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娘怪文书】无声铃鹿x训练员 命运
小学生文笔,ooc不可避。
此文为续章,为了您的阅读体验以及避免剧透,请务必从序章开始读起!




“46回宝冢纪念到此结束!让我们看看冠军的总用时…”
解说仍在慷慨激昂,青年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不在这里?
是字面意思上的不在这里,第一位冲线的冠军发色与她很像,但并不是她。他最初还以为只是没能拿下第一,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他仔细地看了个遍,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难道是出了意外没有出赛吗?他毫不怀疑那个少女绝不会对他说谎,而且说这种必定会被揭穿的谎言有什么意义?
“这一届宝冢纪念,有谁因故退赛了么?”他突然转头,问身旁的一名观众。
“啊?没有啊,没听说有谁退赛了的。”身旁的男人有点迷茫。
他取出手机,迅速登录了中央竞马的主页,点入了今天宝冢纪念的页面,所有选手的照片和资料都会记录在案,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果然哪里都不见有她。
怎么可能?他惊怒交加,条件反射地想去搜索那位少女,手指就要按上虚拟键盘才想起他根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就像是幻影,除了她的假名和独特的大逃跑法以外,他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他没有死心,那样的大逃应该不会默默无闻才对,中央竞马的网站非常方便,所有在役赛马娘的数据都会详细记载,连擅用的跑法和场地适性都能轻松查阅。
他一个一个查找在役的拥有领放适性的赛马娘,却依然不见她的档案,与其说是幻影,不如说她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有些失神,连工作人员催促他离场都没有察觉。
无声铃鹿有些失神,直到胜者live结束,她也没有看见那个本该在终点线迎接她的人。
本该热情的会场却有些不温不火,站在C位的铃鹿机械般歌舞,作为胜者她本该是全场最兴奋的人,可她却那么心不在焉,以至于所有粉丝都感觉到了她的失魂落魄。
训练员在台下拧紧了眉毛,她自然是知道原因的,那个男人违背了诺言,他没有出现在终点线等待铃鹿的归来。
岂止是没有出现在终点线,他甚至没有来到胜者live。
赛前的铃鹿状态绝佳,她开心地对训练员说着那个青年的话,还说那个青年今天就会来到现场为她加油,以往的铃鹿话真的不多,可今天她几乎可以说是滔滔不绝,听得她耳朵都要生茧。
连她都可以感受到铃鹿的欣喜。她由衷地祝福他们,准备与那个地方训练员握手交接。
可他却食言了。
义务的胜者live结束,无声铃鹿没有多停留一秒,她冲出了会场,连决胜服都没有换下,她本打算比赛后和那个青年一同分享喜悦,带他去阪神竞马场附近的景点吃吃喝喝,到处游玩。
他说他年幼时常年住院,病愈后完成学业就投身到了训练员课程的学习中去,想必应该没什么旅游的经历,那么正好,她要带他玩遍整个宝冢市,阪神竞马场附近的配套设施很充足,小吃摊…服饰店…大阪这一带的人们都特别豪爽热情,不知道不善言语的她和他能不能适应…还可以坐电车去稍远的海滩,穿上泳装戏水,但自己的身材好像不是特别拿得出手…他们可以好好玩个痛快再坐上新干线,一起回到那个地方,她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欣赏无垠的星空。
铃鹿坐在车站中,双腿并拢,双手交叠在腿上,像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只是低垂着头,好像睡着。
其实她只是在低头想着那些和训练员小姐她们规划了好久的计划,她是那么喜欢跑步的人,可她脑海里构思那些计划的时候,却觉得那么的开心。恰好宝冢大剧场的剧团担着行李走过,她想对了,还可以和他一起去宝冢大剧场看演出,再到手冢治虫纪念馆看看,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看漫画。
他说小的时候只能看看书或者电视,漫画应该也看了不少吧?铃鹿怔怔地想。
车站的人们窃窃私语,惊叹无声铃鹿竟然穿着华丽的决胜服出现在这里,甚至有大胆的人凑上来请求合影,可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情。
可以上车了,她站起身,一步不停地登上了驶往东京的新干线。
他孤独地坐在车站中,来往都是结伴的旅人,他们高声笑谈旅行计划,毫不停留地从垂头的青年身边走过。
他想不通,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人竟然好像只是一个梦,他不相信。
除了那张崭新的中央资格证,他还准备了很多东西,包括各种各样的游玩攻略,早闻大阪的铁板烧分量十足又厚实多汁,也不知道宝冢市有没有机会吃到正宗的,其实他是个蛮爱吃的人,可惜日常的机会实在太少。他想在少女胜利之后带着她到处吃吃喝喝,祝贺她的同时和她一起分享吃的快乐。
吃不到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坐电车去大阪市中心,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刚刚拿到驾照,可以租一辆敞篷跑车,带着她在大街上到处乱转,到哪里算哪里…可以去大阪海游馆看看流线型身材的海洋动物们,也不知道那个少女会不会和它们产生共鸣…或者去黑门市场转转那些小吃摊,据说那里有很多海鲜摊,什么刺身烤鱼…想吃熟食还有章鱼小丸子铁板烧…怎么又想到吃的去了…总之少女想吃什么大概都能满足,为了比赛想必她控制体重许久了,该让她好好享受了。
之后还可以去那栋173米高的梅田蓝天大厦,那里有为情侣专设的座位,坐在那里可以在顶点俯瞰大阪全城,欣赏落日余晖和那之后的辉煌夜景。最后他们可以玩到痛快之后再坐上新干线回到那个地方,他牵着她的手,感受无边的星空。
那个地方就像灯塔,为一度迷惘的他照亮了方向。
他畅想着和她的约会,简直是他无趣人生中最明亮的一朵花。
她是那么喜欢跑步的人,大概不怎么懂玩乐吧?其实他也差不多就是了。他怔怔地想。
可以上车了,他站起身,一步不停地登上了驶往东京的新干线。

新干线真的很快,多亏它赛马娘们才能在全国的竞马场当天来回,只不过大多数马娘都会选择比赛结束后好好玩上一两天再回去罢了。
其实他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他们还是赶回来了,为了见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青年楞楞地站在草地上,眼前的草地公园那么熟悉,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草地并没有记忆中那么鲜艳茂盛,大概有一半已经枯萎,甚至露出了秃秃的泥土;远处并非看不见轮廓,尽头的围栏清晰可见,远不是那么一望无际;小道边的路灯发出的光并不温暖,不少灯泡已经变得暗淡,甚至有些已经彻底坏掉,剩下少数完好的发出惨白冷光,将窄路照得阴森可怖。
