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USEKEEPING》一个完全无人作伴的灵魂 《管家》

在浩如烟海的书中找出这一本,就象在人群中认出一个人。
本书借助露西的视角陈述。
露西的外祖母把生命想象成一条路,人沿着它前行,这条路十分简单,能够穿越广袤的国度,目的地从一开始就在那儿,在一定距离外,象某座普通的房子,伫立在寻常的日光下,人走进那儿,收到正派之士的欢迎,给领到一个房间,曾经失去或抛下的东西,统统集结在那儿,等候。
在偏僻的指骨镇,外祖父和外祖母生有三个孩子,莫莉,妈妈和西尔维。一次意外,外祖父乘坐的火车从桥滑入湖里,死了。
外祖父的离去,使她们从追求成功、赏识和晋升的烦人前景中解脱出来。
外祖母靠遗产养活三个女儿。
一种完美的静和在外祖父死后降临于她们家中。那桩事搅乱了她们特有的生活环境。时间、空气、阳光,承载了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直到所有冲击的能量都耗尽。
宝贵的寻常生活,如同水面的倒影,复原的天衣无缝。
有天,外祖母抱出一篮床单,晾晒在春日的阳光里,她穿着黑色的孀服,把日常惯例当作履行信仰的行为。
直到某一年,三个女儿全部离开家。
莫莉为一家教会工作,先去旧金山,然后去了中国。
妈妈跟斯通先生私奔,并在外州结婚。外祖母很生气。
西尔维嫁给一个姓菲舍的人,只回家过一次。
为了安慰自己,外祖母不会反思子女的无情,或广义上子女的无情。她曾许多次注意到,每当她看着她的几个姑娘时,她们的面容温柔、严肃、内敛、平静,象幼时一样,象她们沉睡时一样。但她们不曾想到让自己的言语和举止迎合她的神色,她也不希望她们这样。
她对她们的爱平等而无条件,她对她们的管束宽厚而绝对。以前她象白昼一样恒常,以后她会象白昼一样不为察觉,只为凝望她们脸上沉静的内敛。
她看见自己女儿的面孔,不同于以往一贯的模样,也不同于其他人的面孔,她安静、冷漠、保持警觉,不把这份陌生惊走。她从未教过她们要善待她。
妈妈有两个女儿,我叫露西,妹妹叫露西尔。妈妈独自抚养我们。我只见过斯通先生的照片。他或许是我的爸爸。
七年后,妈妈听从贝奈西的劝告带我们回家见外祖母。妈妈借了贝奈西的汽车。
妈妈把我们放在外祖母门前有遮蓬的长椅上,还有一盒全麦饼干,就走了。她开车冲向那片湖,汽车陷进悬崖和公路之间的草地。几个钓鱼的男孩帮她把车弄出来。她把自己的钱包送给了男孩们。第二次,她开车冲向湖。她成功了。
一连几天,外祖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年迈古怪的邻居们照顾我们。她看似渐褪去人的光环,向猴子转变。
五年后,外祖母弃绝了苏醒。我们由她的两个小姑抚养。两位小姑同样年迈,外祖母却觉得她们年轻。她们一贫如洗,一直住在地下旅馆。
两位老人年迈无力,写信联系一直流浪漂泊的西尔维,请她回来管家。出租果园能拿到一份固定收入。
西尔维回来接替她们。她安静,温雅,鬼祟,自轻。她总是出神或者沉思,仿佛有人在跟她悄悄说话。
她象妈妈。我们使出卖乖的本事想留住她。
西尔维不为寂寞所扰。她玩单人纸牌。她似乎觉不到冷。她讲的每个故事都跟火车或汽车站有关。
我的外祖母不爱与比她年轻的人打交道,向来离群索居。在六十岁以下的人里,她只一贯对我们和送报的男童执礼相待。
我们全家人都个性冷漠。这既最公允的描述了我们的最佳品质,也最委婉地道出了我们最大的毛病。
对于外祖父无言、冷淡的殷勤,外祖母不厌憎,因为她从未真正期望有嫁给某人的感觉。
春天的浮现,在外祖父心中搅起庄严、神秘的兴奋,让他忽略了妻子的存在。他会捡起蛋壳、鸟翅、颚骨、黄蜂巢碎片,全神贯注地端视这一样样东西,然后放入口袋。他会细细打量它们,仿佛能读懂它们似的,并收入口袋,仿佛可以将它们占为己有。这是我手中的死亡,这是我上衣口袋里的废墟。在这样的时刻,他忽略了妻子的存在,亦忽略了吊裤带和循道宗教义,可尽管如此,那却是她最爱他的时刻,一个完全无人作伴的灵魂,和她自己的灵魂一样。
我强忍对学校发自肺腑的厌恶,学会置之不理。那是一种无法纾解的不适。因为沉默安静,所以人们认为我们温顺听话。
若不是露西尔,我也许从来不会想到不去上学。
西尔维已经引起人们的注意,她明显不是一个神志正常的人。她开始一点一滴,也许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让房子做好了接纳黄蜂、蝙蝠和家燕的准备。
春日里我已开始察觉露西尔忠于的是另外一个世界。伴随入秋,她展开紧张而炽热的行动,让自己适应那个世界。中间几个月,无疑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或许也是第一个真正的夏天。
