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收件人（终章）

飞跃几千公里的距离，程川离开机场，办理完酒店入住手续后，找了一家理发店，好好捯饬下那一头现在正乖顺贴在头皮上的头发，正巧隔壁花店的满天星刚被花店老板采摘下来，经过一番精心包装，美得耀眼，程川精心挑选了一束，往前走了一会，在一家音像店门口驻足停留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在店里绕了一周，终于在一旁的角落里看到木村的DVD，看起来存放了有些年头了，表面一层厚厚的灰尘，现在的人都很少会去买碟了，大部分时候都是通过网上APP下载，买个会员，就可以听到很多新歌，也能节约不少制作成本，现在还能经营的音像店大部分都是开了好多年的老店，与其说是卖碟，更像是淘碟的地方，好比古玩店。

随着现在的科技越来越进步，推陈出新，新兴潮流的东西层出不穷，许多曾经回忆中的东西逐渐的退出历史的舞台，但是记忆依然，偶尔缅怀，别有一番滋味。

程川把碟片拿到收银台，付了款，老板是个中国人，估计看到同胞也觉得很亲切，总想多唠嗑几句。

“现在的小年轻还挺甜蜜的，我们那时候哪有这浪漫心思啊。”老板操着一口标准的国语笑眯眯的望着程川手中的花束。

程川笑了，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胖墩墩的中年大叔长得很像大学时候那个白白胖胖的教导主任，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

早上还是晴朗的天气，中午就下起了大雨，程川坐在餐厅里，望着窗上成排滑落的雨滴，渐渐的模糊了视线，手指忍不住在氤氲的窗上进行了一番艺术创作，最后手掌顺势一抹，窗外的风景映入眼帘，那疾驰而过的车辆，溅起的泥水，摇曳的树枝，被大雨冲刷的高楼大厦，奔走的人群，这个世界尽管不完美，却总会在某些时候，让你觉得焕然一新，然后又爱了。

还好这场雨很快就停了，没有打乱程川的计划。

下午的时候程川到达了墓地，照着肖小雨父亲的指引，找到肖小雨的墓碑，到处都是花草树木，看来墓地管理员维护得挺好的，如果终究要选择一个长眠的地方，这里或许不错。

本来也不脏，但程川还是拿出丝巾，一点一点的擦拭着肖小雨的照片，尽管已经发黄了，但是照片上的人，依旧笑得灿烂，墓碑前摆放着几束新鲜的花束，凑进了，还能闻到一股芬芳的花香，但没有一束是满天星。

程川把手中的满天星放下，跟其他几束花整齐的摆放成一排，在墓碑前的草地上坐下，拿出一个小型的播音机，放进木村的碟片，歌声在周围环绕，悠扬动听，但程川始终觉得木村的歌曲都一如既往的带着些许忧伤，多愁。

一曲罢，程川按下暂停键，从包里拿出肖小雨的日记本跟手机。

“看，这是你给我留的东西，还记得吗？胆小鬼一直没有打开看。”

“不过你都不在了，在我的世界里时间还在流淌，在你的世界里，时间早就静止了，什么时候看对于你来说也就不具意义了。”

程川自嘲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打开已经发黄的日记本，看着看着，眼泪在心里一滴滴的滑落，红血丝爬上了眼睛。

这本日记本是从认识程川的第一天开始写的，肖小雨高一的时候，让他很诧异，这也是程川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肖小雨对他的心意，她在日记本中这样写道。

 

没想过要写日记，是因为没什么好写的，生活总是那么枯燥，枯燥的医院，枯燥的身体检查，枯燥的日复一日的吃药，爸爸妈妈频繁性的争吵，不过他们已经离婚很久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竟然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如果彼此在一起会让彼此都不开心，还是分开过得好，对于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孩来说，时间太过奢侈，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哈哈，好像离题了，不过写都写了，就懒得划掉了，难得写一次，要保持页面整洁。

今天遇见了一个人，我想把他记下来，也许这可能是我枯燥的余生中仅有的不多的调味料，他叫程川，我听到他朋友这么叫他。

他跟我在同一所高校，但是我对他没有一点印象，尽管他其实真的长得还可以，如果不是钢琴房里那动听又伤情的琴声勾住了我的双脚，我想我是不会望进去一眼的。

他的琴声透着很强烈的悲伤，这点在窗前看到他滴落的眼泪就已经证实，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边弹着琴，一边流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是已经绝望，望着琴键的双眼是那么专注，手指不停的在琴键上跳跃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这首哀伤的乐曲仿佛永无止尽，连我都陷进去了，好想走进去从后面给他一个拥抱，还好没这么做，不然肯定会被他当疯子的，他弹了多久，我就站了多久，直到他猝不及防的趴倒在琴键上，他一定又在哭了，尽管看不到他的脸，过了好久，他几个朋友来了，安慰了他几句，这时他的眼泪已经干了，眼睛还有点红肿，不过他还是向朋友们扯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