不对,不对,不对!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公园!他知道的,他每一晚都来,少女常常在这里跑到尽兴为止才回到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坐,抬头看着星空和风景,漫无边际地聊天。
可是现在这里没有那片景色,也没有她,那半年的日子简直像泡沫表面的彩色一样梦幻,那么缤纷多彩。
现在泡沫好像破灭了,那片景色和那个少女就像梦一样,终于消逝了。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坐在那里,坐到了天明。没有等到流星,也没有等到她。
他终于恐惧得要疯狂了,那魂牵梦绕的少女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他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唯有残存的理性驱动着他的身躯,默默回到了东京都。
今天是他要去中央特雷森学院报到的日子,其实他只想瘫在那里不再动弹,但理事长给他提前取证开了绿灯,他也不能不给理事长面子。
他机械般踏入学院大门,熬了一夜来到这里时刚好是早上马娘们上学的时间。他默默站在校门不远处,看着女孩们聊着笑着走入学校,直到最后一人。
幸亏他胸口挂着训练员证件,否则按他这个盯法,通报到警视厅大概是免不了的。
果然还是没见到那个少女,青年面如死灰,缓缓拖着脚步,走向理事长的办公室。
“啊,训练员君!请稍等一下!”身后的声音很清脆,他慢慢转头。
女子身着绿色套装,面容姣好,他对她说不上没有印象,大脑中生锈的齿轮僵硬地轮转,片刻后他终于想了起来。
昨天提前领到证件时她也在场,印象中叫骏川手纲。
“早上好,骏川小姐,有什么事吗…?”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吃惊。
骏川手纲蹙着眉毛,面有难色,他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脸色吓到她了,于是缓缓驱动面部肌肉,略略放松了神情。
“我记得你是新来的训练员君吧?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需要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吗?”骏川手纲有些忧虑地看着他。
“没关系,我很好,不劳您费心。”他机械般答复,甚至没有意识到稍有些不礼貌。
“…好吧,那么请让我送你到理事长室吧,我也恰好有事需要向理事长汇报。”
骏川手纲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说到底他们还算是陌生人,她也不知道能帮到这个仿佛死去的年轻人什么。
残留的意识明白骏川手纲是出于好意,担心他在路上就这样倒下。于是他默默感谢着骏川手纲,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地迈开步伐。
他还不能倒下,还有事情要做。
“欢迎!从今天开始,汝就是这个中央特雷森学院的一员!有任何困难,可尽情提出!”
小小的理事长坐在与她的身形不符的巨大办公椅上,豪快地打着折扇,在室内还戴着遮阳帽,而遮阳帽上居然还趴着一只奶牛猫。
如果是平时的他大概已经直接吐槽了,可惜现在的他没有那个心情。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请问理事长知道一位马娘吗?她擅长大逃的跑法,应该是每一场比赛都从头大逃到尾的。而且…”
他犹豫了一会,“而且,应该是这半年的等级赛从未输过的,一直连胜到现在的中央特雷森学生。”
她曾经有些羞涩地说自己改用了大逃战术后一直赢到了宝冢纪念,与他许下宝冢纪念相见的约定后就此消失了。
他看向理事长,充满希冀,如果是她的话,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骏川手纲有些吃惊,刚才这个青年面色还那么苍白,现在他的眼睛里居然有点点星光。
但是据她的记忆,这样的马娘,应该并不存在。
理事长打开折扇遮住嘴角,“遗憾!这样的马娘,在吾的记忆中并不存在!吾已记住了学院中所有在役马娘,绝无遗漏!”
不存在?
她竟然真的是不存在的么?
那一切都是梦么?
心脏猛地抽搐,他终于觉得天旋地转,在来得及感受各种感情之前,他就先一步要倒下了,他本就已经摇摇欲坠。
视野黑去的前一刻,他竟然觉得就这样睡过去也挺好。
这样,也许就可以回到她的身边了,回去那个梦中的宝冢纪念,迎接她归来。

无声铃鹿低垂着头,慢慢地走在路上。
天刚刚亮,她在那个草地公园等待了一宿,一切如常,小草随风摆动,路灯仍将小道照得温暖。只是那个青年并没有现身,连带着天空中时常划过的流星也一起消失了。
其实她猜到那个青年一定是每晚都会来的,她有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去那个公园,但她只要去了,那个青年就一定会坐在草地上,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默默走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特雷森学院。
她的训练员和朋友们一脸焦急地问她昨晚去哪了,而她只是微笑着说没事,不用担心。谁都能看得出她笑容的勉强,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将心事藏在心中,沉默无声。
最后训练员给她放了假,她拖着脚步,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也许,醒来之后,再去到那里就可以看到他了。
她边走边回忆着和他渡过的时光,突然间慌了神,她想起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健康的,至少她不止一次看到他拿出药瓶吞服药片。该不会是他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吧?突然间住进医院,没能来看她的比赛。
她越想越害怕,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那个青年从未食言,也从不缺席,什么理由都没有留下却突然消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发生了意外,发生了让他不得不放弃约定的意外。
铃鹿条件反射般想去找他,可这时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的信息,只知道他是地方的训练员,并且在URA训练员学院学习。
但那个人就像谜团的集合体一样,也许那根本是他胡诌的假身份,就像自己也使用了假名一样。虽然她根本不在意他到底是不是训练员。
要去那个学院找他吗?她犹豫了没多久,就毅然转身,无论多小的可能性,她都不想放弃。
迎面而来的是一口麻袋。
“?!”