露西尔动不动就发怒、喊痛、哭泣。她的衣服开始变得束缚紧绷,让她苦恼发火。她娇小、乳头初发育的胸部,令她无地自容,令我充满警惕。西尔维的确告诉过我,露西尔会比我早熟,因为她有一头红发,结果真的发生了。她变成一个矮小的女人,而我则变成一个高大的小孩。我个人感觉,外界的目光象一面哈哈镜,把她压的滚圆,把我拉的瘦长。
西尔维总是和衣而睡,起先连鞋也不脱,后来把鞋放在枕头下,明显是游民习惯。天气暖和,她把被褥枕头搬到外面,睡在草坪上。看到这些,露西尔的脸涨的通红,眼中噙满泪水。她属于普通人,想要精纺毛线织的连指手套、棕色的牛津鞋、大红的橡胶雨靴。早晨,她穿着睡衣压腿,她在什么地方读到,健康的身体是美的表现。她梳理一百下她火红的头发,修剪指甲。这都是为开学做准备,如今,露西尔决心有所作为。
我既害怕又疑心西尔维和我是同类人,等待她来认领我,可她没有。在我看来,我对世界毫无影响,作为交换,我在无意中获得观察它的特权。
露西尔已经等不及长大后才能离开家。她在学校躲着我,加入一群女生,在家政教室吃饭。
家政课老师罗伊斯小姐领养了她。那晚以后,我没有了妹妹。
无论谁,但凡拥有一条坚实的人与人的纽带,皆那么自鸣得意。这种自鸣得意,和舒适感、安全感一样,都是孤苦伶仃之人所垂涎和艳羡的。
治安官来了两次。他不是为了偷船一事;也不是为了我的旷课;也不是为了西尔维害我彻夜露宿湖上的事。为的是我们搭货车返回指骨镇。西尔维是个未获救赎的游民,她正在把我变成游民。
邻里的妇人和教会的妇人开始给我们送来砂锅菜和咖啡蛋糕。她们带给我毛线短袜、帽子和盖被。她们被屋里燕子和麻雀的残骸惊吓,同样吓住她们的还有那些猫,数量达十三四只。
我会叫我的先生来把那些打破的窗户修好。
我的儿子米尔顿可以给你们劈点柴。他需要锻炼。
她们想必注意到我身上的一个倾向,几乎从不梳头,不停地捻弄和咬啮头发。她们无从得知过去几个月里我有开口说过话,因为我只同西尔维讲话。她们有理由认为我的社交礼仪正在受损退化。她们想用她们的方式帮助我,象露西尔那样。
西尔维不想失去我。她意识到她阻止我们分开的第一步计划失败了。听证会将举行。不过她仍坚持料理家务。擦亮窗户,赶走燕子和猫,烧掉旧杂志。她不断想方设法,让我们的生活符合别人的期许。
我们把灯全关了,屋里仿佛正有奇妙的事发生。前一刻,我不知西尔维人在哪,下一刻,客厅的窗帘化作火海。我们哈哈大笑,但尽力克制笑意,因为我们明白烧毁房子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们不能留下那间屋子,贪婪吝啬之徒会翻弄、挑捡、瓜分它的残骸。
如今我们真的给赶出家园去流浪,管家(house keeping)这件事走到了尽头。
为了躲避追踪,我们在那个漆黑的夜晚踏上了那座铁桥。外祖父曾经乘着它钻入湖底,妈妈也在湖底。从不曾有人步行穿越它。
我们头顶的星星繁多无度,如尘埃般幽微晦暗。我几乎看不见西尔维,几乎看不见我踩脚的地方。
万一火车过来怎么办?我问
她回答:早晨以前没有火车。
伸手不见五指。也许没有桥,没有西尔维。可我能听见桥。它是木制的,发出嘎吱声。它随这推动水中事物的悠缓节律而倾斜。
事情过去了许多年,最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未和露西尔联系。
我们是流浪的人。一旦踏上这条路,就难以想象还有别的选择。偶尔,我去当服务生,或店员,短期内那是件愉快的事。西尔维和我看遍所有电影。
我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和其他人如此与众不同?要么是在跟随西维尔过桥的时候,要么是母亲在我等她的时候撇下我,使我养成了等待和期许的习惯,抑或是在我被孕育那一刻。
我相信是过桥这件事最终改变了我。走在上面时甚是恐怖。我两次绊脚摔倒。风从北边吹来,势不可挡,而且周围那么黑。
西尔维和我在漆黑的夜里走了整整一晚,翻过指骨镇的铁路桥,一座很长的桥,如你所知,我们必须走的很慢,因为风和夜色。
我们赶上下一趟西行的列车,一路在装有家禽的板条箱中间打瞌睡,抵达西雅图。
全书结束。
这一切皆是事实。事实解释不了任何事。相反,正是事实需要解释。
最后,还是简单介绍一下作者。玛丽莲是当代美国著名作家,曾经荣膺普利策文学奖,美国国家人文奖,美国国会图书馆颁发的美国小说家奖章(美国国会图书馆每年颁发一枚桂冠诗人奖章,一枚美国小说家奖章)等重要奖项。玛丽莲是继霍桑、梅尔维尔、海明威、福克纳等小说泰斗以来的美国文学的代表人物,其作品已被列入美国文学经典。
奥巴马是玛丽莲罗宾逊的粉丝,我还听说比尔克林顿喜欢多克托罗。看来文学青年在美国混的还可以,还没有变成贬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