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戏剧史(三)
古希腊戏剧史
[苏]谢·伊·拉齐克 著
俞久洪 臧传真 译校
第四章.索福克勒斯
一.索福克勒斯的生平
索福克勒斯是伯里克利时代艺术风格的最典型代表。
索福克勒斯是第二位著名的希腊戏剧家，于公元前496年诞生在阿提刻的科罗诺斯乡。他在自己的最后一部作品《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的美妙的合唱队歌曲中赞颂过它。他是富有的兵器制造作坊主索菲罗斯的儿子，显然是属于当地显赫的名门望族。索福克勒斯受到很好的教育并很早就开始写作悲剧。公元前468年，他的包括悲剧《特里普托勒摩斯》在内的四部曲，获得了(对埃斯库罗斯的)第一次胜利。在这个悲剧里，他再现了阿提刻的关于得墨忒耳女神把耕作方法赐予当地居民的传说——而剧本的爱国意义也就在于此。在早年时期，索福克勒斯同贵族派领袖客蒙是很接近的。但是，他的创作活动的繁荣时期是同伯里克利时代相吻合的，他本人也曾依附于伯里克利一派。
索福克勒斯积极参加社会活动。作为一个富人，他在公元前443年担任了希腊的，即同盟的金库的税务委员会主席的重要职务。他的职责是向同盟国征收摊派给它们的贡税；而在公元前441年，他担任雅典十统领之一的职务，曾同伯里克利一起参加了旨在镇压萨摩斯岛的远征。传说认为他被选为雅典十统领之一是由于悲剧《安提戈涅》的非凡成功。可是从这个故事中，我们能够认可的仅仅是这两个事实的先后次序，并得出结论，《安提戈涅》大概是在公元前442年上演的。
索福克勒斯被选担任税务委员会主席和雅典十统领之一的职务，证明他过着富裕的物质生活，因为只有最富有的有产阶级的公民(国民富户)才能当选担任这些职务。此外，显然他在公民中拥有巨大影响，因为选举最高财政和军事职务不象别的选举那样是抽签产生的，而是举手产生的。可见，这里面有政治的理由。可是，他没有显露出政治才干。据某些材料说，他曾败于萨摩斯的统帅、哲学家梅利斯之手。在远征萨摩斯期间，索福克勒斯和他的同时代人，希沃斯岛的悲剧和抒情诗诗人伊翁曾经见过面。此人曾有回忆录行世，其中流传下来的部分篇章涉及了索福克勒斯的情况。伊翁描述他是一位非常活跃的和好与人交谈的天才诗人，但又是一个平庸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此时正值民主政治高度发展和阶级矛盾尖锐化之际，索福克勒斯显然于这时加入了贵族集团，在公元前411年被选为十人委员会的委员，并被委以重任以制定新的国家体制计划。垂暮之年，他担任同崇拜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有关队祭司职务，而他死后，人们以英雄德克祥的名义奉祀他。有这样一个未必可信的故事，似乎他的儿子当中有一个名叫伊俄丰的，抱怨索福克勒斯对他的孙子(第二次结婚所生的)小索福克勒斯有所偏爱，便把索福克勒斯告到法庭，要求对他作为一个昏聩痴呆的人进行监护，可是诗人正好给法官们朗读了他刚写的《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的片断，并博得了他们的高度赞赏，于是他们驳回了控告。
索福克勒斯一生都居住在自己祖国并受到同胞们的普遍热爱。同时代人谈论他个人的优雅的仪表和魅力并称他为幸福的宠儿。在剧场里，他获得了特殊的成功，在大酒神节上获胜18次，在勒奈亚节上获胜6次。他于公元前406年秋天去世，那时斯巴达人巳经占领了阿提刻相当大的一部分地区，而雅典人正集中自己的最后力量同其进行斗争。
二.索福克勒斯的作品
根据现有的材料，索福克勒斯共写过123个剧本，但是流传下来的只有7个，它们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排列，大概是：《埃阿斯》、《特刺喀斯少女》、《安提戈涅》、《俄狄浦斯王》、《厄勒克特拉》、《菲罗克忒忒斯》和《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剧本上演的日期并没有准确地核对出来。只知道《菲罗克忒忒斯》于公元前409年演出；《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则在公元前401年演出，已经是诗人去世之后了；《安提戈涅》演出大概是在公元前442年左右；有理由认为《俄狄浦斯王》演出于前428年左右，因为对忒拜的流行病的描写似乎是对公元前430年和前429年雅典所经历过的瘟疫的一种反映。《埃阿斯》中含有对斯巴达人的讽刺，显然，是在公元前445年同斯巴达人缔结三十年和约之前演出的。1911年，在埃及发现了萨堤洛斯剧《追野捕兽的猎人》不少片断，可以看出，这是他的早期作品。
所有这些作品的内容分别取材于三个神话系统，《埃阿斯》、《厄勒克特拉》和《菲罗克忒忒斯》取材于特洛亚系统；《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和《安提戈涅》取材于忒拜系统；《特剌喀斯少女》的情节取材于赫剌克勒斯的传说。下面按照神话传说的系统来看一看它们的内容。
《埃阿斯》的情节系借用《小伊利亚特》中的一篇系列长诗。阿喀琉斯死后，埃阿斯作为在他之后的最英勇的战士，自认为能得到他的盔甲。但是这些东西被送给奥德修了。这时候，埃阿斯看出这一阴谋出自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之手，他想要杀死他们。可是雅典娜女神搅乱了他的神智，他把羊群和牛群当作自己的敌人，把它们都宰杀了。等到清醒过来并看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之后，埃阿斯意识到目己的耻辱并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的妻子忒克墨萨和由忠诚的战士们组成的合唱队为他担心，关切地注视着他的行动。但是他使他们放松了警惕，走到荒无人烟的岸边并拔剑自尽。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还想对死去的仇敌进行报复，留下他的遗体不让埋葬。可是，他的兄弟透克洛斯出来维护死者的权利。而他还得到了崇尚道义的敌手奥德修的协助。就这样，事情以埃阿斯的道义上的胜利而结束。
《厄勒克特拉》的情节同埃斯库罗斯的相类似。但是这里的主要人物不是俄瑞斯忒斯，而是他的姐姐厄勒克特拉。俄瑞斯忒斯在忠实的老仆人和朋友皮拉得斯伴随下来到了阿耳戈斯，听到了厄勒克特拉的哭泣声，但是神命令他用巧计来完成复仇，因此不论是谁都不应该知道他到来的消息。厄勒克特拉向合唱队的女子们诉说自己在家中的困难处境，因为她不能忍受这帮凶手们嘲笑人们对她父亲的祭奠，并提醒他们，俄瑞斯忒斯将对他们进行复仇。厄勒克特拉的妹妹克律索忒弥斯被母亲派遣到父亲的坟前作安魂的祭祀，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母亲和埃癸斯托斯决定要把厄勒克特拉监禁在地洞里。接着，克吕泰墨斯特拉出现并向阿波罗祈求预防灾难。这时候，俄瑞斯忒斯的老仆人以友邦国王的报信人的身份出现并通报了俄瑞斯忒斯的死讯。这一消息使厄勒克特拉陷于绝望之中，而克吕泰墨斯特拉却庆幸自己摆脱了复仇的恐惧。但是，克律索忒弥斯从父亲的坟上祭祀回来了，对厄勒克特拉说，她在那儿见到了坟上的祭品，除了俄瑞斯忒斯之外，没有别人会带来这样的东西。厄勒克特拉反驳了她的猜测，把自己听到的俄瑞斯忒斯的死讯转告给她，并提议同心协力来实现复仇。由于克律索忒弥斯拒绝了，所以厄勒克特拉宣称，要独自一个人来干。俄瑞斯忒斯以福喀斯使者的名义带来了死者的骨灰罐，并认出那个心忧如焚的妇女就是自己的姐姐，向她坦白承认了一切。在这以后，他杀死了母亲和埃癸斯托斯。索福克勒斯的剧本不同于埃斯库罗斯的悲剧，俄瑞斯忒斯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悲剧以欢庆胜利而结束。
《菲罗克忒忒斯》以《小伊利亚特》中的情节为基础。菲罗克忒忒斯同其他希腊英雄一起出发远征特洛亚，但是途中在利姆诺斯岛上他被蛇咬伤了，留下了不能治愈的伤口，发出极难闻的恶臭。菲罗克忒忒斯成了军队的包袱，为了摆脱他，希腊人按照奥德修所出的主意，把他一个人留在岛上。病痛缠身的菲罗克忒忒斯只是靠赫剌克勒斯馈赠的弓和箭，才得以生存。正当此时，希腊人听到一个预言说，没有赫剌克勒斯的箭，就不能攻占特洛亚。奥德修设法去弄到这些箭。他同阿喀琉斯的儿子，年轻的涅俄普托勒摩斯一起到利姆诺斯岛去，他迫使涅俄普托勒摩斯走到菲罗克忒忒斯那儿去，谄媚菲罗克忒忒斯，以骗取他的信任，去攫取他的武器。涅俄普托勒摩斯也照样去做了，但是后来，当他看到轻信他的这个人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之时，他对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悔恨并把武器归还给菲罗克忒忒斯，希望说服他自愿地前去帮助希腊人。但是，菲罗克忒忒斯知道这是奥德修的新的欺骗，所以断然拒绝了。可是，根据神话，他还是参加了攻占特洛亚的战斗。索福克勒斯借助于特殊的方法来解决这个矛盾，欧里庇得斯常常运用这种方法：正当菲罗克忒忒斯在涅俄普托勒摩斯的帮助下准备动身回国的时候，在他们面前高处出现了被崇为神祗的赫剌克勒斯(即所谓“机械之神”——用神仙演戏)并向菲罗克忒忒斯传达众天神的旨意，命他到特洛亚去，并且答应治好他的病来作为酬劳。本情节在此之前曾被埃斯库罗斯和欧里庇得斯加工写作过。
悲剧《特剌喀斯少女》的情节取材于关于赫剌克勒斯的一系列的神话故事。这个悲剧以特剌喀斯城的妇女合唱队命名。赫刺克勒斯的妻予伊阿涅拉就住在这座城里，赫刺克勒斯离开她已经15个月了，这个期限本是他给她约定好叫她等待的。她派儿子许罗斯去寻找他，但是就在这时候从赫剌克勒斯那儿来了一个传令官，带来了他不久即将归来的消息并且给他们送来了战利品，其中就有一个名叫伊俄勒的女俘虏。伊阿涅拉偶然听说，伊俄勒是一位国王的女儿而赫剌克勒斯专为她才出兵远征，并且把欧律托律的城夷为平地。伊阿涅拉希望从丈夫那儿挽回已经失去了的爱情，她给他送去了一件衬衫，上面浸满了马人涅索斯的血，许多年前，马人涅索斯中了赫剌克勒斯的箭而死，临死前对她说，他的血有这种恢复爱情的力量。但是，她突然得到消息说赫剌克勒斯死了，因为衬衫粘住了他的身体并烧焦了他的皮肉。她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后来把肉体上受尽痛苦的赫剌克勒斯送回来的时候，他想要杀死妻子这个凶手，但是他得知，她已经死了，而他的死则是被他在过去某个时候杀死的马人对他的报复。于是，他嘱咐人们把他抬到俄忒山的山顶上，并在那儿把他烧掉。这样看来，该悲剧是以受命运摆布的误会为基础的。
