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奶奶
我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邻家的奶奶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就常听人说,奶奶她中了妖邪。
村里的大人们都称邻家奶奶为“李二嫂”,其实她本人姓黄,男人姓李;村里的小孩有叫“李奶奶”的,有叫“李二奶奶”的。我知道她姓黄是因为我六岁那年,她娘家侄子被人催债催到她家,催债人骂骂咧咧说他们一家都是“黄狗养的”。
李奶奶病得很重,春季里有大半个月瘫在床上,有好几次背过气儿去,村里人都说她熬不过年关了。后来,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雨,李奶奶竟奇迹般的好了过来,又天天柱根拐杖走到村口,讲她老头子牺牲在战场上的事儿。
我听过很多次李奶奶讲她老头子,一路从小兵当到了排长,在一次冲锋中中弹身亡。我很同情她,守寡守了几十年,孩子还算孝顺,姑娘嫁出去了,就不提了;拉扯大的儿子后来当了作家,到城里谋发展,每周都给娘寄生活费,隔三岔五也会回村里照顾老人。
李奶奶病好之后,仍然天天到村口去讲故事,只是变得常常大喊大叫,喊她儿子的名字,让他给自己打棺材。她儿子听说后,好几次从城里赶回来劝她,最后拗不过,给打了一副棺材,停在了老人的卧室。没过两天,李奶奶就卷铺盖,把棺材当“床”,晚上就睡在里面了。
小学三年级,我转学到县城,就没怎么再见过李奶奶,只听说她经常在村里追着小孩儿打,拿棍子抡,用扫帚撇,捡石头砸,嘴里老念叨着“兔崽子又偷钱花”。有次回村里,看到她家的土墙上有很多拇指粗、半指深的坑洞,长辈们说,是她每天凌晨起来用手抠的,她自己却说是当年老头子打仗留下的子弹孔。
清明节的前一天,她把每天在村口“开会”的几个叫到了自己家里,端坐在棺材上,对村民们说:“我老头子来接我了,他让我告诉诸位,他就是村口的柳树,有大家在,他并不寂寞。”说完就躺进棺材里,断气了。
村里大人们感叹于李二嫂的传奇,商量着在村口又种了一棵柳树。直到现在,村里人还在传唱着“雨过病消,柳植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