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圈熊·第二十一章
项圈熊·第二十一章
短命流星闪耀过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吗?不,还没有。 小奇躺在草地上醒来,发现眼前一片蓝悠悠的天,脚下的草甸之外都是云海,他正处于一座小岛上,头上还悬着一颗歪脖松树…… “你终于醒了。”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小奇吓了个激灵,急忙起身一看,正是闭目打坐的羊君。 “老羊你怎么总是那么神出鬼没的!”小奇惊道,“等下……我为什么叫你老羊?” “哼……”羊君微笑道,“你忘了我们的一切了么?你再看看你的样子……”说罢他就小手一挥,小奇脚下涌现出一潭净水来,正照着小奇的面孔——早已是小渊的模样。 “卧槽!我变成小渊了!”小奇惊讶地捏着自己的脸道,大口喘气,胸口的重锁来回晃动。 “去了却你最后的结吧,还有人等着你回去拯救呢……”羊君又闭上了眼睛说。 “我到底要干嘛?”小奇问,“我不是在和龙君打架吗?” “你不是说你要挽救孤雨吗?” “对啊!但她已经走了啊!”小奇答。 羊君微微一笑,并不理会。突然,小奇只觉得世界天翻地覆,掉进了云海之中,翻涌颠沛一阵之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的时间只有六年,赶紧去做未尽之事吧……”羊君的声音如在耳边。 旁边传来嘲笑声:“哈哈哈,脚滑的笨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这是游乐园检票口。 “这是哪个地方啊?”小奇摸着头喃喃自语。只见这一切那么的熟悉,打量了一番,“这不就是我小时候还没拆掉的游乐场么!”他惊道。 旁边排着长队,检票员正对着一个孩子不耐烦地说:“没大人陪同就是不能进…我才不管你父亲忙不忙!”小奇定眼一看,正是小时候的他。 只见年幼的小奇手足无措地呆站在那里,泪水充满了眼眶,眼看就要哭出来……来自童年的孤独又涌上心头,”大”奇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去对检票员说:“我就是他爸!放我们进去!” 旁人听闻此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个熊怎么是个鹿的父亲啊?” “我领养的还不行吗?” “那你的票呢?”检票员不耐烦地说。 这倒让小奇犯难了,正抓脑袋想说辞呢,忽然发现手上正夹了一张门票—— “哎!就这个!”小奇不假思索地塞给了检票员,得意的说。 检票员再三检查之后,叹了口气道:“赶紧进去吧……”于是小奇便牵着小小奇进了游乐场。 正走着,小奇突然想起来孤雨的事,现在她应该还活着,他还能去弥补…… 于是一进游乐场,小奇就对年幼的他说:“现在你进来了,好好去玩,我得走了……”说罢便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便爬上了出去的墙。爬到一半,却觉脚后有人拽他,接着尾巴一痛:“卧槽!你不要揪我尾巴……”紧接着又跳了下来。 “听话,不要再烦我了好吗?去和别人疯玩!”小奇蹲下严肃地说。小小奇点了点头,一脸不情愿地样子。 “我小时候有这么烦么?”小奇心想,于是又去爬墙,这回倒畅通无阻,那小子倒也没揪他尾巴了。 扑通一声落地,拍着手就开始回味:“为什么我不走正门呢……算了不管了,想想怎么搞传送琥珀吧!只有这东西才能到人间……” 这种跨界的传送琥珀只有王宫和黑市里才会有,而王宫又戒备森严,难以偷盗,黑市没点渠道更是风都探不到……小奇正发愁呢,忽然又瞥见小小奇也跟着爬了下来,落在他旁边—— “别丢下我……”说着就抱了上来。 “哇……你是真的……”小奇看着怀里的他欲言又止,突然想:“为什么不让你帮我拿一些小玩意呢?小少爷拿些小玩具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啊!” 于是他对小小奇说:“你喜欢我吗?” 年幼的小奇点了点头。 “OK,那你帮我个忙,去你爸房间里拿一些星辰琥珀。”小奇说。但小小奇瞪大眼睛显然不知道琥珀具体藏在房间哪里。 “书桌左下角倒数第二个挂着锁的抽屉,密码12345。”小奇抢在他提问前把答案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小小奇问。 小奇自豪地说:“我偷过很多次了啊!我也是被一个……卧槽!难道我现在就是—— “项圈熊?!” ………… 那天,小奇花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同时他也发现,其实他并不等同于过去那个项圈熊,有些发生的事实并不完全对等,有些他项圈熊所做的事他并没有去做,这也让他意识到:他所在的时空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时空。但那些细枝末节多说无益,咱们直接步入正题…… 很快,第二天小奇就拿到了传送琥珀。但小奇拿到传送琥珀第一件事并不是去人间找孤雨,而是来到了月影洲,找那位深不可测的高人…… “老羊,在那里我真的见到了你。”小奇一本正经地说,“你对我说什么结什么拯救……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就把我丢到了这里,还变成了这样——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小奇正坐在迎客楼里与羊君喝茶。 “我说了这样的话吗?”羊君一脸狐疑。 “千真万确!”小奇说。 “好吧,我不记得了。”羊君笑着说,喝了口茶。 “就是你说的啊,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小奇说。 羊君微微一笑,说:“看样子契约生效了……” “什么契约啊?你怎么一直都喜欢卖关子?你好生无聊啊!”小奇抱怨道。 “好吧好吧,我不卖关子了。”羊君笑道,“既然你说你是小奇,那我就告诉你:你是锋柱的契约灵,本是他一个玩偶,现在你们已经结合了,成为了新的灵魂。” “啥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小奇问。 “不知道很正常,灵魂的改变总是悄然进行;更何况你还没完成最后的试炼,还没达到完全,自然没解锁所有记忆。”羊君说。 “听你说话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傻缺……”小奇皱着眉挠着头说。 “你说话已经有点锋柱那味了,懂我意思了吧?”羊君微笑着说。 “啊这…真的吗?好像我说话确实有点变化……”小奇突然思忖起来,他有点害怕,害怕自己还是不是小奇。“不是小奇,我又是谁呢?”他陷入了沉思。 羊君也看破了他的担忧,微笑道:“不要再纠结你是谁了,你是你就够了。