一时间她没反应过来,就被迅速套进了麻袋中,然后被抬离地面,好像被扛在某人肩上。她不断挣扎,可抬着她的人立刻扼住了她的关节,动作很熟练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声铃鹿感觉自己终于被放在了椅子上,头上的麻袋也被摘掉。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重见光明的同时,某人将她的手腕捆在了椅子上。
“呀,欢迎欢迎,无声铃鹿同学,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
眼前的马娘穿着一件白大褂,内里却是特雷森学院的校服,不知为何显得颇为合适。室内拉着窗帘,微光下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和五颜六色的神秘试剂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马娘的一双瑰丽红瞳在昏暗的实验室中看起来颇有些神秘,不过她的笑容实在让铃鹿想掉头就跑。
她有听过这位马娘,大概是这所学院中最危险的马娘。
“爱丽速子…”铃鹿几乎是呻吟着说出这个名字。
“哦?铃鹿同学有听说过我啊。那就好办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进入正题…”爱丽速子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所谓的“正题”到底是什么。
该不会是让她协助实验什么的吧?可她现在没有这个时间,她还要去找他。
“不好意思,实验的话请之后再说…我现在还有事要做,请放开我。”铃鹿抬起头,直视那对红眸。
爱丽速子挑了挑眉,“别着急,跟实验没有关系,只是简单地问几个问题罢了。如果你愿意好好回答,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想找的人也说不定哦?”
“你…怎么知道…”
“我想应该有人跟你说过吧?你思考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向左转圈,同时将心里话说出口,我都听到喽。”爱丽速子的笑容渐渐扩大,想来是找到了交涉的突破口。
“恰好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在很多医院里都有熟人,也许要找一个心脏有问题的住院病人比想象中的容易…怎么样?现在愿意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她确实是都知道了。比起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也许让爱丽速子帮忙才是最快的办法…至于那些特殊情况,她不太想追问。
铃鹿终于下定决心,“我知道了…请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如实相告。”
“嗯嗯,这才对嘛!放心,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也会遵守承诺的。”爱丽速子满意地点头。
“其实这也是和你有关的事情,首先就从这里开始好了。”她的神情变得严肃,终于露出了一些科研工作者的气质。
“铃鹿同学,你有没有想过呢?所谓赛马娘,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铃鹿愣了愣,这样的问题她确实从未想过。
“赛马娘的体型和普通的人类女性基本一致,肌肉密度、骨密度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差异,然而赛马娘却拥有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运动能力,到底是什么让赛马娘可以发挥出这样的能力呢?”
“这一类的谜团还有很多,而我一直致力于彻底解开赛马娘身上的谜团。”她便说边转着圈,好像陶醉于赛马娘的谜团。
爱丽速子的这个问题,铃鹿从未想过,因此她疑惑了。
“…那,这个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而且关系非常大!”爱丽速子猛地转身,直视铃鹿的眼睛。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赛马娘在比赛中通常会在前半段温存体力,以较低的速度使用有氧能量维持奔跑,在终盘一口气耗尽积蓄的无氧能量,全速爆发冲刺。这样才是较为合理的奔跑方式,无论使用什么跑法,即使是通常的领放战术,也会在跑到最前方后不再拉开距离,温存体力等待最后冲刺。”
“然而你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异常…铃鹿同学,你总是最初就全速冲刺,在序盘就与对手拉开了非常大的差距,而且不会表现出体力耗尽的失速,相反,你在终盘好像重新积蓄了再次冲刺的能量,在最终直线‘第二次冲刺’!真是超越常理的奔跑啊,为了达成这样异常的跑法,你都做出了哪些努力呢?请务必让我了解一下!”
爱丽速子一口气说了大堆话,红瞳闪闪发光,看起来真是很感兴趣,可是铃鹿却没什么可以回答的。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完成普通的训练罢了。也许那位指导我的训练员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我想应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铃鹿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担心答案不能让速子满意。
她仔细地说出了两位训练员为她提出的训练计划和建议,包括她在那个草地公园和青年相遇的一切。越听,爱丽速子的眉头皱得越深。
“确实是很稀松平常的训练…那就非常奇怪了,没有锻炼出来的超人体能,却显露出这样未知的跑法…”她皱着眉头,缓缓思考。
“这是因为铃鹿同学的素质异常吗?又或者是精神方面对肉体造成了影响…”她看着铃鹿,百思不得其解。
“…精神方面,吗?”
速子肯定地点点头,“你应该有听说过吧?赛马娘是背负着‘梦想’和‘思念’奔跑的精灵,虽然作为研究者来说,我更愿意称之为‘生物’,精神影响肉体则更是无稽之谈…但是,我自身也同样是赛马娘,实际在比赛中,我也曾感受过‘极限’的存在,也同时体验过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让我突破‘极限’的情况。”速子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
“无法否认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呢,精神对肉体可能会造成影响,又或者反过来,肉体记载着某种记忆或者精神…不,失礼了,一不小心跑题了呢。”她突然回神,终于回到正题。
“大概就是这样了,很简单的问题对吧?放心好了,我会帮忙找到你说的那位青年,我也对他产生了兴趣呢…铃鹿同学是在遇到他之后才发生了变化,真是有趣。”速子笑了笑,随即又转为严肃。
“下面是我私人的忠告了…你的前方是未知,也是超常的景色,奔跑到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无疑这样的奔跑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损耗,到时…”爱丽速子皱着眉头,看向了铃鹿的双腿。
“…速子同学的意思是,终有一天会濒临极限,然后…坏掉吗?”铃鹿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
长久以来,就是这一双腿支持着自己独享最前方的景色,她无止境地奔跑,从未觉得疲累。
“不知道,那样的极限到底有还是没有,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曾展现过你这样异常的奔跑。所以说到底也不过是臆测罢了。”她摇了摇头,郑重地看着她。
“赛马娘是包裹在众多谜团中的生物,我也没有办法给你确切的答案,但是为了你自身的未来,也许放弃这种异常的奔跑方式才是比较好的选择吧。”速子终于露出了一些人性化的气息。
原来爱丽速子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人,那毫无疑问是担心的眼神。铃鹿微微笑了,带着些温柔。
她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速子同学…但我是不会放弃的,这样的奔跑就是我的全部意义,是我生命的最大追求和梦想…不,”她突然否定了自己的话。
“现在的话,已经不只是我自己的梦想了,我和他约定过,要将我最闪耀的样子刻在他的眼中,和他分享最前方,无人的景色。”
她抬头看着速子,速子不禁被那双青空一样通透的蓝眸震住了。
她没有说那个人是谁,可速子完全明白她指的是谁。
“我和他约定了,要第一个冲线,然后回到他的身边,所以我绝不会放弃,也不会输。”
她笑得轻柔,那后面却藏着钢铁的意志和觉悟。
“…那么,我就期待着了——期待让我看到赛马娘的另一个境界。”

与爱丽速子分别之后,无声铃鹿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在梦境中,她终于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青年。
她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那片星夜下,抬头仰望着星空,好像在苦等什么不会来的人,甚至流下了眼泪。长身连帽风衣裹着他瘦长的身形,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支孤单地插在平原上的黑旗。
他那么孤独寂寞,偶尔走过的路人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只被遗弃的狗,有一些怜悯却又马上恢复漠然。她想那种廉价的怜悯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她努力伸手,想冲上去为他拂去眼角的泪。
——然而腿脚却动弹不得,她急急地看向自己的脚下,满布的黑暗淹没了她的脚面,彻底将她禁锢。
她终于惊醒,才发现那不过是个梦。
可那个梦却太过真实,直到现在她的脚上仍缠绕着粘稠的质感,仿佛被什么东西施着重压。
“…小特,小特?”
