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别想逃》十八‖染羡‖虐恋
站在蓝曦臣一边的士兵一个不剩,蓝启仁在殿上干瞪着眼,心中知道是魏无羡搞的鬼,却是毫无证据。
魏无羡凛然的站着,尽管一边有小太监扶着,但那种无法掩盖的气场还是凌厉了一片。他好好的站着,镇定自若,就像一切冤孽均与他无关,半点关系也没有,没有人敢质疑他,包括心知肚明的蓝启仁。
那具已然腐烂不堪的尸体被抬了上来,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众大臣连忙捂住口鼻,避得远远的。银色的盔甲沾满了潮湿的黄沙,光泽已然暗淡,但依旧坚硬。一张脸早已看不出原样,皇帝当场找来仵作,得出死亡的时间与蓝曦臣死的那天完全吻合。
“这是我连夜飞鸽传书让义城的龙骑兵翻山蹈海挖出来的尸体,夜以继日送到京都。丞相看看,是不是蓝将军?”
魏无羡淡淡的看了一眼蓝启仁,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比了个‘请’的手势。蓝启仁就算不看也知道是否,可所有眼睛都在看着,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还没走近便捂住鼻子又退了回来。看到皇帝微眯起的眼神,才又跨出步子,“不是……”
“丞相是说他不是蓝将军,还是不是那日墨染哥哥所杀的人?”
魏无羡只待他说出这两个字便咄咄出口问道,意蕴之深,他想蓝启仁能听懂。“……他不是我儿。”蓝启仁深沉的眸子望着魏无羡,久久开口道。
魏无羡轻笑,故作不解,“那便怪了,我听那日在场的龙骑兵描述,墨染哥哥当时先是拿剑横扫,再来当头一劈。这人身着蓝将军的战袍,被士兵在出事之地挖出来时,正好也是腰间和头部的盔甲被打了凹进去。”
魏无羡大方的摆手,大有让他们随便检查的意思。此时他开口说这些话,别人不知真假却又无法对证,只能任由他说着。奇怪的是,当时不语的龙骑兵们,这时也在后面适时附和,被问到,便说魏无羡说的不错。说是当时风沙大,他们虽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北堂墨染当时的动作却是看的八九不离十。这件事最终以魏无羡三寸不烂之舌的胜利而告终,其中原因,说不清道不明。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在故意偏袒魏无羡,只要他说的他便频频点头,更何况魏无羡一套言辞编的滴水不漏。
而丞相那边,皇帝也不忘适时安抚着,但蓝启仁毕竟拿不出证据,证人也莫名死了光,留的苏涉一人的‘片面字词’,自是做不得数。
北堂墨染的牢门再次被打开时,他已经被宣布无罪开释。魏无羡之所以对簿公堂时没让他在场,就是怕他打不了弯的神经会将一切揭穿。哪怕揭穿的结果与他毫无利益,而是万劫不复。
几日没有打理,他的胡渣又多了许多,整个人沧桑了许多。对于魏无羡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怀着疑惑,他如约回了王府,任由丫头将自己重新打理的清清爽爽的,却是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魏无羡的面。他的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魏无羡是用了什么方法将他救出。
“他呢?”北堂墨染问的‘他’自然是魏无羡,身边的秋冬手一顿,“王爷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北堂墨染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你先下去吧。”
魏无羡打赢了唇战,却没急着走,一路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朕已经令人放他回去了,你怎么不急着回去看看?”皇帝好笑道,平时比谁都急,现在倒是不慌不忙。
“皇兄没有话要问我?”
魏无羡不紧不慢的问,皇帝明知道他在殿上的一套说辞乍听之下看似滴水不漏,却禁不起细细推敲。只是等到蓝家人想明白了,也已经迟了。
皇帝抬眼看了魏无羡一眼,别具深意道:“如你所说,北堂墨染是难得的良将,应该留着。”
皇帝果然没有真的信他。
“皇兄对军中将士中毒的事情,有何看法?”