生命永远都在变化着,没有永远的小奇,没有永远的锋柱——你能说曾经的小奇就不是你吗?” “好吧……”小奇说,“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啊?” 羊君说:“因为你的刑期未满。你需要在尘世间接受磨练,才能从封印中解脱升华,开始新的人生——就像所有契约灵一样——你需要了却最后一桩心事。” 小奇沉沉地低下了头。不用想都知道,一直以来给他造成最大痛苦的,只有孤雨那一件事。他一直想要去改变结局,却有心无力——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次机会。 “那我该怎么做啊?”小奇问。 “这就是你自己的路了……”说罢羊君闭上了双眼。 “那能给我点什么法宝武器吗?我记得我日后好像要得罪全世界来着……”小奇问。 “封印锋柱动用了我们二神的力量,所以你拥有我们三神的能力:空间炮、凭空造物、移动物体……”原来那上次门票是小奇自己变出来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打过龙君了?!”小奇惊喜地说。 “不可能。毕竟只是我们割舍的一部分,你的能力微如萤火,怎能与日月争辉……”羊君说。 “那我……”小奇还没说完就被羊君打断了—— “我接待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需要好好休息,请你挪步吧……”羊君躺在椅子上说。 “这么绝情吗?” “请你谅解……” “好吧……”小奇说着,就在门口准备告辞,“但我还是想说,老羊,六年以后他会发现你,甚至要关住你,你要做好准备……再见。”说罢就走了出去。 “哼……”等他走后,羊君躺在椅子上笑道,“老样子。” …………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小奇日常要小小奇从王宫里偷一些零碎的东西;但小小奇也提出要求,得每天接他放学,陪他玩。小奇十分依靠他提供传送琥珀,不情愿也只得照办。 领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只知道有一个惯犯总是来他那偷东西,破解层层监控与密码,绕过无数守卫,进他房间简直比回家还熟悉。他也派黑刀队私下里调查过,却一次次无功而返,让他甚是头疼。他哪想到,会是未来黑刀队里的儿子教他儿子偷的呢? 小奇也知道他的行动已经暗地里引来了全城戒备,早已搬到了魂魅森林里的榕树下,必要的时候才出来。这次他吸取教训,刻意避开了恶狼的追踪,变得更加谨慎了。那里本是一对隐居的情侣的居住地,二人却因为魂魅的爆发而死去,于是小奇埋葬了他们之后,便重新打扫了一番住了进去。 由于小奇早已忘记孤雨在人间的具体坐标,他只好凭借模糊的记忆在人间不断的寻找。他每次晚上出没,避开行人,反复对比与排除,白天为了规避人类与龙君鼻子就回到地狱——搜寻艰难地进行着。 与此同时,在地狱这边,他也发现小小奇其实很孤单。他忽然想起,他小时候确实不似现在这么开朗活泼,相反非常的寡言少语,这都是常年父母的缺失造成的。领主为了强调公平,方便日后小奇上位服众,故意泯去淡化他“官二代”的标签,尽量减少在公众面前与他的接触,不让人知道他的身世;再加上领主每天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就更少与他有接触了。小小奇也因为没有父母的保护,总是被同学笑话,每天就在孤独中度过。 于是在搜寻孤雨之余,小奇他就会尽量着陪伴着小小奇,看到小小奇的开心,他也会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他教会了小小奇放空间炮,打跑了欺负他的大孩子;他带他偷偷跑去黑碑领域,参观那些痛苦的灵魂;他还带他偷偷去天堂,采集梦之蝶…… 时光荏苒,五年过去了,小奇还是没找到孤雨。小奇曾无数次找过羊君,请教他应该如何去做,却无数次被羊君回绝,每次他都说:“这是你自己的路……”在此期间他在人间学会了开车,钓鱼,以及饭桌应酬,潜规则他也混的如鱼得水;看了不少名著来消磨时光,性格也沉稳老练了许多…… 而小小奇这边,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被领主发现,并且遭到强烈地阻拦。虽说小奇对他们了如指掌又有一身本领不至于被捉,但小小奇却越难越摆脱领主的控制。本来他们还能稍微见一下面,给小奇提供点传送琥珀的,却越来越艰难,能拿的传送琥珀越来越少了…… 同时小小奇与领主的矛盾日益激化,闹出不少次要离家出走的戏码,更夸张的是他也发现小小奇痴迷地爱他……但他知道这不是爱,这是把他当成了父亲,也是契约灵对主人的吸引,于是他一直在回避这份热情。“很难想象我曾经爱上了这么一个笨蛋……”他时不时笑着想。 就当小奇一筹莫展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命运的齿轮转动了…… 那天傍晚,城市下着小雨,小奇日常在人间借作人形散步(这时候他早已掌握伪装术了)。他已经无处可探了,这城市的一切都以被他搜了个遍。本来已经找到孤雨的住所了,里面回应的人却是一个老头,他说他在这住了两年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孤雨……于是小奇只好作罢。 小奇穿着西装淋着雨,信步走在铁桥上,抬头却发现桥梁上也坐着一个人淋着雨,痴痴地看着地平线余晖将尽…… “嘿!下雨了,赶紧躲雨啊!愣在那干嘛呢?”小奇吆喝着说。 “你不一样也在淋雨吗?”她转头回道,正是孤雨。 “卧槽!这雨淋对了!”小奇内心大喜过望。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小奇试探着问。 见孤雨沉默,小奇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干预你的选择的,我只是好奇而已……” 于是孤雨叹了一口气,说:“我父母不给我买画布,还把我画的画全撕了。我不想再这样子活下去了……” “哦,这样么……”小奇思索着,突然有了主意,“我现在给你画布,你从那上面下来好吗?” 孤雨苦笑道:“你两手空空,一身恐怕都掏不出几个钱,哪来什么画布啊?” “你管我哪来的,你就说我变出来你下不下来嘛!” “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搞画布……” 于是小奇微微一笑,从西装内袋里拔出来一卷长画布来,孤雨一看,正是高档进口品。 “你怎么做到的啊?!”孤雨惊喜地说。 “你下来我就告诉你。”小奇微笑着说。 于是孤雨顺着铁梁滑下来,突然滑了一跤,眼看就要摔下去,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正是小奇。 “原来你身手这么快的么?”孤雨惊讶道。小奇搀扶着她下来,孤雨就问:“你刚才怎么做到的啊?” “因为我是恶魔啊。”小奇咧嘴笑道。 “骗人!”孤雨说,“肯定是个小魔术。”但小奇说是真的。于是小奇把画布交给孤雨,叫她好好保管。 “那个……我没有钱…给你。”孤雨尴尬地说。 “那我可不会放过你——我可是恶魔!”小奇笑着说,“你要陪我跳一支舞,不然我就吃了你……” “真幽默……可我也不会跳舞……这种事真的很…羞耻好吧?”孤雨苦笑道。 “没事我教你……”小奇说罢便牵着孤雨的手跳了起来,孤雨只好放下画布,跟了上去。铁桥上,恶魔与人类,一前一后,一摇一晃,在雨中跳了起来。孤雨的步伐很笨拙,总是出错,却总是被小奇顺水推舟,轻松化解,仿佛错误也是舞蹈的一部分……二人沉默中交心,无声胜有声。 “你跳得很好。”孤雨笑着说。 “你也是。”小奇微笑道。 突然孤雨放开了小奇的手,犹豫着说:“抱歉…我得……回家了。画布也还给你吧,这种东西我带不回家的,我家人们不怎么…开放?你懂的…抱歉弄脏你的画布了……和你跳舞很开心,谢谢了。”说罢就把画布塞到小奇手里,匆匆离去…… 突然她反过头来,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可能是……小奇?”小奇犹豫着说。 “好的小奇。我的名字叫……” “孤雨。”小奇微笑着说。 “你肯定是个魔术师……好吧,我走了。”孤雨随后消失在了城市里。 第二天早上,孤雨又被母亲骂醒,说她快要迟到了。于是孤雨赶紧起床洗漱上学。正走出巷口,转大路跑去,却遭一辆黑轿车横拦在前面,差点撞上了她,她也摔倒在地。 “对不起!我快迟到了就……”孤雨嘀咕道,连忙拍打衣服站起。突然那辆车的车窗拉了下来,一个身材微胖,脸上带点胡渣的大叔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对她说:“我送你吧。”正是小奇。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孤雨惊讶地问。 “少问那么多了,你要迟到了。我记得你们是六点二十早读是吧?”说着他又看了看手表,“现在六点钟了,走过去肯定来不及了。”小奇说,又见她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的样子,“愣着干嘛,难道我是什么坏人么?赶紧上来吧。” “好吧……”孤雨只好将信将疑地上车。于是小奇便驰车上路,前往孤雨的学校。 孤雨看了外面,他们走的正是前往她学校的路,他甚至知道哪有偏僻的捷径,哪条路人多……仿佛他是这座城市久居的一员。突然孤雨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啊?还有我的学校、路况、甚至是我的作息时间表?” 小奇沉默半响,开着车出神地说:“我找你很久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孤雨觉得莫名其妙。 小奇微微一笑,道:“没事,你不迟到就好。”于是便送她到学校门口,微笑着道别,“再见。”便开着车走了。 “哇,他开的车是一辆少见的豪车诶!他是你谁啊?”旁边一个同学笑着问孤雨。 “我也不认识那家伙啦!真跟我没关系……”孤雨苦笑着说。于是旁人打趣着走了。 “真的和我没关系吗?”孤雨暗想,她总感觉她已经对他有种微弱的情愫诞生了,仿佛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真的…没有关系吗?” 在学校的这一整天,孤雨就没有停止过对那个男人的杂想:这么一个神秘的男人,莫名其妙的雨中漫步,一副五大三粗,放浪潦草的模样,却又开着她不认识的豪车;还会变魔术,猜名字……最主要的是他好像还专门守在那地方送我上学……这是为什么呢?她不知道,所以她痛苦,结果这一天什么知识都没有听进去。 这天一放学,孤雨就沿着夕阳慢步回去,一路形影相吊,心事重重。 “我回来……啊?!”孤雨打开家门惊讶道。家里早已焕然一新,污墙早已被粉刷干净,各种破烂家具换了个遍……原来那老头已经搬走了,孤雨一家从外省刚搬过来。 在她再三确认没走错家门的时候,试探着走近里间问:“妈?这怎么回事啊?”却见三人在里面欢声笑语,正是父母和小奇。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孤雨惊道。 “快叫沐先生,快!”妈妈说着便拉着孤雨到小奇面前,让她不情愿地说:“沐先生好……” “哦,实在不必……”小奇苦笑道。 再一问母亲才知道,原来这位沐先生自称曾经有个女儿,早早自杀死了,没能加以陪伴与谅解,一直是个心头过不去的坎;如今遇到了孤雨,觉得二人长得很相似,就愿意资助她陪伴她了却心中的结,尽那个死去的女儿未享受的余福。今天来拜访就送了点礼物,看家里有点简陋就派人重新装修了一下,刚刚打扫完就遇到了放学回家的孤雨。 “这你也信啊?”孤雨惊讶地说。但爸爸妈妈只说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愿意成全他的一片好心,不可怠慢贵客。于是孤雨之好作罢。 纵有千言万语想问小奇,碍于父母在面前和小奇交谈,只好闷声等待。他们倒说到一块儿去了,仿佛酒逢知己千杯少,对待小奇完全不像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这时候的小奇完全不像她昨天认识的那个风趣的人,现在就像一个父亲众多的饭桌朋友。 终于等到父母买菜做饭去了,小奇有机会端着一杯酒在菜园里走走停停。正值春色满园,他一步步行来赞赏。这时候孤雨就赶上去质问他:“你到底要对我们家做什么?!” 小奇却笑着说:“帮助你罢了。你看到你父母对我说话客客气气没?因为他们看到了我的手表,所以他们觉得我是一个有钱人;有钱人就比他们高一等,所以说话还有点战战兢兢,想方设法巴结我……他们归顺于世俗的金钱价值观,并心甘情愿为奴,我试探着劝过他们几句,早已没救了。但你不一样,此时此刻你找到我来大言不惭地对话,就说明你觉得我们是平等的,理所当然。可是你父母不会放过你,因为掌握着经济大权,所以他们会威逼你顺从他们的观点,崇拜我背后的金钱,成为他们的复制品……”说到一半,突然小奇脸上火辣辣的,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不准你这么说我父母!”孤雨怒道,说罢便回房锁上了。 小奇苦笑着摇了摇杯里的酒喝尽,喃喃自语道:“好吧……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不久,一家人邀请小奇吃晚饭,孤雨不得不来。只见父亲和小奇聊个不停,都是些当今时事,社会问题。两口子发现小奇博识却有度,一件事情往往能提出独到的见解,却也不太深入讨论,点到为止,给人足够台阶下,表现得大智若愚,十分谦虚。 虽然他们自己经常幻想,两口子平生却最讨厌装逼的有钱人,而小奇这种谦虚的有钱人就是他们的圣人,也就是“不忘本”的人,倍尽他们的推崇。这一切孤雨看在眼里,扫兴极了,毫无饭欲。 哪知小奇虽然嘴上应承个不停,注意力却始终在孤雨上。他看到孤雨手臂上有块淤青,于是突然开口问:“你这手上的淤青怎么来的啊?” 孤雨一愣,拉下衣袖遮住说:“学校里不小心磕的。”