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忘幻影-（29）——梦谁
忘眠温柔地掠过忘影的碎发，语气仿佛一个慈母：“影儿，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她吸了吸鼻子抽顿了一下，埋头在忘眠的怀中蹭了蹭。
她从没有这样过。师父从小对她教诲的是要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把自己的情绪，像一场葬礼一样深深地埋在防线下。
“师父……”她抽噎道显得语无伦次，“我……你……”
声音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孩童稚嫩的娃娃音，听上去也不太习惯。她有点心慌却也有点欢喜。
世界只有你。
只要你在。
只要你在。
只要你在……
你在……
你在……
不知是否是屋子里的哪个角落，听到一阵属于少年音的急切而略显绝望的呼唤。
“忘影！忘影！”
荧惑热情地跑到忘影身边，递过去一块绿豆糕，鼓鼓腮帮子，颇有撒娇的意味：“师姐，这块绿豆糕你到底吃不吃了？”
“师姐，我做这个做了好久了，”绿蕾拥到忘影身边，轻快的说道，“这可好吃了，荧惑他们都争着要呢！”
“我……哼，本来就好吃嘛！”荧惑争不过绿蕾，一瞪眼道。
绿豆糕划过白嫩的手指，忘影好像能切实感受到绿豆糕细腻的质感。
忘影犹豫半晌，接过那块那块精致的绿豆糕，送入口中，一口咬下去。
她真的感受得到咬下那块绿豆糕的感觉。是的，带着些许咸涩的味道，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的尝到血腥味。
“绿蕾……”她隐隐不安的抬起头来，看见绿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她保持着这个古怪的笑容，一字一顿，眼神呆滞，仿佛一个被人操纵的玩偶：
“师，姐，绿豆糕，好吃，吗？”
绿蕾嘴角一下子上扬，扬起一个略微诡异的笑容。随后，她瞳孔一缩小，笑容死死的凝固在忽然被抹去血色的脸上，从她的眼角，缓缓滴出两滴闪着暗光的血滴。
像是被什么人画上去一样，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许多横错的伤疤。她像个被主人抽走提线的木偶，重重的砸在地上。
忘影瞳孔一缩，脸色“忽”地一下白了，是肉眼可见的惊恐。
“绿蕾？！”她急切地呼唤着，“绿蕾？！”
她想挣脱师父的怀抱，上前查看绿蕾的情况。却不料忘眠忽然加重了力道，死死地抱住她，无论怎么也无法挣脱。
“师父？！”忘影喘着气，“师父？！！！”
荧惑脸上稚气天真的笑容也像是被树脂死死地黏在了脸上一般，毫无生气，和一个失败的玩偶差不了多少。诡异的笑容，衬上他胸口逐渐淡出的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疤……
“荧惑！！！！！荧惑！！！！！！”
荧惑重重一声砸在地上，手掌心摊开，身上逐渐淡出的许多的伤疤都滴着血。他神情空洞的盯着泛着水渍的天花板，无神的眼球映着门外翻涌的天色以及周围的人。
但出现在他死寂眸子里的却是一批又一批被刀刺穿躯体的晃动的黑影。
忘影从他的眸子中，猝然看见重楼被一把不知何处而来的利刃刺穿身体，血从她小小的身体喷溅出来，她无力躺下的身影划过了荧惑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瞳孔。
“忘影！”“师姐！”
忽然出现了很多声呼唤她的声音交织在她耳畔，忘影的内心已经是说不出的恐慌和绝望。
她的视线中，许多人忽然倒下，门外原本灿烂的天色也已经乌云翻涌。雁氏兄妹站在了一起，搀扶着倒下，雁茫身体一震，从口中吐出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袍子。
雁眉右手勉勉强强吊住雁茫的手腕，她垂下头来，乌黑发遮住了面孔。左手，令人惊骇的落了下来……
忘眠死死地振住忘影，双眼也渐渐失去了神采，脸色也在渐渐苍白、发青。柔软的黑发已经渐渐失去光泽，仿佛一堆杂乱的枯草。在忘影还在死死企图逃出忘眠的束缚时，忘眠“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从她的发丝中，淌下来乌黑的血。
血顺着忘眠的头发，流淌到了忘影的身上。忘影声音沙哑无力，透露着略微绝望的哭腔：“师父！！师父！！！”
愿夏走到忘影的身边，含笑望着被忘眠的小臂制住脖子的忘影，单膝下跪注视着忘影语气轻柔，无视忘影几近崩溃的眼神：
“师姐……要好好地走下去哦……”
愿夏轻声细语道，刹那间，身体由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几乎是光速变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她注视着忘影，微笑着，一道血红的伤疤划过她的面庞，她雪白的深衣上也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染红她的衣裳。
她的躯体无声倒下。
“不！！愿夏！！！愿夏！！！！”
愿夏冰凉的尸体后出现一个提着刀，长马尾飘扬的黑色身影。乌云翻涌衬得他身影愈发黑暗。忘影猛地抬起头来，双眼猩红，仇恨的看着他：“你！”
“叛徒！卑鄙小人！无耻！！！！”
只听见一声声刺耳的笑声，和一些听不清的呼唤，忘影腥红着眼仇恨的瞪着他，眼角已经逐渐湿润……
“师姐！！！”
“忘影——”
“小姐？”
许多仿佛来自远方的呼唤交织在耳畔。黑蝶扭曲了，周围的所有人、所有画面都扭曲了。忽然世界变得十分寂静。紧接着，在她眼前出现了一道光线。
斜织着的光线中，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的手摁在她的肩膀上，正不断晃着她：“忘影！忘影！”
“……”
忘影不太习惯船舱昏暗的灯光，眯起眼，努力想通过声音辨认那少年是谁：“寻……幻？”
另一个人影推开了寻幻，抓住她的肩膀：“师姐！清醒了？”
视线对上焦后，忘影终于看清了。寻幻刚被愿夏推开，眼神却定格在忘影身上，说不出的忧愁。一边的墨珀抱着双臂，微微歪头注视着她，眼神没多大变化。愿夏抱着忘影的肩，眼神担忧大吼道：“怎么叫你你都不醒！！”
忘影愣愣的望着她，衣服束手无措的模样。
“小姐说梦话了，”墨珀开口道，“愿夏姑娘进来时，听见您正在喊您的师父……”
“你抱着的衣服是谁的？”寻幻皱眉抢问道，“你抱着这个睡觉做什么？”
忘影才发现寻幻头上还留着汗水，对她都忘了敬称。
寻幻伸手要抓走忘影胸前一直死死抱住的那件外衣。忘影立马护住胸前，语无伦次：“不……别拿走……”
愿夏往忘影身前站了一步，冲寻幻皱眉道：“是师姐的东西，你就不要拿了，师姐现在没有大碍了，你们出去，我和她说点私话。”
看寻幻的表情，明显是在质问有什么他不能听的。可他稍作犹豫后，还是和墨珀转身走出了船舱。
愿夏转身盯住忘影的眼睛，不待她发问，忘影就声音细弱的说道：
“我梦见……黑蝶……师父……荧惑……你……”
“我们知道了，”愿夏握住忘影的手，语气温柔中带点担忧，“我听到了你喊他们和我的名字，听到了你骂黑蝶……”
“我……”忘影低垂着眼帘，睫毛微微颤抖。
“师姐，这衣服是谁给你的？”愿夏忧愁的问道。
忘影怔怔的盯着愿夏，好像听不懂她的话。尔后，她缓缓说道：
“那老婆婆说这是我娘的外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