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关于未来的小小讨论

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推背图》第五十六卦
Warning:故事尽力依照历史所写,存在轻微OOC,但作者尽力还原了史实。部分舰船船名取自地名或人名为了文章气氛某些地方可能没有将舰型写出,还请自动将其当作舰船而不是名字的原主人,敬请谅解。
1924年,4月15日,横须贺港的军区医院内弥漫着悲哀的气氛,而这股气氛的来源是位于顶楼的604号病房。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不相信……”颤抖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尽管说话的人已经在极力克制,但痛苦的情绪还是混杂在话语中弥漫开来。
“傻姑娘,未来的重樱顶梁柱要是,咳咳,因为这种小事就哭哭啼啼可是会让人笑话的啊。”另一个温柔成熟的声音响起,但不难听出其中的虚弱。
“不可能,哪个家伙有这胆子!”第三个声音激动地说到。
“你也是,别这样加贺,如此一来说不定你就有一线机会了。我还有些时间,多去给你争取争取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这种机会!我宁愿不要!待我去跟那群蠢货理论理论!”说完,那个被称为加贺的女子突然撞开了病房门。我赶紧闪到了一边避免了被撞到,对方连看都没看我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上。

“啊啦,是指挥官先生呢,快请进,咳咳,快请进。”我的视线还没从加贺身上收回,房间内那位病人虚弱的话语就突然带上了一丝兴致。
我将视线转回了病房内,两只狐狸都看向了我,只不过一个脸上带着虚弱的微笑,另一个只是如同真的狐狸一样警惕地盯着我。这让一手提着水果的我感到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将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无言地坐到了原来加贺坐的凳子上。
“赤城你看,指挥官先生还带来了水果呢,真是贴心,我……”
“我不知道你现在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但请你至少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把那套虚伪的东西带进这里了!”坐在旁边的赤城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到,她仍然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只是待在这里就会影响到床上那位的健康。我只能摊开两手示意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来探病的。
就在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时,床上的人终于说话了: “赤城啊,你看,指挥官先生只是来关心我的,就别担心了吧。你看啊,刚刚加贺,咳咳,又控制不住情绪跑出去了。就麻烦你在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前拦住她吧。好吗?”
“姐,有什么是还不能跟我说的?我……”赤城刚想拒绝,但看着姐姐带着歉意的眼神,赤城还是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而后又看向我不甘地说着:“我不知道你给姐喂了什么迷魂药,但你来重樱的两年里我从来没看透过你,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说完这句话,赤城转身也走出了病房并重重地带上了房门。

我终于得以转头望向卧在病床上的最后一只狐狸——天城。这位曾经洞察万象,运筹帷幄的重樱海军总参谋长此时却只能萎靡地穿着略显大号的病服困在此处。尽管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向我表现出了足够的精气神和笑意但狐耳处已经失去光泽,甚至开始脱落的毛发无一不在诉说着情况的糟糕。
她撑不了太久了。
“指挥官先生为何如此闷闷不乐?是赤城那孩子的无礼吗?还是说从北边过来的路上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总不会是我带给了指挥官先生这样凝重的表情吧,若是如此,天城可就难办了。”天城随意地稍稍转过身从带来的水果中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开心地啃了起来。是错觉吗?我有一瞬间感觉这时的天城显露出了从最早见面到现在从未有过的率真。那是与常人眼中淡雅,平静,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然自若的总参谋长小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普通的,因收到礼物而感到开心的少女。“是回光返照吗?不,或许她太累了,实在不愿再装下去了。”我在心底想着。
"不,都不是。我理解令妹的紧张和担忧,这并没有什么冒犯。对于这些礼物,你能开心收下就好。"我无言地转移了话题。
“嗯,非常的美味呢。比起医院平常供应的,咳咳,少量水果比起来这些要好吃的多!谢谢。不过指挥官既然选择今天在百忙之中抽空赶来探望天城,想必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情了吧。”……好吧,总参谋长小姐还是固执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是的,我已经从贵部得知了决定……关于拆解……,我感到十分抱歉……”我无可奈何地正面回应了她。