父母连忙打趣道:“这孩子总是不小心,叫她走路小心点,总是不长记性……”于是又拉着小奇扯到原来的话题上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奇默默地记下来这件事,直到饭局结束,摆脱父母,他才找到孤雨追问:“手上的伤到底是谁打的?”刚开始孤雨不说,小奇追问了半天才告诉他是班里几个男孩子捉弄她搞的。 “明天我送你上学,带我看看是谁。”小奇说。 “求求你不要……” “我又不出场,只是看看罢了——你才是主角啊!”小奇笑道。虽然孤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临近小奇回家,只好说再见。这件事只好拖到明天。 第二天一早,孤雨一开门,就见小奇一身正装,拿着鲜花站在门口。 “你这是要干嘛?!今天也没过节啊!”孤雨惊讶地问。 “送别过去,迎接未来……”小奇郑重地说,“今天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你有点…神经病的感觉……”孤雨苦笑道。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很快乐。 “你也是啊。”小奇报之以微笑道。 然后小奇叫她上车,她却说不需要,因为她觉得她自己能走,不必要依赖任何人;但最终拗不过父母的责骂,不情愿地上去了。 上去了之后,小奇开了一会儿车她都默不作声。因为父母的逼迫,她觉得她像个受人摆布的布娃娃,没人在乎她的感受,连拒绝坐车都做不到。她讨厌这种感觉,却不敢细想,于是这种感觉转变成对父母的羞愧。 突然小奇开口说:“不好意思,让你难堪了。” “不怪你的,没事……都是我不好。”孤雨看着窗外说。 “你让我想起一个朋友,他也总喜欢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扛。”小奇说,“这点和你挺像的。” “那他下场一定很惨吧……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孤雨连忙说。 “哈哈,不过他确实也吃了一些苦头。”小奇说,“话说回来,那几个男同学还喜欢在早上找你麻烦吧?” “你在哪打听的?求你了…不要来干预……”孤雨低声说。 “放心,我不会干预你们同学之间的友谊,可怜的孩子……”小奇说,“我会用大人的方式帮你,和他们老爸喝喝酒……” “那就随便你们吧……”孤雨又看着窗外说。 “对了,今天你把这个戴上……”小奇说着便丢过来一顶黑色鸭舌帽,孤雨慌忙接住。定眼一看,有点旧了,也不知多少人戴过。 “你要我戴这种老土的东西?” “带来好运的,相信我。我家乡特产,百试百灵。”小奇说,“就当是为了我,戴上这一回好吗?” “但是我们班主任不允许我们戴帽子……” “你只管戴着走,班主任那边我来解决。”小奇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可不想被坏了好事。”于是孤雨只好戴上。 终于到学校了,孤雨下车后回头看了一眼,小奇在车内微笑鼓励,于是微微笑,心满意足地去上学了。 一到教室,那几个男同学就上来捉弄她,笑她那顶老土的帽子。正当孤雨准备反抗的时候,拳已经自己挥了出去,正中那人脸颊。那人脸上烫烫的,鼻子里有种火药味,于是他呵呵笑道:“敢动手了啊?”说罢就扑了过来,被孤雨两脚踢开,摔倒在地。 这下孤雨都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另一个人也冲了上来,却被孤雨一拳空中截住,摔在地下。旁边的人纷纷散开,这两男生就连滚带爬叫人去了…… “完蛋了,坏大事了……”孤雨慌道。 “你没事吧?”一个男人闯进来,看着孤雨微笑着说,正是小奇。看他乐呵呵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肯定是去叫社会上的大哥了,怎么办……”孤雨慌张地说。却发现小奇已经脱下了西装,开始舒展筋骨了。 “帽子不用戴了。”小奇笑着说,“有点折寿。”说罢就摘下了孤雨的帽子,折放进了口袋。 只见窗外脚步声纷至沓来,三四个五颜六色的混混抄着家伙赶了过来—— “哪个是王孤雨?!”他们嚷道。但小奇挡在了孤雨前面。 良久,小奇打量了他们一番之后,突然开口说:“就这点人吗?” 为首的那个混混忍不住了:“你这胖子还嚣张!”说罢便挥起木凳砸向了小奇。他把小奇当成孤雨的哥哥了。这时候的小奇脱下来西装剃光了胡子,倒也确实显得年轻,像个高中生。 只见小奇单手接住木凳,翻手一揪,那人只觉得山一般的扭转力传入手来,再不放手手就要废,只好撒手放下。小奇丢开木凳,后面的人一哄而上,皆被小奇三拳两脚打翻在地,叫苦不迭。 小奇刚穿好衣服,正揪领带,这时候班主任也姗姗来迟。小奇对他说:“来的刚好,报警吧。我带她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受伤,今天就请假了。”说罢就牵着孤雨潇洒离去。 路上孤雨对他说:“原来你这么能打吗……你是不是练过功夫啊?我今天也好奇怪,不自觉地手脚就自己动了起来,仿佛我本来就会一样……是不是你那帽子真给我带来了奇怪的力量?”但小奇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小奇带孤雨去医院胡乱检查了一通,报销了不少费用。孤雨抱怨说她本就毫发无伤,根本就不需要做这些东西。但小奇说这是给那些欺负她的人做的,意在多让他们赔偿点钱,给他们些教训;而他们俩也刚好借此旷课,在外面玩一天…… 小奇带她去买了一些衣服,一些布娃娃,便满载而归地送她回家了。但孤雨刚拿着东西进门就遭到了一顿骂,不一会就悻悻地折了回来,说要还给他。 “到底怎么了?”小奇问。于是孤雨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她爸妈看到她旷课,十分地生气,说她成绩本就跟不上别人了,还因为一点小事就旷课,以后怎么比得上别人?她应该自己主动推辞小奇的好意,而不是借机去疯玩……总之她太不像话了。 小奇又皱眉问:“难道女儿被打了都是小事吗?”却见孤雨低头沉默,忍住不哭的样子,小奇终于按耐不住了—— “我去跟他们谈谈。” “求你了,不要……”孤雨乞求道。 “没事,我不会动手,只是劝之以理罢了,嘿嘿。”小奇笑道,说罢就进去了。 孤雨在门口等了很久,小奇终于出来了。他笑着说:“没事了,你可以拥有自己喜欢的衣服与玩具,还可以画画了……” “你怎么做到的?”孤雨问。 “和他们讲了讲科学数据,普及了一下教育的目的与知识……他们倒没那么难以沟通。”小奇随口说。但孤雨听后忧心忡忡。这样的“科学数据”“理论知识”她之前并不是和他们没说过,长达两三年苦口婆心地劝说,但毫无效果,只有责骂…… “但或许他来说就不一样了?呵呵,不愿相信我,却愿意相信他……”孤雨心里埋怨道。 但小奇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微笑着说:“再见。”便叼着烟,兜手走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学校里没人在招惹她,老师与父母对她也是客客气气,孤雨的生活越来越活色生香,多姿多彩。