忒拜那一组悲剧是最出名的。按情节发展的顺序应该把《俄狄浦斯王》放在首位。俄狄浦斯本来没有料到，他竟然会犯下滔天罪行——杀死了父亲拉伊俄斯并娶了母亲伊俄卡斯忒为妻。逐步揭示这些罪行就构成了这部悲剧的内容。俄狄浦斯当上忒拜国王以后，多年来顺利地治理着国家。但是，突然在国内发生了传染病，而神谕说，这是因为杀害前王拉伊俄斯的凶手还留在国内。俄狄浦斯着手寻找凶手并弄清楚了凶杀案的唯一证人是一个奴隶，现在他正在山上放牧国王的羊群。俄狄浦斯吩咐把他传来。而先知忒瑞西阿斯却告诉俄狄浦斯——凶手就是他本人。但是这在俄狄浦斯看来，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以致他认为这是来自他内兄方面的阴谋。伊俄卡斯忒想叫俄狄浦斯放心并证明预言的不可靠，对俄狄浦斯说，她同拉伊俄斯生了一个儿子，因为担心可怕的预言成为事实，他们决定弄死他，而当过了许多年之后，父亲拉伊俄斯在三岔路口被某一伙强盗杀害了。听了这些话，俄狄浦斯回想起，有一次，他自己也在这样的地点打死过某个令人敬重的人。他不由地产生了怀疑，被他打死的人是不是忒拜的国王。但是，伊俄卡斯忒安慰他，引用那个牧人的话说强盗是好几个人。这时侯，来自科任托斯的报信人通报了波吕玻斯王去世的消息，俄狄浦斯原以为他是自己的生父，这时候才弄清楚，自己只是他的养子。而接着，由于询问忒拜的那个牧人而真相大白，原来俄狄浦斯就是那个拉伊俄斯下令害死的婴儿。同时，由此可知，他，俄狄浦斯正是杀父的凶手，而且还娶亲母为妻。伊俄卡斯忒在绝望中自杀，而俄狄浦斯刺割了自己的双眼并宣告放逐自己。
在《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中，写了双目失明的俄狄浦斯如何在自己的女儿安提戈涅的陪伴下到处流浪。当他来到了科罗诺斯的时候才在那里得到了雅典王忒修斯的庇护。这期间，忒拜国王听到一种预言说，俄狄浦斯死后将成为他找到归宿的那个国家的庇护神，因此企图强迫他返回忒拜。然而，忒修斯不能容忍这样的暴行。随后，他的儿子波吕涅刻斯来到俄狄浦斯那里。在出发前去攻打自己的弟弟厄忒俄克勒斯之际，他想要得到父亲的赞许。可是，做父亲的把他们二人都咒骂一通。在儿子离开以后，俄狄浦斯听到了天神们的召唤并在忒修斯的陪同下走进复仇女神们的圣林里，在那儿得到了解脱，被天神们带到了地下。这里，索福克勒斯运用了科罗诺斯的传说。
《安提戈涅》的情节在埃斯库罗斯的悲剧《七将攻忒拜》的退场部分中已经初具雏形。当两兄弟——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涅刻斯——在单独决斗中都战死以后，克瑞翁出来管理国家，他禁止埋葬波吕涅刻斯的遗体，并要对违犯者处以死刑。可是他的妹妹安提戈涅不顾这一禁令，却办理了安葬仪式。在回答对她的审问时说，她是为了最高的不成文法做这件事的。克瑞翁宣布判处她死刑。他的儿子，安提戈涅的未婚夫海蒙徒劳地试图阻止他。她被禁闭在地下的墓穴里。先知忒瑞西阿斯也试图开导克瑞翁，并预言说由于他的顽固不化，他将失去最亲近的人，作为对他的惩罚。惊恐不安的克瑞翁回心转意了，决定释放安提戈涅，但是走到地下墓穴里，没有碰到活着的安提戈涅，而在她的遗体旁边，海蒙也自刎而死。克瑞翁的妻子欧律狄刻听到儿子的死讯以后，也自杀身亡。克瑞翁剩下孤身一人，精神上也崩溃了，他痛恨自己昏聩胡涂，诅咒他所面临的亳无人生乐趣的残生。
萨提洛斯剧《追捕野兽的猎人》取材于荷马对赫耳墨斯的赞美歌，写的是赫耳墨斯偷走了阿波罗的神牛。阿波罗在寻找的过程中请求羊人合唱队的帮助，而他们被赫耳墨斯所发明的七弦琴发出的声响所吸引，猜出谁是偷牛贼，并在山洞里找到了失窃的牛群。
三.索福克勒斯的社会政治观
索福克勒斯不是哲学家，在他那里找不到对他的观点的系统叙述。可是，那些学者想把他看成是远离现实的“纯艺术家”，那就弄错了。从他的生平可以看出，索福克勒斯积极参与了自己时代的社会生活，因此这个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在他的作品中得到反映也是十分自然的。同时，他又是一位非常客观的作家。在通过人物形象表迖自己的思想时，他很少使用作者主观上的插叙。狄摩斯提尼引用过《安提戈涅》中的一段话，作为正直的爱国公民的观点的范例。
在他的悲剧里可以找到许多对当代现实事件的反映。下面的推测可能性是很大的，即《俄狄浦斯王》中所描写的瘟疫，正是反映了公元前430年和前429年在雅典一带流行的传染病，而“清除恶行”也就是驱逐因本人的到来而玷污了城邦的凶手。同样，在那个悲剧里，明显地提到了斯巴达人反对伯里克利的要求，伯里克利这个人按其母系来说同阿克墨奥尼德有氏族关系。这个氏族在梭伦变革之前就已定居于这个城邦，梭伦的这种改革是用对基隆的信徒的“卑劣”杀戮来进行的，其企图是在雅典夺取残暴的权力。在《埃阿斯》中，用完全否定的、指责的手法来描写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这不能不看做是同斯巴达敌对关系的反映。在《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中可以明显地看到爱国主义的倾向——指出了自己国家作为正义捍卫者的崇高作用，而美妙的合唱队的歌曲直接表达了诗人自己的思想感情。埃阿斯临终前的思想转向祖国的萨拉密斯和雅典。俄狄浦斯预言说，他死了，他的遗体将在科罗诺斯附近打败忒拜人的进犯。这就是他对当时事态发展的暗示。事实不出所料，公元前407年，果然在该地打败了忒拜人的队伍。索福克勒斯通过忒修斯体现了执政者的理想。诚然，这个形象由于带有矫揉造作的倾向，不符合生活实际。在悲剧《俄狄浦斯王》中，通过俄狄浦斯表现英明的统治者，他慈父般地对待臣民，但是作者在这里也指出，他也会滥用权力，根据单方面的猜疑，指责不论在哪方面都没有罪过的克瑞翁。作者在《俄狄浦斯王》和《安提戈涅》中分别通过祭司和海蒙的话，表达了统治者关心国家兴亡盛衰的正面理想。
可以明确地说，索福克勒斯仇视暴政。他在《埃阿斯》中通过阿特里特斯兄弟俩[1]，在《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和《安提戈涅》中通过克瑞翁，以极其令人厌恶的方式描写了暴君们的典型。关于《安提戈涅》，在文学界是有争议的。如黑格尔发表了这样的意见：在《安提戈涅》中表现了两种原则之间的冲突——以克瑞翁为代表的国家的原则和以安提戈涅为代表的家庭的原则的冲突。但是，按照他的意见，因为他们俩只承认自己的观点，妨害了对立的一方，所以他们俩都是有罪的。综合这一冲突，结果是意识到了发生过的一切事情的绝对合理性和由此而产生的精神上的满足。黑格尔的观点被他的继承者们从各种不同角度加以发展。别林斯基在《诗歌的分类和分科》、《论迈科夫的诗》和《论普希金的作品》中重复了这一观点。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观点亦与之相近，他认为悲剧所表现的是“道德规范的两种要求之斗争“。某些学者则发表了这样的意见，即把安提戈涅处死是公正的，因为她胆敢违抗国家原则，而这一原则应该高于家庭原则之上。诚然，也有些人试图为这两个主人公辩解。
可是，所有不抱成见的读者会自然而然地对安提戈涅，对她的自我牺牲精神产生同情，而对克瑞翁则持否定态度。如果我们注意整个悲剧的实质，克瑞翁的形象的内在涵义会变得更加容易明白。在克瑞翁身上，他的专制独裁的明显特点引起我们的反感。正当公元前5世纪民主政治繁荣的时候，雅典人会不会把“杀死暴君的人“当作英雄来加以颂扬，把克瑞翁当作国家组织的思想的体现者呢？正好相反。诚如忒瑞西阿斯所指出的那样，克瑞翁对神的法则和人间法律之践踏，他对女犯人之嘲弄，他威胁要对卫兵惩处，他对人民的意见之蔑视，由于多疑，他处处看到的只是造反和阴谋——所有这一切为我们描画出一个暴君的形象。他的“法律“正如他盛气凌人地谈到的那样，实际上不过是暴君的胡作非为的工具。诗人的艺术技巧善于把他表现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末，安提戈涅这个形象的本质是什么呢？当克瑞翁质问她，敢不敢违抗他的法令，她回答说：“我敢，因为向我宣布这法令的不是宙斯，那和下界神祗同住的正义之神也没有为凡人下一道命令就能废除天神制定的永恒不变的不成文律条，它的存在不限于今日和咋日，而是永久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不会因为害怕别人皱眉头而违背天条，以致在神面前受到惩罚。“就这样，她依照最高的不成文法采取了行动，这些不成文法就是正义之神所颁赐的，它们活在人们的心里并且高于人间的所有成文法。关于这些不成文法，索福克勒斯的同时代人，不管是在民主派还是贵族派的范围里都曾经多次谈到过，而且双方都力求从中找到为自己的行动辩解的理由。关于“先辈的制度”的概念，也同这些不成文法相联系，作为一种政治理想，应该回到“先辈的制度“那儿去。伯里克利在《临葬悼词》中称颂雅典人的功绩是：他们不仅遵从成文法，而且还恪守那些虽未写成文字，”但是违犯者会使大家招致公认的耻辱的法律。“在《俄狄浦斯王》的美妙的合唱歌中，对不成文法也有不少优美的赞颂之词。《安提戈涅》中提到的不成文法所指的是埋葬兄弟——按其亲属关系来说是一种神圣义务。宗教赋与一切人的责任是必须安葬遗体，这个责任对兄弟来说尤为重要。这一点在安提戈涅临死前的话里更明白地表达出来。而克瑞翁却破坏了这个古代的法律。
在物质资料迅速增长时期，财富问题在社会生活中显得十分重要。索福克勒斯主要是从否定的方面描写它，在财富中看到了各种欺诈阴险的手段，特别是贿赂、收买的手段。马克思从《安提戈涅》中引用了一段评述那个时代的经济情况的话：“这样，社会权力就成为私人的私有权力。因此，古代社会咒骂货币是换走了自己的经济秩序和道德秩序的辅币。”[2]
索福克勒斯还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战争与和平的问题上。如在《埃阿斯》中，主人公的战友们看到他们认为是自己希望支柱的埃阿斯的死亡，在哀悼的歌中，他们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战争还将延长到什么时候，战争使他们离开了故乡的土地并剥夺了他们生活的欢乐，并从他们的嘴里冒出对发动战争的人的诅咒。尽管这里所说的是特洛亚战争所引起的痛苦，但观众在剧场里会把这些话当作对于不断地同斯巴达和其他一些城邦发生冲突的个人体验的表达来加以领会。诗人利用这个机会，通过合唱队“向神圣的雅典致敬“。这样，诗人在合唱歌中说出自己个人的关于和平幸福的想法，并流露出自己的爱国主义感情。
四.索福克勒斯的宗教道德观
索福克勒斯不可能不知道新的哲学学说，但是他对它们持审慎的甚至是否定的态度，特别是在宗教问题上。这可以在他的所有悲剧中，但主要是在他的早期悲剧中看到。在这些剧本中，他强调天神的主导作用。在《埃阿斯》中，雅典娜女神亲自登场，而主人公的不幸是她的愤怒的结果。悲剧《特剌喀斯少女》用笃信宗教的思考来结束，说“没有宙斯的意志就什么也不会有”。不幸的伊阿涅拉也不想奋起反抗最高的意志。在后来的悲剧中，天神退居次要地位。在《安提戈涅》中，最高意志被当作不成文法加以描述而注意力转到人们自己身上，天神则是合乎道德的思想的体现者。合唱队在这个悲剧中感叹道：“啊，宙斯，哪一个凡人能侵犯你，能阻挠你的权力？”
对俄瑞斯忒斯这个形象的处理可以当作索福克勒斯的宗教世界观的标志来看。在埃斯库罗斯的《奠酒人》中，表现的是俄瑞斯忒斯精神上的震撼。他看到追踪他的复仇女神们的可怕的形象。在索福克勒斯的作品里，俄瑞斯忒斯没有感受到任何震惊，他是按照阿波罗的命令完成自己的复仇行动的，而神的命令是神圣的。在一个没有流传下来的悲剧的残存的片断中，我们看到了如下的议论：只有接受神明赐予荣誉的人才是睿智的。瞧着神明的眼色行事吧！虽然他命令去做的事并不全对，可仍然要照办不误——因为神明的命令中没有羞辱。
