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哲学史》笔记(笛卡尔:下)
笛卡尔之所以规定着近代哲学的整个演进过程,其实主要不是由于他对于哲学的开端的讨论,而毋宁是由于他所确立的本体论论证。 ——谢林

本文自用,内容是谢林《近代哲学史》的读书笔记和逻辑梳理。
上文提到,笛卡尔赋予“我思故我在”的那种确定性,本身并没有确保思维的稳固地位,而且这种确定性是盲目的。因此,笛卡尔需要华子来作他的担保人,他必须走向对华子的存在的证明。更具体地,是对华子存在的本体论证明。
前置知识:
在西方的普遍信仰中(当然是经验性的),华子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也是完满的存在。
一、笛卡尔的证明
1、我的内心里有一个关于最完满的本质的概念(正如人们信仰的一般,是经验性的)。
2、对于最完满的本质而言,纯粹偶然的存在是与它的本性相悖的。
3、因此最完满的本质只能是一种必然的存在。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某天你的同学告诉你,他有一件完美的礼物要送给你。唯一可惜的是,这件礼物不一定存在。那你肯定会觉得,这个礼物就没有那么完美了。
如果笛卡尔的这个论证成立的话(我是说如果),如果华子的存在被证明的话,祂作为最完满的本质,也是最真诚的,祂必然不会欺骗我们。因此,所有的数学真理和感性事物也必然是真实的。于是在这里,一个完全不同的认识原则被确立了。在这里,华子被看作是真正的认识原则,也就是说,唯有华子才赋予一切认识以真理。
值得一提的是,本体论论证从未得到经院哲学家们的认可,比如托马斯·阿奎那就对此无比拒斥,这里的原因会在后面提到。而且,这个论证也是许多哲学家批判的重点。
二、对本体论论证的批判
首先是康德的批判(当然也是从谢林的视角看的),谢林认为康德对笛卡尔的批判是有偏颇的,这种偏颇源于康德对本体论论证的误解。康德的理解是:我在我的内心里发现了最完满的本质的理念,而既然存在本身是一种完满性,所以最完满的本质的理念本身也包含着存在。康德否定了这个论证的小前提,他认为存在不是一种完满性。就好像一个三角形不会因其存在而变得完满。不存在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不完满的,它既不是完满的,也不是不完满的。所以康德认为存在不是完满的属性之一,毋宁说它是这样一种东西,如果没有它,那么无论是物还是物的各种完满性都不存在。
乍一看好像康德也对,那为什么会说他理解有误呢?让我们回到论证上来。谢林认为,这个论证的关键点在于,存在者包含于完满的本质这个概念之内,存在本身却不被包含于此。也就是说,笛卡尔只证明了华子的概念中包含必然的存在者,却不包含必然的存在。纯粹概念和存在本身是分离的,前者是主词,后者是谓词。
所以,如果顺着谢林的思路下来,笛卡尔只能得出的结论是“华子只能是一种必然的存在”,而不是“华子必然存在着”,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笛卡尔的谬误就在于他把后者作为结论,而不是前者。
本体论论证的大前提里只包含必然的存在者,而不包含必然的存在。但笛卡尔的结论中既包含了存在者,也包含了存在。他在论证形式上犯了"在结论中包含着比在前提中更多的东西"这种错误。这种错误违反的是逻辑法则,或者说这个推论在形式上是不正确的。这是谢林认为笛卡尔真正犯错的地方。
所以,我们只能从笛卡尔的论证中得出:如果华子存在着,那么他只能永远存在着。而不能说:华子存在着。或者说华子根本不存在,或者说如果华子存在着,那么他是永远或必然地存在着,亦即不是偶然地存在着。而这就清楚地表明,华子的存在并没有得到证明。不过,华子存在着(谓词)虽然没有被证明,华子的必然的存在(主词)却在这里被证明了。
我们在这里仅仅承认:如果华子存在着 ,那么祂是必然地存在着的。
从这个结论里,我们会发现华子的概念和必然存在的本质的概念是不同的。因为二者不能完全互相替换,而且前者理应比后者更丰富。为了更完全地剖析这一问题,谢林提出了三个问题。(这里直接贴原文)
三、三个问题
1、应当如何理解“必然存在着的本质”?