“啊,果然啊。那么能否原谅天城一个无理的小小请求呢?我想知道指挥官先生这次过来是受贵方指示还是私人举措呢?”我清楚,她从前在面对他人,特别是外交人员上从不会问这类容易令对方陷入尴尬的问题,但她确确实实地向我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天城小姐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假话吧。”这个答复出乎我的意料。
“我是受上司指示前来探望的。”
她又笑了,只不过这次的笑容是如此灿烂,似乎没有受到病情一星半点的影响。
“谢谢你,指挥官先生。人们总说舰船可以看透人类的心防,这或许确实有些道理。大部分人们的内心我都能模糊的看见,其中总是参杂着或多或少的阴暗。但是你,指挥官,就如同赤城一样,我看不透,咳咳,你是哪一种人。”我理智地闭嘴没有接话,只是歪了下头表示小小的惊奇。
“但,”她紧接着又将视线对上了我的眼睛,“我并不讨厌你。与其说是不讨厌,我甚至可以说在两年前你作为外交访问同行武官前来重樱进行交流时我就对你有了好感。不,不仅仅是因为你是世界上有史以来都十分罕见的年轻海军军官,还有别的东西。”
“或许是那份奇特的心智魔方适应性吧,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虽然我对这东西从来没有什么具体的感觉,但要是唯心的想或许带来了我与你们更好的亲和力吧。白鹰的海军部估计也是打着这个算盘才把我一起派来增加友谊的。不过,如果天城小姐只是因为我这份奇怪的属性而对我产生了兴趣,那我可要忧郁一阵子了。”我也打了个笑话来活跃气氛。
“哈哈,指挥官先生还是这么幽默。不过可以放心,天城对您的感受是指挥官先生这些时间中的一言一行所决定的。天城所熟知的,还是那个真正的您。”我对此也报以感激这份信任的微笑。
“不说这些了,我本打算找时间与指挥官先生再闲聊几时,但既然,咳咳,指挥官亲自登门拜访,天城就不浪费这个机会啦。”天城说着便努力从卧姿坐起,我也赶紧端起凳子向前靠近让双方的交流不必太费力。
“话说啊,指挥官先生知道东煌的传统棋类游戏——围棋吗?”
“非常抱歉,虽有听说但从未玩过,连规则都并不熟悉。”、
“啊啦,真是可惜,那东煌象棋呢?”
“很可惜,也未有了解。”
“好吧,我这儿刚好还有一副国际象棋呢。指挥官先生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如果是动漫,我的脸上肯定挂了几条黑线,“行,您是对这些东西真喜欢,我服。”我在心中吐槽到。
“好……我玩,我玩。这下棋,多是一件美事啊。”我强撑着微笑说着。
“那就好,还请帮忙从左数上边第二个格子那里把棋盘和棋子拿出来好吗?对了,还有那些驱逐舰孩子们送来的那个可爱的小桌板也一并拿过来吧。”她绝对是在笑我,她都没停过。
“尽管吩咐,乐意之至。”我也无奈的笑了一下,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并摆好在了病床上。“那么,就请天城小姐持白棋先手吧。”
“嗯?指挥官先生有如此的自信能够反转主动权吗?”天城询问般地稍稍睁大了眼睛。
“没,只是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打输的接口罢了。”我两手一摊表示无欲无求。
“这可不行啊,指挥官先生请用出全力来打败我哦。”天城慢慢将棋盘转了一圈将白棋让给了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说啊,指挥官先生,您听说过东煌的一句古话吗?”
“什么?”
“战不在兵,造化游戏。”
“略有耳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推背图》中一句关于战争的卦象吧。”
“没错。指挥官先生真是博学多才,虽然流行的围棋都不会但是却能对一本古书中的一句卦象如此熟悉。”
“……天城小姐,您就别挖苦我了。鄙人只是纯粹凭借着运气和对东方文化的好奇读到过这一卦而已。至于关于其更多的信息,也就一概不知了。”
“那么,就请允许我来为指挥官做个更简单的介绍吧。”天城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转眼间几个交锋就已经完成。