从这个角度上看，真正的明智是对天神的绝对服从。在所有事情里都可以看到天神插手，人们应该毫无怨言地忍受给他们安排下的命运。索福克勒斯的全部道德观念都是建立在这样的宗教原则的基础上的。《安提戈涅》中的合唱队这样唱道：“没有尝过患难的人是有福的。一个人的家若是被上天推倒，什么灾难都会落到他头上，还会冲向他的儿孙。”索福克勒斯像埃斯库罗斯一样，认为人们的最大罪过是“胆敢用脚践踏正义之神的宝座的那种粗暴举动”。在这一方面，《安提戈涅》中的合唱歌是有代表性的，在那里，合唱队一开始似乎是赞颂人的威力，人们用自己的威权征服了自然界的所有力量，而只是不能战胜死亡(这种思想在智者派学者的学说中得到体现)，而在合唱队结尾的时候，却揭露了那种破坏城邦秩序的力量，并警告说，它会导致人们的毁灭，甚至同这一类人交往也是危险的。由此可见，索福克勒斯知道新的学说，但是并没有接受它们。
他的正面理想是合乎理智、掌握分寸的，而这种理智使人们恪守神所定的规矩。越出了这个界限是人们一切不幸的根源，而笃信宗教则什么时候都不会灭亡。埃阿斯因为傲慢，认为自己比天神高明——"他没有象人那样去思考问题”，所以受到了惩罚。在《安提戈涅》中，克瑞翁不幸的原因在于缺乏理智。忒瑞西阿斯给他指出了这一点，他自己最后也承认了这一点，这就促使观众对世人的软弱无力进行悲观的沉思。忒修斯说：“我知道，我是人，而往后的日子对我来说，并不比你多一些。”《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中的合唱歌使人感到特别悲观，对人们来说，最好的是根本没有生下来，而如果已经生下来了，那么还是快点死去才好。
在揭示俄狄浦斯的罪过和谈到他的悲惨结局的时候，合唱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人们想要预见命运的变幻莫测是徒劳的，因为命运可以使人们迅速地上升到幸福的顶点，同样也可以迅速地把他们降到卑微的地步。《安提戈涅》中的报信人在报告关于安提戈涅和海蒙的死讯的时候，也表达了这样的思想，而《特剌喀斯少女》中的伊阿涅拉在一开始谈到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在悲剧《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中，俄狄浦斯是顺从神的力量的榜样。为了奖励他的恭顺，他从天神那儿得到了最高的恩惠——头脑清醒和神的力气。赫剌克勒斯的命运同样说明了这一点，他由于功绩卓著和历经苦难，得以荣登神座。但是有罪的人也逃脱不了天神的惩罚，这种惩罚或迟或早会降临到他头上。这种惩罚体现在复仇女神的形象身上。而索福克勒斯的主人公们仍然赞成正义之神最终必胜的思想。关于这一点，《厄勒克特拉》中的妇女合唱队唱道："在天空中还有伟大的宙斯，他看到一切，支配一切”，“有预见性的正义之神来了，手中带着公正的权力。”而在《埃阿斯》中，雅典娜在开场戏中作为埃阿斯的压迫者出场，但是继续演下去，后来埃阿斯便由于他的前衍——高傲不可一世——而受到惩罚，他只是在死后才赎了罪，得到平反。
在《菲罗克忒忒斯》中，索福克勒斯为了给悲剧收场，采用了从欧里庇得斯那儿借用过来的手法——神仙借机械的作用在舞台上出现(用神仙来凑戏)。可是，索福克勒斯的这种利用机械的手法不大有效，这是由于。在这里作为天神出现的赫剌克勒斯在人间的时候，曾是菲罗克忒忒斯的朋友，所以他的话毋宁说是友好的劝导，而并非是不容置辩的命令；而他的出现，还给贯穿整个悲剧始终的神的意志的作用做了总结。
五.索福克勒斯作品中的命运与人物个性问题
在希腊人的宗教世界观中，命运是神的天意的结果，它常常同命运、同天命和必然性等量齐观。我们已经指出，希腊人很早就对命运问题发生兴趣(见第一章)，而埃斯库罗斯运用了同命运观念相联系的神话。在保存下来的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中，悲剧《特剌喀斯少女》和《俄狄浦斯王》是以这种情节为基础的。命运的权能使非常悲观的想法有了根据。奥德修在看到埃阿斯的变化无常的命运之后，甚至说：“对，我明白，我们所有活在世界上的人，不过是幻影或者是无谓的影子。”在《特剌喀斯少女》中，内容涉及了不祥的误会。由于误会，伊阿涅拉希望能挽回赫剌克勒斯的失去了的爱情，用一种“巫术“的方法，她给他送去一件衬衫，上面浸透了马人涅索斯的血，而这就成为他致命的原因。赫剌克勒斯本人知道，他注定要死于马人涅索斯之手。但是他在杀死了涅索斯之后，却不曾预料到自己会死在已死的涅索斯之手。伊阿涅拉原先对此一无所知，也不能同命运相抗争，而当她知道了这一点以后，她就自杀而死。
在《俄狄浦斯王》中，我们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不论是拉伊俄斯，还是俄狄浦斯，他们都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并极力防止事件的发生。可是正是由于他们采取措施来逃脱命运的摆布，命运之神才降临到他们身上。结果好象是对人类的徒劳的努力的嘲弄。这意味着什么呢？诗人是不是要证明人类的软弱无力和微不足道？这对弄清诗人的世界观是头等重要的问题。
索福克勒斯为了写自己的悲剧，曾利用过古老的神话，这个神话为“俄狄浦斯家族系统”的系列长诗提供了情节。这部长诗本身没有流传下来，但是它的某些特点可以根据《奥德修记》第11卷中提到的情节来加以判断。奥德修在阴曹冥府遇见了埃皮卡斯塔的鬼魂(不难看出，这个名字是伊俄卡斯忒的古老形式)，当埃皮卡斯塔得知她已成为亲生儿子俄狄浦斯的妻子并发现他原来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时，她经受不住，便悬梁自尽了。同时这段情节还提到，天神们立即公布了她的罪行，而俄狄浦斯尽管非常痛苦·，但仍然继续统治着忒拜。在《伊利亚特》中说，俄狄浦斯在一次战役中被打死，而从另一个来源可以知道，他同另一个妻子埃夫里加涅伊生了四个孩子。这样，在早期的一些不同的传说中，并没有提到城市被玷污，没有提到俄狄浦斯刺瞎自己的双眼，也没有提到他被放逐。很明显，所有这一切都是后加的。总之，有关道德的这类情节，在远古时代不是人们容易理解的。俄狄浦斯刺瞎自己的眼睛这一情节在埃斯库罗斯的没有流传下来的悲剧《俄狄浦斯》中起了某种作用，而在他的悲剧《七将攻忒拜》中也顺便提到了这一点。但是，在索福克勒斯的作品里，这一情节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这里指出这一点是很重要的，那就是不管是拉伊俄斯还是俄狄浦斯，都没有屈服于命运并表现了自己独立的意志。当罪过被揭露以后，俄狄浦斯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并说不能看被他的罪过玷污了的周围世界。这已经是道德方式的情节了。
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悲剧《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中找到了有趣的说明。合唱队要求俄狄浦斯快些离开他的国家，因为他待在这个国度里就是对国家的侮辱。作为答复，他作证说，自己的罪过是无意中犯下的，因为自己是最高权力的盲目工具，而他本人曾竭尽全力来逃避他所预知的罪过，但是一切情况仍违背他的意愿照样发生了。俄狄浦斯很后悔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并解释说这是由于自己的急躁和强烈的精神震惊所造成的。他在回答克瑞翁的指责时，更充分地发挥了这一思想。对人们在这一类的情况下所犯下的罪过能不能定罪呢？忒修斯挺身而出，来处理这个问题。他认为俄狄浦斯是无罪的，并允许他留在阿提刻。这里我们应该注意，良好的立法(例如，德拉孔的法令)早已对有意犯罪和无意犯罪有所区别了。
但是，如果说俄狄浦斯为自己找到了辩解的理由的话，那么我们就要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他还要那样残酷地惩罚自己呢？在对话《高尔吉亚》中，柏拉图通过苏格拉底之口发了一通议沦来回答这个问题：“对一个人来说，如果他犯了罪，没有为此而受到惩罚，难道不是一桩不幸的事吗？“显而易见，甚至无意犯罪的人，即令人们认为他无罪，也不能从他所作所为的过失中解脱出来，于是他为了想减轻自己的痛苦，便不惜惩罚自己。当伊阿涅拉看到，尽管自己没有恶意，却使赫剌克勒斯断送了生命的时候，她也正是这样来惩罚自己的。就这样，在悲剧中，道德责任的因素起着主导作用，诗人从古代神话中撷取的天命主题便退居次要地位。
《俄狄浦斯王》作为世界文学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引起了许多模仿，这些模仿作品反映了对这部悲剧的基本思想的不正确的理解。在19世纪初，甚至还出现了被称为“命运悲剧”的整个派别。它渊源于席勒的《墨西拿的新娘》，并且在克莱斯特(《彭忒西勒亚》、《施罗芬施泰因一家》)、格里尔帕策(《太祖母)》、韦尔纳(《二月二十四号》)等人的作品中得到体现。可是，所有这些剧本与其原型——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存在着重大差别。这些剧作一般说来贯穿着注定毁灭和意志消沉的压抑感，即贯穿着接近于疯狂的感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剧中人物丧失了自己的个性，没有个人的意志，并变成抽象的形象。与此相反，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中，宿命的思想只是构成了悲剧剧情在上面扩展起来的背景而已，而悲剧当中主要的东西乃是剧中人物的精神面貌，他们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的。诗人以卓越的艺术技巧描述俄狄浦斯的个性，安提戈涅、厄勒克特拉和俄瑞斯忒斯也是这样，根据传说，祖传的诅咒束缚着这些人物形象。尽管诗人在某些地方还想起神话的传统特征，可是在他的描写中却摆脱了注定灭亡的意念。通过这些例子，可以最清楚地看到索福克勒斯所描写的形象的深刻的全人类意义。前面我们已经提到，别林斯基曾指出了这一点。