学习与父母不再是她生命的全部,还有诗、绘画……与灿烂的未来——如果再让她像这样活个五年,系统地学习一下绘画,很可能就是一代艺术家的苗子——当然还少不了小奇。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可能已经爱上他了。她喜欢看他吞云吐雾陷入沉思的样子,喜欢看他认真开车的样子,喜欢看他相谈甚欢的微笑,甚至喜欢他身上的一股药香味——她早已离不开他了。但她知道这是危险的,如果他无法接受这个秘密,这一切还能存在吗?如果存在不了,她还能回到以前没见到他的时光吗?可是越是有趣的灵魂,越是互相吸引…… 但是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小奇在晚上开车找孤雨玩,却孤雨低落地便拿着一堆画要交给小奇。 “你这是干嘛?”小奇问。 “我妈不允许我画画了……”孤雨嘀咕着说。 小奇再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家里来客人了,要孤雨为他画一幅素描,考考她。但孤雨不愿意,而且她不擅长画素描,她画的是个性鲜明,简单抽象的作品——对她而言,画画更多是一种表达方式,一种生活,而非技术。然后就闹出了不愉快,那人说她画的那些画都不会得几分,完全考不上像样的大学,她父母便信以为真——确实也是——然后就叫她把这些扰乱学习的东西丢了,专心学习。孤雨反抗不了,又不忍丢弃,便只好将这些作品送给小奇…… 小奇皱着眉沉思道:“emmm……果然没这么容易能改变……”正准备做点什么,但孤雨哭求着小奇不要再尝试帮助她了。 “既然终究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遭罪呢?!我活该遭罪吗?!为什么我要出生……”孤雨哭着说。小奇只是低头沉默不语——他也很难受。 再一了解才知道,孤雨读书其实就是为了考一个好大学——他父母承诺达成目标之后放她自由——然后自由地活着,成为一个艺术家;所以成绩就是一切。 所以只要离开了小奇,她肯定还是会继续卷入千万人中的考试绞肉机里。而她生性天真爱自由,浑身都是心肝肉,成绩又怎能比得上其他削去一切,专为考试而生的学生?于是她只会撕扯其中,否认自我价值,然后消磨殆尽……小奇虽然有钱,但这些都是神力变出来的,平时玩玩还好,涉及金额一旦过多只会引人注意,反倒是害了她,更何况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些钱就会全部消失——所以靠他的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天,小奇接下了那些画,安慰了孤雨几句便走了。过了几天,孤雨生日,在应付完所有人之后,孤雨锁在房间里抱着枕头小声地哭。 突然窗外飘过一个气球,上面写着:“外面”两字。孤雨正疑惑,忽然窗口又飘过一个气球:“等你”。出门一看才知道,一群孩子们正围着她的家门,戴着旅游鸭舌帽,牵着气球正在等她;而小奇就站在中间。 “这是干什么?” “前面在举办一个大人物的画展你去吗?”小奇微笑着说,“都在等你呢。”孩子们都在笑,他们在进行户外活动——小奇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搞到一起了。 “好吧……”孤雨看父母不在,只好随同而去。他们一路欢声笑语,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进了一扇古朴的大木门,里面却是一个现代化装饰的小小博物馆,陈列着满屋的画。这些画并不是那种用技术精心堆砌出来的很复杂的画,而是信笔涂鸦,歪歪扭扭,倒显得十分朴实可爱…… “这些画到底是哪个大人物画的?”孤雨问小奇。 “这些孩子们罢了。”小奇说,“还有一个和他们同样可爱的画家……”说罢便领着孤雨到了另一个小房间,那里单独展示着几幅油画,虽没有孩子们的画那么质朴简约了,却展现出一种更加复杂的天真与浪漫…… “这是我的画吗……”孤雨难以置信地说。小奇点点头,于是孤雨捂嘴叹道—— “谢谢你……”同时感激涕零。 他们之后去游乐园玩了一下午,最后玩到精疲力尽,坐在摩天轮上看日落…… 在摩天轮上,小奇说可以想办法以她的名义买一栋小公寓,装修个几个月,日后收租也能活得很好,实现经济独立,然后摆脱束缚着她的一切。但孤雨却看着余晖迟迟不做声。良久她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小奇还是说:“你和我一个亲爱的人很像。” “那个人到底是谁?你又到底是谁?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又是你的谁?!”孤雨的话咄咄逼人。她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与其说小奇在帮助她,不如说小奇帮助那个像她的人,而成为别人的影子才不是她想要的事,再加上种种怪事接连发生,她必须得知道谜底。 小奇沉默良久才说:“一个月后你将会在这里跳下……我是来阻止你的。” “你怎么知道?”孤雨问。 “我是个恶魔,另一个世界来的,不属于这里。”小奇继续抽着烟说。 “我不信……”孤雨狐疑地说。 小奇微微一笑,说:“握着我的手,闭上眼睛……”于是孤雨照做,闭上了眼睛,这时只觉得手中的手变成了毛绒绒的大爪子……孤雨睁开眼睛,看到了毛绒绒的大红熊,“哇!”的一声惊讶道。 这个大红熊和小渊很像,却比他还要圆润高大一些;小渊则有点柴瘦,显得可怜些。 “这就是我真身……”小奇笑着说,“但这也不是我本来的样子。” “你很可爱……” “你也同样可爱。”小奇微笑道。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说一个月之后我会从这里跳下啊?”孤雨问。 小奇叹了一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孤雨听得很认真。 “这么说,不久后你就会离开我,然后有两个恶魔来找我?”孤雨问。 小奇说:“准确地说是以前的我,以及一个长得像我的人类。如果我能回来,那天你就会看到我,而不是他们。” “这样么……”孤雨思忖着说,“但这次的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不,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当你安顿好了,我就得去救他们了。”小奇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是谁?” “我的家人,就像你的父母一样,在另一个时空……”小奇说。 “就是说你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吗?” “有可能。但就算我不回来,还会有这个属于世界的项圈熊……” “不不不……我只要你。”孤雨伤心地说。 “你要向未来看,未来还会有更爱你的人。”小奇说。 但孤雨不理他,哭着说:“我只要你一个!” 