她是认真的,我在心里想着。她选择了这有风险的一步,我原本准备好的白兵c4被封住了。
“当然,洗耳恭听。”
“首先,《推背图》据传是千年前东煌古国唐朝时期两名奇人推演未来历史并尝试做出预言的一本书。而‘战不在兵造化游戏’则是其中第56卦的一句。全卦,咳咳,应为‘飞者非鸟 ,潜者非鱼。战不在兵 ,造化游戏。’”
“东煌古国的文化确实不可思议,但恕我愚钝,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
“呵呵,指挥官先生大可不必如此贬低自己。东煌,不对,几乎大部分东方文化中都有着以模糊之意进行表达的习惯。不同的读者,咳咳,大可从中得到不同的解释且这些解释并无对错之分。要是用白话文的方式解释,恐怕也只能翻译成:‘飞翔的不一定是鸟类,潜游的也不一定就是鱼。兵力的多少不是战争的决定因素,所有的战争都是造化弄人。’”
“那么,天城小姐对这一卦的解释又是什么呢?”我尽力在交流的时候保持着棋盘上的均势。但天城小姐这一次明显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原本黑兵c5的常规造作被她放弃转而使用了更加激进的黑兵d5,这下我完全不可能走c4了,只能另寻出路。

“我的解释很简单。特别是前两卦的意义在上一次世界大战中已经体现的足够明显了。无论是飞翔的,还是潜入水中的,都已经作为武器投入了战场。从此天空不再只属于鸟类,海平面下也不再只属于鱼儿和沉没的船只。”
“是啊,经验确实能带来极其深刻的教育。”我回复到。虽然棋局复杂,我还是注意到了天城的用词——上一次世界大战。她是无意的?还是想表达什么?请原谅我的多虑,我清楚地知道在和我对弈的那位是谁。她坐在病床上走向终点的悲惨现状并不会让我忽视她一点没有衰减的敏锐头脑。
“真正让我在意的是后两卦,指挥官先生。”天城问出这句话时仍然紧紧盯着棋盘,并没有与我对视,但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仍然在用余光和其他感官锁定着我。
“众所周知兵力当然是决定性的战争因素。兵力的多少直接决定了士气的高低和对战争持续性的支撑。同样是,咳咳,在上一次世界大战中,鸢尾和铁血在凡尔登的绞肉就是最好的例子。双方用尽了所有能找到的武器装备,从最普通的刺刀子弹,到新式的毒性气体。然而最后双方决定成败的仍然是兵力的对冲损耗。历史上虽屡屡出现以少胜多的经典,但都是作为不寻常的案例而存在。古来甚至有进攻方的兵力需要大于防守方数倍才能发起进攻的说法。这些都无一不在证明:兵力就是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嗯,你说的没错。”我此时与天城一样凝视着棋盘,然而不同的是我早已无力分心思考天城的话语。与她的游刃有余不同,我此时眉头微锁,举棋不定。