正如我们在埃斯库罗斯创作的例子中所看到的，关于命运反复无常和人们无法了解众神不可思议的意志的这类想法导致了人类地位的两重性，并不可思议地使之为已发生的种种事件所制约，人们力求办成某件事，可是天神却把他引向完全相反的方面去，拉伊俄斯和俄狄浦斯知道了他们已经注定的命运，于是极力逃避它，但是正因为这样而发生了他们害怕发生的事。假如拉伊俄斯把婴儿留在自己家里，那么儿子就会认识父亲，后来也可能不会杀死他，再假如俄狄浦斯不从自己的养父那儿逃出来，那么他也不会杀死他的生父。这正是一种悲剧性的讽喻。索福克勒斯以卓越的艺术技巧来运用这种悲剧性的讽喻手法。悲剧《俄狄浦斯王》提供了这方面的许多例子。俄狄浦斯在找寻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的时候，宣布他要认真办理这桩案子，就象办自己个人的案件一样，因为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也可能杀死他本人。他号召公民们供出凶手，原来凶手竟是他本人。他咒凶手，可他没有料到，他咒的正是他自己。他要为被害者作战，就象为自己的父亲作战一样，而结果受害者真的是他的父亲。他以这样的信心约见忒瑞西阿斯，希望从忒瑞西阿斯那里知道凶手的名字，当忒瑞西阿斯沉默的时候，他是何等的愤怒，而当忒瑞西阿斯向他说出了真相的时候，他更加愤怒。真相对他正好产生了相反的印象。他说忒瑞西阿斯是瞎子，其实正是他自己是瞎子，因为尽管他有视力，却看不见自己个人的境况。
这一类情节也见于其他悲剧之中。埃阿斯庆贺胜利，自以为已经消灭了敌人。但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深信不疑，原来杀死的不是敌人而是羊群，这时他又是多么的震惊。我们此处还看到，当主人公决定要自杀的时候，极力安慰自己亲近的人们，说他要出去准备掩埋使他早已厌恶的剑，这把剑原是赫克托耳赠送的不祥之物。其实，他是要用这把剑来自尽。他请妻子祈祷众神使他的愿望——也就是他自杀的愿望得以圆满实现，“他要到他命该去的那个地方去”，也就是去阴曹地府。在《厄勒克特拉》中，克吕泰墨斯特拉听到俄瑞斯忒斯的死讯以后，感到高兴，但是观众们看到，俄瑞斯忒斯已经来了，并且准备完成复仇。而在悲剧的结尾，当埃癸斯托斯看到假的俄瑞斯忒斯的尸体的时候，他也感到高兴，可是突然之间摆在他面前的是克吕泰墨斯特拉的尸体。在《安提戈涅》中，克瑞翁宣布，谁违反了他的命令，谁就要被判处死刑，而最后他自己埋葬了波吕涅刻斯的尸体。在《特剌喀斯少女》中，伊阿涅拉出于对赫剌克勒斯的爱而给他送去了自己的礼品，但是发现这正是他致命的原因。这样一些对比加强了对所发生的事件的印象。
所谓的“突转“有类似的作用。亚里斯多德给这种手法下了这样一个定义：“’突转’指行动按照我们所说的原则转向相反的方面"[3]。例如，俄狄浦斯被忒瑞西阿斯的预言弄得心神不安并且因为同克瑞翁争论而十分烦躁，伊俄卡斯忒想叫他放心，但是，为了证明预言的不可靠，她讲述拉伊俄斯死在三岔路口，却因此唤起了他在这个地方杀过人的回忆，使他陷入更大的惊慌不安之中。随后，科任托斯的报信人，想把俄狄浦斯从预言可能会应验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对他解释说，是怎样把他带到波吕玻斯的家中的。就这样，突转使所有情况完全弄清楚了，而后造成了惨剧。
在处理最重要的演出时机——“悲剧转折”的时刻，索福克勒斯运用的方法是独具匠心、颇有新意的。俄狄浦斯听科任托斯的报信人说，他是后者从忒拜牧人那儿接过来的之后，沉醉于自己的想象之中，并且认为他是某个神的儿子或者是幸运的宠儿，他的兴奋情绪也感染了周围的人们，而合唱队也唱起了欢乐的歌，赞颂自己的国王。在普遍的欢乐情绪之后，更可怕的是随后发生的“发现“和惨变。在《安提戈涅》中也正是这样，当克瑞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的时候，在合唱队的快乐的歌中也表达了这一愿望，而在这之后，惨祸一下子就临头了。而在《特剌喀斯少女》中，伊阿涅拉满怀喜悦的情绪，寄希望于涅索斯的血的神奇作用，并用自己的情绪感染了合唱队的妇女们，但是很快就发现了错误——随之而来的就是“悲剧转折”。
六.索福克勒斯创作的一般特征
索福克勒斯的创作活动长达60余年，在这期间内，希腊的社会生活发生了不少非常重要的变化，这些变化也反映在他的创作中。根据他的保存下来的作品，我们可以观察到他的剧作艺术中某些这样的变化。
我们已经在前面(第一章)指出，他把演员数目从两个增加到三个，合唱队的人员也从12人增加到15人，索福克勒斯因为嗓音微弱，在演出几次之后，就不再参加自己剧本的演出了。从这时候起，作者上台表演就不再是必不可少的了。他还发明了一些舞台装置。而后还完全不接受他的前辈们所采用的相互联系的四部曲的体系。在索福克勒斯那里，每一部悲剧都是十分完整的独立的作品，因此明显地胜过埃斯库罗斯的某些悲剧，后者的悲剧如果从四部曲中单独抽出来，就不能给人以完整的印象。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完全符合亚里斯多德的定义。他认为悲剧是“对于一个完整而具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4]索福克勒斯的悲剧接近于现实生活，并且用“平凡的人的“特点来代替“巨人的“特点。
在索福克勒斯的作品里，注意中心转到了剧中人物身上，合唱队只起次要的作用，而他的合唱歌所占的篇幅比埃斯库罗斯少得多，但是合唱队还没有象欧里庇得斯的剧本中所常有的那样失掉同剧作的联系。在索福克勒斯的剧本里，合唱队多半是一群公民，他们体现了对发生的事情的公众舆论。合唱队的想法几乎经常表达人民的伦理道德观念，而只是在某些情况下反映作者本人的观点。
索福克勒斯主要是从系列长诗中汲取自己悲剧的情节的，但是他对这些情节进行加工改造，作出重大变动，使之适合于自己的艺术任务。同时，从他的流传下来的剧本可以看出，在开始时期，他的剧本令人感到有埃斯库罗斯的影响，而后期则受欧里庇得斯的影响。在保存下来的早期剧本中，索福勒克斯遵循埃斯库罗斯的传统，按外在的顺序安排场景，在紧接着的两场之间没有深刻的内在联系。这个时期的三部悲剧，每一部都可以分成两个部分。在《埃阿斯》中，一开始表现主人公精神上的痛苦，这种痛苦导致他自杀身亡，然后是因为他的埋葬问题而引起的斗争；在《特剌喀斯少女》中，第一部分是描写伊阿涅拉的戏，第二部分则是表现赫剌克勒斯的痛苦；《安提戈涅》中，在写女主人公的功绩和被处死之后接着是克瑞翁的悲剧。《俄狄浦斯王》属于索福克勒斯创作中期的作品。这是一部在表演时具有严格整齐划一的典范悲剧。它的全部剧情集中围绕着一个主线，这条主线在一开始早已拟就：为了对神谕作出答复——去寻找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不论什么地方，观众的注意力都不会离开这个主题。就在这里，索福克勒斯表现了他的最突出的独创性天才。其后的两部悲剧——《厄勒克特拉》和《菲罗克忒忒斯》是以错综繁复的情节为基础的。在这两个剧本里，特别是在《菲罗克忒忒斯》的结尾部分，借助机械以表现神威，可以看出欧里庇得斯的肯定无疑的影响。《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其结构全是建立在主人公道德自省及其无罪平反的基础上的，卓越地表现了完整性和统一性，而按其爱国主义倾向和某些个别的特点来看，它同欧里庇得斯的《赫刺克勒斯的儿女》和《请愿的妇女》这样的悲剧相类似。
引进第三个演员同只有两个演员的时候相比，为诗人开辟了广阔的天地，使他能够更充分地表现剧中人物的性格。索福克勒斯把主要的注意力转向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而这使他有可能不单是本着叙事诗的特性发展剧情：在索福克勒斯那里，剧情不是由外在的事件所决定的，而是由剧中人物的性格和他们的内心感受所决定的，这一点可以在《俄狄浦斯王》中特别清楚地看到。诗人没有用他的主观意念来转移观众对剧情的注意，而只是把自己的主观意念同剧中人物的思想进展情况结合在一起，使它们成为剧中人物思想的自然而然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就为索福克勒斯确立了不同于欧里庇得斯的客观艺术家的高度声誉。
巧妙地安排“发现“的场面是索福克勒斯的功劳。悲剧《俄狄浦斯王》几乎完全把力量用在逐步揭示过去所犯的罪过上。“发现“这一链条的最后一个环节是由忒拜牧羊人的证词组成的。最终揭开俄狄浦斯的全部罪过导致了惨剧的发生：伊俄卡斯忒用自杀结束了生命，而俄狄浦斯则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亚里斯多德指出：“'发现’如与’突转’同时出现，例如《俄狄浦斯王》剧中的’发现’，为最好的’发现’"[5]。在《厄勒克特拉》中，以很高的艺术技巧描写了“发现”的场面。当老仆人带来了虚假的消息，编造说俄瑞斯忒斯似乎在皮托的竞赛中死去了，这时候，厄勒克特拉陷入绝望之中，想方设法如何由她自己来履行为父亲复仇的职责。甚至当俄瑞斯忒斯和皮拉得斯竟然带来俄瑞斯忒斯的假骨灰罐的时候，厄勒克特拉也没有认出自己的弟弟，求他把骨灰罐留给她，这时候她失去了自己通常的坚强，并痛哭她的弟弟和自己破灭了的希望。俄瑞斯忒斯根据姑娘的出自内心的绝望猜想，在他眼前的就是厄勒克特拉，他听姐姐诉说她同杀人凶手住在一起的艰难生活，终于决定不再伪装和欺骗，向她坦白了真情，并拿出父亲的戒指作为证据。如果把这一发现的场面同埃斯库罗斯的《奠酒人》中的类似场面加以比较，不难证实索福克勒斯的长处：在埃斯库罗斯那里，发现是按外来的标志进行的，而在索福克勒斯那里，起主要作用的是精神上的感受和内心的同情，戒指只不过是把事情作完罢了。
七.索福克勒斯悲剧中的人物形象
在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中，我们看到许多卓越的艺术形象，他们是以巨大的力量和鲜明性描写出来的。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在索福克勒斯的时代，人的个人特性和才能的作用得到了足够的评价。在这样的条件下，诗歌对自己主人公的个性表现了特殊的兴趣。索福克勒斯的主人公，把观众带到过去的神话世界，把英雄时代的伟大、庄严同当代人的自然和生动结合起来，这些主人公没有抽象典型的虚假性。按索福克勒斯自己的说法是，“他按照人应当有的样子来描写”[6]。这就是说，他把人们加以理想化，但这样的理想化并不妨碍他们的生命力和真实性。
索福克勒斯的主要人物的突出特点是鲜明地表现出他们的个性化。这是些意志坚强的人物。埃阿斯、菲罗克忒忒斯、俄狄浦斯(在两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悲剧中)是这样；伊阿涅拉、安提戈涅、厄特克特拉等妇女形象也是这样。
埃阿斯一经发现他的疯狂行为永远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就决定自杀。他懂得做人的原则：“高尚的人应当活得光明正大或者死得光明磊落”。想到等待着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子的不幸命运，他十分悲伤，但是他寄希望于出征的弟弟透克洛斯，希望他照顾自己的家庭。他用满怀深情的话来安慰妻子，安慰关心他的忠诚的战友们。他离开他们，悄悄地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岸边。他说了一段精彩的临终独白，在独白中，他向赫克托耳的致命的礼物——剑——说话，祈求天神让他死得轻松些，并向祖国告别。埃阿斯的死产生了更加令人震惊的印象，因为正好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卡尔卡斯的预言，说雅典娜女神对埃阿斯的自命不凡的气愤已趋平息了。他激起众神愤怒的那种高傲自负，它的特征表现在：埃阿斯的形象颇与薛西斯、厄忒俄克勒斯相像，甚至部分地同埃斯库罗斯作品中的普罗米修斯的形象接近。埃阿斯死后被宣告无罪是借他的幸运的对手奥德修之口说出来的，奥德修称他为阿喀琉斯之后最勇敢的希腊人，并要求以正义之神的名义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
