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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挽歌

2023-03-27 18:39 作者:゚绯湫  | 我要投稿

上篇

2020年,夏。

当蝉鸣还没彻底消失的时候,人类的声音先蝉鸣一步消失于这个世界。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如若一切的起始都是为终结而存在的话,那么,被终结所抛弃的我,是否可以说从来没能得到起始这份殊荣呢?

我对此无能为力。

于是我割开了铁丝网,逐渐远离那些再也无法被称之为人类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我背对着那些东西逃离了。

 

2019年,冬。

当蝉鸣早已彻底消失的时候,人类的声音还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我讨厌人类的声音,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希望这声音停止;一如我讨厌死亡,但却又不想承受生存所带来的痛苦。

我对此无能为力。

但是或许也正是这份无能为力本身,大概才是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诅咒人类,诅咒生存的前提。一如山的背后还会是山,明天之后还会是不变的日常,一点小小的牢骚也终将只能在这份毫无变化的未来中消失,湮灭。

于是,如同嘲笑我这可怜的想法一般,人类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毁灭了。

 

2020年,春。

突然爆发的病毒让人类这个物种的生存面临着灭顶之灾,在人类顽强而持续的抵抗了半年后,人们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有专家指出,人类即便在死亡后,病毒依旧会短暂的在人的尸体内存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长可短,而此时的“人类”会呈现出一种类似丧尸的状态,虽然它并不会对人造成攻击性,但却是一个会移动的感染源。

人类文明拼命的抵抗过了,失败也只是情理之中的一种可能而已。蓬勃发展的医学与科学没能给我们带来合理的防疫措施与特效药。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类或许应该羡慕那些先他们一步而死去的人们,至少死去之后,就再也不用活在恐惧与绝望之中了。

 

2020年,夏末。

失去了目的与归处的我只能在这个正在迈向死亡的世界四处游荡,参天大树在无人管理的情况下在城市内部都比比皆是,更别提本就树木成群的城市四周了,漫无边际的绿色让我寸步难行。靠着学校里搜刮来的物资勉强让我活了几天,但是这些量只够到今天为止。很快,我就会彻底葬身在这片不会有人发现的丛林之中。

是的,这就是我的目标。我看着天空,浅浅地安慰自己,碧蓝而遥远的天空拂去了我阴郁的心情。天空一直存在在那里,无论这世界发生了什么,而今天的天空格外的湛蓝,仿佛要随时包裹住我的身体一样。这份几乎要将我吞没的天空让我就这样楞在了原地,然后怔怔地看着天空。

就在这时,一阵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随后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名一袭军装的军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她一脸惊讶的看着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我,然后瞬间举枪对准我的头,冷冽的杀意肆意对准我,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这一刻,我那所有可笑的自毁欲望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对死的恐惧与对生的渴望。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张了张嘴试图求饶,但是恐惧让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空气震动的嗬嗬声,与周围的蝉鸣声混合在了一起。随后,又是一群穿着军装的人不知不觉间现身在了那名军人身后,然后纷纷拿枪对准了我。

“我是……我是这……的……学……学生。”我颤抖着,勉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随后,我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在我的全身上下摸索了一阵后,将我身上唯一的一把小刀和我的学生证摸了出来扔给了那名最开始拿枪对着我的军人,然后在确认我的身上再没有任何的武器之后,他们解除了如临大敌的样子。

随着他们纷纷放下枪,我努力的猛吸了一口空气,然后终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平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时我才有余力发现,我的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几乎完全湿透了。

“除了你之外还有活下来的人吗?”为首的那名军人问我。我不禁惊讶地向他,或者说向她看去,那是堪称天籁般的美丽女声,与刚才拿着枪指着我的举动宛如是两个人一般,我完全无法把她的声音与她的动作联系到一起。于是我就这样隔着她的头盔呆呆的看着她,一时之间忘记了回应。

“葛雷同学?你还好吗?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她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我,有些迟疑地摘下了头盔,然后慢慢朝我走来,她或许认为是她拿着枪突然出现的样子把我吓到了,所以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近我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生怕我会因为她的接近而害怕。