小奇抚摸着她苦笑着说:“我就这么好吗?”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活着原来这么开心。”孤雨认真地说,“在遇见你之后我才真正活着……” “说真的,我总觉得你很像基督山伯爵,我以为那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人物……”孤雨说,“遇到你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拨云见日了,再也离不开阳光,再也离不开你了。” 小奇察觉到不对劲,他说:“请不要这样。我的最终目的是让你能离开大地,飞向万里高空,这里不是你的归宿……” “这就是我的归宿!我爱你……”此话一出口,孤雨就后悔了。 “你在说什么?!”小奇惊讶道。 “我爱你……我爱你的味道,我爱你的微笑;我爱你认真开车的样子,我爱你安静抽烟的模样……我爱你独一无二的灵魂。”孤雨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气统统说了出来。 小奇黯然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不是爱。你只看到我的冰山一角,就下定论说非我不可了么?不要轻易爱上别人,不然伤心的就是你,女孩。” “就算是其他的你我也会统统接受……”孤雨抱着他说。 “哎……”小奇抽了一口烟苦笑道。正当他准备推辞的时候,突然一想:“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叫她好好活着呢?” 于是他抱着她说:“那好,那你就得答应我,如果那一天我竟没有来,你也得活下去。” “但你不会永远消失的吧?”孤雨问。 这一问倒难住了小奇,他斟酌着说:“我想不会吧……我可是神与恶魔,我们无所不能。” “那就好……”孤雨喜极而泣,抱着小奇哭道。其实她隐隐约约猜到了谜底,但她无法接受,不敢细想,现在的她只需要这么一个童话般的回答来逃避……同样小奇也是。 “还有,也许在你眼中你父母是圣人一样的角色,但是他们对你的所作所为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愚昧自私又不自知。我希望你不要再陪伴他们扮演好女儿的角色了,最终他们只会好心害死你。你想活下去就必须摆脱他们——至少从心理上建起防壁——这就是必须的成长。”小奇认真地说。 没想到孤雨却也没生气,她说:“谢谢你,但他们已经离不开我了,我不能自私地抛下他们,他们会伤心的……” “可是他们对你是多么的自私与绝情——爱不是这样的,你真的要为别人的错误而葬送自己一生吗?”小奇问。 “这不是他们的错误,这是我的选择,谈何葬送?”孤雨说。 “哎……那好吧。”小奇无可奈何地说。 “接下来我会消失一段时间,请你理解。”小奇又说。 “你要去哪里?” “了却这里最后一件事,然后去另一个世界……”小奇说。 “什么事?你能带上我吗?”孤雨问。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但你日后会理解的……”小奇说。 “只要你能回来就好……你一定要回来。”孤雨喃喃自语地说,“让我再熟悉一次你的味道好吗……”说罢便把头靠了上去。那是个十分温暖结实的胸膛,绒毛柔软细腻,摸起来比玩具熊舒服多了…… 她迟迟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就是永别。 小奇任凭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无可奈何地微笑着。远方月亮悄然升起,群星拉开帷幕,夜晚降临…… 七天后,地狱。 “小奇,我需要你帮我去人间走一趟。”项圈熊对小奇说。 “好啊,项圈桑!你终于记得我了。”小奇惊喜地说。 于是二人辗转来到了深夜的人间,此时月黑风高,万巷空寂无人。项圈熊带着小奇来到一家外墙剥落的民居里,面前床上鼾睡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 “我们要干什么?”小奇拿着罗盘问。 只见项圈熊打开窗户,看了看天空——乌云破开,一时明月皎洁。于是他打开小奇背上的包裹,拿出一个大银盆,倒入半盆水,放在月光下,明月映入其中…… “你在外面看她心魔在哪,我去她梦中找她真身。过程中千万不能让她醒来,她一有动静就拿昏睡香囊给她嗅;如果罗盘惊动就告诉我出来。这是龙君管辖的世界,牵动人间的灵魂会惊动他,罗盘动了那就意味着龙君到了……”项圈说罢,便握住妇女的右手,右手斩魂刀斩向妇女,进入了梦境…… 原来他早知道自己终将撼动不了孤雨的命运,一旦他这束阳光移开,已经舒展枝丫的孤雨只会接触到更大的黑暗;而她又是个刚正不阿,不愿糊涂的人,终究会迎来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以最敏感的心来迎接最大的痛苦。她无力改变,又无法逃避这一切,最终只会将所有不公转换为是自己存在的内疚,从而在痛苦中自我毁灭,香消玉殒……这是项圈熊最不愿看到的。 “一个人只是想清醒的活着,这难道也错了吗?”项圈熊想。 所以他觉得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在于她的父母,不改变他们的思想,任何物质上的支持都是白搭。劝说已经试过了——没用——所以他今天来尝试直接改变人的思想——也就是斩魂刀灵魂手术。 这个手术他已经准备很久了,理论上完全行得通。如果成功只会让她父母更加关注自己人生,舒展他们的枝丫,活出自己,而不是盯着女儿迫害,对于谁都是好事。至于上一个项圈熊失败肯定是哪个步骤出现了错误,而他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完全没有失败的理由。 他知道孤雨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做这种事,所以他没告诉她,但他确信这是一个好的改变,而孤雨只是对陌生的改变感到畏惧。一旦改变到来,她尝到了甜头,她就会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只有这样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玫瑰凋谢在了沙漠里,是沙漠的错,还是玫瑰的错?”他暗想。 只见项圈熊传送到了一个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找不到目标…… “小奇,目标离我多远?”项圈熊问。 “她就在你后面十几米。”小奇看着水中梦影说。在这个梦里,夫人回到了小时候,她跟着父亲陪着她哥哥去镇上上学。哥哥买了很多衣服,穿得漂漂亮亮,背着好看的书包,父亲很是喜欢他,而年幼的夫人则穿着双臭破解放鞋,单薄的衣服,到处沾满了泥巴…… 年幼的夫人拉着父亲衣袖说:“为什么我不能去上学啊?” “你个女孩子上什么学啊?!你读书有什么用?