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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鸥羔】烧不尽39

2023-03-12 10:24 作者:异翅yu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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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汤圆以后,羔执意要算自己请客,毕竟哥哥这大老远一趟赶来也不容易。

 

他心里很过意不去,此前总想着哥哥来南京,要好生计划路线,盛情款待一番,尽地主之谊。可没料到海鸥来得突然,而他却精神不济,到处逛都有些分神。

 

羔站起身来,掏出手机扫付款码时,毛衣袖口微向下滑落,侧笼着不算亮的灯光,露了一截手腕。

 

海鸥就在抬头的那一瞬,笑容凝固了。

 

走出小店,海鸥拉着羔走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抬起羔的一条胳膊,见手腕处已有伤痕隐现,冷声问:“昨晚上弄的?”

 

空气肃杀,风中隐约的呜咽声都清晰可闻。

 

短暂愣怔后,前一秒那个笑得开怀的小羔也慢慢冷却,在海鸥寒意渐生的目光里结冰结茧,变成出于戒备的面无表情。

 

他想抽回手,却被海鸥牢牢攥住了手腕,完全拉上了袖子。

 

海鸥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呼吸道内的气体在逐渐凝结成块,上不去下不来。

 

他还是大概分得清楚伤口形成的,也猜到羔用的什么。这次比第一次的创口更大,更锋利,还是新鲜凝固的血红,没来得及变暗。

 

上次用圆规,这次用刀子,真是好出息了。

 

“华羔,”凉气吸入鼻,像把流动的刀子在海鸥柔软的脏腑里起舞,他的脸色是冷的,眼睛却被烫得发疼,嘴角抽了几抽,竟拿捏不出恰当的语气:“我看你是想要我的命。”

 

羔睁着无神的双眼,用一种很温柔,又很悲戚的眼神看海鸥,他没有哭,竟然还能笑,这个笑容也是很无力的,更像是痛醒后的决然,对海鸥,对自己都是一份无可告慰的解脱。

 

到此为止吧,羔默默想道。

 

他看不清楚、也不敢直面海鸥的表情,只用余光和直觉,感到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透露出来的冷硬气息,这一刻,他们又成了陌路人。刚刚在小店里笑容灿烂的萨摩耶哥哥荡然无存,熟悉的冷酷铺面而来,直让羔打了个寒战。

 

风同时吹起他们的发丝,两人相视,化不开的夜雾沼泽隔在其间,他们靠得这么近,又这么远。

 

都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对峙着,海鸥忽然撇下羔掉头就走,进了最近一家便利店,又急急走出,重新回到羔面前,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刚买的水果刀。

 

“上次我睡了你,你是不是还恨我?”海鸥抓着羔的手腕,把刀柄塞他虎口逼他握着,锋利的刀尖对着自己,挽起袖子把胳膊送到羔眼前,“我知道我混蛋,我对不起你。你划我,你划我好不好?”

 

“不,不……”

 

几乎是在海鸥松手那一刹,羔就扔下了刀,扔得远远的,仿佛它是什么凶禽猛兽。他嗫嚅着嘴唇,不住摇头。

 

我没有恨你,我怎么会恨你。我想把唯一进入窄门的机会让于你,让你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幸福。

 

不同于其他单恋的人,别人是求之不得,他是求而不想得。他喜欢海鸥,就是抱着一种自甘堕落的悲哀心态而喜欢的,他不想求结果,因为,比起自己一辈子得不到海鸥来说,他更不想看到海鸥会因自己的喜欢,被外界各种未知因素牵连殃及。

 

高中政治学过“零和”博弈,他总是想,自己的生和海鸥母亲的死,似乎冥冥之中划上了等号。不论如何,他这辈子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士心怀歉意,而这种歉意,随着自己对哥哥的迷恋只增不减。如果说他的出生有违天意,那么,可以用海鸥的幸福来惩罚自己也未尝不可。

 

他用水果刀对自己的手腕下手时,不觉得残忍,那是剔除他罪恶的唯一方式,是解脱自己的一种修行。随着鲜血汩汩而出的,也是他无可疏解的痛苦和内疚。也许潜意识里羔觉得,自己是对不起海鸥的坏人,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才能让自己心安。

 

他对海鸥的感情,是最极致的爱与恨交织而成的,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还是二者兼有之,底色都注定了卑微和歉疚,伴随着“小三的孩子”这样横刀夺爱的骂名负重终生。

 

爱壑难填,恨情难却,也曾有过冰冷且万念俱灰的杀意,可他恨不起照亮过自己的海鸥,恨不得生他养他的父母,只好把所有恨意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

 

恨自己运气不够好,出生不明不白,恨自己叛逆母命不懂事,身在福中不知福,恨自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伤筋动骨泪眼汪汪。

 

他本可以像母亲那样,抓住一切资源逆袭翻身,做个人上人,披着风度体面的皮,将世俗良心谴责置之度外;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堕落成鬼,于暗处运筹帷幄机关算尽,反正做什么都会被轻视,被看低,干脆就如你们所愿,搅个天翻地覆。

