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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仪物语——第六章 “亡灵交响曲” 第四节(3)

2022-02-08 23:22 作者:霜野夏詩  | 我要投稿

通行兮,通行兮(3)


“好吧好吧,我讨不讨厌你这种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要想办法一起逃出去才行。说句实话我也不想最后玉石俱焚,不然也太对不起谕佳了……既然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的话,那你肯定不能在这儿傻站着,至少得帮我做点事情。”

她摸了摸腹部,治愈法术已经让伤口止住了流血,开始慢慢愈合,身体的状态已经慢慢开始好转。虽然恢复了往日的信心与坚决,但宫羽兰依旧对眼前的这些东西知之甚少,巫妖的命匣在何处至今还是个谜,让她有些不安,假使自己观察能力更加敏锐一些,那这些问题也就能迎刃而解吧。

“看来命匣并不是那些笨重而运动迟缓的东西,而且他只能复原古籍中的东西……这样的话,任何和现代有关的物品应该都不是它依凭的容器。”

她细细碎碎地自言自语,一边四处张望着一切可能的物体。牧知清摸了摸有些胡茬的下巴,有些怀疑地问着:

“古籍里的东西?只要发现它就行了对吧?”

宫羽兰点点头。

“对,找到之后的步骤你能帮上忙的地方也有限,姑且就先找找看吧……你不会已经找到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但是我觉得很可疑。”

他压低了声音,示意让宫羽兰离近一些。宫羽兰倾斜身子,将头偏向了他:

“那请你说说你的高见吧。”

牧知清也凑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我觉得天上那只黑鹰有点可疑。”

“嗯哼,理由呢?”

“巫妖的起源和将灵魂存放在容器里以求永生,与埃及丧葬仪式有关联,而古埃及里面埃及至高神荷鲁斯,外貌是鹰头人身。而且你也发现了,不管是巫妖也好,还是亡灵法术也罢,都是在古埃及时期得到发展。所以我猜这个应该也和埃及神话有些关联。”

宫羽兰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牧知清,并不相信他说的。

“你这是在牵强附会吧?总感觉你说的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不,荷鲁斯有四个儿子,其中有个儿子也是鹰头人身,而且传统上木乃伊内脏的一部分就存放在他的雕像的陶罐里。所以我觉得这是说得通的。”

“但是存放内脏我记得有四个动物的陶罐,你怎么知道就是这个?”

“其他三个是人,猕猴和豺狗,这里除了人之外有这些么?”

宫羽兰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牧知清的推理听起来天马行空,但也不是完全的凭空想象,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自己的一切对命匣的判断,本质上都只是猜测,而牧知清至少提出了一种有理有据的可能。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况且她的直觉也认为牧知清是对的。

“行吧,我觉得你的判断还比较靠谱,就相信你一回好了,说不定你真的能在今晚创造奇迹。”

牧知清也紧锁眉头:

“所以目标有了,那你想好作战计划了么?”

“有些眉目了,但是只靠我一个人无法完成,我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些事情,行么?”

宫羽兰抬起头来,用不容拒绝的目光看着牧知清,向他伸出手去。牧知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握住了她冰冷的右手。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园区,仿佛是惊雷一般。两人抬头向上望去,天空中出现了五道流星一般的光亮,每道光又散落成数百星光,洒落在略显紫色的天空上。与此同时,宫羽兰十分熟悉的歌声从远方传来:

「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

ここはどこの细道じゃ?