铃鹿的室友特别周趴在她的床边,还枕着她的腿!难怪好像被什么重物拖住了腿,特别周死死抱住了她的腿,力气之大让铃鹿使尽全力才终于抽了出来,那当然感觉沉重了。
直到她的腿从特别周的怀抱中解放,特别周都没有醒过来。显然是自己昨晚没打招呼就夜不归宿让她担心了,甚至可能担心得一宿未睡。铃鹿无声地笑笑,摸了摸室友的头发,轻轻将她抱到她自己的床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有换下决胜服。她的背脊已经沾满了汗,将她的肌肤和决胜服黏在一起,分外不适。
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将汗液和在那片草地沾染的潮气一起冲走。在花洒下,她怔怔地想着速子的话。
如果说不害怕不担心,那一定是在说谎,她的意志坚定,那是因为她克服了恐惧。她确实热爱着奔跑,也正因为那样爱着奔跑,才对“也许不能再跑”的未来更加恐惧。
所谓勇敢,不是不知恐惧,而是感受过最深最切的恐惧,却还将它克服,然后跨越过去。
那一瞬间其实她害怕得呼吸都停住了,连腿都发软,亏得她坐在椅子上,爱丽速子才没有察觉出来。
但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了那个曾经在死亡面前徘徊的青年,他也是这样的吗?恐惧着未知的未来,恐惧着某天心脏突然就不再跳动,慢慢数着自己不知道还有几天的生命,一定很害怕吧?抱着那样的恐惧,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呢?
其实答案她早就知道了,是赛马娘,赛马娘的比赛让他怀抱着梦想和思念,即使挣扎得再难看,沥着血他也要逃脱死神的追赶。
于是她也不害怕了,那个人挣扎求生的背影是那么帅气,连带着让她也坚强起来了。
怎么能就这样屈服于命运呢?即使未知的景色前方就是深渊,她也要从深渊中爬上来。
因为她是要为观众带去梦想的赛马娘,她还要与他一起分享那片无人的景色啊。
关掉花洒,残余的水流将她的最后一丝恐惧冲进了下水道,她微笑了笑,穿上干爽的运动服,出发了。
她的目的地是训练场,可还得好好训练,为了让那个人看到自己继续闪耀。

他又做了梦,梦中的她奔跑在阪神竞马场中,一往无前地冲破了所有障碍。
他站在场边,好像事不关己地注视一切,注视她在冲线后回头看向终点线的观众席,却怅然若失。
场景飞快变换,她重复着训练、奔跑、去那个草地公园,坐在草地上等待不会来的人。最后定格在医院中,她坐在那里,抬头望着窗外的星空。
他向她伸出手,却无法触及,景物飞快地倒退,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越来越亮。
“醒了么,感觉怎么样?”
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苍白的天花板,视野边缘的吊架上挂着很熟悉的水瓶。
他慢慢扭头,有些熟悉的白大褂头也不回地调配着什么东西。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常年住在医院中。直到白大褂幽幽出声。
“不用想爬起来,这里是特雷森学院的医务室,你在理事长室晕倒,被骏川小姐送到我这里来了。”
原来不是医院,而是医务室。可无力感倒是和童年时一模一样。
“你是…”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吃惊了。
“不认识我么?你好呀,新人训练员君。”她终于回过头了,她长得很美,有着一双红宝石般瑰丽的红瞳,一头有些凌乱的中长发下挂着一丝笑容,散发着一点颓废的魅惑,白大褂下是衬衫和套裙,还裹着黑丝袜。
很像“少年”漫画中的美艳女校医,可惜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情。
“别担心,只是过劳而已,吊瓶里的是葡萄糖,你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吧?看起来也没有睡觉的样子,所以才会晕倒。年轻人可不能这样糟蹋身体啊。”她吃吃地笑着,明明她看上去也那么年轻。
“…谢谢,但我还有事要做…”他挣扎着要下床,校医这才站起身,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用力将他按在了床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位校医居然是一位马娘,力气大得惊人。
“抱歉啊…如果想要追求我的话,请明天再约吧,不过很不巧我喜欢的是比较温柔文静的类型…”他说着白烂话,抓住她的手想要推开。
“…这种话,还是对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当面说吧。”她叹了口气,松开了按住他的手,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然而青年已经呆住了,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认识那个少女一样。
“我听说了,你在寻找一名马娘对吧?那位马娘遇见了某人之后开始使用大逃战术,从此扭转了平平无奇的成绩,看起来无谋,却一直赢到了最后…”
他完全傻掉了,美貌校医说的与她一字不差。
“你想得没错,我确实是认识她…曾经认识。”校医低声说着,看起来理性的笑容也终于隐没,露出了些微哀伤。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爱丽速子,曾经是这所学院的学生,现在任职校医。”
“而你寻找的马娘,她叫做无声铃鹿。”
“无声…铃鹿?”
