双方在覃皋爆发了一场异常惨烈的争夺战。在一个县大小的战场上,双方共投入兵力超过七万,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三天。大地尸横遍野,许多士兵的尸体仍保持着作战至最后一刻的模样。但双方都来不及安葬死去的战友。就在不远处,旌旗仍在奔流,阵型仍在旋转。仿佛就算是到了世界毁灭的边缘也一定要将对方打败。步兵阵列迎面挡住敌人的一轮齐射之后也是一轮射向对方的反击。双方的骑兵群如同大地上随着起伏的地面前行的鱼群。己方的骑手们相对固定凝视着对手,等待着敌人进入自己的射程。两支鱼群接近时,彼此便朝对方猛烈射击。他们看着对方成功躲避或格挡,或者中箭之后身体倾斜,努力保持重心。有些则从马上跌下或者连人带马一起倒下,在地上翻滚了很远。永远不能再与大部队一起前行。其他人则继续射击。双方处于边缘或零散的骑兵分队则彼此相互追逐、射击,直到双方觉得机会成熟便如同海战的舰队一样相互撞击、交织在一起。血与肉在盔甲、兵刃和战马之间飞溅。有些被撞倒的骑士重新跨上战马加入作战,有些则被敌人一刀击中要害当场丧命。

战场变成了世界崩塌之下的地狱之门。步兵队列都知道这一次赴往前线恐怕从此再也不能回家,但他们仍然保持着队形,架好弓弩、兵刃向数倍于己的敌人防线发起进攻。骑兵们在最后一次集结出发前相互拍打彼此的肩膀(有些则是相拥而泣),祝福伙伴武运昌隆。之后,他们整顿弓箭,跨上马背,相互凝望,跟随着自己的队长出发。此刻,他们毫无畏惧,哪怕前面矗立着死神,他们也昂着头勇猛地向前发起冲击。将士们踏着倒下的伙伴们所走过的路继续前行。燃烧生命迸发出一生当中最壮丽耀眼的光辉。他们挡着箭雨,向战友大喊,朝敌人射击,搀扶受伤的友军,跳入敌人的营地……或高兴或悲伤。或许这些闪耀的时刻并不会被世人铭记,但他们真切地将青春印记在这里。很多人甚至将青春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舞亭战场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更惨烈。赵雍的武车就像是生命的收割机,胡人士兵不知道那些战车的木装甲后面到底是什么,只能看见它的长矛和弩箭。只要他们稍微接近就会被弓弩射中,或者被长矛击倒。中原部队的士兵可以清楚地看到己方部队每一次齐射,对方的步兵都会下意识地举盾躲避,但那基本上只能保护他们一两次,距离越进,他们被射中的概率越高。

但那些还不算文明的部落也会用石斧砸碎中原甲士的头,令他们血肉模糊。或者迎着死亡不惜一切地抱住,迟滞这些甲士,寻早他们的弱点,用小石刀、骨刀或者鲜卑人的匕首扎进这些甲士的脖子。在惨叫和喷涌的鲜血中反复无情地刺击。

汉军士兵竭尽全力要在胡人的包围中展开一个十几里的超大型的鹤翼阵。胡人则拼命阻止敌人展开。所有两军的接触点血肉、木材、钢铁飞溅。战士们痛苦倒地,挣扎着爬行,想挣脱死神。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死神其实就是他们自己。他们本有无数种方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但他们却选择了用世俗的眼光衡量问题,将问题归咎于外界(别人)。选择了战争,选择了参与战争,选择了到战场厮杀,直至不幸遇难,最后很有可能也选择了撒手人寰。

整个舞亭之战进入第四十三天,赵策收到了海上传来的捷报:横海将军糜羿(恭安)在海上大败胡人舰队。击沉大船三艘,中、小船六十余艘。俘获大船一艘,其余十二艘。贼兵仅剩不到五分之一的船只四散逃跑。我方仅一艘大船受到损伤,三艘小船沉没。这条捷报重新让赵策振作起来。