我当然早已经不再害怕了,当我看到那张美的令人窒息的面容后,我就已经忘记了害怕这份情感,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把我的理智吞没的爱意。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仿佛将所有对于人类的厌恶情感彻底删除了一般。

随着她脚步的不断接近,我的心脏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滚落,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一瞬间,我甚至无法将她看作是一名人类——我曾经最讨厌的生物,她的身姿如同神灵一般美妙,直到充满了我大脑的每一个角落。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喜悦,跌坐在地上的我只能怔怔的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仿佛在说些什么的的嘴唇,看着她伸到了我面前的手。

然后在一瞬间,我从这份恍然中回过神来,蝉鸣声依然不停,仿佛是在为我们的这份相遇而演奏一场协奏曲。于是我将两只手都伸了出去接过那只伸向我的手,泪滴不自觉地从我的眼眶中流出,然后滴落,消失在土壤中。

 

2006年。

从我有记忆开始,人们就会对我有着许多的优待,仿佛我是个什么特殊的人一样。

如果我有喜欢的食物,那无论有多稀缺,都一定会优先给我分配,哪怕因此有其他的学生分配不到;如果我有喜欢的玩具,那无论有多昂贵,都一定会给我买下,哪怕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够拥有的。

久而久之,我便认为我真的是个特殊的人。

于是,这便是我的第一个悲剧。

人类是一种会不自觉的讨厌特殊的生物,这一点在小孩子的群体中尤甚。当我的特殊逐渐让其他人感受到了之后,这份特殊便会确确实实地成为一个标记打在我的身上,于是我就理所当然的被他们讨厌了。

如果仅仅只是讨厌还好,但是这种讨厌并没能长久存在,而理由也非常简单。

他们都消失了。

于是,这便是我的第二个悲剧。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讨厌我了,当我说我想加入某一个团体的小游戏的时候,他们都会很快答应我的请求让我加入,让我在游戏中一直获胜,让我不断地感受到快乐,甚至是让我一厢情愿地感受到我与他们之间的友情,而我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等到我模糊地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便对这一切感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恶心感,这份恶心让我在厕所中吐了个痛快,直到我吐出了胆汁。

人类是何等的令人作呕啊,我想。

而身为人类却拥有着这样的想法的我,比其他的人类更加令人作呕啊,我想。

于是,这便是我的第三个悲剧。

 

2020年,夏。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一个人的。

这场病毒在爆发了没多久,人类就已经濒临灭绝了。在这座偏远的学校的我们也并没有因此而幸免于难,甚至可以说我们的发病时间比外界的传闻还要提前些许。于是很快,学校的秩序崩溃,恐慌蔓延,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死在了病毒中。为数不多还活着的人终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组织,建立起了安全区,勉强活了下来,而我正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对于人类而言,活着并不是全部,他们还需要希望。而这正是我们没有,也没办法有的东西。病毒在世界爆发后没多久,我们就几乎无法了解到外界的相关信息了。在彻底断了联系之前,我们根据新闻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人类在对抗病毒时的无力,然后逐渐灭绝。这些新闻对于已经生活在地狱中的他们而言,无异于剧毒。

对于感染了毒素的人类来说,干出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我无法强求他们在绝望中也能保持理智与冷静,所以当他们将这份绝望的矛头对准我的时候,我无话可说。

我并没有像其余生存者们那样强健的体魄,敏捷的身手,乐观的心态,冷静的判断。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了一点,或者说差了一点,没能死去罢了。所以像我这样只会平白消耗他们物资却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的人提出要搬出他们的安全区去自己生存的时候,他们是很乐见其成的。我理解他们看我时的厌恶,理解他们所做的决定,所以为了表达我对他们的理解,我从那里远远的逃开了。