校医——爱丽速子淡淡地说出她的名字,青年被那名字的美丽震住了。
真是适合她的名字,不怎么喜欢说话,却带着小鹿般柔和的眼神,恰似精灵的名字。
“你说曾经认识…是什么意思?”他不安地问,带着不好的预感。
“就是字面意思,无声铃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看向窗外,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他看不清爱丽速子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一瞬间他好像脱力,可他用力抓住病床的栏杆,挣扎着撑起了上半身,死死地盯着爱丽速子。
“这不可能!我昨天…前天还在和她约定,要在宝冢纪念迎接她回来!她怎么可能…突然就…”
他简直无法相信,那天晚上背对着月光,向他许下诺言的少女竟然已经离开了世界。
爱丽速子终于转过头来,注视着他,“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实际上,无声铃鹿在七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七年前?他如遭雷击,他分明直到前天为止,还每晚与她相会!
“你的意思是…她…不,铃鹿,是幽灵…?”他艰难地开口。
“不,那不可能,如果是幽灵的话,她没有必要和我讨论比赛的跑法,而且…对了,”他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推测,“没错,铃鹿一定还活着,她还给我做过便当,她不可能已经死了!”
那位少女,不,现在应该叫铃鹿了。他想起铃鹿在那条光辉照耀的小道上奔跑,火流星那样的美丽;他想起铃鹿坐在草地上和他慢慢聊天,内容闲散无趣,但他们坐在一起就那么开心;他想起铃鹿和他肩并着肩散步,铃鹿做的饭菜那么美味,他们互诉梦想,像二人三足那样慢慢前行。
那些梦想和未来那么美好,可她居然说铃鹿死了,死在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她明明还有那么多未来。
那样的铃鹿怎么可能死了呢?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世界疯了。
他竟然笑了,自顾自地说着,推导一个虚假的答案,然后否定它,以此来得出他希望得到的答案,而将真实的答案扔在一边,好像那样残酷的真相就不再存在了。
“哈哈…没错…怎么想,跟我相处的铃鹿都是活生生的人,她跑得那么快…就像流星一样…她一定不会是幽灵…”
他惨笑着,如获至宝般笑着,好像抓住了铃鹿生的希望,抬头看向速子,那眼神充满期待,以至于速子不忍心打破。
但真实的历史不会因谁的希望而改变,何况她知道青年已经猜出了模糊的真相,否则他的眼神不会那样充满期待,期待爱丽速子否定他不愿成型的答案。
“穿越时空。”她低低地说,其实她真不想说,可她不得不说,她必须代替他说出来,否则他会沉溺在自我欺骗中,那不是她们想看到的。
他欺骗自己的笑终于停住,慢慢失去温度。
真是非现实的答案,可其实他和她早已推出了这个结论,只是一个不愿相信,另一个不愿说。
已经无需说明了,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七年前刚进入古马年级的无声铃鹿来到了那片草地公园,穿越时空与他相会,在他的建议下改用起跑就全力以赴的独特大逃战术,那之后几乎每一晚都在那个草地公园与他共度时光。
直到宝冢纪念,他出发去往阪神竞马场,看的却是第46回的宝冢纪念,而无声铃鹿参加的,是七年前的宝冢纪念。
他见到的无声铃鹿,毫无疑问是真实的,活着的无声铃鹿,只是她来自七年前。
青年脸色惨白,他还在抗拒着现实,爱丽速子默默取过平板电脑,递给了他。
他颤抖着手指,慢慢划着屏幕,那平板电脑上登录的是特雷森学院内部局域网的数据库,里面记载了所有毕业学生的档案。
——也包括,中途退役,亦或者离去者的档案。
平板电脑上已经打开了无声铃鹿的那一页,照片上温柔的微笑正是他记忆中的少女,别无二致。他不得不相信,那就是她。
他轻轻触摸着她的照片,像是抚摸爱人的肌肤。
他们隔着屏幕,好像距离很近只有一墙之隔;其实他们隔着阴阳,那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冰冷的液晶屏将他们分断在生与死的两端,再也不能感受对方的温暖。
他默默划着,动作愈发缓慢轻柔。
OP 情人节锦标 一着
G2 中山纪念 一着
G3 小仓大赏典 一着
G2 金錿赏 一着
G1 第39回宝冢纪念 一着
原来她真的一直在赢,从古马年级开始,2月14号的情人节锦标开始,从遇到他开始,一直用他为她构筑的大逃战术,赢到了宝冢纪念。
她也遵守了约定,在第39回宝冢纪念上一逃到底,第一个冲线。但她回首望向终点线,却没有看到他。
因为他在另一个时空,在七年后的第46回宝冢纪念上,愚蠢又可笑地和她错过了。
他们隔着七年的时光相会,曾经他们的距离只有几公分,却又像隔着银河。
他一个一个点开比赛的详细数据,像在隔着七年的时光看着她流星般飞驰。
直到最后,他的手腕一震,几乎拿不住轻盈的平板电脑。
——G1 天皇赏秋 竞走中止
——于三号弯左腿骨折,在高速奔跑中摔倒,抢救无效死亡。
冰冷的文字投射着现实,那段文字毫无感情地断定了铃鹿的死亡,连带着将他的思考彻底切断。
青年怀着最后一丝连希望都算不上的感情,慢慢抬头看向爱丽速子,请求爱丽速子否定他,希望她高声笑着说只是开玩笑的,然后铃鹿推门而入。
然而现实果然是残酷的,爱丽速子一直注视着他,缓慢而沉痛地摇头…
她的眼神既有怜悯又有同情还有悲伤,有很多东西,可他已经彻底木然,已经感觉不到。
医务室死一般寂静,片刻后他终于发出野兽般的吼叫,今天他跌跌撞撞地赶来学院报到,像是要甩开绝望,现在那绝望终于追上了他。
爱丽速子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青年,没有说出不经大脑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哭吼终于停息,他像是用尽力气的玩偶,发条停顿的同时身体也不再动弹。