 

哪一种都合乎情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头不讨好,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风拂过羔的面颊,心脏盛满了寂然的空灵,肉体和外物的界限越发模糊不清了。

 

海鸥维持着摇晃的身形,瞪着眼,又拉起另一只手臂的袖子,同样的狼藉,他攥住羔满是划痕的手臂,双手都在发抖。

 

弟弟高三那次的自can不是偶然,这块心病没得到根除。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羔是否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也不知道羔是用什么心情这样在自己胳膊上划刀子,深一道浅一道交错纵横,毫不留情。

 

他咬着牙,忍住冒入齿根的丝丝凉气,说服自己,多看几眼就没那么恐怖了,可他还是没有办法把这样凶残的行为,和印象中的小羔联系起来,他的弟弟,那个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弟弟,那个眼睛永远晶亮,永远怯懦、沉默又喜悦地仰望着他的弟弟,究竟去哪了?

 

冰天雪地里他不觉得冷,他只觉得那一条条血痕抽在自己的心房,劈在眼球上,哪哪儿都在流血,一颗眼泪从通红的眼睛内侧淌下,仿佛悄无声息地滴了血。

 

海鸥转身,朝着遗弃刀具的方向走去,羔似乎也反应过来哥哥要做什么,尖叫声伴随着眼泪飞溅而出,霎时湮灭了天地间所有色彩。

 

“哥!”

 

尖锐的弧光划开哀嚎,血迹彼端系在海鸥的胳膊上,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珠串。怎么可以,那双翅膀是海鸥驰骋水域最骄傲的倚仗,羔连滚带爬来到海鸥脚边,跪倒在地,像神殿坍塌的信徒,他失声呜咽,凛冽的寒风灌入口鼻,可他浑然不觉。只有那条触目惊心的红,从海鸥手肘处蔓延到手腕,张牙舞爪地割开了一念灰茫无绪的昨 ,一念痛不欲生的今。

 

有一种爱,是插在心上的尖刀。

 

海鸥依然没有表情,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伤口其实有一点深,否则刀不会这么快就整片见血,可他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他还要再划,被羔双手死死钳住了手腕。

 

“哥哥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那点强撑的尊严在这面前根本不算什么,羔想,哪怕说老天爷下令,把棍棒拳脚相加在他身上,打一顿,往死里打,怎么样都好,能换刚刚的时光倒流,他也是愿意的。他瘫软在雪地里徒劳流泪,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其实他无论做什么,不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或者说,他这个人就是错的。

 

海鸥持刀的手被缠住,羔几乎上半身都倾上前使力,阻止他进一步的举动。

 

单手难敌双掌,海鸥的手臂竟未能撼动分毫。他诧异羔的手劲出奇的大,可他也没再动弹,因为他的另一只手掌在覆上小羔脸侧时,就摸到了满手冰凉。

 

海鸥丢下刀,捞起半跪在地上的羔,拍去他身上的雪,抱紧,好久都没说话。

 

羔在海鸥怀里泣得发抖,他眼泪一直在掉,断断续续地说哥我错了,隔着羊毛衫,浸得海鸥心口一片酸麻。

 

这嚎啕来得汹涌,也去势疾快,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他的眼泪已经被许多个黑夜平分了,他在无数个浸湿枕头的梦魇里越陷越深,原生家庭的创伤,爱人又伤人至深的亲情,混沌没有头绪的未来,一切的一切纠扰着他,羔清醒又沉沦地看着自己下坠,没有回头路,恍惚间才发觉,自己无限失重的灵魂被那双翅膀承接住了,化作心灵断裂时最后的桥梁。

 

长久吗?羔暂时不愿去想,他只知道自己很渴望拥抱。这世上唯有海鸥能不靠任何语言,仅仅是拥抱着,就能饮却他所有的痛苦。

 

他们之间的情感空前绝后,像高原雪泊,没有第三人可以插足其中。那是孤独者的冻土,他们绽燃在皑皑冰原之上,以刺相拥,一路艳烧向天空。最纯粹的热烈和疯魔,也注定只能负着世间最深重的枷锁和悲哀来偿还。

 

羔被海鸥身上那股凌厉又疯狂的狠劲儿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刚刚不上前阻止,海鸥会一直把自己两条手臂都划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全然不考虑是否会留下后患。

 

用这样错误的方式证实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羔不觉得荣幸,他看着那道伤口,只是心疼。

 

“哥,”这样温存静默好一会儿,羔才探出头来,鼻音闷闷的,诚恳又无助。

 

“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不喜欢你啊?”

 

真的好累啊。

 

海鸥缓缓抽出手臂,用指腹擦去了羔嘴角残留的血腥气。

 

“你不用勉强自己,”他描着羔的唇形,声音有些低哑,“换我来喜欢你,好不好?”

 

然后捏着羔的下巴,抬高羔的脸,直愣愣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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