我在原本略显焦灼的棋局有了略微的优势,但天城选择下出一手略显模糊的一步卖了我一个小优。除非我做出一个完全准确无误的判断,不然我就会……

damn,我彻底丧失了之前的优势。然而就在我感到有些后悔并继续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时,天城突然凑近到了我的脸前。那紫色的眼眸盯着我的眼睛让我在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指挥官先生要是只想着下棋而敷衍天城的话那天城可就真的要伤心了呢。”
“抱,抱歉。我下的太认真了。”我赶紧将头往后仰去。不知道为什么,天城方才扑面而来的呼吸同时打乱了我在棋盘上和聊天中的思绪。
“呵呵,不是指挥官的错。天城若是能让指挥官在棋局中感到棘手,咳咳,那便是对我最好的夸奖了。”天城也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拿起来棋子。“那么,指挥官先生也来说说您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吧?”
见天城并没有中断棋局的意思,我也缓缓地将视线放回了棋盘,不过这一次我的脑海中更多的开始思考起如何回复天城的问题。
“关于这后两卦,我似乎有着和天城小姐不一样的看法呢。”
“哦?”天城升高的语调代表着她显现的好奇。“指挥官不妨直说,关于不同观点的讨论一直是天城所热衷的。”
“兵力固然是决定战争的决定性因素,但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战争是双方都在同一平面,统一维度下进行的。”
“天城……有些听不懂了呢。”
“那我们不妨将眼界放远一点,在历史的路上再稍微走远一点如何?让我们回想一下近百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您能想像当手持刀戟的勇士第一次见到整齐划一的长枪步兵方阵和克虏伯火炮时的表情吗?”
“指挥官先生莫不是在挖苦半个世纪以前的‘黑船事件’吗?”
“绝无此意,天城小姐。若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呵呵,指挥官不要担心。一个人若是连过去的失败都不愿承认那也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后来的战争也都是同样的道理。当老牌的西欧诸国成功入侵东煌时是这个道理,当蒸汽铁甲舰撕碎风帆战舰时也是这个道理,当世界大战的战壕中一挺马克沁机枪和两名士兵就能阻挡消灭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时还是这个道理。”
“似乎有些道理呢。但是在这个已经逐渐融为一体,秘密越来越难以隐藏的时代,真的还有什么大规模的新式武器能够对敌方造成碾压式的打击吗?现在即使是,咳咳,最落后的势力也拥有了步枪和火炮,更别说这世界上的数个强国了。它们都会在第一时间装备上最先进的武备,这样一来,仅存的装备的差距可就远不能形成断崖般的优势了。”
“此言差矣,天城小姐。您所提到的是最为理想的情况,而现实中这些势力和国家的领导层往往无法做出准确的,理智的判断。您所设想的迅速装备新型武器的概念很有可能因为多个因素而破产。先不提能否成功检测一种新型武器的稳定性和实用性,就算被证明是有效的新式杀戮机器也往往逃不过那些固步自封之人的蔑视和轻视。这一点我相信天城小姐您,比我更清楚。”
“是啊,这一点我无法反驳。”天城似乎叹息了一声。
棋盘上的情况又回到了均势,不过双方的棋子都已经有所折损。

此时两方的“后”都分别被“车”和“马”所保护,天城只能选择从侧翼重新寻找进攻的机会,比如用b4的黑车吃掉a4的白兵。
“不仅如此,天城小姐。”我继续说道,“这一点在海军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何以见得?”
“不同于那群陆军马鹿,海军对于新东西的试错成本要大得多。特别是那些有着彻底改变游戏规则意义的东西,往往都不会在最初得到重视。举个例子,虽然身为海军军官,但我对于陆军那些被称为坦克的新式装备特别感兴趣。这种将速度,火力,和防护巧妙融为一体的东西是每一个军事专家所梦寐以求的武器。然而在世界大战结束后我原本以为的对于这种装备的大规模运用和试验却并没有如火如荼的席卷全球。这其中当然也有涉及到成本和战略资源的一系列问题,但真正阻碍了这项发展的,我相信,是那些在战壕中赢得了胜利的老人。”
天城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是要指责这些身披荣誉之人,因为我知道新式的武备有时带来的不仅是看上去的优势,还可能改变整个战争体系,而这其中的成本是难以想象的。
比如,当我穿越回机枪刚刚发明的年代去告诉各个君主放弃燧发枪步兵方阵转而从0开始研究新的体系,有多少人会愿意呢?
当我穿越回铁甲舰和蒸汽机刚发明时去劝谏那些海洋帝国淘汰这些木制风帆战列舰转而全力研究铁甲舰时又会有多少人采取这在后世看来无比正确的建议呢?
承认吧,只有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战争的体系才会被迫向前迈进。而海军往往付出的代价会最为惨烈,因为试错的成本太高了。这一点我倒是蛮羡慕那些陆军。到手的新玩具只要愿意总能用较快的速度探索其潜在的价值。而海军军官就算心有余想要用这些东西来研究新战术,那也会力不足或是耗费长达数十年才能取得结果。这里的结果甚至都还不能保证其是有用的。”
“指挥官先生可千万不要太悲观了,只要持之以恒,总能结出可口的果实的,就如同您送来的水果一样,不是吗?”天城说着也将一个梨子递到了我没有持棋的另一只手上。
“突然跟您说了那么多牢骚,真不好意思。希望没有影响到您的心情,天城小姐。”我再次略带歉意地说着。
“不会哦。倒不如说能与指挥官先生愿意如此推心置腹的交流,是天城的荣幸呢,这也是天城一直所希望的。”
“那我受宠若惊,”我笑着也要了一口梨子,那口味当然不如本土的新鲜水果,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在重樱这个因水果较为匮乏而价格高昂地方也已经算的上良品了。
“事实上,”我接着说到,“我并没有那么悲观。毕竟只要我们愿意去做那个不断探索人那便不必再忧虑别的障碍了,还记得您之前告诉我的话吗?‘通往理想的道路虽然艰险,但也因此才有挑战的价值不是吗?’”
“指挥官先生还记得这句话吗?天城真的很感动。不过如此一来想必指挥官先生已经有了想要为之努力的方向了?”
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这句我本来祈祷着不想听到的问题。我的理智在告诉我:“该闭嘴了,这个问题越界了,她这是在尝试套你的话,是时候重新成为那个措辞谨慎小心,带上扑克脸的外交武官了。”
但我的感情又在劝说着:“她对你如此信任,你却还要将她想象成一个居心叵测的阴谋家吗?你的良心何在?她都快死了,她装不下去了,她已经向你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而你却还要在这种时候狠狠伤她一次吗?”
我沉默着,天城也并没有催我,只是平静地望着我,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她会原谅我的对吧,她能理解我的毕竟我们都是一类人对吧?她能理解我的苦衷的对吧?”
………………
Go fxxk your dirty politics. 她若是想要套我的话就套吧。我只知道她是那个在我初来重樱时给了我帮助,安慰我一切都会转好,鼓励我适应新身份和生活的那个温婉谦逊的大和抚子。我不知道那些行为是否只是作秀或者我那god damn的心智魔方适应性,但现在她就要走向自己的尽头了,我希望能够让她感到哪怕多一点的开心也好。这完全是出于我的私心。
“是的,天城小姐,我有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而且这个方向确实将会无比艰难。”我说出这句话时只能继续下棋,不敢抬头看着天城。我怕看见天城的眼中会流露出得手的喜悦,尽管我在心底相信她不会这样。