从心理描写的观点来看，在索福克勒斯那里，俄狄浦斯王的形象是最完美的。俄狄浦斯是英明的君王，他曾把陷于可怕的灾难中的国家拯救出来，理所当然应受到人民拥戴。因此，当新的灾难——瘟疫突然出现的时候，公民们向他提出希望，就象向自己的父亲一样。但是，他已经采取措施，派克瑞翁到得尔福神庙去，并吩咐把忒瑞西阿斯请来。他非常热情地着手寻找凶手。他诅咒凶手并诅咒和凶手交往的人，而且也不排除他自己。尤其使他感到奇怪的是忒瑞西阿斯的沉默，忒瑞西阿斯只要说一句话就足可以拯救国家，但是他不想说出来。这一点从心理上使观众对俄狄浦斯大发雷霆有了思想准备。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发现忒瑞西阿斯的话里只有恶意和诽谤，因此忒瑞西阿斯所说的真话，不为俄狄浦斯所理解。他对所有的祭司和先知都发泄出渎神的指责。他怒气冲天，不相信克瑞翁的解释，把克瑞翁看作自己的秘密政敌，并准备定他死罪。但是这时候伊俄卡斯忒使两个人平静下来。俄狄浦斯的火气渐渐平息。他听妻子讲述王宫的秘史，这似乎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突然他听到拉伊俄斯是在三岔路口被打死的，于是一下子回忆起他在这个地方杀人的情景。如果这正是忒拜国王拉伊俄斯的话，那该怎么办呢？外部的特征——国王的外表和时间——是一致的。这样一来，剧情就急速地转向结局。科任托斯的报信人，而后是忒拜牧人的到未解开了所有的疑团。伊俄卡斯忒已经从科任托斯的报信人的话里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徒然地试图限止俄狄浦斯。但是他——而这一点正好说明了他的性格特征——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不管真相是什么。接着，他现在又以当初寻找凶手的那种强烈感情来惩罚自己，刺瞎了自己的眼睛。诗人是把这一行动当作俄狄浦斯的心理状态的结果来表现的。
伊俄卡斯忒的形象是用极其有趣的笔触来描写的。作为俄狄浦斯的母亲与妻子，她在年龄和经验上都胜过他很多。她得经受多少艰难的考验啊！她必须亲手把自己的儿子交出去让人除掉，以把丈夫从别人预言他即将死亡的厄运中解救出来。但是，尽管做出了这一牺牲，她还得忍受丈夫死亡的痛苦。后来，在经历了艰苦的磨难之后，在女妖斯芬克司威胁下，她又应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胜利者。于是终于出现了新的令人震惊的事，国家由于瘟疫而濒临灭亡的边缘，而统治者们却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预言而争吵！从她的丈夫和兄弟都绝对听从她的话来看，她享有多么大的威望。但是，可怕的发现使她的生活变得无法忍受。
在第二部悲剧里，俄狄浦斯同菲罗克忒忒斯在以下诸方面均有类似之处，即起初他们俩都是无辜的受难者，非常可怜和不幸，可是后来都名扬天下，并受到神的最高恩赐。这时候俄狄浦斯已经不再是一个罪人，而是一个引起人们同情的不幸的受难者。作者用十分真实的笔法描绘了菲罗克忒忒斯的境况，他身患痼疾，在病痛发作的时候孤苦伶仃、无人照顾，他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为世人所遗弃。自然，他对造成他的痛苦的罪祸魁祸首奥德修满怀愤恨。他单纯、老实，轻易地受到涅俄普托勒摩斯的欺骗，当后者给他讲起似乎是奥德修对自己进行多次侮辱时，他竟然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弓和箭托付给后者。当涅俄普托勒摩斯对自己的欺骗感到后悔之后，就对他公开了事情的真相。他断然拒绝去特洛亚，而为了迫使菲罗克忒忒斯改变自己的决定，需要天神的旨意的参与。
妇女形象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厄勒克特拉和安提戈涅。在神话里，这两个女主人公只是被偶然提到，可见，她们的形象是诗人自己的创造。如果说，在索福克勒斯的作品里，俄瑞斯忒斯多少次退居次要地位，仅仅是神的工具，并因而失去了独立的意义的话，那么，厄勒克特拉在自己的力量方面却屡屡得胜，诗人为了从心理方面说明这一点，他运用了各种处理手法。她因为经常碰到杀害父亲的凶手们而义愤填膺。她看到，埃癸斯托斯穿着她父亲的衣服高踞在父亲的宝座上，这个人不过是只能同妇女们打仗的可怜的懦夫。她也恨她的母亲，因为她母亲在祭奠阿伽门农的日子里举行庆祝仪式并经常挖苦她。合唱队的慰藉唱词更加激动了她。可是她妹妹克律索忒弥斯告诉她，埃癸斯托斯同克吕泰墨斯特拉决定要把她关在地洞里。作为对母亲的威吓的回答，她再次提醒母亲，俄瑞斯忒斯会来替父亲报仇。但是，这时候传来了关于俄瑞斯忒斯已经死了的消息。这样一来，她寄托在俄瑞斯忒斯身上的希望破灭了。可是，她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建议她妹妹同她一起来完成复仇。但是这些话，在克律索忒弥斯这个平常的姑娘看来好象是发疯了。她对厄勒克特拉说：“你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在力量上不如敌手。“厄勒克特拉回答说：“好吧，那么我一定独自亲手完成这件事。”这些话显示出厄勒克特拉的全部性格。她的感情的逐步增强也有趣地表现出来了。
在性格方面，安提戈涅同厄勒克特拉颇为接近。但是，厄勒克特拉身上只有一种复仇感情，而安提戈涅则献身于爱。她说：“我的天性不喜欢跟着人恨，而喜欢跟着人爱。”早在破晓之前，她就把自己的妹妹伊斯墨涅叫出来，她对妹妹说，克瑞翁命令丢弃波吕涅刻斯的尸体不许埋葬。她还说，尽管如此，作为他的妹妹，她们的责任是把他埋葬好。伊斯墨涅反对说：“但是，我们得记住我们生来是女人，斗不过男子。”这话激怒了安提戈涅，她说：“你打算作什么人就作什么人吧，我要埋葬哥哥。”她不放弃自己的决定，尽管她知道，她会为此而丧命。合唱队指出了她的倔强性格。在审问的精彩场面中，她说出了自己行为的准则，为了“天神制定的永恒不变的不成文律条”，她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临刑之际，她同许诺给她那么多快乐的生命之神告别。真诚和朴实，承认生命的价值——这些正是这个形象特别迷人的地方，虽然她捍卫的是旧的世界观的基础，但是，她对暴政的抗议却包含有革命的特征。
和安提戈捏相对立的是克瑞翁。在困难的时刻取得政权之后，他怀着坚定的意志挺身而出，尽力恢复已经摇摇欲坠的国家政体，而且为此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他只是醉心于到手了的权力，他引起公民们的恐怖，以惩治来威胁守兵，冷酷地嘲弄安提戈涅，声称，不让她流血，而是把她关在石窟里，让她在那儿自然而然地死掉。他还准备把没有一点罪过的伊斯墨涅同安提戈涅一起处死，而只是由于合唱队的审慎的干预才制止了他。他以出自原则的考虑来掩盖自己的独断专行，他教导儿子海蒙如何日理万机、治理国事。但是，只是在克瑞翁同另一种力量冲突之前，他才保持着这种坚定性和原则性。在同忒瑞西阿斯谈话的时候，他再次试图搬出他的治国原则：他仿佛看到了叛乱、阴谋和收买。
但是，忒瑞西阿斯警告他惩罚迫在眉睫，使他不得不回心转意并忘记自己的伟大和原则：他急忙要埋葬波吕涅刻斯的遗体并释放安提戈涅。但是已经晚了。打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他的头上——先是儿子的死，然后是妻子欧律狄刻的死。克瑞翁由于自己的不幸成为一个心力交瘁者和孤独者。他的虚幻的伟大形象破灭了，成为一个软弱无力、孤立无援的人。而精神上的胜利属于安提戈涅。
不能不注意到的是，在埃斯库罗斯的《七将攻忒拜》的退场部分中，不准埋葬波吕涅刻斯的决定不是由克瑞翁作出的，而是由公民大会作出的，而这样一来，某个人的责任问题就不存在了。而索福克勒斯把这一决定写成是克瑞翁作出的，从而把全部责任归到他一个人身上。这就使索福克勒斯有可能充分地表现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个人悲剧，这一点对他的创作来说是很有代表性的。
在《俄狄浦斯王在科罗诺斯》中，克瑞翁已经被描写为具有最丑恶特征的粗鲁的暴君。可是，在《俄狄浦斯王》中，他充当是一个无辜的被怀疑的角色，而且在最后不计较自己所受的委屈并宽厚地极力减轻不幸的俄狄浦斯的痛苦。可是，他身上的某些严峻的特点使人们想起《安提戈涅》中的克瑞翁。
《特剌喀斯少女》中的伊阿涅拉引起人们的深切同情。她真心实意地对待赫剌克勒斯，而且在得知他变心之后还继续爱他。她没有报复的念头。她只是想恢复失去了的爱情，难道能够因为她把一切都弄颠倒了而责备她吗？她是一个弱小的、幽居深闺的女子，生活在回忆和周围环境的狭隘视野之中，因为相信“巫术的”方法，所以在困难的时刻就求助于它。我们几乎看不到她的内心感受，但是，可怕的结局使我们能够揣度这种感受的底蕴。
《安提戈涅》中的伊斯墨涅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少女的形象。她文雅、温柔和美丽。如果说她没有姐姐那样的力量和果断精神的话，那么，当她为了安提戈涅的功劳而承担罪责的时候，她达到了道德的顶峰。在《安提戈涅》中，女主人公的未婚夫海蒙尽管只在一场中出现过，但是他的形象却使人们想起真正的雅典的艾费勃[7]的典型，希腊的艺术家们是多么喜欢描绘这样的典型啊。他经常与人民交往，因而了解父亲的言论的全部虚伪性。他还以他的年纪应有的纯真，试图提醒父亲去考虑正确的决定，但是他父亲却认为这一切是受了妇女的影响。只有合唱队的歌词谈到了爱情：索福克勒斯还没有把这类题材发挥出来。但是，海蒙在未婚妻的遗体前，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没有表白过的爱情。
在《厄勒克特拉》的次要人物的形象当中，要着重提到克吕泰墨斯特拉的形象，她甚至还嘲弄对被她杀死的阿伽门农所进行的悼念，但是，被俄瑞斯忒斯的复仇在等待着她的想法所折磨，她对厄勒克特拉发泄自己的仇恨。险恶的梦景使她失去了原有的坚强性格。她为自己的杀夫行为辩解，说这是为了替被当作祭品的伊菲革涅亚报仇，这一点遭到厄勒克特拉的坚决批驳，她找不到任何更好的办法，只有诉诸埃癸斯托斯的力量。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俄瑞斯忒斯的死讯。在这一瞬间，母亲的感情唤起了她内心的某种怜悯心，但是霎时间那种从复仇的恐惧中解脱出来的欢快情绪立刻压倒了悲伤。这样一来，观众对她的悲惨结局便不至于感到突兀了。埃癸斯托斯则被描写成一个最卑鄙的歹徒。
