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救助站(六)圆缺
把像强力胶一样黏在外边的SOP带回家已经是中午的事情了。虽然她也很喜欢家里，但似乎是因为可以出门的机会很少，所以格外留恋外面的风景。
他们原路返回，就好像是为了弥补先前错失的机会，SOP满眼放光地观察着一路上的各种“景色”，只要稍不留神，她就会被某样东西吸引，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即使有些难为情，托德还是牵住了她的手。
但很显然，SOP这样的孩子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能被“拴住”，她依旧不愿放过任何能让自己提起兴趣的东西，她那股仿佛要扑上去的猛劲，把托德拼命牵住她的那只手拽得生疼。
虽然托德不是很理解，这样如同死灰般绝望的地方，到底还有什么是值得品味的。
为了让自己能够休息一会，托德抓住SOP偶尔停歇的间隙，向市场的一个商贩买了一个夹心面包，不得不说他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这种东西，虽然价格有点小贵，但托德没办法考虑那么多，他感觉要是再过几秒钟，自己的手臂就要被扯断了。
“停停停！SOP！”
听到托德的声音，SOP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用一种非常无辜的表情看着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托德。
“我刚才在市场找到了个好东西！”
他把夹心面包递到了SOP的面前，SOP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高兴地接过面包，如获至宝一般捧在手里。
“托德什么时候买的？好厉害！”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被这样一夸，托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但看到SOP马上又要起步的样子，匆忙阻止。
“啊，难得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坐下来慢慢吃吧，就当是休息一下！”
“唔......虽然我觉得无所谓，但既然托德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吧~”
SOP听话地找了市场门口旁的一块台阶，在托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以后，两个人坐了下来。托德心中也松了口气，早就已经有些发疼的膝盖终于得到了放松。
闲暇间，他一眼望去，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正在检查已经被放置了好一段时间的男人的尸体。这是这座城市重建以后例行的一个环节，前提是“有人看见”的情况下。
似乎是检查出没有坍缩污染后，两个人抬起男人的尸体随手丢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肮脏的角落里。原本就坐在里面的一个老妇人见状只是挪了两个身位，给这个新来的“客人”腾了个位置，继续吃着手里沾满尘土的糊面饼，她脸上的皱纹几乎要遮盖住她的双眼，也不知道此时她的目光放在何处。
托德又看向了刚才的护卫，他们已经打开面罩，把武器随手放在一旁，几人畅饮着手里已经看不清标签的酒，聊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一旁的商贩那要来了点肉干当做下酒菜，显然这样的偷懒已经不是第一次。
“如同死灰般绝望的不是这座城市......而是这里的人吗？”
托德感叹着，刚才的男人也好，那个老妇人也好，他们现在的状态，又和E.I.L.D感染者有什么区别呢？
他咬着下唇，不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曾经也一腔热血，想要改变这一切，可现实却给了他迎头痛击，如今手上的力量，甚至让他难以自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够默默坐在一旁眼看着他人遭受苦难了。
然而这时，他的眼前闪过一抹米黄色。SOP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去，把自己手中的面包撕下大半，递给了那个老妇人。
不知道她面对那具尸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见她匆匆跑回来，坐回了托德旁边，一点一点地咬着手里仅剩的一点点面包。
“托德。”
过了好一会，SOP才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托德转过头，看着低着头的SOP，她的头发此时也跟着垂了下来，以至于托德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又是一段沉默，SOP的双手紧紧抓着手里的面包，包装袋已经严重变形，下一秒就要被撕裂。突然间，她把面包猛地塞进嘴里，囫囵吞枣般咽下肚，站了起来，走到托德的面前。
托德抬起头，看见的是她泛红的眼眶和与其不匹配的天真笑颜。
“走吧！姐姐她们还在等我们回家呢！”
“嗯。”
“加油加油！最终BOSS就在眼前！”
“别把M4说的像坏人一样啊......”
吃过午饭后，M4又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房间，托德也被SOP推到了M4的房门前。此时SOP这样的行为显得有些着急，但托德也很清楚她的心意。
于是，他轻轻叩响了M4的房门。
“请问有什么事？”
在短暂的寂静以后，房内传来了M4的声音。见状，托德鼓起了勇气，缓缓开口。
“M4，可以占用你的一点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如果我拒绝呢？”
“这......”