天城没有继续询问,她在等着我自己开口。同时她在棋盘上吃掉我的“后”之后让我也不得不吃掉了她的“后”。
“航空母舰。”
“?”
“是的,我是说航空母舰。那将是下一个时代的主人。”
“指挥官先生,如果您是想,咳咳,安慰我或者我的妹妹遭受改造的命运那么实在不必这样。”
“不,天城。这并不是我对于你们改造的恭维。这是我真心的想法。”
“……”
“是,现在的航空母舰看起来仍然弱小。宽敞的甲板让任何袭来的炮弹都成了致命的箭矢,而自身搭载的飞机似乎只能为舰队做一些侦察和支援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未来将会大不相同。我坚信着这一点。天城小姐,战列舰的主炮未来能打到多远的地方?20km?30km?还是说40km?到那个距离命中率又有多少保证呢?但航空母舰,”我手中的棋子落下,“那将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事情。”

此时的局面进入了最后的博弈。我的白兵此时可以畅通无阻地前往a8最后完成升变,届时游戏将陷入对我来说绝对的优势。
“我明白您的意思指挥官先生,但是就算有再远的攻击距离,如果无法造成可观的伤害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对方也是会前进的,没人会坐看他人击沉自己。等对方慢慢靠近,航空母舰又该怎么办呢?放弃阵地选择逃跑吗?”

天城压根没有管我那个白兵而是在棋盘的左下侧展开了疯狂的进攻,尽管她的棋子也损失惨重但成功迫使我采取了回防并拱手让出了一部分优势。对了,她还不忘巧妙地让王离开了最危险的位置进行避难。
“这些疑问是正常的,天城小姐。”我仍然尝试保持冷静,“在未来,舰载机所能携带的武备威力注定会以几何倍数增长。到那时……”
“到那时,所有人都会采取防空舰队作为掩护,不是吗?在密集的防空炮圈面前,数量有限的舰载机就算搭载了超乎想象当量的炸弹,如果无法命中,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命中率,现在这些舰载机的命中率也不必战列舰好到哪里去吧。”

