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的亡灵 其一
（注：本文的定性为轻小说➕设定推理）
chapter.1 好像在做梦。 隐约能看到一缕飘摇的火光，在黑暗中若有若无地抖动着。“他”贪婪地注视着它，用那温暖的光捂热在黑暗中冻得冰冷的眸子。“他”想要得到它，想要把那团光揣进怀里，宛如想要摘取一颗高挂枝头的鲜美果实。 于是“他”不自觉地往前走去。浑身的伤口在迈开步伐的时候，撕扯得一阵一阵地痛。“他”知道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说不定还没能靠近那团火光就会死。 但是“他”依然在往前走，因为实在是一无所有，甚至没什么好失去的，随时随地倒下去死掉也没关系。至少，他在心里暗想，至少在死前让我沾到一点暖。记不清在黑暗里走了多久，太冷太冷了，骨头都要冻僵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前进着，火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安安静静地等在原地。终于，“他”感觉自己已经很接近，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那团火了。 就在此时，一股寒意突然吞噬了那团小小的温暖。“他”定睛一看，发现那团火光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像一只令人恶心的巨大肉虫般蠕动。 作呕感涌上喉头，他的指尖猛地停在了空中。而“肉虫”的蠕动也停了下来，在它肥胖的身体上裂开了一道缝，从中钻出一枚硕大的眼珠。微微湿润的眼膜和有些浑浊的眼白，一切都真实得那么恶心。眼珠望着“他”，一动不动。如果它有什么能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的话，那种东西正从它的目光里流淌出来，紧紧困住“他”，直到“他”再也无法动弹。 “你想活下去吗？” 眼珠发问了。它的表面没有任何发声器官，但是不可思议地，那种带着微微金属感，不辩性别的声音却依旧能在“他”的脑内回响。 恶心，想吐。“他”静静地直视着自己此刻的想法。这是当然的吧。谁会喜欢一颗会说话的眼珠呢？而且还是在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想。” 但“他”还是回答了。 “既然想，那么我们来缔结契约吧。”眼珠紧接着又说。 “缔结契约……我和你？”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颗漂浮在黑暗中的眼珠。不可思议的是，它仿佛正静静地与周围的黑暗相融一般，一点也不让人感觉突兀。 “是的。”眼珠回答，“我需要人类的鲜血，需要他们的痛苦，悔恨和绝望。就用你的一生来帮我营造这些，使我餍足吧。” “而代价就是，你可以永远活下去，直到你满足为止。” 指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猛地低下头，发现自己从指尖开始，竟然逐渐地燃烧了起来。 “……主任……” “种崎主任！” “？！” 趴在桌面上的少女猛地惊醒，脸上压着睡乱的头发，嘴角好像还有口水印。看样子她还没从残存的睡意中醒过来，一边迷迷糊糊地在桌上摸索着自己的眼镜，一边嘟囔着：“我没有摸鱼……没有……” “没人说你在偷懒。倒不如说，你应该是我们这最勤奋的医生了。” 青年把双臂环抱在胸前，叹了口气。接着熟练地从白大褂的左侧口袋掏出一罐罐装咖啡，拉开拉环放到少女面前。咖啡是来的路上从自动贩卖机买的，还是温的。 少女抓过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大口。 “怎么样？” “……好多了。”不知道是实话还是她的自我安慰，种崎芽生擦擦嘴角残留的咖啡，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她的个头很小，白大褂套在她身上像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青年，“所以，又是例会吗？” 九鬼渡点点头，“是的，今天是例会的日子。”看到芽生眼睛下面的两个黑眼圈就知道她肯定又熬夜做手术了，这种情况下九鬼实在是不忍心叫醒她，但是院长为数不多的规定就是例会不能无故缺席。 “那走吧。”芽生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去晚了的话，院长又要生气了。” 时间是早上八点，办公区域已经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忙碌的医生护士在其中穿梭，广播里也开始播送各种各样的通知。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面带僵硬笑容的女主播告诉观众今天是2月10号，莱维安塔国已经进入春天，气温上升、积雪开始融化，阳光照耀大地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如果此时往窗外看去，就能看到树木的枝条正在抽出新芽，屋檐下挂着的亮晶晶的冰凌也正滴落晶莹的水珠。时不时有融化的积雪夹杂着冰块滑落，落在下一层的房檐上发出“砰”地一声。