魏无羡在这时谈及这个题,无异于自寻死路。皇帝的动作一顿,眼中多了一丝阴戾,身边气氛霎时便陡降几分,冷若寒窑。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带着不容抗拒的魄力直射进魏无羡的眼中,似要将他彻底的看透。
皇帝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魏无羡,他知道,皇帝在怀疑他,即使如此,他的脸色依旧看不出半分心虚,一如往日平静无波的迎眸而上,仿若旁人,围而不入,置身事外。
这是一场心理战,只要稍有不慎,只要他表现出半点却退,结果都将是死无葬身之地。不管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有多么的宠爱他。近千将士的性命放在眼前。
忽而屋内响起一声豪朗的笑声,皇帝脸色一变,刚才的压抑之气瞬时消失,“朕还以为,这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魏无羡佯装无奈的苦笑,“不光是皇兄,怕是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的指使。”
“但朕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这件事单纯只是火头军的失误。”
皇帝不轻不重的说道,言下之意,魏无羡的嫌疑并未完全甩脱。
“皇兄,有没有想过,蓝曦臣或许真的没死?”
“你是说蓝家人故意搞了这一出,想要陷害北堂墨染?
魏无羡点头,“也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
“不知道。”皇帝双手背于身后,小踱了几步,脑中无数想法齐齐过了一遍,最终将目光再次定格在魏无羡的身上。
“你的意思,蓝曦臣为了掩盖自己的诈死,所以杀这些知情的将士封口?”
魏无羡没说话,他的本意是想这么说,可当话从皇帝的口中说出时,连他听着都觉得实在说不过去。
“若真是那样,蓝曦臣会放任他这么做?再等着你借机救出北堂墨染,在大殿之上干着急干瞪眼,却连半句话都挤不出来?最后,功亏一篑?”
果然,皇帝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幼稚的可笑。
“……”
皇帝提起笔,随意的在案上的宣纸上挥舞了几笔,低着头,缓缓说道:“待这件事查清,不论是谁做的,朕都会给死去将士一个说法!”
他说的轻松,却掷地有声,无可动摇的铿锵。皇帝的意思是:就算是他,怕是也难逃死劫。
放下笔,皇帝默然注释着自己写下的字。魏无羡目光略转,清楚看到齐排的两字,‘军、国’。有军,才有国。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以国为本的明君,对他宠爱有加的哥哥。但是只要一旦有证据指向他,他知道皇帝会毫无疑虑的杀了他。毫无疑虑的!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暗下。北堂墨染坐在桌边,桌上摆满了可口的小菜,但他的面前却只放着一个玉雕的酒杯。那些菜,分毫未动。
魏无羡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脸上扬起柔和的微笑,就像曾经有过的短暂幸福一样,就像一切扰人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墨染哥哥怎么不吃菜呢?”
他夹起记忆中北堂墨染最喜欢吃的菜色,放在他的碗中。
自从旧疾复发,魏无羡整个人都懒懒的,经常是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他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墨染哥哥呢?”
“回王爷,王君很早就出去了。”春夏答道。
竟然多呆一会都不愿意么?魏无羡似若无声的微叹一声,“你知道他去了哪?”
“王君穿着官府,该是进宫了。”春夏如实说着。
北堂墨染确实进了宫,要求皇帝撤回义城的龙骑兵,重新派大军戍守。皇帝想了想,终是准了。这一来一去,势必又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从宫中出来,北堂墨染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一趟军营。
以至于魏无羡再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从地狱中踏过一般,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魏无羡坐在榻上,闭着眼靠在软垫上,门扉大开,温暖的阳光直射进来,洒下一片耀眼的余晖,笼罩在魏无羡的身上,美的有些不真实。
如此安静祥和的一幕,被眼前突然挡住的一片阴影完全打破。魏无羡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略显迷茫的双眸,坐直了身子,他毫无畏惧的直面北堂墨染冷若冰霜的双眸。
浓浓的杀意顷刻从他的身上喷薄而出,直逼着魏无羡而来。他小挪了一下身子,脖上已多出了一把锋利的长剑。只要他稍动分毫,或是北堂墨染的手微微一抖,立刻就能划出一道血印。
但是他一点也没怕,他想北堂墨染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即使没有证据,他也能第一时间笃定是魏无羡下的招。西风烈不会泄露,他很坚信。
闻声而至的下人围满了门口,焦急的不敢靠近。
“出去!”