原来是他的母亲去世了。

不知道自己去世的时候，爸爸妈妈会不会也这么伤心。

突然有点害怕。

突然想去学琴了。

想弹得跟他一样好。

想认识他。

第一次的日记就写到这里吧，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写。

 

程川记得，那是母亲丧礼结束后回校的第一天傍晚，那个时候他真的很伤心，刚好路过琴房，想起了妈妈教自己练琴时候的场景，就不自觉的走进去弹了起来，想到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就哭了，没想到都被她看到了，原来他跟肖小雨的缘分早就开始了。

从那天之后，肖小雨就一直关注着自己的点点滴滴，然后记录到了日记本里。

 

我现在钢琴弹得很好了，但却再也没见他弹过。

 

他的成绩真的很差，但却总是神奇的在关键考试上都刚好过及格线。

 

他最近脸上又挂彩了，一定又是跟人打架去了，真的很不在乎自己的脸啊。

 

他交女朋友了，还挺漂亮了，但是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酸涩。

 

这不知道是他第几个女朋友了，他真的很渣，当看到那个女生哭着从我眼前跑过去的时候，我不禁感慨下一个被他祸害的女孩不知道又是哪个，虽然我都不认识，同为女生，还是心疼他们。

 

终于跟他考上了同一所学校，虽然并不费劲，因为他又是刚好过及格线，爸爸问明明可以上更好的大学，为什么要屈就，我很想告诉爸爸，因为只有这所大学里有他。

 

今天是大学开学第一天，他上去做自我介绍了，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听到下面的女生都在议论他，大概是因为他那张脸吧，到我上去做自我介绍了，但是我看都不敢看他，只想快点下来，不知道他记住我名字没有。

 

自从昨天他进了教导室之后出来整个人就变了，我从来没有看他那么努力学习过，都说他教导主任威胁了，我不信，我认识的他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不意外的，他考了年级第一，我一直相信他可以的，毕竟这可是一个不学习却每次重要考试都能过及格线的人，看吧，努努力就考上了年级第一，不过听说是为了一个女孩子，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凭他高中的恋爱经历，他用心去追的这个女孩子应该是他真心喜欢的吧，酸涩感又涌上来了，不过如果是真的，还是很为他开心的呀，希望有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能陪伴在他身边。

 

他说他喜欢我，有点开心，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连将来都不知道有没有的我能给他什么呢，这一刻，我竟然希望他对我的喜欢能像他之前那么多任女朋友那样短暂，也许真的是想多了，我对他这么冷漠，过段时间，他很快就会因为无趣就放弃了。

 

越往后，肖小雨的日记更新的时间间隔就越来越久了，听她的父亲说过，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积极做治疗，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在程川面前提过半句，哪怕是说自己不舒服，程川很懊恼，他当时竟然也没有察觉不对，这是作为一个自认为很爱她的人对自己的批判，尽管来不及了。

 

最近病情越来越不好了，不知道是不是脸色太明显了，程川问了好多次，但是我不想告诉他，只要让人知道自己的病情，就会被区别对待，别人的小心翼翼真的让自己很难受，我又不是陶瓷娃娃，也不敢想象程川知道自己病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就像现在这样相处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脸色就只能靠化妆遮一下了，不过他好像不是很喜欢。

 

爸爸说让我先办休学，等身体好了再重修大学，我拒绝了，这样我就看不到程川了。

 

这是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仅仅只有一句，却很刺眼。

“肖小雨，我果然该早点看这本日记对吧，原本我以为我已经可以释怀了，现在看着好像又不行了，告诉你一个秘密，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吗？”

“因为你在大学钢琴室里弹的那首你初次见我时候，我弹的那首钢琴曲，那是我第一次对你心动，别人都知道肖小雨很会弹吉他，但他们不知道，你弹的最好的其实是钢琴。”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爱你了，一直以为我是单方面付出的那一个，以为爱上你是因为爱没有理由这个理由，但喜欢你才是没有任何理由，支撑我越来越爱你的，是你在无形中掏给我的那颗完整无缺的真心，苦苦追求的你的那颗真心，其实你早就捧在我面前了，想想其实我真的很幸福了，这么无知的我在你们的爱里任性了这么多年而不自知，也仍然没被你们遗弃。”

天空又再次下起了雨，绵绵的，像一只温柔的手掌，渐渐抚慰了程川的心，程川就这么默默在肖小雨的墓碑前坐了好久，直到天空再次阴暗下来，夜幕逐渐降临，他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跟小草，被淋湿的衣服也已经干了，程川拿出一直揣在怀里怕被雨淋湿的日记本，傍晚有点凉意，微风吹来，程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肖小雨，照片上那张稚嫩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她从这个世界毕业了，但是她在程川的心里依旧随着他的心脏跳动，陪着他继续去挑战未来的每一天。

走出墓园，程川抬头望向夜晚星光闪闪的浩瀚天空。

喜欢雨天，但蓝天白云以及夜晚的星空也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