他的手指已经不再颤抖,缓慢地,木然地,点向她的最后一场比赛录像,爱丽速子按住了他的手。
“不要看,那会很残酷。”她轻声说着,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他的手拿开了。
然而她却感觉像是拖着千斤巨石,其实曾经的她是没有那么多愁善感的,但那位少女的光辉连她也照耀到了,于是她稍微有了些改变。
青年和铃鹿的瞳色截然不同,眼神也差了不止一点,可速子在他们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深重的爱。
那天铃鹿的眼神有多闪耀,充满了多少希望,现在青年的眼神就有多黑暗,充斥着多少绝望。
最终她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从他手中取走那块平板,尽可能轻地将他按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在一旁守着他。
其实没有必要的,他已经轻得连风都能吹倒,他的灵魂好像已经不在这里,徒剩僵死的躯壳。
青年漠然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很久才轻轻眨一次眼,胸口缓慢又轻微地起伏,肺部只是条件反射地完成最低限度的工作。
他已经哭干了眼泪,不想再哭了,也不想再思考了…
唯有心脏慢慢地搏动,散发着淡淡的热力。
他终于沉入了梦境,睡着了。

爱丽速子默默地敲着键盘,好像做着什么记录。
那天以后已经近四个月过去了,很快就是无声铃鹿的忌日,说不上每一天都在回忆,但铃鹿确实是回到了她的记忆中,偶尔仰望青空时,就会回想起她们初遇的那天。
那是她头一次从谁的眼中,确切感受到了“意志”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叩叩。”
她看也没看,合上笔记本电脑。“进来吧。”
青年推门,慢慢走进了房间。
“虽然很想说欢迎,但已经快四个月了哦?还在做那个梦吗?”速子微微笑了一下。
“是啊…直到今天为止,还会每晚都梦到她。”青年低声说着。
那天之后他总还会去那个草地公园,可流星再也没有出现了,她也同样。那片有些荒凉的草地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穿越时空已经到此结束了,铃鹿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没有办法改变过去。
铃鹿已经死了,在七年前。
回来时他颓丧得仿佛野狗,每一晚他都会梦见她,内容很多,甚至还有梦见她在比赛或者她在医院。但最多的还是她独自一人奔跑在那个草地公园中,跑累了,就站在那片星空下,默默地抬头仰望,好像在等待不会来的人。
就像过去他每晚去看流星一样坚持,即使流星从不出现,她也不放弃等待。
只是和他不一样,梦中的铃鹿等到接近门限才会回去,坚持了近四个月也从未停止过。他藏身于黑暗中,一步也动弹不得,永远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他却觉得铃鹿的脸上一定充满了坚定,执着地等待着他,又不停磨练着自己,想要在某人前来完成约定的时候,可以闪耀最亮的光。
但他却没办法遵守约定了…
所以每每从梦中醒来,他都流着眼泪,拜此所赐每天去上班时他都挂着红红的眼圈。
一段时间他甚至还要每天来做心理辅导,爱丽速子除了担任校医以外居然还有心理咨询师的牌照…其实他觉得真不适合里里外外透着理性的速子,她看起来就像是对精神方面的研究毫无兴趣的类型。
生活还要继续,他不得不将这段记忆深埋在心里。这说不上想通,只是那一觉睡醒后他想铃鹿必然不会希望他沉溺在她的死中,所以他咬着牙站起身,开始干起梦想中的训练员事业。
如今他也招到一位愿意和他签约的担当马娘了,以新手训练员来说算是很快的,多亏了他近半年来没日没夜地苦学,以及理事长和骏川小姐的帮助。
我终于成为梦想中的中央训练员了,你呢?你会好好看着我吗…?
他轻敲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总会在这时悄悄鼓动,散发着热力,好像那半年中每晚和她约会时的怦然心动。
“…你还真是够深情的。”速子叹了口气,“连续四个月没能解决问题,这对我来说也是头一遭啊,训练员君。”
“…抱歉。”青年也有些过意不去,想来已经麻烦速子四个月了,自己却没有一点改变,这好像不是速子的能力不足,也许只是自己不愿改变。
“说什么呢?帮助病患可是医生的职责啊。”速子摇了摇头,“而且治疗你的病症也对我的研究有不少帮助,无需多虑,训练员君。”
速子吃吃地笑着,她自觉自己的笑声和七年前相比有所收敛了。到底是帮助病患的意思多一点呢还是研究的意思多一点呢,她也说不清。
那位流星般的少女真是改变了很多东西啊。她想。
像火流星一样,短短的几秒内它划过夜空,灿烂得仿佛太阳,即使彻底燃烧殆尽,也会在夜幕中留下灿红的光迹,让人们为之瞩目,直到天明。
做完惯例的检查和心理治疗,速子放下听诊器,青年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啊,训练员,你在这里啊!”青年好好关上的房门被猛地推开,来者甚至没有敲一下门,毫不犹豫大步踏进医务室的少女显得很是大大咧咧。
没等速子开口,青年就已经站起身,他对着少女苦笑一下,举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医务室内不要高声喧哗,不是说过几次了么?”
“啊…我又忘了…对不起哦速子小姐…”少女一下捂住嘴,有些歉意地低声说着,向速子道歉。
“呵呵,没关系,反正也没人在这里休息。”速子无所谓地笑笑,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一位医生该说的话。
“请不要太宠她了,速子小姐。”他无奈地挠挠头,“于是呢,找我怎么了?”
