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柳崖外编（十八）

52，邹氏异事

奇祸偏从得子孙，何堪厉火出孩婴。
胎中异事原无怪，试看当年夹马营。

　　奉新邹氏，是豪门大族。家中主妇难产，家人连续好几夜都没法睡觉。等到孩子生下来，主人和主妇一起睡在隔着帷帐的床上。有个仆妇，加上其他婢女共十一人在房里伺候一旁。仆妇有个孩子，四五岁大，这时进到房间来哭个不停，仆妇怒而将小孩赶出去并关上房门。到了第二天早晨，日影只有几竿长了，房间里一点声息都没有，家里的其他人感到诧异，推开窗户翻进去一看，十一个仆人全都倒在地上闭着眼睛死了。而主人夫妇的下体都呈一片焦黑而死，而主妇新产下的婴儿不知哪里去了。

　　柳崖子说：“《抱朴子》说梁母能借火飞升。但也从没听说过生儿子把身体烤焦的。《列子》说‘中山有人能随意穿梭岩石，出入焰火，并且能随火焰上下。’就是所谓‘中和之人（和者）与万物完全混同，因而万物不能伤害与阻碍他。’难道是因为不是中和之人，而导致如此？也有人说是人体内的欲火所燃。但是若是欲火，那么它发于心中，就该先燃烧上体，为什么上体无恙？有人说是因为被雷击而导致的灼痕，但是从来没有无声的雷火；朱筠先生说，所产婴儿应该是怪物，火是怪婴所为。”

53，平泉女儿

大好姻缘遇合难，怨词咏罢只长叹。
驮痴终保婴儿节，岂独伤心李易安。

　　平泉女子，说这个故事的人遗失了她的名字。她才色双绝，家中虔诚供奉观音。有个南阳人某生，就侨居在平泉女家左边的房舍，颇有才气，相貌堂堂。平泉女心里很爱慕他但没有说出来。女子的父亲也很仰慕某生的文采，于是拜托邻居某去传达意愿，好让某生上门提亲。但这个邻居某很是嫉妒南阳生，而且丧偶不久，想要自己娶平泉女为妻，于是就对平泉女的父亲说：“这个人生性狂妄又贪婪，不是东床快婿的人选。”女子的父亲被他迷惑，不再有把女儿嫁给南阳生的心思。后来这个邻居某知道自己没法娶平泉女后，于是怂慂女子的父亲将女儿许配给一个尤姓男子。尤姓男子一只眼睛歪斜，而且性情反复粗鄙。即将成婚的时候，女儿暗自伤感自己的苦命，写下几首怨词以明志，诗云：

“萱舒九叶未成旬，桂蕊东堂簇正新。苞绽临风增怅惘，探花不是月中人。”

“生成娇怯亦堪悲，有口难言是女儿。叵耐能言亲父母，也因謇讷误佳期。”

“玉镜台留事有无，温郎形向镜中摹。只今蔽面应须哭，不信王郎胜老奴。”

“芙蕖花发碧荷池，叶底鸳鸯动所思。谩道羡他交颈好，须知文彩两相宜。”

“青冢空留土一堆，生前心事永难灰。君王纵杀毛延寿，可奈明妃赎不回。”

“成也萧何败也何，成成败败总由他。故教鸦雀棲梧老，那得乔松施茑萝。”

“如渠岂合作冰人，颠倒姻缘信可嗔。多恐日融冰解后，坠渊难免饱江鳞。”

　　南阳生后来写有一些诗的和诗，不过如今已经遗失了。女子作诗完毕，向着观音像祷告，企望能保全此身洁白，终生不被尤氏子所辱。后来成婚后。两人虽然同睡一床，但尤氏子每当想要亲近平泉女的时候，就感觉有一堆柳枝阻隔，不能靠近。

　　柳崖子说：这个故事我曾经怀疑是否真实。但是我的同年郎秋部曾给我说起这样一件事：他家曾祖父在石屏州做州牧时，有一少妇嫁给一少年，原本两无嫌忌。但成婚五年，两人却无法近身。父母翁姑问起缘故，男女都说：睡在床上的时候，心里虽然想要亲近，就神志昏沉，男看不见女，女看不见男。难道真的有红线系足的说法么，没有缘分的人虽然亲近也不给系上？但若是如此，月老有灵的话，为什么不把平泉女和南阳生系在一起呢？

54，食牛诫

弭乱才同张益州，片言竟息一方忧。
仁人仁物原无二，遗爱谆谆诫食牛。

　　冯秋水先生，名如京，是雁门代州很有名望的人。著述风雅，文艺界一致推颂，有《秋水集》流传于世。

　　他担任西宁观察时，当地发生民乱，已经讨平。领头的将军想要将这些乱民全部诛杀，先生秘密为他们请命宽恕，将军不答应。于是再三进言，将军对他说：“用武须要狠辣，除害须要勇猛。就好像庭院的恶草蔓延，除草时不拔掉它们的根，那么田园最终会荒芜淹没于杂草中。希望你不要以书生之见而遗悔万千。要是再发生民变，谁来担责？”先生说：“非也。天地有好生为德，文字有止戈为武。如今虽说叛逆的人其罪当诛，但煽动发起的人也不过几人、十几人而已耳。如今被连累几千人。其中有的是被胁迫逼从，有的是愚昧无知，还有的是老弱鳏寡，以及很多年幼，要是不分轻重，与那几个魁首一同喋血于白刃之下，你忍心这样做么？要是再有民变，我愿意以全家性命连坐！”于是将军只是将领头的几个匪人斩首，其他乱民充军、流放、劳役、杖打、释放各有判决。

　　第二晚，先生梦到有祥云满屋，一个如同世间所画观音大士模样的神人降临在他面前，抱着一个绣褓包裹的婴儿，对他说：“看你没有儿子，于是赐予你一子。”当时先生有一个儿子已经成人。先生于是说：“我有一个儿子，为什么说没有呢？”大士说：“他不是你的儿子，这个才是。时间一久你就明白了。”先生想要上前伸出手来接住这个婴儿，但是有一只牛挡在中间，先生没法往前。大士说：“这是因为你家里经常吃牛肉，要戒食牛肉方可。”先生于是发誓世不食牛，于是才将婴儿抱在怀里。第二年就生下一子，就是即六科给事中冯云骕先生。后来冯秋水先生的长子某中年殁命，没有后代，继承冯家香火的都是冯云骕先生的子孙。几十年，这个梦才得以彰显明白。自此以后，冯氏世代不吃牛肉。

　　柳崖子说：食为民之天，耕为食之本，尽心耕作的是牛。这牛生性驯从而任劳任怨，尽心尽力而不惜身，但健壮时期不过五六年，之后便衰老颓废再也不能胜任耕作的工作，但吃草的量和健壮的牛一样。无知的愚夫就将衰牛替换成壮牛，屠夫于是以此获利。人们又贪图其价钱低廉，于是争相买来食用，于是宰牛的人日益增多到了极致。不过虽然说食客和屠夫同样狠心，但是秋水先生为民请命，让几千人活命，这难道还不如靠禽兽积攒恩德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