天神様の细道じゃ、

ちょっと通して下しゃんせ、

御用のないもの通しゃせぬ[1]。」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池谕佳扶着栏杆,站在高炉塔的边缘,透过重重混沌,看到了刺眼的光弹爆炸,接着只见牧知清和宫羽兰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后地从房屋背后的阴影中穿出,周围的不死生物从工业园的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冒着猛烈扫射的光弹,慢慢将他们包围。

她掌心渐渐渗出汗珠,为工业园里的两人的处境担忧,但身处结界外的自己,无法对他们提供任何有效的支援。在不久前传达给宫羽兰的信息里,她让两人远离了被吸血鬼和尸妖重重包围的高炉塔,去寻找并摧毁巫妖的命匣,自己则派出了使魔去暗中寻找鹤一澄的藏身之处。但谁也没想到,黑鹰的那一枚光弹打乱了难得部署好的计划,高炉塔下的不死生物被吸引了注意力,让他们处于更加危险的状态之中。她在平台上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对策,自言自语:

“可惜阿尔温不在身边,不然这个时候能帮上不少忙,果然还是大意了……”

沉思之时,思绪飞向过去的时光。池谕佳虽然认识鹤一澄,但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大多是从宫羽兰和她闲谈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一些零零星星的往事,根据这些碎片,她重新拼凑出鹤一澄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会摧毁挡在他前进路上的一切事物,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就成了最好的证明。单就魔法和炼金术的使用技艺上来说,她也认为这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对手,但再多的赞美也都随着他对宫羽兰采取的敌对行为而消散在无声的愤怒之中。

她同样记得宫羽兰对她曾经说过的话:

“我想,依照他的能力,就算现在被流放,没有了继承我祖父事业的资格,但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来,夺回他认为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的。”

“那如果真是如此,我们之后又何去何从呢?”

“我不知道,如果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没有办法战胜他,但是按照白河教会与玫瑰十字会的协议,他们和灵脉的圣护(Guardian)是天然同盟,这样应该能够让他收敛一点。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插手我和他之间的争端对吧,毕竟你是对灵脉负责,而不是对某个人负责。”

当时的池谕佳认为宫羽兰与鹤一澄的差距,仅仅在于天赋与血统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习魔法,常言笨鸟先飞,从某种意义上说,当时的宫羽兰就是一只“笨鸟”,依靠自己的后天的努力达到和其他秘仪师平起平坐的位置。相比之下,鹤一澄就是不折不扣的天才,深谙炼金术要义,多年之前就因为创造了伊甸圣域而让秘仪师们震惊,当然也引来大量争议。当然池谕佳的看法是,所谓天才大概就是那种,比自己聪明,又比自己努力,同时还要比自己幸运的人,所以她更倾向于认为这只是一位年少气盛的年轻人的一次不知轻重的尝试。

但是她还是忽略了一点:执念这种东西,会让人获得无穷的动力,但与之对等的,也会让人出卖自己的灵魂。

当逃出伊甸圣域的云雀向她报告结界中所发生的事情之后,池谕佳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男人内心的坚决与极强的控制欲望,在某些方面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原则上确实如此,但我还是有我自己的判断和原则,如果那个人做了什么我无法容忍的事情,那我会毫不犹豫地去阻止他。而且,我要保护的不只是灵脉,还有对我来说最重要也是最特别的人。”

她清楚的记得,这就是她对宫羽兰那句话的回应。

使魔的声音将思绪拉回现实,池谕佳睁开眼,听完了它的汇报。使魔发现了以太浓度异常的源头——在安津工业园西面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装置在源源不断地往结界中输入以太,目前还不清楚具体原理,但鹤一澄应该就在那里。她点点头,默默收起使魔,又走到了栏杆边,看了一眼工业园区,远处模糊的边界处突然闪过了一道蓝光。

随着宫羽兰和牧知清离高炉塔越来越远,她现在已经无法看清楚结界里他们的情况,再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危险,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她决定马上动手破坏结界,哪怕是冒着暴露位置被轰炸的风险——这样也能为他们分担一部分火力吧。她走到了魔法阵上,拿出口袋里最后剩下的一颗雕刻成铜钱的琥珀,捧在手心放在胸前,向里面注入了玛那。

琥珀缓缓升高,渐渐发出金光,由弱至强,与天上的残月相互照耀着,慢慢地,一颗明亮的光球分裂成五块,散开在工业园区上方的五个方位,缓缓移动画出十字的轨迹。与此同时,咏唱开始,悦耳的歌声从高炉塔上传播开去:

「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ここはどこの细道じゃ?」

在空中顺着歌声发现了池谕佳的黑鹰察觉到了危险,飞进了结界里。空中的五颗发着强光的宝石就像星宿一样在天空中移动,原本喧闹的夜空此时悄无声息,万物都在静静地等待着自身命运的降临。在偏远的小房间中,鹤一澄也被这样宁静而壮阔的光景所震惊:五颗宝石连带着发光的轨迹,构成了半球的框架,仿佛将结界罩住。随着五声玻璃破碎的脆响,宝石碎裂成千万颗碎片,带着夺目的光照,照亮高炉塔上的少女,洒向黑暗包裹下的伊甸圣域。

「天神様の细道じゃ,ちょっと通して下しゃんせ,御用のないもの通しゃせぬ。」

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结界表面的裂痕愈发扩大,龟裂甚至开始从天空延伸到地平线上,周围的万物开始扭曲变形,浓郁的雾气开始弥漫在工业园的上空。与此同时,来自远方的强风猛烈地奔流而来,在工业园的上空盘踞,将周围的一切都带到为止的虚空之中。鹤一澄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高炉塔上的少女瞄准的是黑鹰,但她的目标看来并非如此,更像是要解构单独成为一个时空的结界。

「この子の七つのお祝いに、お礼を纳めに参ります。」 [2]

远远望去,高台上的池谕佳双手紧贴胸前,风吹动她的黑发,光照亮她的身影,仿佛古希腊的神祇,引领着众星。众星落下之前,这个独立于外界的时空秩序井然,包罗万象,随着一声清脆而剧烈的破碎声,一切化为一团混沌,就仿佛是将神创造完毕的世界摧毁重来,打回原形。激荡的力量从虚空中冲出,让结界的里里外外都分崩离析,天空坠落,大地震动,建筑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天空也从紧锁的天井中释放,残月在无尽的夜空当中恢复了明亮的光芒。

「行きはよいよい帰りは怖い,怖いながらも,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 [3]

风力渐弱,在吸收了绝大部分雾气之后,周围开始慢慢恢复宁静,笼罩在工业园上空的混沌不复存在,远处的事物清晰可见,不死生物似乎也被强风浓雾所吞噬,消失在了虚无之中。一曲终了,收到扭曲的时空再次回到了应有的时间轴上,与周围的环境重新契合。偌大的工业园里前所未有的空旷,剩下的只有盘踞在大门口的巨兽,广场上的巫妖,以及在半空中迅速逃向远方的一只黑鹰。

池谕佳睁开双眼,快速走到平台的边缘,向下望去,寻找着适合着陆的位置。一道亮光出现在了视野的边界,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双手使劲,双脚踏上栏杆,然后探出身子,展开双手,从三十余米的高炉塔上一跃而下,像一只燕子一样向着地面飞去。就在她离开平台的下一秒,一枚大功率魔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魔法阵的位置,将她原先的藏身之处击得粉碎。

 

在远处的屋顶上,鹤一澄放下举起的法杖,望着熊熊燃烧的高炉塔,抬起左臂,让跌跌撞撞飞来的黑鹰落脚。

“第三位魔法师……真是有趣。”

他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虽然结界已经被摧毁,但作为主要战力的巫妖还没有被击败,源源不断的以太被灌输到它的体内,提供召唤更多不死生物的能力。它发出沉闷的啸叫,将手中的木杖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敲在了脚下纪念塔的大理石砖上。一瞬间,成百上千的吸血鬼和尸妖从广场的地面上冒出,它们排成松散的队伍,飞快地朝着宫羽兰和牧知清的方位冲去。

“战斗大概只需要十分钟就能解决了,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杀死那个白头发的魔法师,然后去找到刚刚从高塔上掉下来的那个,我要带回去。你说那个年轻人?达摩克利斯之剑会杀死他的,就算他时刻紧绷神经,那柄匕首也会在某一个时刻掉下来。”

