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娇监禁的普通故事（中下）
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离去呢？ 其实，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什么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权衡再三的结果 想来也是很理性的吧...她的选择 出身名门家族，有明确目标的她 和只不过是一个走一条街就能找出十几个差不多水准的，少有长处，得过且过的普通男人交往 从现实角度思考...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事件 只不过是依靠她那被压迫已久，偶然激发的逆反情绪，和激素引发，冲昏头脑的浪漫所维系的脆弱感情 她心知肚明，却又不愿面对 针尖之殿，裂底之舟 大抵不过如此 ... 妍印象里的父亲，是个很冷漠的人 在一个庞大且利益纠缠不清的家族里能稳压局势，就算能力过人，若没有强大的魄力和理性也是做不到的 尤其是...在有她的情况下... 父亲从未向她讲述过她母亲的故事 她只知道每次她向父亲提出关于母亲的疑问时，父亲都会紧皱眉头，不愿回答 而她自己的记忆里，从来也没有母亲的位置 但...她似乎又朦胧地猜想到了父亲身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父亲从来都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人必须要理性 是的，理性，而且是自私的，机器人一般的，个人利益优先的，不对任何人产生过多感情的理性 作为家族的一员，她幼年时也有玩得很好的堂兄弟姐妹 而虽然父亲对那些亲戚从来没有过好眼色，但那些长辈，似乎也很欢迎她来和自己家的孩子玩，似乎这样就能软化她父亲的态度，或者达成什么目的似的 而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每当父亲看到她和那些孩子们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叫人把她带走，宁可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也不让她和那些孩子们一起欢笑 她当然反感父亲的所作所为，可每当她生出反抗的意思，做出逆反的举动时... 父亲并不会迁就她，也不会和她置气 而是选择漠视 是的，漠视 就好像他不爱她，或者说他不希望她爱他一样的漠视 直到她选择服软，低头妥协为止 不过...不知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总之和他人想象得不同的是，他从未对她的能力不足有过苛责，也从没有在物质条件上为她节省过半分 他对她仅有的几个要求就是，独立，权衡利弊以及...慎用情 而她...一个都没能完成... —————————— 长期不吃甜食的人，或许会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甜食了，可或许正是因为从来缺乏，才认识不到自己对它埋藏在心里的渴求 而也正是因为从来缺乏，那欲望到来时才分外强大 妍一直和普通人在同样的学校上学，做着一样的事情，也觉得自己理解了那些人的生活 直到她遇见了林 无论她在心底如何回避和否认，林都确实让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且令她兴奋的新世界 原来生活还能有这种诠释方式，原来世界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枯燥 原来活下去的目标和意义...并非生来注定且独一无二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堕落”了 反正...有他陪着...不是吗？ 和林在一起的妍...理所当然地和父亲决裂了 那是她印象中父亲唯一气急败坏的一次 吵架后，她拎着自己的行李，搬出了自己出生长大的家 把自己的父亲留在了那唯有清风作响的老宅中 从此，父亲和她的联系只剩下了每个月固定打到她卡上的一笔生活费 可就连这一笔生活费，她也从来没动用过分毫 在感受到穷困带来的压力后，她没有妥协，而是开始靠自己赚钱，在学业之余力所能及地赚着钱，和林一起生涩地照顾着这个刚刚建立起的小家 虽然可能有爱情的滤镜，但就算从她一贯使用的客观视角来看，林也没有什么缺点 他只是...一个不够优秀的普通人罢了 比起妍的父亲来说，他缺乏能力，不够果断，性格也更细腻柔和，甚至有时还很迟钝 但她确实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气质，在他熬夜加班后仍然强撑着向自己露出微笑时，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毫不畏惧地挺身而出解决时，她的确看到了一种在人格上和自己父亲相像，却又在性格上截然不同的气质 尽管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在林身边时，妍连睡眠都会变得更加安稳 不过，她却没有看清，林和她父亲那相像之处背后，共通的弱点 —————————— 那是考试数十天前的一个下午，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的地点来自她许久未联系的那个家，来自一个陌生的声音 “妍小姐，您的父亲突发重疾，时间已经不多了...” 电话里具体的内容她已经忘却了，只记得自己的大脑在听到那句话后便嗡嗡嗡地响着不停，恍若要撕裂一般 回过神来时，她就已经走上了回家的路途 因为不想让忙碌的林过于担心，也是因为自己混乱的思绪还没能整理清楚，总之，她只告诉了林自己要回家一趟，却并没有向他阐述理由 而直到踏入家门前，她依然不敢置信 父亲，他...自己唯一的直系亲属...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这么突然... 固然还对他有着许多偏见和怨念，自己...终究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在她到达老家时，那座曾经围绕着仍未过世的爷爷奶奶而居住着一大家子，如今却只剩下父亲一人的老宅里，久违地重新灯火通明了起来 那些她在父亲影响下，已经多年未有联系的亲戚此刻却齐聚一堂 每个人或站或坐，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或是沉默着 她自堂内穿过，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和她搭话 有的只有无数聚焦在一起的眼神 ...