我没能想到天城那辆黑车竟然一路长驱直入,我被迫也让自己的王开始了逃跑之旅。
“天城小姐。就算面对这些困难,我依然相信时间将会逐渐改变这一劣势。”尽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仍然占据着棋盘的主动权和优势。

我成功了,白兵终于完成了它的升变,摇身一变成为了全场唯一存在的“后”。
“那么指挥官究竟因为什么而充满了如此的信心呢?”
“因为……”我本想回答关于技术方面的一些猜测和问题,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王”并没有成功脱困。他被黑车盯上了。

我几次尝试着让王逃出生天,但五个我之前没有在意的黑兵形成了一道死死的兵墙堵住了我的去路。天城并不着急,她操控着黑车并不马上发起攻击,而是如同猎犬一样咬死我的“王”,一步步缩小着我能够逃生的地方。
“和了吧。”我看见天城的眼睛无声地说到,“你的理论有着大大小小的错误,但承认他们并不代表着失败。所以和棋吧。”但我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我负隅顽抗般地指使那个白后回防并尝试一举击溃黑王,但天城只是叹了口气便指挥着靡下的两个黑兵在保护了黑王的同时不断向前挺进。

“不是这样的,舰载机和航空母舰将会是未来的主宰。天城,没有什么是比远超视野之外就展开攻击更令人胆寒的。引擎和螺旋桨的研发将会提供更远的作战半径和更大的弹药容量。至于舰载机的数量问题可以通过编入更多的航空母舰组成战斗集群来解决,我……”现在的我一定是在胡言乱语吧,我心中想到。就像一个玩不起的孩童一样还在哭闹着说自己没有输一般。
“如果您坚持……”天城轻声地说了一句,语气中带有同情和悲哀。

我输了,两颗黑兵的升变将会彻底终结这场游戏。结束了……我把一场优势局打成了这个样子。我放下了手中本还想逃窜的白王,垂头丧气地低垂着脑袋。游戏造化,我终究输了一步。急功近利,不顾黑兵的潜在威胁,一心只想将一颗白兵升变为“后”,最后反而让自己落入了被动。我看着棋盘上还在奋力保护白王的那个升变的“后”,她没有意识到败局已定仍然忠实地伫立着准备负隅顽抗不断锁紧的包围圈。我突然感到一股想哭的冲动。“我真是嗅大了,明明是来探病的,居然激动成这样。”
“指挥官并没有输哦。”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头被轻轻托起。天城因病情而孱弱纤细的手固执地抬起了我的头让我与她四目相对。“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天城轻柔的话语传到了耳边。我没有思考便点了头。
“请指挥官先生以一生的努力去追逐刚才指挥官先生所描绘的目标好吗?”天城再一次说出了我意料之外的话语。
“为……什么?我不是输了吗?”我迷迷糊糊地说到。
“哎呀,指挥官先生意外的死脑筋呢。要是只因为一盘棋局和天城的一点闲言碎语就失魂落魄,那天城还真是错看了指挥官呢。”
“额唔……”虽然有些伤人,但意外的能让人重新打起精神呢。
“天城啊,从心底里相信着指挥官先生的判断。航空母舰的时代或许还需要很久才能到来,但是当它到来时,定能让世界都为之震撼!”
“天城你……”我惊讶地望着信心十足的天城,不敢相信对方在几分钟前还在不断怀疑着我的观点。
“指挥官先生,再答应任性的天城一件事吧。”她突然笑着看向我。“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晚一点再下来和天城相聚吧。到时候,就请指挥官再次尝试在棋盘上打败天城吧。”

“……我答应你……”
“拉钩。”
“嗯,拉钩。”
……………………
两周后,指挥官的外交事务任期结束,返回白鹰继续在海军进修,造化弄人,两人再未能见面。

1923年9月1日,天城号战列巡洋舰在建造过程中龙骨因关东大地震而断裂。
1924年4月15日,天城号被判定为丧失修复价值。
1924年7月15日,天城号被拆解。

通往理想的道路虽然艰险,但也因此才有挑战的价值不是吗?——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