《埃阿斯》中奥德修的形象具有两重性：起初他被描写成为一个狡猾的人，他跟踪盯梢对手的行动，而到最后他变成了一个高尚的人，他不计个人的旧嫌，能够对埃阿斯的高尚情操给以高度评价。与此相反，在《菲罗克忒忒斯》中，他被赋予了狡诈的阴谋家的性格特征，他利用涅普托勒摩斯的没有经验和心地忠厚，并使他成为自己反对菲罗克忒忒斯的阴谋的工具，可是奥德修最终还是遭到了失败，因为涅俄普托勒摩斯的正直没有让他对菲罗克忒忒斯的这种卑鄙行径得逞。
在评价索福克勒斯作品中的人物的时候，引人注目的是，诗人力图借助对比和对照的方法赋予他们以特殊的鲜明性：意志力和妇女的软弱——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厄勒克忒拉与克律索忒弥斯；狡诈和忠厚——奥德修与涅俄普托勒摩斯；统治者和臣民，法官和被告——克瑞翁与安提戈涅。通过这样对比，每个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更清晰地表现出来了。诗人能够在感情色彩上和故事细节上截然分明地指出其间的差别。伊斯墨涅象安提戈涅，懂得自己对哥哥的责任，但是她不具备足够的勇气和坚强意志，而克律索忒弥斯甚至屈服于统治者。在一个人物同另一个人物的这种对比之下，确定了每个人物的个人特性，而这些人物本身也就具有了更大的生命力和力量，获得了更多的形形色色的特点。
最后，必须指出，索福克勒斯试图在作品中引进某些日常生活的特点，并且还使普通人这一阶层具有某种典型的心理状态。《厄勒克特拉》中的老仆人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俄瑞斯忒斯的行动的指导者和警觉的卫士；在一定程度上，《特剌喀斯少女》中伊阿涅拉的保姆与他相接近。《安提戈涅》中的守兵接近于风俗喜剧中的形象，他天真坦率地说出自己对人身安全的担心。《特刺喀斯少女》中的报信人也是如此，他想要巴结女主人，急忙第一个给她带来关于赫剌克勒斯归来的消息，然后，利卡斯的通报揭穿了他的谎言。在这一点上，《俄狄浦斯王》中科任托斯的报信人也是很有趣的：他想要奉承俄狄浦斯，虽然谁也没有授权给他，他却向俄狄浦斯报告了立他为科任托斯国王的消息。他指望得到奖赏并且后来又强调指出正是他把俄狄浦斯从死亡中拯救出来，带到了波吕玻斯家里。
这样，这些神话人物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和公式化的毛病；这些人物形象鲜明、富有生命力，他们以自己的生活的真实与豪爽朴实为我们所理解。他们能够引起一切人们的同情。他们的永久的魅力和永不磨灭的意义就在这里。
八.索福克勒斯的语言
索福克勒斯的语言具有高雅的特点，本来，这正是希腊悲剧的特点，但是他的语言同埃斯库罗斯的语言相比，却要朴素得多。他的语言更接近于口语，所含方言成分并不太多——例如伊奥利亚话、伊奥尼亚话、古语和荷马等语言形式；在合唱部分中，照旧是经过加工的多利斯方言占很大比重。索福克勒斯不象埃斯库罗斯那样，大胆地运用构词法和词的搭配语法手段。然而，悲剧体裁的特点不允许把语言降低到一般日常口语的水平。普鲁塔克称他的文体非常富有表达力或者是别具一格，从而很好地表现了人们内心的特殊气质。
索福克勒斯的语言表现方法具有十分丰富的形象性和臂喻性。例如，他把国家的动乱比作大风暴：“我们城邦这艘船遭到惊涛骇浪之后，又由众神使它平安地纳入正轨航道”；他还用风暴比喻埃阿斯的精神错乱；在谈到家庭事务的失常特别是国家的动乱的时候常常出现疾病的形象："因为你的意见不对，城邦才有了污染。“俄狄浦斯对聚集到一起的请愿的人们说：“我了解你们大家的疾苦，可是你们虽然痛苦，我的痛苦却远远超过你们大家“。最后的比喻的有趣之处还在于，其中含有两重意思——即肉体的传染病与国家的混乱状态。而正是在忒瑞西阿斯的诡秘莫测的预言中，一些形象结合在一起：”等你发觉了你的婚姻——在平安的航行之后，你在家里驶进了险恶的港口——那时候，哪一个收容所没有你的哭声？喀泰戎山上哪一处没有你的回音？”这里所说的是，在喀泰戎山上，忒拜牧人把婴儿俄狄浦斯转交给科任托斯牧人，而俄狄浦斯在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自己和别人遭受的苦难)之后平安地来到忒拜，并在那里办理自己结局悲惨的婚事。语言的这种形象性生动地再现了讲话人说话时的感情色彩。
索福克勒斯的成就在于，他已经使自己的主人公们的语言个性化并赋予语言以广泛的多样性。安提戈涅的语言的特点是简洁、尖锐和果断。轻易不大说话的埃阿斯，当情绪消沉的时候，却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当克瑞翁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和优越地位的时候，他的话里妙语连珠，满篇哲理，但是当他感到失去立论的根据的时候，他的话就变得急促而不连贯了。在《埃阿斯》中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的话，还有《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的有些话完全是老生常谈。普通人的话，如《安提戈涅》中的守兵，《俄狄浦斯王》中的科任托斯报信人，《特剌喀斯少女》中的报信人等等，充满了这个圈子里的人们所固有的那种幽默、狡黠和天真的机智。
由于增加了演员的数目并且把主要的注意力转移到人物性格的描写上，对话部分的分量也应该扩大。可是，尽管这样，三个人之间的对话仍然是少见的。而充分意义上的独白则很受合唱队在场的限制，并且有时采用向天神祈求的形式，如克吕泰墨斯特拉向阿波罗祈求或者向无生命的物体请求，如埃阿斯向剑请求和厄勒克特拉向俄瑞斯忒斯的假骨灰罐的请求。在任何情况下，索福克勒斯悲剧中的对话都具有很大的生动性、灵活性，同剧中人物的性格相适应。口语的天然的生动性，有时通过剧中人物交替使用的个别诗句的迅速更替表现出来。这就是所谓的“轮流对诗”。在某些情况下，当对话特别紧张，需要急速和简捷了当地对答的时候，索福克勒斯在对话人之间把诗句分开，这样，一个人的话便被另一个人的话所打断，这种情况，除了《安提戈涅》之外，在索福克勒斯的所有剧本中都可以看到，而在埃斯库罗斯的作品中是根本没有的。
随着对话部分分量的增加，索福克勒斯作品合唱队的歌词相应地减少了；与埃斯库罗斯相比，它们在作品中所占的篇幅也大大减少，但是它们的韵律结构却更复杂了，并且富有更加纷繁的多样性。一些个别的合唱队歌唱具有强烈的抒情性质。前面已经提到过的《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中对雅典的赞颂就是如此，《安提戈涅》中对厄洛斯[8]的力量的赞颂和同剧中对狄俄倪索斯的赞颂，《特剌喀斯少女》中对阿佛洛狄忒的赞颂等等也都是如此。
九.索福克勒斯的民族意义与世界意义
索福克勒斯崇高的艺术意义在于，他比任何一个别的诗人都更善于用形象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在他的作品里，看不到哲学家的彷徨反思与生编硬造的东西。他的剧中人物是按其自然的内在激情自行其事的，而不论什么地方也看不到导演似乎在推动剧中人物的指挥棒。这些人物生活充实，他们的生活反映了诗化了的真正的现实。因此可以说他的创作是现实主义的，尽管这些创作具有神话的形式。索福克勒斯的主人公是富有深厚的人性的，而且他们对所有时代的人们来说都是亲近的和容易明白的。他把自己的主人公们理想化，在观众心里激起昂扬的情绪。
索福克勒斯在世时为雅典观众所爱戴。阿里斯托芬和阿提刻旧喜剧的其他代表作家都承认他的崇高作用。苏格拉底认为他是最卓越的悲剧诗人。他甚至被人们认为“悲剧方面的荷马”。亚里斯多德多次援引他作为榜样。在公元前4世纪末，他同埃斯库罗斯和欧里庇得斯一起被列为全民族的典范诗人，而且，根据利库尔格的提议，在雅典剧场为他建起了纪念像。他的剧本被多次演出。作家们经常引证他的话。诚然，在希腊化时期，欧里庇得斯跃居首位。但这只是说明，索福克勒斯与自己的时代紧密相连，忠实地反映了希腊古典时期的人们的趣味和对世界的认识。后来的“雅典风格派”从美学角度给他以很高的评价。他还得到了古罗马作家——西塞罗、维吉尔、贺拉斯和奥维德的高度评价。
早在文艺复兴时期，新的欧洲就已经对索福克勒斯发生了兴趣。所有古典主义时期的诗人，从高乃依到伏尔泰，都感受到他的影响。布瓦洛高度评价过他，而拉辛则称自己是索福克勒斯的学生。在意大利，阿尔菲耶里模仿他，在德国，莱辛写了一部专门著作献给他，以示景仰。歌德在同爱克曼的谈话中发表了许多关于索福克勒斯的悲剧的有趣议论。席勒在《墨西拿的新娘》的前言中表达了自己对索福克勒斯的钦佩，他的《墨西拿的新娘》的创作以《俄狄浦斯王》为榜样，带有合唱队。荷尔德林和黑格尔也高度评价他。在俄罗斯文学中，苏玛尔科夫，奥泽罗夫，卡捷宁等人都仿效他。在19世纪，索福克勒斯的作品多次被翻译和改写，其中包括法国的勒孔特·德·李勒和奥地利的霍夫曼斯塔尔。
在所有的欧洲剧院的舞台，至今还继续上演着他的悲剧，特别是《俄狄浦斯王》和《安提戈涅》。门德尔松为这些悲剧谱了曲。在我们这里，它们不止一次地演出过。索福克勒斯的主人公的纯朴刚毅的性格至今仍对我们这一代人很有吸引力。
注释：
[1]阿特里特斯，即阿特柔斯的儿子们，指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
[2]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152页，人民出版杜，1975年版。
[3]《诗学·诗艺》中译本，第33页。
[4]《诗学·诗艺》中译本，第25页。
[5]《诗学·诗艺》中译本，第34页。
[6]《诗学·诗艺》中译本，第94页。
[7]艾费勃，指古希腊受军训并在哲学学校学习的，18岁至20岁的青年人。
[8]厄洛斯，即丘必特，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小爱神。
第五章.欧里庇得斯
一.欧里庇得斯的生平
欧里庇得斯是古希腊许多伟大的悲剧诗人之中的最后一位。
一些关于欧里庇得斯的古代传记断言，他于公元前480年萨拉密斯大捷的那一天诞生在萨拉密斯岛上，在波斯人入侵期间，有许多雅典居民迁居到那里。可是，这样的日期引起了怀疑，因为这证明有人力图把三大悲剧作家全都与萨拉密斯的胜利联系起来。更可靠的日期看来是公元前484年。这个时期记载在《帕罗斯编年史》上。