我的朋友,左苍寒,一个有着精瘦身材中等身高,看起来有些领袖气质的人——事实上他就是生存者们的领袖——他对于我的离去并没能做出任何挽留。于是我收拾好了我为数不多的东西跑到了他们安全区的反方向,一个与外边世界只有一小段路和一个铁丝网之隔的那栋楼,我随便挑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所幸,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再也不会有人跟我抢一个阳面的房间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隔天的晚上,我听说他们浩浩荡荡地前往了安全区的外围搜集物资,然后其中一个人就再没能回到安全区内。我为了那个人不是我这件事而感到了些许的开心,然后又为了那个人不是我这件事而感到了些许的失落,随后我又因为为了这件事而开心而失落的自己而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恶心,这种恶心的感觉甚至险些让我冲出这栋楼的大门去和丧尸们激情肉搏。

但我没有,一如知晓了一切的哈姆雷特一般,不断地问着自己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但是他得出了他的答案,我还没有。

 

2020年,夏末。

在我恢复了理智之后,我们开始了简短的交流。

外面的世界的情况与我们之前推测的情况几乎没什么两样,人类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那名女性军人——尤珂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如今剩余的人类还有多少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世界上早已经没有了国家之分,幸存的人类们勉强凑到一起建立起了安全区,勉强能够正常生存。但是纵是如此,人类的生存现状也依旧不容乐观,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让每个人都深陷绝望。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尤珂她们所在的安全区发现了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情报,这次的病毒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她们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终于将幕后主使的所在地锁定到了这片区域中。而尤珂需要找到幕后主使并获得疫苗。

“你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很不安全,葛雷……你要与我们一起同行吗?”在我们分享彼此的信息告一段落后,她有意无意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这是个绝好的提议,能够和尤珂多待一段时间有着对我来说完全无法拒绝的诱惑力,但其他的军人看上去那么可怕,甚至激起了我不自觉的厌恶情绪。于是这复杂的情感交织在我的内心中,让我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

“就算你不愿意与我们同行,我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着。你说这附近还有学生们所建立的安全区对吧,我们会把你送到那里的。”她似乎是看出了我沉默的理由,于是提出了另一种方案,而且用着无法拒绝的语气。

我无法拒绝,于是我只好顺着她说的微微点头,然后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我无法拒绝。

 

2020年,夏末。

顺着我走过的路原路返回后,一个被割的破破烂烂的铁丝网出现在了视野中。军队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走进了校园。

昔日也没有那么人声鼎沸的校园内部此刻更是一片死寂,森林中尚且还有些蝉鸣,这校园中连蝉鸣声都几乎听不见,寂静的令人不适,寂静的令人心生寒意,这片铁丝网仿佛是一道间隔着此界与彼界的鬼门关一般。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头盔突然被放到了我的手里。

“这个东西可以过滤空气中的毒素,抱歉,应该早点给你的。”隔着头盔,队长对我说到。

我没有犹豫,手忙脚乱的把头盔往头上套,但是那复杂的戴法让我始终不得要领。在一些轻笑声之后,尤珂走上前来帮我把头盔戴好。我戴上之后稍微适应了一下这崭新的感觉,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赶紧跟上大部队。

走过一段距离之后,我们仿佛又从鬼门关走回到了现实中,如死一般的寂静被那曾经属于人类的生物的声音所取代,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地拿起了枪,缓慢的向前移动着。随后不久,丧尸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然后就只听得几声枪响,丧尸们应声倒地。

是的,他们死了,而我对此无能为力。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或许他们前段时间还是和自己有过交流的同伴,或许他们前段时间还是努力生活的生存者们的一员,又或许那其中有几名是学校里巡逻的警卫,但是如今,他们倒在了大地上。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是的,他们死了,而且早就该死了,我告诉自己。

      

中篇

抵达学校第一天。

做了一个梦。

虽然我是一个稍微有点讨厌人类,稍微有点厌世的青春期少年,但是我依旧算是一个正常人,大概算是一个正常人。

不如说,根据我对周围人类的观察来判断,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在学生中算是平均值程度的,所以我并不需要对于我的冲动有着过度的担忧与恐惧。

