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灼伤紫阳花（一场关于爱与死的试炼）

“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前辈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本日记。这是日记里的一句，应该也是她的前辈告诉她的。

我们生来是魔女，魔女是不会死的。

我们从成年起就要四处游历。如果一个魔女想要回到地狱，那就要在人间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爱，会杀死魔女。

而爱人之间，永远会有距离。

有的魔女终其一生也没能找到真正影响她生命的爱人，只在一段又一段恋情中慢慢厌倦。

于是她们最后大多都选择领养一个孩子。

我比较直接。

我想死很久了。

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饭店后厨垃圾桶里找东西吃。

七八岁的年纪狗都嫌，旁边的小野狗甚至不愿意跟他抢吃的，我用药水迷晕他才把他带回来。

他刚醒来的时候对着我大吼大叫，差点拆了我的房子。

我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他:

“留在这里吃穿不愁，还是出门饿死？”

他闭上嘴。

至少现在，我无法对他心生爱意。

人的时间很短，还有不到一百年，我可以等。

这个孩子从不叫我“妈妈”。

几年过去，他褪去小狼崽的皮，精致伪装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大人。

他开始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种非人类聚会。

作为魔女的孩子，就像吸血鬼的血奴一样，所有人都对他的身份地位心知肚明，包括他自己。

但，他还是要陪着我。

陪着我，爱上我，杀死我。

这是我赋予他的使命。

我喜欢翻阅前辈的日记。日记里记录里她从厌世冷漠到满怀爱意的全部过程，我用它对标自己，看看自己距离死亡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然，未果。

前辈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被心火烧死在只有两人参加的婚礼上。

她的爱人将她的遗物交给我时，我见了他一面。他身上裹着一团炙热而灼目的火光。这薄薄的一层光伤不到我，却烧死了前辈。

我无法共情。

二十几岁的小孩或许已经无法称作小孩了，但是对于我这样活了几千年的魔女来说，他永远都是小孩子。

他回来得有点晚，我已经抱着日记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了。

朦胧间，我能感觉到他拿走了我怀里的日记，将我抱起来放回卧室的床上，给我盖上被子，然后在我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额头瞬间开始有灼痛的感觉，他在这里留下了一些白色的火光。

这就是爱意吗？

我皱了皱眉，随后睁开眼。

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轻了，我伸出手指触碰那层白光，是温暖的。

我太困了，睡过去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如果我在这里被爱烧死，那我的床和房子是不是也会连带着一起被烧掉？

从那天起，我就很喜欢粘着他。

他或许不知道，我只是自虐着汲取他刚刚产生的一点爱意。就像瘾君子一样，我甚至丝毫不在意他的爱到底由什么成分构成，只窃喜地享受那份灼痛。

我马上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我差点笑出声。

我开始和他并肩走在阳光充足的花园里，像那些昂着头竭力拥抱阳光的紫阳花。

他惊喜于我的回应，却又好像丝毫不敢逾矩。

日记里说，心动或始于春夜里的一场雨，或始于路边飞过的一只蝶。重要的不是雨和蝶，而是遇见雨和蝶时，身边总有一个他。

当你发现你爱他，你的生命里早就全部都是他了。

于是我挑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对他告白。

“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分不清是恋人之间的存温，还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垂怜。

“不。您不是真的爱我。”

他回握住我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吻。

“但是没有关系，这些就足够了。”

手上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

我将手抽开。

他渐渐长大，老去。

如果仔细查看，可以发现和当初捡到他时只剩下眉眼间有相似。

他的温度渐渐升高，现在我已经完全无法触碰他了。

他爱上了一个魔女。

这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死去的那天，风和日丽。

我坐在他的床边，用尽全力握住他的手。

热烈的温度已经在我掌心留下了焦黑的痕迹，我没有放开。

我知道，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温度了。

双手失去知觉，我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手掌逐渐变凉。

他留下一个微笑，随后永久离开了人间。

与此同时，我的心脏里好像也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

它并不足以伤害我，却能在以后无数个我想起他的日日夜夜里熄灭又燃起，在短暂的时间里持之以恒地燃烧着，留下疼痛的余温。

我终于明白，这就是心火。

前辈就是在这样的痛苦中死去。

而我的心火，无法杀死我。

我将在无尽的痛苦中永生。

从那以后，我爱上了晒太阳。

记忆里，他给我带来的温热就像春天的太阳，温和、平静。

热烈的爱意也像太阳。

太阳晒过披在背后的黑色长发，会留下轻微灼痛。

有一点怀念。

我开始像前辈一样写日记。

记录一个企图自杀却失败了的魔女的一生。

或许会一直连载下去也说不定？

我留下了从前辈那里看到的话。

“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我见过了太阳。

“你要和你的心上人，并肩走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