托德被这个回答堵住了思绪，原以为前两天他和RO与15说的那些话她听到以后态度也会缓和一些，但没想到她还是如此冷漠。托德努力回忆着过去虽然变得有些冷淡但对同伴依旧非常温柔的那个M4，思考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样温柔的女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托德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这种话尴尬的状态，他正思考着下一句如何说时，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M4率先开口了。
“如果我拒绝的话，您也会拼命找各种机会的，对吗？”
“呃.......”
只听见“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M4坐在椅子上，那双曾经那么漂亮的褐色双眸，此刻却变得有些暗淡，它们死死地盯着托德的有些饱经风霜的面颊，似乎在进行着无声的审判，托德心中一紧，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却从他的大脑中逃逸。
“别站着了，请坐吧。”
M4示意托德在一旁似乎属于RO的椅子上坐下，原本是托德提出的谈话，现在却好像变成了M4对他的审讯。
门被缓缓关上，托德咽了咽口水，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
“对不起，这样问可能显得很蠢，但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M4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了，她俯视着此时微微弯着腰，想要与她对视，却不自觉想要低下头的托德。
“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明明您的语气和神情已经透露出了自己的心虚？”
“不，我只是......”
托德回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他一直后悔自己什么都没说就将她们丢下，让她们各自奔逃。他一直觉得，就算她们从此记恨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托德这个态度，M4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开了一旁的抽屉，把一团黑色的东西按在了托德的手里。
托德定睛一看，瞪大了双眼。在他手里的，赫然就是M16的眼罩，这副眼罩似乎一直按照最后落到她手里的状态保持着，上面些许血红的斑点依旧完好地保存着。
“这三年间，16姐曾经回到过我们的身边......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候，但是......”
她紧咬着牙关，就好像在拼命忍耐着什么一样。
“她就像秋日的落叶，轻轻落到我们身边，又耐不住冬日的寒冷，随风消逝......一年前的冬天，为了保护你！她不惜生命的代价，把你从那些家伙的包围圈里救出来！”
M4的语气已经无法再隐藏自己心中对托德的怨气，原本平淡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压迫感，甚至是忘记了敬语。
“但你在这种时候，不仅不来找我们，还想着逃避，想要白白浪费16姐用自己为你换来的这条命！”
为什么M4会知道自己曾经试图自杀的事情，难道是45透露的？托德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此时他终于知道了M4如此冷淡的原因，但他曾经甚至不知道M16有回来过，甚至不知道她为了自己献出了生命。
“事到如今，你要怎么保护我们？！”
她的问话比AR15的还要尖锐，更加充满怒气，但这也不奇怪，倘若M16真的牺牲了，那最心痛的自然也是M4。她抓住了托德的衣领，把托德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双眼怒视着托德不知所措的神情。
就在焦灼的气氛进入顶点时，突然间，她的手松开了，托德也失衡跌坐回了椅子上。
托德再次看向M4的面庞，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异样。
“您这样是不行的，怎么能在稳定对方情绪之前，自己先失去冷静了呢？”
“M4”的语气突然冷静了很多，比起刚才的怒气，反倒增多了些许无奈和轻微的责备。
“这个语气......你是！”
丹德莱，这个名字在托德的脑海中浮现，但此时难以理解的情况和复杂的情绪让他没有说出口。
“虽然因为一时情绪激动说出来了，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想要责怪你的离开，她只是因为M16的死而悲伤，为你不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而生气。”
“这样......吗？”
托德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丹德莱所说的话。
“您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明明面对别人的时候总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可一旦涉及同伴，特别是自己认为有愧于他们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不冷静，显得非常脆弱。”
丹德莱叹了口气，用一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托德。
“我知道您是想尽全力向他们表达真心，他们也理解这一点，所以愿意和您亲近，但您觉得，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这些话处处击中托德的痛处，他想说些什么，但感觉这种时候无论什么话都像是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会让她睡会，这段时间里，请您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面对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
在一片虚无缥缈的空间中，M4睁开双眼，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景象，这是她的某层心智云图当中。
“和指挥官吵得很激烈呢。”
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她转过身去，眼前正是丹德莱。
“你为什么会......”
“我不是丹德莱本体。”
眼前的“丹德莱”提前做出了回答。
“我是丹德莱留下的影像。”
“你也是来说服我的吗？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M4不耐烦地回答着，想要赶快从这里离开。而那个“丹德莱”笑了笑，轻轻地摇头。
“不，我不是来说服你的，我只是想向你澄清一些事实，在此之后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
她把双手轻柔地放在M4头部的两侧，掌心微微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我会告诉你，三年前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