浪费钱……”父亲说。 年幼的夫人很伤心,她拉着父亲衣服哭着说:“我也想上学…我也想要新衣服…我也想要去外面看看……”但父亲却不理她,愤怒的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让她倒在了泥地里—— “再丢人现眼就打断你的腿!”父亲骂道。 “可是我就是想……” 正当父亲准备狠狠地教训她的时候,一柄斩魂刀从他胸口刺了出来,父亲瞬间神形俱灭,化为泡影……万人停滞不前,世界由此停顿。 “这就是你的心魔么……明明都向往过自由,却最终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项圈熊看着地上哭泣的夫人暗想。 “我要进入她更深的内心了,继续帮我观察心魔……”项圈熊说罢,扬起斩魂刀劈向了夫人…… 只见一万个破碎的时空交杂在一起,无数绝望的瞬间在项圈熊面前如镜子一样交错杂糅,让人心疼…… “养育家庭都是男人的义务,安分守己才是我们的人生啊……” “过得这么苦都是你男人的错,女人不就是用来呵护的么?” “考得好不如嫁得好,太强势的女生反倒没人爱……” “我去那里面试了,但没一个人要我,他们都说女人太多麻烦……” “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啦……” …… 心魔的声音席卷而来,一眼望去都是黑暗的荆棘。 项圈熊眉头一皱,毅然决然扬起斩魂刀把这些荆棘与心魔斩灭,企图找到更深处的她。 随着内心的深入,他逐渐意识到,太太所遭受到的苦痛与绝望并不比孤雨少。她其实和孤雨一样有很多需求,但这些需求不被世俗所认可,所以被她深埋在了心底。然而它们却并没有消逝,反而随着时间转变为对他人的期待,期待他们活成她想成为的样子,甚至不惜张牙舞爪,采取控制与逼迫……生产出下一代同样的人。 “为世俗所困者,终究沦为了世俗机器的一部分,像恶性肿瘤一般——这样的罪恶何时才是尽头?”项圈熊暗想。 “项圈!你的所作所为让她的灵魂激起了排斥反应,全部梦境都与你为敌了!快退出来吧!”小奇在外面说。 “不!”项圈熊挥砍着无数涌上来的心魔说,“这正说明我逼近了她内心!成功近在咫尺,让我来了解这一切吧……”他听到了微弱的哭声,说明太太的灵魂就在不远处,快到了……只见他倾尽所有神力,一路披荆斩棘,领着光芒,艰难走来…… “项圈桑!”小奇又在外面喊道,“罗盘动了!龙君降临到了人间,快点啊!” “我知道了……你好啰嗦啊。”项圈熊说道。只见他刺杀掉最后一个心魔,看到了角落里的小夫人……这时他的神力已所剩无几,再经一次劳累就要力竭而亡。 项圈熊气喘吁吁走上前,扬起斩魂刀,夫人惊恐地看着他,却见他高高在上地说:“这把刀是理智与事实的化身,人只有认清楚现实才能真正活着,而我就让你看清楚这荒唐的世界,然后从废墟中重获新生吧……”说罢就要扬刀斩下。 “项圈桑!还有个大心魔啊,他就在你附近!”小奇喊道。 “还有心魔?”项圈熊惊道,放下了斩魂刀,“它在哪?” “他就在你旁边你没看到吗?”小奇说。 “我旁边?”项圈熊疑惑道,“我旁边没人啊……”这时他又看向了太太,只见太太看着他,那惊恐的眼神似曾相识……仿佛面对着她父亲。 “难道?!”项圈熊惊讶道,恍惚间回首一看,那些“心魔”竟全变成了受伤的夫人——一路死伤遍地,血迹斑斑。 “我成了心魔么……”项圈熊怅然若失,放下了斩魂刀—— “试图强行改变他人的看法,控制异己的思想,我和我讨厌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只是懂得知识多一些,多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项圈熊失落地想,“没想到我也成为了恶的延伸。身为天堂主神之一,终究还是堕落了么……” 原来项圈熊所斩除的这些心魔,也是太太灵魂的一部分,他们早已纠缠不清,难分难舍了…… “龙君要来了怎么办?!”小奇还在外面说。 这时项圈熊也已经回到了现实,他对小奇说:“你看着夫人,千万不要让她醒来,龙君应该会先来抓我。我去天堂一趟……” “你去天堂干嘛?带我一起!”小奇说。 “不行!我要拿我的剑,斩除人间一切有关我的痕迹!趁她还没醒,一切还能挽回!”项圈熊说罢举手凝望天空,开展传送…… 蓝光一闪,光盾隐去,他来到了天堂白环碑边上。此时这个世界正值破晓,天边泛白…… “你还真跟过来了啊?”项圈熊对着小奇叹道。原来小奇在传送瞬间拉上了他的手,连带被传送了过来。 “为什么你要抹除这一切痕迹啊?”小奇问。 “我用斩魂刀粉碎她层层伪装与外壳,意图用逻辑与理性强制将事实道理摆在她面前,逼迫她面对这一切,希望她能接受,然后从中重获新生……但她并没有做好面对真理的准备。直面真理就意味着直面过去的所有痛苦,她承受不住,所以她抵触我的入侵;但还是被我强行杀了进来,将真理硬塞给了她的灵魂,结果发生了可怕的反应……我也终于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毅力与决心来面对问题的根源,他们需要依靠做梦来活着。所以现在让她醒来很可能会让她崩溃,疯狂,甚至自杀……”项圈熊边拿起斩乱之剑边说。 “哇,好复杂……”小奇说。 “总之就是我做错了事……一个很严重的事。”项圈熊气喘吁吁地说,“孤雨要是知道了就太对不起她了。” “你看起来很虚弱,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再搞这些……”小奇担忧地说。 “不了…我已经没时间了。”项圈熊虚弱地说,“我知道这是我的终点……”说罢便扛起大剑,吃力一挥,只见远外雷声隆隆作响,剑身符文闪耀,世界天崩地裂,许久才恢复正常。 项圈熊丢下大剑,力竭倒地,坐在白碑前喘息不已……小奇在一旁照顾。 “只能这样了……呵呵。折腾半天还是输了……”项圈熊苦笑道。他的神力已经耗尽,已经在苟延残喘了。 “项圈……你怎么?”小奇在一旁悲伤地问,“不要丢下我啊……” “带着项圈去找一个叫沐临渊的人,从此他就是我,他才是你真正所爱的人……然后就去找孤雨吧,替我完成最后的告别……”项圈熊说着,突然罗盘颤抖,几枚佛珠飞来,正中他的胸口,顿时胸口血肉模糊,嘴角流出血来…… “我来保护你,你别死啊……”小奇哭道。 这时心锁跳开,项圈落地,项圈熊拾起来交给小奇,苦笑着说—— “再见,此后再无小奇与锋柱了……” 说罢便动用最后的神力将小奇送走了。 这时龙君也走到了面前,狐疑地打量着他。 “你还记得我吗……哥?”锋柱挤出最后的微笑说。此言说罢,双眼涣散,便带着笑溘然长逝了。只见红色的身躯变成了一个破损的小玩偶,上面赫然露着四个破洞…… “真是奇怪……”龙君打量一番之后便走了。他总觉得这个玩偶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索性也罢,难得想了。 七千年前…… “你怎么又被欺负了?还手啊,长这么大个!”小龙君说。 “我不喜欢打架……”小熊君哭着说。 “你不还手你怎么保护你世界的子民?你身为他们的保护神怎么能退后?”小龙君问。 “可是我害怕啊……我害怕所有人期待的目光……”小熊君说。 “我们是神,必须得站出来!