根据传记的记载，欧里庇得斯是一个普通的小店主姆涅萨尔赫(或者姆涅萨尔希德)与卖蔬莱的女人克利托的儿子。但是，因为这些材科出自喜剧，所以是不可信的。根据另一些更可信的材料，他出生于贵族家庭并且还在阿波罗·佐斯捷里的神庙里服务过。他受过非常好的教育，是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阿刻劳斯、智者派学者普罗塔哥拉、普罗蒂克的朋友，并且拥有就他的时代来说最丰富的藏书，他的悲剧中的大量很有学识的议论证实了这一点。看来，欧里庇得斯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传记把他描写成袖手旁观者，性格忧郁、孤僻的人，厌恶女人的人。在保存下来的肖像里，他被表现成这种袖手旁观者的典型。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生动地呼应当代敏感的问题——同斯巴达的关系，对西西里的远征等等。由于他同自己时代的杰出的学者们关系密切，因而能够表达出社会思想的进步潮流，为此他受到温和民主派的狠毒攻击，他们把当时所谓的阿提刻“旧”喜剧作为自己观点的体现者。阿里斯托芬对欧里庇得斯抨击最凶，肆意讥讽并嘲笑他的悲剧，甚至伤及他的私生活。例如，在公元前411年演出的喜剧《地母节妇女》中，阿里斯托芬描写妇女密谋决定把欧里庇得斯撕成碎块，因为他诽谤妇女们，并在自己的悲剧中以完全否定的形式表现她们；在另一些喜剧中，他暗示欧里庇得斯由卖菜女人所生的低微出身，暗示他妻子的不贞等等。
所有这些材料表明，欧里庇得斯于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在雅典处在何等不利的情况下。这个情况，大概应该用那个事实来说明，即在公元前408年他暮年的时候，欧里庇得斯接受了马其顿国王阿刻劳斯的邀请并且在特萨利亚的马格涅西亚作了短暂停留后迁居马其顿。在那里，他为了对庇护人的神话中的始祖表示尊敬，写了悲剧《阿刻劳斯》。他还根据当地祭祀狄俄倪索斯仪式的印象写了自己的《酒神的伴侣》。公元前406年年初，他于马其顿逝世。传记中对诗人之死散布了许多无中生有的言辞，一种说法是，他似乎是被狗撕成碎块的；另一种说法是，他是被女人裂尸的(阿里斯托芬喜剧的明显影响)。
欧里庇得斯第一次“得到合唱队“配合演出悲剧《珀利阿斯的女儿们》，时在公元前455年，而直到公元前441年他才第一次获胜。他的作品在他的同代人中并不很受重视，只不过得过三次一等奖以及死后得过两次一等奖(《酒神的伴侣》、《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
二.欧里庇得斯的作品
尽管欧里庇得斯没有得到他的同代人的充分评价，但是他后却成了世世代代人们喜爱的诗人。这一点可以用这样的一个事实来说明，那就是他的文学遗产被保存下来的要远比他的的前辈们多。从他写的约90个剧本中流传给我们的有18个(关于第十九个悲剧《瑞索斯》，它被误收进他的作品集之中了，我们还将专门谈到它)；在这些剧本之中有一个是萨提洛斯剧《圆目巨人》。在这18个剧本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准确地注明日期。它们的演出时间可以大致确定如下：《阿尔刻提斯》，公元前438年；《美狄亚》，公元前431年；《赫剌克勒斯的儿女》，公元前430年左右；《希波吕托斯》，约公元前428年；《圆目巨人》、《赫卡柏》、《疯狂的赫勒克勒斯》、《请愿的妇女》，约公元前424年到418年；《特洛亚妇女》，公元前415年；《厄勒克特拉》，约公元前413年；《伊翁》、《伊菲革涅亚在陶洛人里》、《海伦》，约公元前412年；《安德洛玛刻》和《腓尼基妇女》，约公元前411年；《俄瑞斯忒斯》，公元前408年；《酒神的伴侣》和《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公元前405年。这些剧本的情节取材于各个神话系列，其中有9个剧本的情节取材于特洛亚系列。
我们尽可能地按时间先后顺序来看这些剧本的内容。
《阿尔刻提斯》是保存下来的剧本中最早的一个。阿波罗为了奖励特萨利亚国王阿德墨托斯的虔诚，使他可以延缓死亡，如果在死期到来的时候，他能找到替代自己的人的话。但是当死神一旦降临，尽管阿德墨托斯向人们乞求，然而不论哪一个人甚至连他年迈的双亲都不愿意替他去死。只有他的年轻的妻子阿尔刻提斯决心这样做。在为她进行葬礼准备工作的时候，赫剌克勒斯来了。阿德墨托斯出于好客之情，没有立即对他说出自己的痛苦，而赫剌克勒斯却快活地大吃大喝起来。但是，突然间，他偶然地从一个仆人那里打听到所发生的事情。他立刻赶到墓地，在那里等候着死神的到来，并且同他进行单独决斗，从他那里夺回了死者并且交还给她的丈夫。这个剧本以一连串的喜剧场面和贪食者赫剌克勒斯的令人发笑的形象代替了萨提洛斯剧。
在《美狄亚》里，诗人采用了阿耳戈英雄们远征的神话情节。伊阿宋在科尔喀斯借助于当地国王埃厄忒斯的会巫术的女儿美狄亚得到了金羊毛。她把他从许多险境中拯救出来。最后，她为了使伊阿宋在他故乡伊俄尔科斯城得到王位，她借助当地国王珀利阿斯(伊阿宋的叔叔)的几个女儿之手杀死了珀利阿斯(这就是他的第一部悲剧《珀利阿斯的女儿们》的情节)。但是，在犯下了这一罪行之后，伊阿宋与美狄亚不得不逃离伊俄尔科斯，并迁居于科任托斯。伊阿宋对美狄亚变了心并决定娶科任托斯国王克瑞翁的女儿格劳刻为妻。忠心的仆人们因为了解美狄亚的性格，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国王亲自来向美狄亚宣布，她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城市。她意识到，在这样的条件下，她已不可能为自己报仇，这时美狄亚假装听从他的话，只是央求他宽限她一日。她在同来到这里的雅典国王埃勾斯谈话时，发现这位国王因为自己没有孩子而深感苦恼，她这才相信，对丈夫来说，孩子该有多么重要。当她在雅典的避难所有保证之后，得到伊阿宋同意把结婚礼物送给新娘。在后面的场次里，传报人报告了公主和国王由于美狄亚的招致灾难的礼物而惨死的消息。但是她的复仇行动并没有到此为止：她想更狠地打击伊阿宋本人——从他手里夺走他的两个儿子，并杀死他们。但是，要知道，这也是她疼爱的孩子，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了。可是，她又鼓足了勇气，去完成她深思熟虑的事情。伊阿宋跑来，想从被国王之死所激怒的国王亲属中救出两个儿子，但是已经晚了，美狄亚甚至连尸体也没有给他留下去埋葬。她带着他们的尸体，乘上了她祖父太阳神派来的龙车飞走了。
《希波吕托斯》的情节取材于同忒修斯有关的传说。希波吕托斯是忒修斯和阿玛宗女人希波吕忒或安提俄柏(悲剧中没有说出她的名字)的儿子。但是，阿玛宗女人很早就去世了，而希波吕托斯在特洛曾(即阿尔戈利德)自己的外祖父庇透斯那儿受教育。这是一个纯洁的青年、猎人，敬重女神阿耳忒弥斯，并且躲避由阿佛洛狄忒所体现的肉欲的情爱。因此，他招致了阿佛洛狄忒的愤怒，她使忒修斯的第二个妻子淮德拉对丈夫的前妻的儿子发生了罪恶的情欲。因为没有力量抑制住自己的情欲，所以淮德拉决心一死了之。她的奶妈得知她的这种炽烈的感情之后，想按自己的意愿促成此事，并把这一切都讲给希波吕托斯听，因此激起了他的愤怒。希波吕托斯怒不可遏，大肆咒骂所有的女性。所发生的事情使淮德拉受到很大的震动，她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忒修斯在长期外出之后归来了，他在淮德拉的尸体上找到一封短信，在信里，她解释说自己的死似乎是由于希波吕托斯对她的凌辱所造成的。怒气冲冲的父亲放逐了儿子并且用海神波塞冬的咒语诅咒他。很快就得到了因果报应：希波吕托斯被狂奔的马匹踏得全身是伤，当他被带到父亲那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忒修斯对此高兴万分，可是这时候阿耳忒弥斯(借用“机械的神力”)对他宣布由于阿佛洛狄忒的愤怒而丧生的儿子是无辜的，忒修斯为自己的缺乏理智而懊丧万分。
萨提洛斯剧《圆目巨人》，是这种体裁的唯一被完整保存下来的样本，它是以《奥德修纪》第9卷中圆目巨人波吕斐摩斯被刺瞎眼睛的情节为基础的。羊人们的合唱队及其父亲——醉汉西勒诺斯的表演使整个剧情带有滑稽意味。圆目巨人的吃人的天性在他的某些和智者派的极端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的理论不谋而合的议论中显露出来。羊人们因为依附于波吕斐摩斯而感到苦恼，但是他们又不敢帮助奥德修，当奥德修惩治圆目巨人的时候，他们却夸耀自己的勇敢。
《赫卡柏》是取材于刚刚攻克特洛亚之后发生的一段情节。希腊军队驻扎在色雷斯的达达尼尔海峡的海岸上。赫卡柏王后现在成了阿伽门农的俘虏。她的女儿波吕克塞娜被人们从她身边夺走了，为的是拿她做阿喀琉斯的亡灵的祭品。同时，赫卡柏也得知她的小儿子波吕多洛斯被色雷斯东部半岛的国王波吕墨斯托耳背信弃义地杀害了，她把波吕多洛斯藏匿在后者那里原是为了使免遭战争的危险。赫卡柏在得到阿伽门农的同意之后把波吕墨斯托耳诱骗到营帐里，并在其他女俘虏的帮助下，刺瞎了他的眼睛。跟睛被刺瞎了的波吕墨斯托耳预言了她以后的命运。
《赫剌克勒斯的儿女们》描写了赫剌克勒斯的子女们的命运。在父亲死后，暴君欧律斯透斯到处追踪迫害他们，他们在赫剌克勒斯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和他的旧友伊俄拉俄斯的伴同下，请求雅典国王得摩丰帮助他们，得摩丰把他们置于自己的庇护之下。为了拯救全家，赫剌克勒斯的一个女儿，名叫玛卡利亚，在战斗之前，自愿献身给天神们当祭品，并因此保证了战斗的胜利。欧律斯透斯被捕成了俘虏，阿尔克墨涅把他带走，以便处死他。
悲剧《赫剌克勒斯》，在希腊的演员们那里得到了《疯狂的赫剌克勒斯》的名称。它发展了关于赫剌克勒斯的不同说法，写赫剌克勒斯在完成了丰功伟绩之后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自己的家庭(他的妻子墨伽拉同两个孩子以及老父亲安非特律翁)处在灾难深重的境地，因为暴君吕科斯夺取了城邦的政权，他还想要消灭赫剌克勒斯整个家族。赫刺克勒斯解救了亲人们并杀死了暴君。但是在全家的短暂的快乐之后，女神赫拉使赫剌克勒斯发了疯，他误认为杀死了迫害自己的欧律斯透斯，而实际上却杀害了全家人(他父亲除外)，并破坏了家里的所有东西。等到他清醒过来，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赫剌克勒斯准备自杀，而这时只有忒修斯以自己的同情来使他振作起来。
《请愿的妇女》是七将征忒拜的历史故事的续篇。克瑞翁命令不准在忒拜城下丧生的英雄们的亲属埋葬他们的尸体。妇女们——死者的妻子们和母亲们，对这种破坏全希腊法规的行为提出了抗议。她们到雅典哀求忒修斯帮助。忒修斯把她们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并且在战胜了敌人之后，为死者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欧阿德涅是七将领之一卡帕纽斯的妻子，她在绝望中跳进了进行火葬的火堆中。悲剧以雅典娜女神的出现(借助“机械上的神“的力量)而结束，她吩咐建立对阵亡英雄们的祭祀仪式，并且要求阿耳戈斯的居民们发誓永远也不拿起武器来反对雅典(这是对雅典和阿耳戈斯之间的政治关系的暗示)，还预言了所谓的“后辈英雄们“，即阵亡的英雄们的儿子们将对忒拜作一次必胜的进军。
《特洛亚妇女》是由于特洛亚妇女们的合唱队而得名的。悲剧描写了在攻占特洛亚城之后的早晨，发生在希腊军营里的一些情景。一些贵族身分的女俘虏分给了希腊的首领们。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有赫卡柏、精神错乱的卡珊德拉、安德洛玛刻，人们从后者那里夺走了她的儿子阿斯提阿那克斯，并把他从城楼上扔下去，最后，战争的祸首海伦也出场了。墨涅拉俄斯想要杀死她，但是她的美貌解除了他的武装，他住手了。