魏无羡命令道,看那些下人为难一片,又沉声说了第二遍,“都出去!”
很快喧嚣声被挡在了门外,隔开屋内水深火热的一片境地。
“千百将士的性命,在你看来,算是什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在抖,是因为愤怒。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其实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
“我只知道,我要救你。”魏无羡仰着脑袋看他。
“救我?哈哈……!”
北堂墨染笑了,笑得张狂不羁,笑得愤世嫉俗,笑得双目赤红,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蓦地,他的笑声骤停,狰狞着脸色,声音极尽震破楼霄。
“我北堂墨染的命几斤几两,竟然要用千百条性命来换?!”
“所以,你才该好好的活着,不是么?”
魏无羡的淡然和北堂墨染的盛怒,像是同一处天下的冰雪和烈阳。无法相容,一触即发。
“好好地活着……?”
北堂墨染颓然的倒退两步,那把原本架在魏无羡脖间的长剑随着他身体的后退一并离去,被他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你知道么,这些将士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都是人!你能知道么?!”
眼角蓦然滑落的水滴,与他那倔强的面孔,与他从来坚强不屈的性格,与他蓬勃乐观的朝气,格格不入。男儿不轻弹的泪水,都经不起这般痛楚吧?
“伙房的老王,早已经到了退伍的年纪,可他还是舍不得走,留在了军中。小赵,今年才接到的家书,说是生了个女孩,做了父亲。下个月就是除夕,除夕啊!还有……还有很多!”
他湿润的眼眶,似能破水燃起一簇火焰,一直烧到魏无羡的心里。
“你想过么,你体会过么,那些不久前还好好活在身边的人,就这样,因为你的一声令下,全死了。死了!”
北堂墨染说的没错,他没想过,也没体会过。
若是哪一天失去了北堂墨染,他应该会比他体会的更深刻。刺入骨髓的深刻!
他不想体会那种感觉,所以选择了牺牲更多地人。
满腹的怒气被尽数倾吐,北堂墨染终于在疯狂中找回一丝理智。
“魏无羡。”他的声音恢复到以往的冷峻,“你真的,很自私!”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眼他都咬的极深。
“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说我,但是你不行!”
什么样的责怪他都可以接受,偏偏这句话,不可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他活着。
“我不行?你还觉得是为我好么?可笑!”
北堂墨染讽刺的笑道,“你让我背负这千百条性命,一辈子受愧疚与不安的折磨,日日不得安寝,睁眼闭眼便看见那些无辜冤死的亡灵。你这是为了我?”
“我当然是为了你!你要让我看着你死?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冥顽不灵!”
挥舞的手臂划下一道自此两不相干的怨念,北堂墨染转身,踹门而出。
“墨染哥哥!”
魏无羡知道,他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头、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坚持自己的孤傲,费劲全身的力气跑过去抓住他坚实的手臂。妄想阻下那势必要离去的念想,然而,事实给予的冲劲将他狠狠地抛开。
“滚开!”
这是北堂墨染临走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不可原谅的愤怒,毫不留情将他沾满了鲜血的手甩开。
后背磕上粗钝的桌角,一股钻心的痛顿时涌上来。
魏无羡清明的意识渐渐涣散,沿着桌边慢慢瘫倒在地。
墨染哥哥……墨染哥哥……那是他彻底昏迷时,脑中反复叫唤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