“已经下课啦,下午我们做什么训练?”少女有些迫不及待,她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出道战已经不远,她正努力备战。
“老老实实在训练室等我就好了,你也太着急了…那么,速子小姐,下次见。”青年很有礼貌地向她道别,只是无意识间就约定了下次再见。
像是早就猜到自己的心理问题不会得到根治一样,也许他真的在拒绝改变,抗拒着将那个少女收在记忆的最底层。
速子叹了口气,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默默敲着键盘。

“再来一圈。”青年看着计时器,向刚结束一圈的少女下达指令。
“我知道啦!”少女大大地笑着,转头又回到了跑道中。
她已经跑了很多圈了,其实他也在犹豫是不是要让她休息。但是看她那沉浸在跑步中的样子,他又觉得还是让她尽情跑好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铃鹿奔跑在那条小道上,其实他的担当马娘和铃鹿真的很不一样,头发不一样、瞳色不一样、身材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特别是身材和性格,少女的脸尚有些稚气未脱,但身材已经很有些前凸后翘,和铃鹿有些扁平的曲线对比起来,冲击力真是蛮大的…
他对这些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确实差得有点多,按这个身材对比,她们的年龄互换一下大概才算是合理了。
性格上的差异那就更厉害了,铃鹿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孩,看起来非常温柔文静,只有聊到奔跑的话题时才有些滔滔不绝的意思。平时他们的聊天总是以他说为主她听为辅,他眉飞色舞地说着无聊的话题,铃鹿捂嘴轻笑,虽然她说的不多,但她总是很认真地听他神侃,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题,她都会认真地吐槽上那么一两句,让说话的人不那么寂寞。
而自己的担当马娘就如她的年龄那样天真活泼,面对她反而青年的话就不多了,少女总是叽叽喳喳地对着他说个不停,什么有趣的事都想和他分享,他也笑一笑默默仔细听着,说到好玩的地方他就吐槽上那么一两句,少女也就满足。
说来他好像和铃鹿越来越像了,说是要将她的记忆收起来,却不知不觉变得和她一样。
但其实少女又和铃鹿很像,同样对奔跑充满热情,同样喜欢开始就跑在所有人前面,什么都不想,最初就全力以赴。
选拔赛时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位少女,出闸的瞬间,她就凭借出色的爆发力越众而出,一路大逃到底,尽管在最终直线还是体力不支了,他也深为那充满梦幻色彩的跑法所动。
最终少女只得倒数第二,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向无人问津的她发出了邀请。
“呐呐,训练员!接下来还有什么训练呢?”回过神来,少女已经跑完了一圈,额头挂满汗珠,期待地看着他。
“已经可以了,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吧。好好休息,为出道战养精蓄锐。”他笑着摸摸少女的头发,少女没有别过头,反而有些享受,像是妹妹得到哥哥的疼爱。
“啊,说到出道战…”她突然有些扭捏,抬头看向青年。
“出道战,我也想用大逃的跑法…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最初我就是被你的这个跑法打动的嘛。”他有些惊讶,为什么事到如今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好耶!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这样的跑法,因为我最喜欢的无声铃鹿前辈就是这样跑的…虽然最后真的很可惜…”她垂下脑袋,连带着耳朵也一并垂落,少有地露出难过的神情。
“不过,无声铃鹿前辈的比赛真的太棒了!我就是看了她的那场宝冢纪念,才开始想要进入特雷森学院的!训练员,你能教我怎样才能像她那样,给观众带去梦想嘛?”
少女抬起头,稚气的小脸充满决心。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该想到的,那样的大逃不同于寻常的领放,通常来说是无谋的跑法,但却又充满梦幻,可以给人们带去梦想。
那么少女梦想着想成为她一样的赛马娘,也就完全不奇怪了,就连跑法都和她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佯装抹去汗水,看着那片无云的青空,像是看着心爱的她。
他低下头,笑了笑。
“好啊。”

夜里,青年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开灯,电脑屏幕的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白,他默默连接了学院的内部局域网,重新登录了那个记载了所有学生档案的数据库。
他缓缓移动鼠标,指针停留在“无声铃鹿”的文字上,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按下了左键。
唰地,只看过一次,却被深深印入脑海中的那些文字出现了,还有那位少女淡淡微笑的相片。
他久久注视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柔笑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样看着。
那天以后他从未再看过她的档案,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刻骨的痛,于是他尽力想将那个少女的记忆收进抽屉的最底层,就那样尘封。
可回忆还是找了上来,不,也许根本从未离开过,他每晚都会做她的梦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其实为了新的生活,他应该忘掉这些回忆的,也许忘掉就不会再痛了。
大概是真的在拒绝改变吧?他自嘲地笑笑,现在终于要重新再回看这些他一直逃避的东西了。
为了那憧憬着无声铃鹿的担当马娘,也为了像她希望的那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去完成他对她说出的梦想。
约定已经无法实现了,至少不能辜负那个郑重的梦想吧?
真狂妄,明明她已经不在了,他却擅自揣测她的想法,就像人类揣测星星的历史。但他笃信那位温柔的少女一定就是这样想的。
他闭上眼睛,像要将她的微笑深深刻在心里。
他重又睁开眼睛,终于下滑鼠标滚轮,一场又一场地,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他强迫自己用专业的,不带感情的视角,仔细研究铃鹿的比赛数据。
这样看青年真是专业到了极点,真无愧于理事长和骏川小姐的青睐。
他将页面的滚动条拉到最下,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鼠标停留的位置,是他连一次都没有看过的那场天皇赏秋,那天速子阻止了他,后来他又没有勇气面对,而现在正是时候了。
他轻轻敲了敲胸口,终于鼓起勇气,毫不犹豫地按下鼠标左键。
“11月1日,东京竞马场第11场比赛,天皇赏秋,一跑道一号的是人气第一的无声铃鹿选手!”
真够厉害的,简直像是为铃鹿毫无悬念的第一做好准备一样。他无声地笑笑,尽管已经知道最后的结局。
“无声铃鹿理所当然那样跑到了最前!1马身,2马身!无声铃鹿在先头,遥遥领先!”
“如预想中的那样!来到向正面,无声铃鹿一马当先!无声铃鹿正迅速逃亡,无人可以追赶!”