2、华子在什么意义上是一个必然存在着的本质?
3、如果“华子”和“必然存在着的本质”是等同的概念,在什么意义上可以说前者比单纯的后者更丰富 ?
四、存在者与存在
为了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们首先要认识到,存在分为存在者(das was Ist)和存在本身(das Seyn selbst)。就好像一个判断分为主词和谓词一般,这里的存在也分裂成了相似的两部分。前者是存在的主体,后者是存在者的谓词;前者是名词性的,后者是动词性的。但是请注意:在谢林这里,二者都应该被看成是一种有活力的,会变化的东西,而不是僵死的东西。我们会发现,我们有这样一种自由,即我们可以去思考存在者而不去思考存在。当我们这么做时,我们就在思考纯粹概念,因为当我们不去思考谓词时,我们思考的对象就与命题或者判断无关,而是纯粹的概念。在谢林看来,超越了概念的正是谓词,或者说存在。
而在一切概念里,存在者才是真正的概念之概念。当我们只去思考存在者的时候,我们的思维才不会超出纯粹概念。所以我们不能说存在者是一种存在,但是它又不是一种无。如果说存在者是一个点,那么存在就是一个箭头,或者一条线。在这种原初的状态下,因为它本身还不能不是任何东西,存在者就会“是(be,存在)”出来。这时存在者这个概念就和原初状态不一样了,它转化成了客体,一种谓词意义上的存在者。
现在我们可以说,存在者必然存在。但是它的这个存在出来的力量,这个促使它存在出来的原初的动力,我们并没有搞明白,也搞不明白。它存在的可能性不先于它的存在,因此它是一个盲目的存在者。
对于一个盲目且必然存在的存在者,我们会发现,它是一个不可能不存在的东西。它不包含存在的可能性,也不包含不存在的可能性,因为它的存在盲目且必然。
于是我们马上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样的必然的存在者,所有的自由都被剥夺了,面对这一个概念,意识失去了所有的自由。试问:一个真正的华子会允许这种自由的缺失吗?
这样我们就过渡到了第二和第三个问题。
五、华子的自由
华子如何能够被称作一个必然存在着或必然实存着的本质呢?
我们重新审视一下笛卡尔的本体论论证,会发现,他把华子同必然存在的本质等同在了一起。于是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前文提到的经院哲学家会如此反对安瑟谟尔的本体论论证,毕竟这个盲目的华子同他们心目中自由自在自为的华子相去甚远。
必然存在的本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自由,它对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自由,谢林认为这是绝对的不自由。假如华子真的是这样的一个僵化的存在,我们又怎能从祂出发,扩展到其他事物呢?我们根本无法越出祂半步。
于是我们遭遇了一个二律背反:一方面,我们出于理性,认为华子一定是那个必然的存在;另一方面,华子如果是必然存在的本质,那祂就不是华子。
在谢林看来,一个真正的华子,要能扬弃自己的存在,要能亲自设定自己的存在,要能把自己的必然的存在转变为偶然的存在。
生命的自由就在于此,即生命能把自己的存在独立于自己并加以扬弃。而死物,则无法改变自己的存在,它是如何存在的,它就始终这样存在。
据此,我们可以回答,华子绝不是这个意义上的必然存在者,祂必须被思想为自由的。
谢林对笛卡尔本体论论证的批判到这里就结束了。如何解决这个二律背反,乃是哲学自身的任务。

剩下的部分是对笛卡尔二元论的批判,个人认为不是很重要,就不写了,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看看。
下期要讲的内容是斯宾诺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