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提马桃，桃个锤子，我桃不起来啊，殉情得了
夜间都市，灯火璀璨，蓝光夹杂红光，红光里又包裹绿光，初看晃眼，再看仍觉得晃眼。车辆驶过，反射出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却有无色之人。
宽大的落地窗映现整片夜景，此侧暗淡无光，博士正在雕凿一整块无暇的大理石。他擎握凿子，另一手用锤子恰到好处地捶打。灰白的粉末顺着渐渐成型的形体滑落，与地板上晶莹的汗滴混合成模糊的泥浆，便连汗珠也不再有光。他的眼睛在灰色的夜中思索心上人的模样，一点一点，那双修长的足，裸露的小腿。
“呼——”灰尘从雕像的肩膀上飞出，博士扔掉了凿，用锤子砸在雕像身上，从头自脚，然而在腰间便住了手。彻底瘫住了，锤子跌落，发出破碎的声响。
“第十五次，失败。”博士说，将身上那件衣服披在另一侧稍具人形的雕塑上，随后瘫倒在地上。
翌日。罗德岛办事处，太阳无私的奉献其光华，换言之，什么也逃不过，在烈日之下。在进入办公室前，博士已经遭受颇多非议，但即便是最恶意的猜测，也会变成赞美。
博士在脑中回想：“他是不是精神病？兴许偏执暴力，天天打砸东西？别在意，是的，我也那么觉得，一定是为罗德岛付出太多，博士真是太可怜了。
“最近，博士到处跑卖石头的人那去，那里都是些落魄艺术家才会去的地方。绝对是因为博士怜悯那些人吧。什么?两百龙门币，赌不赌？”
走到办公室门前，他暂时从幻想中脱离，桌上有一叠凯尔希看不上而不舍得让兔兔处理的文件。展开其中几张，早餐款式轮换表，这个相当不错；罗德岛员工守则副约第二十一条，应当用被字句还是把字句？有创造力的任务；某新人员工的月奖金额度调动，什么？如此有重量的工作居然在这？
“难以置信啊。”博士不禁感慨。“是吧，莫斯提马？”
不知何时，这位小姐真的站在他的背后。正从他手中接过条子，仔细观赏。
“喔，是很有分量，这个小职员可能有老人有孩子。那么你就能控制他们一家的生活了。太厉害了。”莫斯提马笑着说。
于是办公室里响起两种笑，截然不同，最烂的乐手都不会演奏此等不和谐声，嘈杂的像周末早晨楼下孩子的哭闹声。但就像炎和哥伦比亚最优秀的先锋音乐，这实际合拍。
“莫斯提马会因为开心而笑吗？”博士想。注视手中的笔，笔头朝着自己，那看去像枪口，黑漆漆又空洞。
“要不要把早餐全改成放了大量辣椒的胡辣汤？”莫斯提马摇着博士的椅子，走到他的身边，拿起那张条子。顺便抽走博士手中的笔，准备写点什么。
“这事我早就干过了。莫斯提马。”博士说，靠在莫斯提马身上，那种激动情绪消散了，其内核便也显示出来。“结果呢？它又回来了。”
“听起来你很委屈？”莫斯提马仍笑着。
博士没有回答，更加紧地贴在莫斯提马身上。
“昨天晚上，我把事办妥了。”她不笑了。
“我不高兴啊。”博士笑着说。
“能有什么不高兴呢？”莫斯提马仰望天花板，眼睛中浮现寂静，尽管她头顶的光环早已暗淡，而翅膀也难说正常，却有远超任何天使的肃穆。本能地做起祈祷。
然而被博士伸出手，将苍白的双手揽住，放在怀里。
办公室外职员来来往往，一位年轻职员立在门口，办公室的门如铁一般黑，十分沉重。办事处外，一只蝉破土而出，先警惕地四下观望，当它终于确认自己的的确确爬出与生俱来的黑暗后。背后的薄翼迅猛地震颤起来，在蓝天中自由飞翔，高歌。不久后，它就将不能再歌唱，再次坠入黑暗。
那位年轻的职员旧旧地站立在门前，额头渗出一层汗，在一声悠远的鸣叫中终于闭着眼敲响了门。清脆的响声传入博士和莫斯提马耳中。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博士打开门，发现这是个瘦小的年轻人，干瘪枯槁。眼神躲闪，看着地板。
“不，我没、没有要紧的事。”他转身欲走，然而到一半停在了原地，又看着博士。
一连串模糊不清的连珠炮喷吐而出，他继续出汗，很快就成了一个游泳中的人。其中一个词多次出现，大概是奖金的意思。
“您是巴蒙徳先生？”博士耐心地听着，面露微笑。
“啊？是的，博士，我就是那个斗胆想要申请奖金的人。”这会他看见了博士，冷静了些。
“这是您的批准单，最高规格的。”博士接过莫斯提马递来的条子。
“啊，谢谢！”他说。
之后的话又是一大串，博士和莫斯提马早已走远，他仍望着背影喃喃不断。
办事处外暖阳照耀，博士听闻蝉声，终于明白刚刚那位职员说话像什么——简直是蝉叫声。在阳光下，莫斯提马的脸闪闪发光，随后就变成一层白色的盐粒。阳光下，什么也藏不住。
“莫斯提马，我想去酒店。”博士说。
“先吃饭。”莫斯提马说。面上毫无波澜。
“挽我的手。”博士说。
之后两人挽着手，博士带着莫斯提马走进一家餐厅。要了包间。点了些菜，无非是肉和酱汁。
博士面对一整块涂上酱汁雪白的鱼肉，搭配一杯红酒的午餐，毫无胃口。平时他只能吃炖菜加一块奶酪，亦是津津有味。现在，胃中翻腾，分毫食欲也无。香味飘到鼻腔，博士的视线挪到莫斯提马身上。她用筷子搅着鱼肉，手托着头，发丝挽在耳后，正看着他。
“吃点吧。”莫斯提马说，像是一位怜爱孩子而无奈的母亲。
“我想去酒店。”博士重复。
“好，走吧。”
“坐下。”博士看着莫斯提马，“现在不想去了。”
“好，我陪你。”
“嗯。”博士说，“我觉得很快乐。”
“是啊。”
“你看，看，看那边。”博士指着窗户，那是一家小餐馆。此刻门前有一家三口，其中有个个子矮小的男人。
“看见了。”
“好。”
博士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睡过去了。
“你还在吗？”
“在。”博士说，“这是我公寓的钥匙，我永远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