就跟她的父亲一样 而在那间藏在走廊尽头，干净朴素得可怕的卧室内，没有一个他的亲人，围绕着她父亲的，只有医护人员和企业的下属，正在听着他最后的交代 他清楚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所以放弃了在医院中苟延残喘，而是选择回到了自己居住一生的老宅中 而当看见她的那个瞬间，父亲几乎是立刻挥手让众人离开了卧室，徒留两人，相对沉默 “父亲...爸爸...我...” “妍儿...” 他声音虚弱且沙哑，却一如既往地暗藏着威严 他伸出了手 “您...不...爸爸，你想说什么...” 她立马半跪了下来，凑上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是我...错了...” 他艰难地喘息着 而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错愕万分 “...什么？” “对不起啊...妍妍...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错...” 父亲似乎从未犯错，更从未和她说过这句话 “一直以来...我只是...希望你能...呼哧...保护好自己...不被伤害...就像我一样...身边...身边...从来没有过一个抛去利益...仍可信任的人...哈...哈...”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保存了数十年的气势猛然衰颓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传出的声音宛如破风箱一般沙哑粗糙 “我只想...保护你...但是我...忘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很...开心...你比我...想象得...更坚强...就算只是叛逆也好...以后，无论是依靠着谁也好，或是独自一人...像我一样也好...总之...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疲倦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担忧，抹去了妍眼角的泪水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不好走...爸爸...能为你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那个人...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很适合你...” 她第一次看见父亲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知道，父亲其实依然没有认可林，以他的性格和眼界也不可能认可林 但...他仍然这么说了... 而在短短几小时后，在她都没来得及意识到之前，这个男人的一生就在仪器的长鸣中走向了终点 而直到他离开之后，她才真正见证了自己在父亲的保护下从未见过的世界 按照习俗，在长辈去世之后，晚辈应该在棺木面前身穿白衣，守灵一夜 可那天夜里，守灵的只有她一个 而在那天深夜，当她穿过那条冗长的走廊时，除了听到震天响的鼾声以外，更透过房门，听到的杂碎交谈声 那是她失去父亲的庇护后，亲耳目睹的，从地狱传来的第一声嘶吼 “那老登总算死了...那些生意终于能重新做起来了...” ... “遗产分配怎么说...” “听我的...就这么处理...肯定能吃大头...” ... “他肯定有公证的遗书...” “那还不简单吗，不过是一个贱女人生下的贱种...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小丫头片子...不管软硬...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把那些钱交出来...” ... “大不了...就这么处理...” ... “如果她主动交出来了怎么办...” “...不行...还是不能留...那老东西害我们生意都做不成...” “那不还是你哥吗...就算再恨他...” “要是他有把我当妹妹，就不会把我老公送进去...” “那毕竟你老公当时做的那事...也不厚道...” “...反正我不会让那小丫头有好果子吃...” 她没有回去守灵，而是选择了在走廊里反复踱步直到天亮 就像反复踏着已经燃至红白二色的碳火 听着那些交谈声开始，停止又开始，停止...又开始 天亮时分，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她的面容时，她深深凝望着走廊尽头，父亲沉睡的地方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握紧了双拳 —————————— 妍非常清楚，林是不可能有能力应对这种情况的 而如果留在他的身边，那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因自己而被波及 而她...真的舍得走吗？ 答案不言自明 所以，出于自私的心理，她选择了冷战 期待着林能意识到她的淡漠，然后主动提出分手 她自私地以为，这样能减轻她的负罪感 但是林非但一直没有提，反而对她更好了 而他每对她好一分，她就痛苦一分在说分手的前一天夜里，她看着林沉睡的模样，看了一整夜 所以，在她提出分手，拿着行李离开林的视线之后 她其实并没有走 而是躲在电梯间的拐角，强忍着声音，无言地流下了泪水 “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她在心里无助地嘶吼着 那时，她真的很希望林能冲出来找她 可直到她的泪水止住，重新坚定信念为止，那扇门依旧闭着 从此，也再没为她打开过 —————————— 她赢了 虽然一开始节节败退，可在父亲提前留下的手段和人脉支援下，在两年的时间之后，她确确实实赢了 但她也输了，彻底完败了 当她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自己背后的道路时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人和风景了 有罪的，无罪的，贪婪的，懦弱的 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弥补自己能力的不足，她的进攻几乎不择手段也不择目标，直到几乎将自己仅有的一切人际关系都碾得粉碎，直到举目皆敌，直到满手都是没有颜色的血腥 “爸爸...这就是你看过的景象吗...” 她彻底理解了，当时面对着这一切而屹立不倒的父亲，究竟有多强大 而在理解的那个瞬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累了 而，她却也无论如何无法安眠了 睡不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长期缺乏睡眠已经成为习惯后，正常的睡眠便已经违背了身体的习惯，而越是强迫般地想让自己睡着，她面对的就是更漫长的黑夜 她开始病态地回溯着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到自己最后一次安眠的时光，试图找回那曾经在庇护下无影无踪却无处不在的安心感 在她父亲去世之后，本该还有一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 那是父亲以外，唯一一个曾经带领着，同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人 是哪个在心底无可替代的人 是那个唯一还有可能接纳她的人 是...