果然是她,进入第三弯道前就已经与第二名拉开了5马身的差距,简直是令他也震惊的极速。
“1000米经过了!成绩是57.4秒!无声铃鹿飞速疾驰,已经拉开了巨大差距!”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没有亲眼看过铃鹿的比赛,此时录像中摄像头已经被拉得非常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铃鹿和被她远远抛在身后的所有对手全部收录在镜头中。
铃鹿的奔跑果然宛如梦幻,那真是给观众带来无尽梦想的奔跑啊。
——但是,到此为止了。
无意识地,他用左手揪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的心脏正剧烈跳动,铃鹿飞驰的影像在他面前播放,而他已经预知了那之后的悲剧,紧紧握住鼠标的右手不断颤抖,几度想要按下暂停键。
但不行,他必须看下去,即使再残酷,他也不允许自己再次逃避。
他猛地用左手握住右手,仿佛要给这怯懦的右手,亦或者说自己一些勇气。
东京竞马场的大榉树边,太阳投下阴影,那树影几乎覆盖了整个第三弯道的入口,铃鹿保持着极速踏入了那个树影,不,她甚至正在加速。
仿佛加速坠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等一下,这个反应是什么情况!等等,无声铃鹿!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不妙了!无声铃鹿,遭遇事故!沉默的星期日!”
大榉树后,铃鹿忽然有些一瘸一拐,但她仍努力抬头,望着最前方的景色。
只是她再也看不到了,她的前方再没有未来了。
下一瞬间,铃鹿猛地栽倒在坚硬的草地上,甚至翻滚了好几圈。普通人在奔跑中摔跤尚有可能重伤致残,更不用提此刻时速60千米以上的马娘了。
红…花般的红浸染了她身下的草地…最后的时刻她仰面朝天,摄像机没能拍得清她的表情,他却分明看到了,铃鹿注视着天空,唇角微微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她会看到什么呢…会想到什么呢…会想到那个一无是处的愚蠢男人吗?他想最好还是不要,如此愚蠢的,连约定也无法完成的男人根本没有回忆的价值。
根本…没有价值…
早知如此…当初不要相遇就好了…只要不遇到这个愚蠢地建议她随心所欲奔跑的男人,她就可以好好活下去,即使成绩平庸也好…即使没能从奔跑中找到快乐也好…至少可以活下去…可以活到更远的未来,活到更前方的景色…
没有相遇就好了,没有相遇…就不会现在这样痛苦了。
录像结束了,档案页的最后还有一小段视频,是一个讲述铃鹿生涯并且悼念她的视频。也许编辑档案的人都是她的忠实粉丝,将这段和生涯档案没什么太大关系的视频都放了进来。
视频自动播放,一位身着西服的女子面露悲伤地回答着司仪的问题,好像是铃鹿的训练员。
青年默默看着,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视频在讲什么了,只有最后,让他的心里稍微掀起了一丝波动。
最后的画面上映着铃鹿生前的笑容,没有一丝虚假,温柔至极的笑容。
他不自觉地伸手,像是要抚摸她的脸颊。
屏幕转为黑色,里面倒映着某张泪流满面的脸,看起来甚至有些愚蠢,有些熟悉。
当然熟悉了。
因为那是他的脸…
为什么呢…已经不想再哭了,他已经每日以泪洗面,眼泪早就都流干了…但泪水仍无声地流淌。
迟了一拍,他才感觉到胸口里一直存在的,近乎暴力的感情。他做得真好,这四个月他将这个感情藏在心底,全力去适应新的生活,他已经近乎做到了。
可他现在才意识到,那名为悲伤的感情一直被压抑在最底,慢慢积蓄,最终会变成巨大的浪潮将他淹没。
他低着头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被悲伤击倒。
当然了,铃鹿绝不可能希望自己沉溺在悲伤中的…她一定会希望自己坚强起来,去回到新的生活,实现一直以来的梦想…
因为她最后注视着天空那样说了。
“不要哭”…
所以他死死咬着嘴唇,奋力擦去眼泪,忍耐着哭声,以至于喉咙中漏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完全吞下了哭声。
我做得够好了吧…?我没有哭出来…这样,就可以了吧…?
他慢慢抬头,无意识地下滑鼠标滚轮,于是看到了最底下的一行文字,他努力保持的镇静瞬间被打破了。
“从遗物中找到器官捐赠卡,得到亲属同意后,心脏捐赠予一名15岁男孩。”
…15岁男孩?
因为悲伤而停顿的大脑重新开始思考,七年前他接受手术时就是15岁,七年前…
七年前,正是铃鹿去世的时候。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跌坐在地。他本已要接受她的离去,可却再度发现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也许她的一切都已消失殆尽了,可她最后的痕迹还留在这里,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就在他的胸腔里。
难怪他每次与她相见都会这样心动,那根本就是她的心脏!这颗心脏因为再次感受到了原主人而不停鼓动,甚至要扑出去回到主人的胸腔中。
他终于发出野兽般的哭嚎,努力忍耐的悲伤成倍地袭来,像是要连本带利地将泪水流尽。
真讨厌啊…在一个人已经消失的时候,却不经意发现她的痕迹。这又有什么用呢?明明就这样让往事尘封就好了,就这样让它潮水一样退去旧画一样褪色不好么?
他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痛得几乎要全身抽搐,只有胸腔里故人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将淡淡的热传递给全身。
好温暖…就像天使拥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不要哭。
他缓缓抬头,好像要追寻天使。
没有天使,不知何时爱丽速子站在他的面前,默默地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递出了一张颇有些发旧的卡片,那卡片很熟悉,在他的钱包里也有一张。
那是一张器官捐赠卡,只是签着的名字与他不同。
「无声铃鹿」
“这是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了,除了你的心脏以外。”她低声说。
“收好它吧,这本该就是你的。”
他颤抖着接过,轻如鸿毛的卡片他却感觉重如泰山,上面带着故人的温暖和祝福。
青年将小小的卡片捧在胸口,像把谁的手捧在胸口,他闭上眼睛,默默怀念着心爱之人的音容笑貌。
从此以后,他将会带着她的心好好活下去,完成他对她说出的梦想。
就这样好了,就这样…结束好了…
——就这样结束,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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