其他人斩不了的恶,我们来斩;其他人扛不住的天,我们来扛;其他人忍不了的孤独,我们来忍!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肝有心,岂能对他人的不幸坐视不理,甚至助纣为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即是我们死亡之日!”小龙君义愤填膺地说。 “那我只在你旁边就有勇气怎么办?道理我都懂,但我一离开你就……”小熊君说。 “真拿你没办法……那你就把这个拿去吧。别人送给我的,我用不着。”小龙君说罢便给了他一个小玩偶——正是小奇。 小熊君拿着这个玩偶摆来摆去很是喜欢。 “从此,它就是我!”小龙君骄傲地说。 …… 此时白碑下,只留下孤零零的玩偶。 ………… 孤雨她一觉醒来之后就发现世界变化了,完全没有了项圈熊存在过的痕迹,所有人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虽然斩绝万乱之剑能抹去人世间所有项圈熊的行动痕迹,甚至包括记忆,但有一些刻进灵魂中的烙印始终无法刮去,那是曾经两个灵魂相互缠绵的痕迹,除了斩魂刀无法触及。 孤雨只知道他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叫她等待着,终有一天他将会回来…… 她的生活日常糟糕着,但她早已不再逃避,不再为外界退让半分了,因为她拥有了她要内心守护的东西,曾经活过的唯一证据——再也不能割舍了,为此她与外界产生了不少矛盾。父母都觉得她病了,并且固执地认为是她画画,看书所至,所以采取了很多制裁措施,封锁了她所有娱乐途径,越不见效越激进,直到她病倒才有所收敛。 然而她即使身心已经千疮百孔,但还在苦苦坚持着……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直到有一天两个恶魔的到来…… ………… 锋柱睁开眼睛,又是一片蓝悠悠的天。他慢悠悠地坐起,揉着眼睛。 “欢迎回来。”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又见面了,老羊……”锋柱懒懒地说。这地方又是之前的那个云中小岛。 “了却身前身后事了吗?”羊君问。 “是…我什么都做好了,却又感觉什么都没做;我已经尽力挽留所有人了,却感觉所有人都最终离我而去;明明结局我也争取做到最好了,做到之后却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爱他们……此时此刻我只感到孤独。”锋柱低落地说。 羊君大喜过望,拍着大腿说:“好!看样子你已经完全突破封印了!从此再无小奇与锋柱,只有战斗与破坏之神!赶紧去救其他需要你的人吧!” 突然世界天崩地裂,就要崩塌。羊君站起来微微鞠躬道:“我的使命告一段落,从此不再见了……”说罢便随风逝去。 锋柱只见身边鳞片层出不断地飞来,片片贴在了身躯上,形成了一身闪闪发光的银鳞甲;神力从脚跟泉涌至全身各处,任督二脉尽数打通……“嗡”的一声闷响,斩乱之剑飞来,锋柱单手接住,这时世界一白,只见他咧嘴笑道—— “刑满释放!” …………
后续
弦月被龙君拖进梦境之后,虽然在外面持续了几分钟,她却在里面生活了十三年。这十三年里,她毫无特殊能力,在人间一家小企业上班,作为一芥普通人,受尽排挤与冷落……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尘埃中挣扎,痛苦地活着,以至于回到现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锐气不再,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至于为什么这十三年让她坚持了下来,还是因为在很久以前,锋柱在教她武术的时候,对她说过这么一段话: “你很有天赋,但在我教你飞向高空之前,我首先要教你在地上的痛苦……” “为什么我有在天空飞翔的能力,还要学那些鸡在地上爬?”年轻的弦月说。 “我想让你知道,你自己是多么的幸运;那些地上走的生物,其实与你并无二致,只是人们崇尚飞翔,你便承载了更多的瞩目……但这一切不是你学会飞翔所挣来的。你要看清楚这一点,然后去怜悯那些不能飞的生物——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只有这样的话,以后或竟有一天你的翅膀折断,你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才不愧于你的人生……”锋柱说。 当初不以为然,然而这么一句话,弦月花了十三年才懂。 “我知道了。”时隔十三年,弦月对天空回道。从此她说话也变得更温柔了,她才刚开始爱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至于沧蒲,他最终放下了过去,回到了人间,成为了地狱留在人间的使者。同时他找到了一帮老年人兴趣乐团,在那里落叶归根,找到了“大家庭”,只为异界生物们演奏。 人类与恶魔之间的关系得到缓和,锋柱也对他们郑重道歉,空间炮一事就此成为过去,同时人类高层也与天堂建交。在内部,恶魔有专门的机构容纳,他们的存在早已不再是个秘密,唯独外面普罗大众不知道。 当然,随着二界关系缓和,斯科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和小晨在珠穆朗玛峰上插上了一个小恶魔的旗子(很小)。 银溪还是难以接受抛弃自己的父亲,从不找他说话;但龙君生日的时候总是能收到一份匿名的礼物,他知道是银溪。为此他也很抱歉,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缺失的感情。 天堂三神的关系亲密了许多。龙君日常还是主操大事者,但与以往不同,二位弟弟开始参与到事务中来,多了些商量,少了些偏执,兄弟之间也时刻监督彼此。不过他们主要还是在约束自己,防止自己失控。 领主最终在二十年后病逝,届时小奇引入的小恶魔叶影得选票最多成为“总统”,其迫于舆论压力着手清洗“前朝余孽”,黑刀队剩余成员成为着重捕杀对象。新的时代开始了…… (全书完) 作者:想了半天说辞,此刻我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本书我刚开始就没打算写完,只是当作试水作随便写的,却没想到写到后面把角色写活了。写活的角色一多,便成为了社会,从此再也无法收拾……我抱着要把这个世界展现给大家看的决心,在这大半年里坚持了下来。 虽说小说里描写了这么多鲜活的角色,可我的朋友实际上少的离谱,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水月说话……这一年中我就这么疯疯癫癫地过了下来。或者说我这二十一年都是疯疯癫癫的…… 本来最初的打算就是写完后自杀,但我还想看看后面的风景——我也会迎来美好的结局吗?
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