他转过头,对手臂上的黑鹰吩咐着。只要巫妖还活着,无论牧知清逃到哪里,最终都难逃一死,那么接下来比较棘手的就是宫羽兰了,她曾经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又不顾一切地为了保护牧知清与自己做对,想到这些他就头疼不已,今夜本不该发生冲突,但双方之前的争吵把气氛推到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的程度,他也是骑虎难下,只好将事情做绝,用出自己手中最强力的亡灵魔法——哪怕是践踏自己曾经的底线,他也顾不上了。自从他被流放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做一位循规蹈矩的魔法师的打算,既然已经被一群守旧的老古板们抛弃,他也就不需要再忠诚于那些垂垂老矣的人们所制定的繁文缛节。

“只要羽兰还没有放弃保护那个人,你们就不需要停下进攻,但是请你约束那些不死生物,如果它们有杀死羽兰的倾向,你就先回收它们的灵魂。还有,一旦完成了任务,马上就回到你们原先的世界去,不要在节外生枝,我们今晚制造的混乱已经够多了,再接下去,羽山市的居民都会受到牵连。去吧,交给你了。”

鹤一澄伸出左臂,黑鹰被放出了窗外,带着命令飞向广场。

虽然他有着随时能够让巫妖停摆的保险开关,但他依旧搞错了一点:巫妖原本就是研究亡灵魔法的魔法师因为死亡时的执念而无法超脱,所以才以自己作为宿主吸取周围的亡魂而形成。在被召唤之后,必然也会想通过这次召唤来完成未竟的夙愿,依照自己的想法,在自己想要的时间,以自己希望的方式结束战斗,是这位不死的亡灵法师中意的行事风格,带着强大魔法与无尽智慧所附赠的傲慢,即便是主子的嘱托,它也没有打算遵守。它就仿佛是以五百岁为一度春秋的冥灵,在它的眼中,二十八岁的鹤一澄就是不知春秋的蟪蛄,它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位年轻的炼金术士俯首帖耳呢?

 

地面上,宫羽兰和牧知清站在一栋小型厂房的入口处的大厅里,默默等待着,一只云雀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之前结界正在破坏时,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击落黑鹰的任务商讨与部署,在牧知清即将迈步离开厂房,开始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任务前,宫羽兰叫住了他,说出了最后的叮嘱:

“我还是有些对你不放心,再唠叨几句好了。听着,你只要一心一意往前就行,吸血鬼和尸妖什么的都不要管,它们追不上你。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尽量让它们不要发现你,免得又像刚才一样弄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她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和开朗,带着充满信心的口吻将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牧知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谨记在心。

“我记住了,你也多加小心。”

“记住了就好,我这边没什么大问题,你最好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的情况。我并不想恐吓你,但是还是说一句,如果失败,那你可就没命了。而且一旦分开之后,你就只能依靠你自己,我和谕佳待会儿要去布置阵地,她说她会在必要的时候会给你协助,但是什么时候是必要的时候也说不清对吧,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任务是不是已经超出我的极限了,但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还是照做好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事已至此,两人都已经互相表态,似乎也没有多说的必要,牧知清看着宫羽兰,眼神坚定,宫羽兰点了点头,准备伸出手去,但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

“交给你了,牧知清,我相信你可以的。”

她本想再握一次他的手来给他加油,但又不想给对方带来什么不必要的期待,于是选择了用言语来代替行动作为鼓励。

牧知清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厂房。在他消失在视野里之后,宫羽兰慢慢地走出大厅,向着工业园中的一处开阔的高地跑去。随着靴子敲打地面,奏出悦耳的节拍,堕天使之歌也迎来了最终章回。



注释:

[1] 日本民谣《通行歌》歌词大意:通行兮,通行兮,小径通何处?天神之径,趋而过兮,向而往兮,若无要事,不须通过。

[2] 翻译:为祝此子,七岁诞日,请笑纳钱奉,保我平安。

[3] 翻译:顺利出行,归途兢兢,虽惧归途,通行兮,通行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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