这种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得格外清晰，仿佛春天也是某种像这样从天上砸下来摔碎的东西。 无暇顾及窗外的美景，两人来到了会议室门口。推开门，其他四名层主任正在入座。“国立医院层主任”大概是全莱维安塔国最特殊的职业之一了吧，因为其他医院并不设有这种职业。负责每一层的层主任都是医疗水平顶尖的医师，甚至可以为多个不同科室的病人诊病。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其实说到底在入职国立医院之前，无论是九鬼也好，芽生也罢，都只是个普通的医生。 “请各位按楼层顺序就坐。” 院长助理如此宣布，这句话基本上是每次开会前的例行公事，宣告着会议即将开始。然而无论看多少次这位助理，九鬼都觉得他和医生二字沾不上边。“助理”是一位年轻男性，留着一头长长的白发，身上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米色的羽织。这身打扮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古代的武士，只是左眼框里的假眼为此增添了一丝违和，也让他的面部显得有些僵硬。 “助理”——之所以这么称呼他，是因为他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名字——见所有人都已经落座，便打开隔间的门，“院长，人已经齐了。” “来了，各位来的真快呢！” 传入耳畔的是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而听到这声音的九鬼已经不像当初刚晋升时一样惊讶了。他们的院长是与常人不同的存在，这点在座的每个人都需要接受。 从隔间里走出的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白色的长卷发一直拖到脚踝处，碧绿的眼睛像两块青翠欲滴的翡玉，头上佩戴的橄榄枝编环似乎从来没见它枯萎过。女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坐上“助理”为她拉来的椅子——最上位，也就是院长的专座。 “早上好，大家。今天还好吗？” 又来了，九鬼想着，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在触碰咽喉处。隔着皮肉，他摸不到那股苦味，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就在那里，如鲠在喉地刺着他的喉咙。他不知道其他层主任是不是这样，但是每次听到这个女孩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他都会回想起被那种腥臭的液体灌进喉咙的感觉。 「杜鹃」。那是在莱维安塔国立医院高层流通的药物，每一位层主任都会被半强制地喝下这种药。不知内容物的冰冷液体顺着喉管流过带来不悦的感觉，却似乎仅止步于此，没有给身体带来进一步的不良反应。当初九鬼也是这么想的，直到—— “九鬼，你是九鬼吧？” 在街上碰到自己昔日的大学同学，对方已经拖儿带女而且两鬓斑白，而自己在镜中的样貌却和刚晋升层主任时别无二致。 “太奇怪了，你怎么感觉好像没有变老？皱纹也没有长！” ——长生不老药，还是希腊神话的时代，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就为了追求这种魔药而不惜被宙斯的天雷贯穿。而如今自己竟如此轻易地饮下了这种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药物，过于具有冲击性的事实让九鬼感觉自己的世界从未动摇得这么厉害过。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莱维安塔国立医院第2600次例会。” 稚嫩的院长把随身的无菌袋放在桌上，谁都心知肚明那里面装了什么。“助理”沉默地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形像一堵墙。会议室的门毫无疑问在刚才就已经被他锁死了，不过就算没锁死，谁都知道逃不出去。 （没事的……我还没有。） 尽管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身体还是因为厌恶会议室里凝重的空气而起了一身细小的鸡皮疙瘩。九鬼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芽生，后者已经枕着随身携带的抱枕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大概是又熬通宵做手术了吧。有时候，九鬼很羡慕芽生这种好像没心没肺的性格。 “那么，回答我，各位层主任们。” 院长拉开无菌袋，掏出一把锃亮的手术刀。 “这星期你们杀了多少人？” chapter2 “医生和凶手是随时能互相转换的。如果治不好病人，你们就是杀人凶手。要抱着这样的觉悟去给人看病，明白吗？” “除了病人以外，其他人的生命不在优先考虑的范围内。” 第一次在例会上听到院长的理论的时候，九鬼惊呆了。那时候是他刚晋升为层主任，当时的同事们还不是现在这群人。虽然上面这番话每次例会院长都要说一遍，但是每次都会有人因为她的发言面面相觑。是的，作为医生背负着人命工作的压力本来就够大了，失败了之后还要被贬为杀人凶手，换作谁都不能接受吧。