于是我将刀狠狠地扎进他的身体,血液混合着肉片掠过我的指尖,而我毫不在意地看着这一切。我就如同一个老练的屠户一般,一刀接一刀的将我面前的他解体,分离,切割,然后茫然地看着月亮。

这确实是一个梦,我冷静地俯视着自己,他也就这样冷静地仰视着我,于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厌恶与冲动烧毁了我的大脑,让我从那里逃开了。

 

短暂的旅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虽然我与尤珂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是鉴于我只是个普通人,她在与我同行时可谓是百般照顾。至于一开始曾经用枪指着过我的士兵们,全程几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宛如一群机器人一样。

所以当我抵达学校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我就要这样与她们分别了,我还觉得些许的可惜。直到我抵达了曾经的安全区时,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士兵们在看到安全区已经人去楼空了之后立刻开始了对安全区内部以及周边的丧尸进行了扫荡,而我因为过于担心左苍寒会不会也在这群人之中而自告奋勇跟了上去。随后,在当天晚上就将所有的丧尸都扫荡完毕,我像是个疯子一样在尸体堆中拼命翻找,粗重的吐息让闷在头盔中的我有些眩晕。但是无论我怎么翻找都找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但我也并非是一无所获,我还是翻到了一部分曾经在安全区中见过的面孔,这让没有找到左苍寒尸体的我感到了一丝欣慰,或许他活了下来,只是带领着其他活下来的人离开了这里,我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

 

抵达学校第二天。

在一夜的休整后,士兵们与我又开始了对周围的探索,但是我们没能发现任何一个还活着的人。我们从剩下的踪迹来推断,他们似乎在我走后没多久,就从另一条路也离开了学校,但我们对他们的目的地尚不明确。

傍晚,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我在安全区内的房间。持续的在有丧尸出没的地区搜寻让我的神经一直紧绷,不敢有片刻的喘息。这紧绷的神经直到我关上房门之后才算松下来,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响彻我的耳边,左苍寒的突然消失让我不安的几乎无法思考。随着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甚至都没有心情去吃晚饭,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左苍寒是一个优秀的人——至少对我来说。他总能做出完美的决策,想出饱含创意的点子,时刻保持乐观积极,所以生存者们对他无比信赖,我也一样。所以当我知道我在他的队伍中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搬出了他们的安全区。

在我决定要离开的前夜,他来到了我的房间:“我们本不应该抛弃同伴的。”

“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负罪感。”我将为数不多的行李一股脑地塞入背包,然后继续说,“我从来不是你们的同伴,所以你能包庇我这么久的时间,我对你只有感激。”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然后又什么都没说。我将已经放进背包里的东西又一点一点拿出来,然后再整理好一点一点放进去。沉默的空气在整个寝室中凝固,只有我手中物品的细小声响成为了这片空气唯一的伴奏。

“我还记得,十年前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左苍寒。”我突然停下了动作,就这样看着手中整理着一半的东西,“在我第一次杀人的那天晚上,我问过你,我问你对我来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生命有什么意义。”

“是,你问过。你说你只会伤害别人,所以你的生命毫无意义。”

“对,然后你说不是,不可能有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毫无意义的。”

“但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担心我会被他伤害,事实上我也确实被他伤害了,所以你才会没受到任何惩罚地活到现在。”他低声地吼了出来。

“不对,苍寒,那件事情从来没有过去,那只是一个开始。我已经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也不想再被任何人伤害了,所以——”

我又恢复了手上的动作,麻利地将行李装好放进背包里,然后这回终于将拉锁紧紧扣好,没再打开包。

“做你应该做的事。”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月光透着树枝打在我的脸上,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外出探索时的衣服,汗水让衣服的领口有些湿漉漉的。

我摸了摸饿的咕咕作响的肚子,才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吃,于是我逃离了这份月光走出了房间去找些吃的。随后就在我刚刚走出房门的时候,门外小小的火光吸引了我的注意,尤珂坐在简陋的篝火旁边发着呆。我仿佛是被勾住了魂一般,脚下不自觉地朝着尤珂的方向走了过去。