在《厄勒克特拉》中，欧里庇得斯加工改写了关于克吕泰墨斯特拉被杀的一段情节。母亲为了摆脱经常结系在心的复仇念头，竟把厄勒克特拉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农民。当俄瑞斯忒斯来到厄勒克特拉的农舍的时候，在那里的一个老奴仆认出了他。俄瑞斯忒斯考虑到所处的环境之后，在城外祭祀的时候杀死埃癸斯托斯。厄勒克特拉借口说她生了个孩子，把克吕泰墨斯特拉骗到她家里来，而俄瑞斯忒斯在那里杀死了克吕泰墨斯特拉。厄勒克特拉和俄瑞斯忒斯由于精神上受到很大震动，好象是犯了精神病。狄俄斯库里[1](借用“机械上的神”的力量)奇妙地出现了，并对他们今后的行动给予指示。
悲剧《伊翁》再现了阿提刻当地的传说，根据这个传说，伊翁是阿波罗与雅典女王克瑞乌萨所生的儿子。被神玷污的克瑞乌萨遗弃了新生的婴儿。孩子被送到得尔福，在那里被发现并在神庙里受到祭司们的养育，成为神庙里的仆人——“涅奥科尔“。在这期间，克苏托斯娶了克瑞乌萨，他是因为战功而被推举为雅典国王的。由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儿女，克苏托斯为此到得尔福求神赐福。克瑞乌萨也同时来到了这里，她想要瞒着丈夫打听自己儿子的命运。神示答复克苏托斯说，他从神庙里出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儿子。他碰到了伊翁，就把他当作儿子来欢迎。当克瑞乌萨听说她的亲生儿子不知下落，却要把一个外人接进家里时，她就怒气冲天。她决定害死伊翁并秘密派遣忠实的仆人带着毒药行事。但是，阴谋败露了，伊翁想要杀死肇事者，可是，这时候，女祭司拿出了篮子和襁褓，伊翁是在这些东西里被找到的。克瑞乌萨认出了它们是自己儿子的东西。这样，伊翁出身的秘密被发现了。为了回答他的疑问：神是否容许这种行为？雅典娜(借用“机械上的神“的力量)肯定了这一事实并且预言伊翁将成为整个伊翁家族的始祖。
悲剧《伊菲革涅亚在陶洛人里》以女主人公在奥利斯举行祭祀仪式以后的命运遭际为基础。阿耳忒弥斯把她带到了空中并让她当了自己在陶里刻(克雷姆)的祭司。在那里，她必须完成既定的仪式，即把在陶里刻捉到的外邦人统统献给阿耳忒弥斯女神作祭品。而俄瑞斯忒斯甚至在雅典最高法院宣告他无罪之后也没有逃脱复仇女神们的迫害。根据阿波罗的指示，他和皮拉得斯一起前往陶里刻，为的是从那里盗走显灵的女神的神像，使自己得到解救。但是，他们被抓住了并被带到伊菲革涅亚那里，难免成为祭品。在相认的精彩场面之后，她借口要把俘虏们带到海岸边进行清洗仪式，他们弄到一条小船藏在那里。当一切准备就绪正要去追赶逃亡者的时候，雅典娜女神(借用“机械上的神”的力量)阻止了追捕，同时宣布了神的旨意和伊菲革涅亚姐弟等人今后的命运。
在《海伦》里，欧里庇得斯发展了斯捷西霍尔在《推翻前言的诗》里所描写的那个海伦的神话情节，帕里斯拐走的不是真正的海伦，而只是她的幻影，真正的海伦被天神们带到了埃及。在攻占特洛亚之后，暴风把墨涅拉俄斯的船刮到了埃及。在海岸上，海伦的幻影消失了，而墨涅拉俄斯，在寻找它的时候，却碰见了自己真正的妻子，她为了躲避当地国王忒俄克墨诺斯逼婚，跑到了已故国王普洛透斯的坟墓前。在遇见丈夫之后，她欺骗国王，说好象听到了关于墨涅拉俄斯死难的消息，并答应嫁给他，还得到他的许可坐上一只船似乎是要同化装了的墨涅拉俄斯一起举行悼念亡夫的仪式。忒俄克吕墨诺斯知道这是骗局之后，想追捕逃亡者，但是，狄俄斯库里出现(借用“机械上的神”的力景)制止了他，宣称这一切都是按照神的意志发生的。
《安德洛玛刻》的情节是写赫克托耳的寡妻的命运。她被交给阿喀琉斯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做他的奴隶。由于她的温顺的性格，涅俄普托勒摩斯认为她要比自己的发妻赫耳弥俄涅(墨涅拉俄斯的女儿)好。安德洛玛刻为他生了儿子摩罗索斯。赫耳弥俄涅利用丈夫不在的机会，向女俘虏发泄自己的愤恨并威胁说要杀死她同她的儿子。墨涅拉俄斯不顾道义支持自己的女儿。年老的珀琉斯到来帮助安德洛玛刻并揭露了墨涅拉俄斯。赫耳弥俄涅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卑鄙并且害怕丈夫的报复，准备自杀。她从前的未婚夫俄瑞斯忒斯救了她，把她带到斯巴达去。接着从得尔福来的报信人报告说，涅俄普托勒摩斯到得尔福去是为了平息阿波罗的愤怒，由于俄瑞斯忒斯的教竣，他被当地居民杀死了。最后，女神忒提斯(借用“机械上的神”的力量)，预言了安德洛玛刻、摩罗索斯和珀琉斯的命运。在这部悲剧里反斯巴达的倾向是引人注目的。
悲剧《腓尼基妇女》取材于忒拜神话的一段情节，由于腓尼基妇女出合唱队而得名，这些腓尼基妇女被打发到得尔福去，在途中被阻在忒拜。悲剧描写了在忒拜城被波吕涅刻斯的军队围攻的时刻，安提戈涅从屋顶上看到了逼近的敌人。母亲伊俄卡斯忒还活着，而为了使两个儿子和解，她把波吕涅刻斯叫进城里来谈判。可是，厄忒俄克勒斯不同意作出任何让步，战争开始了。克瑞翁的儿子墨诺叩斯为了祖国而把自己当祭品，并因此保证了战争的胜利。伊俄卡斯忒同安提戈涅急忙阻止兄弟之间的决斗也是枉然，他们互相杀死了对方。那时候伊俄卡斯忒在他们的尸体面前，用剑刺死了自己。克瑞翁赶走了瞎眼的俄狄浦斯并禁止埋葬波吕涅刻斯，而他的儿子海蒙却打算娶安提戈涅为妻。
《俄瑞斯忒斯》描写的是杀母者犯罪之后的精神错乱情形。阿耳戈斯的居民们想要审讯凶手并用乱石打死他们。俄瑞斯忒斯和厄勒克特拉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刚刚回来的墨涅拉俄斯的保护上。可是，他回避给他们以帮助的问题。在公民大会上，他们姐弟俩被判处死刑。这时候，他们同皮拉得斯一起抓住了海伦和她的女儿赫耳弥俄涅，作为人质，威胁说要杀死他们，并要放火烧王宫。冲突由于阿波罗的出现(借用“机械上的神”的力量)面得到解决，他一语道破众神拯救他们的旨意。
悲剧《酒神的伴侣》以忒拜的关于在当地确立对狄俄倪索斯的崇拜的神话为基础。狄俄倪索斯是宙斯和忒拜公主塞墨勒所生的儿子。但是，塞墨勒因为禁不住宙斯神形的出现，遂被宙斯的雷电击死。宙斯从火里抢出了不足月的婴儿狄俄倪索斯，把他放进自己的胯股里带走，送他到尼萨的山林女神那里受教育。狄俄倪索斯(巴克科斯)长大成人后，回到了祖国。但是狄俄倪索斯的表兄弟，阿高厄(即塞墨勒的姐姐)的儿子，年轻的忒拜国王彭透斯不接受这种新的宗教仪式，他认为所谓的酒神奉祀不过是一种粗暴欺诈和淫荡行为，因之他严厉取缔这种祭祀的侍役。只有他的年事已高的外祖父卡德摩斯和先知忒瑞西阿接受了这种新神的宗教。当时狄俄倪索斯降旨使所有的忒拜妇女都患了酒神节癫狂症，她们在阿高厄的带领之下跑到了山上，去过狂欢节。她们身上穿着鹿皮，手里拿着神杖(酒神的权杖)，并在提姆班(板鼓)的伴奏下尽情欢乐。彭透斯下令抓捕她们。但是，为此而去的卫兵们却讲述着在酒神伴侣们中间发生的异乎寻常的奇迹。最终，狄俄倪索斯以新宗教鼓吹者的罪名被抓起来，激发了彭透斯热切的愿望要亲限看看狂欢节的情景，他甚至同意穿上妇女的衣服，以便到酒神的伴侣们那里去一遭。但是，她们发现了彭透斯，而以阿高厄和她的两个姐妹为首的酒神的伴侣们抓住了他。她们以为自己面前是一头雄狮，于是就把他撕成碎块。阿高厄把彭透斯的头穿在神杖的尖端，站在整个人群的面前向王宫走去，并唱起了出色的狩猎赞歌。卡德摩斯收敛起外孙支离破碎的尸体碎块，把它们带到王宫里去。在这时候，阿高厄醒悟过来，她发现是自己亲手把心爱的儿子撕成了碎块。结局不大完整，但很明显，阿高厄被宣判放逐，而对卡德摩斯也预言他将变成一条奇异的龙等等。
最后一部悲剧《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以从系列长诗《基普里》借用来的情节为基础。希腊军队准备远征特洛亚，他们集中在奥利斯港口。这时候，阿伽门农触怒了女神阿耳忒弥斯，她驱走了顺风。先知卡尔卡斯解释说，为了使阿尔忒弥斯女神的心软下来，阿伽门农必须把自己的女儿伊菲革涅亚献给她作祭品。阿伽门农听了奥德修的劝告之后，给克吕泰墨斯特拉写了一封信，请她把伊非革涅亚送到军营里，因为似乎是如果不把伊菲革涅亚嫁给阿喀琉斯的话，他就拒绝参加远征。发出这封信之后，阿伽门农陷入沉思之中并想收回成命。但是，他发出的第二封信被墨涅拉俄斯截获了。伊菲革涅亚在母亲的陪同下到达了。当阿伽门农的欺骗被揭穿之后，阿喀琉斯为阿伽门农如此滥用他的名义所激怒，他答应克吕泰墨斯特拉，即使用武力也要拯救伊菲革涅亚。阿伽门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欺骗行为，但又解释说，好象是祖国的利益需要这样的牺牲。当阿喀琉斯准备履行自己的诺言的时俟，伊菲革涅亚声明，她不想成为内讧的原因，并甘愿为全希腊的利益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她自愿地走向祭坛。而在结束的时候，报信人报告了关于出现奇迹的消息：姑娘不见了，而发现在祭坛上替代她的是一头被宰杀了的鹿。
除了这18个作品被完整地保存下来以外，欧里庇得斯的其他作品的许多零散的片断曾被后世作家在作品里作为引文加以援引。希腊化时期，人们对他的研究兴趣在古代手抄本中留下了可观的遗迹。其中某些片断使我们对一些剧本有一个大体的概念。尤其是《安提俄珀》和《吉普西皮拉》的片断就是如此。
安提俄拍是比奥西亚国王尼克透斯的女儿。她被宙斯所诱惑，从父亲那里逃跑了，在漫游当中，她生了一对孪生子，便把他们留给山上的牧人，自己到了西库翁。暴君吕科斯占据了这座城市并使她成为奴隶。为了免遭他的妻子狄耳刻的迫害，她逃进深山，但是在那里又被抓住了，狄耳刻想要害死她，把她绑在野蛮的公牛的角上。但是，当两个年轻的牧人——仄忒斯和安菲翁把牛引走的时候，才弄清楚，他们是安提俄珀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用狄耳刻替代安提俄珀系在公牛的角上。而后，他们按照赫耳墨斯的命令把狄耳刻的尸体扔进泉水里面，这一泉水后来以她的名字命名，而国内的王权也转到了安菲翁的手里。
吉普西皮拉是利姆诺斯岛上的阿玛宗女王。当伊阿宋动身去科尔喀斯取金羊毛，在利姆诺斯岛上停留的时候，曾经娶她为妻。她同他生了一对双生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发生了变化，她被出卖当了奴隶。作为女奴，她侍候涅墨亚国王利库尔格的儿子奥费利特。有一次，以波吕涅刻斯为首的七将领路过此地，他们要动身去进攻忒拜。为了给英雄们指明水源的所在，她丢下婴儿不管，而正当她不在的时候，婴儿被蛇咬死了。为此判处她死刑，但是由于安菲阿刺俄斯为她辩护，她得到了宽恕。在集合着的战士中，她偶然地找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注释：
[1]狄俄斯库里，即宙斯的儿子们，这里指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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