与之对应,轲荔槐因为这场海上大败更加指责伊邪泉车作战不利。再此之前他的北路军已经被方州牧赵秀(子未)击败。方州军随时可能南下袭击自己的后背。所以他对伊邪泉车更加怀疑与怨恨。伊邪泉车也更加不堪忍受驱使,心生怨恨。

舞亭之战第七十六天。面对仍然不断增加的伤亡,赵策从对方州牧赵秀的期待逐渐变成了怀疑。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他写了无数的书信,方州始终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赵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位方州牧骗了。

作为交战的另一方,轲荔槐正在逐渐恢复信心。因为他发现身后的赵秀一直没有出兵,而且也愿意遣送使者与自己沟通。这就说明他没有野心,是个只知自保的平庸之人。除此之外,虽然鲜卑的伤亡很大,但是那些消耗粮食的北方部族在战争中已经损失殆尽。整个鲜卑地区的后方已经十分稳定。况且他们也对敌人起到了迟滞和消耗作用。他将调动北线部队南下,集中攻击汉军中的薄弱部分,一举击败赵策。

就在他征调北线部队不久后,他突然收到了噩耗,北路军遭到方州牧赵秀从背后的突然袭击,全军大败,仅有不到八千人归来。轲荔槐极度震惊。八万人出征,只有不到八千人归来。他怀疑自己的情报人员错误地估算了赵秀的实力,因为他们告诉他方州只有一万余人的兵力。没等他追究责任,前方再次传来战报:方州赵秀军现在已经出辽西占领阳乐。轲荔槐再次被方州军所震惊。如果方州军疾行军的话四天就能到达战场。这就让他十分犹豫。正面战场始终不见优势,背面又来了强敌。敌人兵力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就算只有一万,后方被这一万人袭击的话也是灾难性的。他立即派人北上阻击。同时也分兵保护后方粮仓。七天之后,轲荔槐再次收到噩耗,鲜卑大将秃发乌开的部队被赵秀击败。轲荔槐顿时觉得大事不好。回故过去,他才意识到这个赵秀非同寻常,他与自己通使往来是为了麻痹自己,而自己已经中计。所以他毫不迟疑地下令大军停止进攻,连夜撤退。胡人的大军就如同北风一样,一夜之间消退。

二月的北方依然冰天雪地。虽然冬季即将结束。寂静的原野上不见一处生机。原本因为激战而波澜壮阔的战场上突然萧瑟下来。等赵策率领其余全部兵力准备发动一次反击时,他的敌人也已经连夜渡河逃遁。他的眼前一片死寂空白,除了敌人的脚印和满目狼藉、全是异族人留下的简陋的生活工具,和匈奴主力已经撤退的报告。

经此一战,伊邪泉车的北方部族军损失殆尽。汉人伪军几乎全部战死或逃跑。奴隶军损耗也非常大。南匈奴本部损失八千余人,差点输掉南匈奴的未来。然而这也无法改变轲荔槐与鲜卑人对他的不满。因为后者算上各路部队在这场战役里总共损失了十余万人。

赵策在接到前线报告时心情十分沉重,他毫不掩饰悲痛叹气。三万人为了家园、乡里、州郡、国家长眠于冰天雪地当中,或是承受着伤痛。按照他自己内心中的计划来看,他们并没有按计划一举消灭或重创胡人,让他们逃走了。

“这些本来都可以避免。”赵策接着叹气,“实际上,大部分的流血本可避免,只是人们缺乏智慧、胸襟、眼光,还有信任。”

 


[1] 掌旗官战鼓,也称为张西战鼓或秦汉战鼓,目前在咸阳掌旗寨村有所保留。据传是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一位掌旗官退役之后将古曲传给当地居民,秦始皇及汉太祖都曾征调、使用过这种鼓技。

[2] 汉代继承了秦代的二十等爵位制度。根据爵位的不同可以获得税收、转让、食邑等等多项权力。东汉时期,低级爵位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利益降低,七级以下爵位日益接近平民,但仍高于常人。

[3] 督军,古称门下督、帐下督。从郡县到三公、将军都设置门下督。主要负责巡查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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