那个她主动抛弃了的人 —————————— 月升时分 项目的会议暂告一段落后，熬过晚高峰的堵车，终于回到家的妍，把包随手一甩便急匆匆地跑下了地下室，却又在地下室的门口硬生生地止步，颤抖着微微推开了虚掩盖着的房门，远远望着靠在房间墙角，仰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林 她焦躁得溢于言表，却纠结着不敢靠近半分 其实，一开始就是这样 从来没人教会她，她也从来不懂得怎么去真正的爱 但这正是此刻，她所渴望的唯一 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她只能回想着记忆里仅有的办法 当时...林是怎么做的...哪怕我一直对他那么冷淡... 不行...想不到... 不安...好难受...好焦躁...痛苦...林... 她毫无头绪地推开了房门 林游离的目光顿时聚焦到了她的身上，又在对视的那个瞬间生硬地避开了 她向着林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去 “你...又有什么事？” 他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林...林...” 而妍，只是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一步步靠得越来越近 今天真的好累，为了这个项目谈了两三天了...对方还是死不松口...回来还堵成这样...嗯，就一点点，没事的...就靠近一点点...没事的吧... 她给自己的欲望找着理由 于是妍低着头，不敢直视林的双眼，却没有止步的意思 “林...” 她真的已经受够了，受够了明里暗里刺来的那些刀剑，却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一次次迎难而上 她只是想回到过去而已，只是偶尔想逃避一下，想好好睡一觉而已 而当她的一切联系方式都被他拉黑的时候 当直面这个不愿理睬她的男人的时候 当被曾经那么爱她的他讥讽，所做的一切被他否认的时候... 痛苦，唯有痛苦 那么...告诉他怎么样？ 自己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甚至相反，她每天都想把这一切都告诉林 但是...她也打心底清楚，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 不管给自己找什么理由都无法回避，自己的确是伤害了很多甚至无辜的人 在其他人面前，她大可满口谎言，或是干脆冷面以对 可唯独他...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想欺骗，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愿遮掩半分，唯恐那心底仅存的美好就这样粉碎 而此刻的林，看着那摇摇晃晃的身影，眼神里也多出了几分怜悯 她的气质与两年前截然不同，在熟悉的脸庞下令他感到无尽的陌生和不信任 但她...看起来真的好累 自己是不是应该... 他微微伸出了手，却又在迅速的冷颤后猛收了回去 强烈的不信任感有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试图接触面前的女子时便猛然击穿他的胸口，碾磨他的心脏，阻挡他血液的流动直到他放弃一切尝试 他真的...也很努力了 一直以来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广阔，于他而言却是如此之空虚 他的生命终将归于虚无，所做的一切也是如此 除了所谓“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情”“成年人应该做的事情”之外，他根本找不到这一切的意义，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重复着一成不变生活的他没病，却早已又病入膏肓 本来，本来的话，他已经作好了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半生，然后在某个树叶凋零，失去希望的午后永远沉眠的准备 可是，他遇见了她 真的...该说是奇迹好呢，还是说一剂良药好呢 不是因为得到了什么，而是因为有机会去...付出什么 那天于她而言是鬼使神差 于他而言...其实也是 明明是自己的家乡，却几乎从未认真欣赏过那些美景 可跟她在一起的那一天，让他找到了继续活在当下的希望 那就是让这个几小时前还素未谋面的少女，能看到那些景象，能让那似乎有些缺乏和人相处能力的她，能因为他更开心一点 是啊....明明自己能挣的钱只有那点，却还是想用来让她更开心 而当看到她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回馈自己以爱时，他的心都要化了 所以，当她逐渐变得冷淡的时候，甚至当她的口中吐出残酷话语的时候 他的内心深处都没有，或者说不敢去相信 只把这当成是她笨拙的一场玩笑 可是随着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时候 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背叛了 不，从一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这个结局 两人的天差地别且不论 他人生的主旋律从来也不可能是这种美好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要在我好不容易拥有之后...又这么毫不留情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啊... 他的心根本无法介怀，也因此根本没办法迎合她，尽管他知道她的痛苦，却更害怕自己只不过是被用完即弃的临时替代品 他当然也不想这么纠结...果断拒绝她不就好了...这么扭扭捏捏地根本不像个男人但是...但是... “求求你...就一会好吗...求你了...” 她细若游丝，暗含哭腔的声音是那么可怜，让自己根本没办法下狠心 该...怎么办啊... “好不好...林...就一下...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只是闭上了眼，任由一切发生 我是什么臭鱼烂虾.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