九鬼不知道院长自己是不是也按照这套理论来工作，但是据他的了解，院长完全有资本这么说话。 拉莱妮·希瓦，这似乎是院长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假名。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活了多久、经历了什么，每次她要面对公众的时候，都会找不同的发言人，连研究论文也是以假身份发布，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代替她出现在公众场合最多的，还是那位“助理”——当然那时候他会变得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像个精密运行的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地打点好一切——因此见过院长真面目的恐怕只有七位层主任吧。虽然作风上有诸多不可理解之处，但院长还是对整个国家乃至世界的医疗技术发展做出了极大贡献，那种可以让人长生不死的药「杜鹃」就是证明。虽然这种药方从未对外公开，而且真正的配方只有院长知道。然而……长生不老真的是好事吗？ “求求您了，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绝望的哭叫传入耳中打断了九鬼的思绪。他抬起头，那时候的疑难杂症科层主任还不是星野初，是他不是很熟的一个男性。此时那位男性似乎情绪崩溃了，浑身颤抖地试图站起来，又瘫倒在座位上。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了细小的血丝，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他宛如大浪来临前的沙堡一般即将溃散的精神。 “我真的尽力了，那些……那些是不治之症啊，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啊！死人这种事我也不想，但我——” “助理，麻烦你按住他。” 院长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哭叫。她的助理立刻绕到那位层主任背后，不由分说地就把他的双手反剪。被压制住的层主任只能绝望地哭喊，却无法动弹分毫——助理的力气太大了，乱动搞不好会导致手臂骨折。 然后院长抽出无菌袋里的手术刀，接近6层，疑难杂症科的层主任。她微笑着，把冰冷的刀刃贴在他脸上，愉快地凝视着他面部肌肉因为恐惧而抽搐的模样。 “那么，主任。今天想割哪里？” 已经崩溃的男人无法回答，颤抖的嘴唇间落下不成调的哭泣。 “如果您不回答，那我就自己动手了。” 这句话让被压制的男性整个人一激灵，好像靠更大的恐惧从恐惧中清醒过来一样，“大……大腿……”他虚弱地呢喃道。 “好，那么我动手了。助理，帮我一把。” “好的。” 这种时候，九鬼往往会低下头，因此不知道其他层主任的反应是什么。两秒钟过后，凄惨的哀嚎充斥着这间会议室，血腥味尖锐地刺进每个人的鼻腔。院长手起刀落，干脆地削下了那位主任大腿部位的一块肉。那块肉的面积，深浅都是根据他“害死”的那位病人的病情严重性决定，一般来说病人的病越严重，院长就越会手下留情。 九鬼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至今他身体上都还有好几个难看的疤——「杜鹃」的药效会加快人体愈合的速度，因此被削下的部分会迅速再生，却会留下疤痕。这到底是为什么，九鬼无法解释。 “下面开始清算。一层层主任，江田医生？” “我没有杀人。”温和的青年回答，他的五官轮廓都很柔和，皮肤白得透明，给人以青花瓷一般的质感。 “二层，福岛医生？” “我……我也没有！”被点到的少女慌慌张张地回答。并非是害怕出错，而是她的性格就是如此，比起搞研究更不擅长待人接物，更不擅长在公开场合发言。 “三层，种崎医生？……种崎医生，开会的时候麻烦不要睡觉好吗？” “嗯……我没……没杀人……没睡……”芽生用脸蹭着枕头含糊不清地回答，这样子真让人搞不懂她是不是在说梦话。 “好吧。四层，赤崎医生。” “干嘛？没杀，信不信由你。”青年回答得相当不耐烦，大概整间医院只有他敢这么对院长说话，毕竟他的医术了得，资历又老。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已经算是九鬼们的前辈了。 “五层，九鬼渡主任？” “没杀，请放心。”九鬼回答。 “那，六层的星野初主任？” “没。”星野也回答得相当不耐烦。她是不久之前新晋升的主任，也和赤崎是男女朋友。这间医院对员工的私生活管制意外地松，因此办公室恋情也不会被过问。星野也属于所谓的天才型，待人接物带着天生的一股傲慢，气质让人联想到猫。 “好的。”一轮问下来，院长似乎对结果相当满意，“真高兴看到大家在认真工作。那么，散会之前我再叮嘱一遍大家，作为层主任的你们与普通医生不同，接诊的病人不允许出现死亡病例。哪怕——哪怕杀人，都要尽全力救活更多的病人，明白了吗？” 响起稀稀落落的回答声。院长助理宣布散会，九鬼叫醒了旁边睡得正香的芽生。莱维安塔国立医院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附录·人设（图片均用ai生成
九鬼
芽生
江田
福岛
星野
赤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