“以前,父亲曾经教过我在野外过夜时如何燃起篝火,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照明。”在我走过去之后,尤珂用着很轻的声音说着。

我没有说话,或者说我无法说话,我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只能呆呆地看着她被火光映照的侧脸,我就这样走了过去,然后在她附近坐了下来,一直看着她的身影。

“拜这所学校的太阳能发电机所赐,我们今晚不需要依靠篝火取暖和照明了,但是这样明显的标志或许会成为吸引其他生存者到这里来的路标。”她看着篝火的火光不断跳动,然后她突然转过头来笑了一下:“骗你的,这种程度的火光怎么可能会被看得到呢。我只是想点燃看看而已,以前和父亲一起在野外探险的时候经常会像现在这样点燃篝火。”

“真是个伟大的父亲。”她转过脸看着我让我有些害羞,我的眼神不断地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小的时候,我家的对面有一个小小的土坡。那真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土坡,上面有一些稀疏的树木。我每次路过那里的时候都在想那个土坡的后面是什么,那里是不是有新的世界。有一天晚上,父亲的家里来了许多的客人,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家里那么多人的感觉,于是我就偷偷跑到土坡那里去,然后拼命地往上爬。”她看着篝火跃动的火光,静静地讲。

“但我还是个小孩子,体力终究是有限的。当我爬到那个土坡的顶上的时候,我站在坡上看着对面,那里与我想象的新世界没有任何关系,那里依旧是一片普通的景象,灯火遍布大地。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像是失去了家一样的感觉,害怕到哭了起来,然后就在那里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父亲点了一个篝火,就坐在我的旁边。后来,我们就有了偶尔去野外探险的习惯,他手把手教会了我该如何在野外生存,如何点燃篝火。”

“现在,他是避难所的司令,在避难所中指挥着军队,维持秩序,保护存活下来的人们。”她用手指着一个方向,随后问我:“你呢?你有在病毒爆发之后与你的父母联系过吗?”

我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所学校里,从来没出去过。”

尤珂简短地回应了一声,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在这样的时代里,悲剧比比皆是。我也有些后悔,尽管我并不在意关于我父母的话题,但是说出来之后依旧让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所以我紧接着提起下一个话题:“避难所是什么样子的?”

“是一座塔,一座很高很大的塔。”尤珂缓缓站起来,然后用手大略地比划着,夸张的动作让我们两个人都笑出了声来。

“但是真的很高,不算地下的层数就有七十层。”尤珂坐到了我的旁边,递给了我一些食物和热水,然后接着说到:“每一层都有几百个足球场那么大,里边居住了大概有几万人。”

“那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城市了,有电影院,购物中心,KTV,餐厅,人们在那里生活,就像是末日前的景象一样,幸福和谐。父亲说,那里是人类最后的堡垒,他一定要守护好那里。”

“但是我知道,父亲也好,塔里的居民们也好,虽然他们表面上幸福快乐,但是他们还对地面抱有向往,他们还想再一次回到这片土地上生活。”她坐在我的旁边,用双手不断地描绘着,“只要我们这次的任务成功了,疫苗就可以拯救人类,然后我们就可以逐步恢复人类社会。”

她扭过头看向我,我不自觉地被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然后被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等到我们找到了你的同伴,拿到了疫苗,你要来塔里与我们一起生活吗?然后与我们一起建立新的社会。”

繁星点缀的夜空仿佛一道近在眼前的背景板,星空之下,她的双眼是那么美丽,那么熠熠生辉,描绘着未来的模样让我不可自拔地沉迷其中,让我几近泪流满面。

啊,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请让我不要再醒来。

 

抵达学校第三天。

清晨,喧闹声打破了安全区的宁静。我从床上勉强把自己拉起来,但是随后的一个消息让我的困倦彻底消失。

找到左苍寒的踪迹了!

我匆匆洗了一把脸,然后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跑出房门去询问关于左苍寒的情况。而第一时间映入我眼帘是一具尸体。

一具看不清脸的尸体。

一瞬间,我的思考停滞了下来,耳朵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有心脏狂跳的声音响彻耳边。然后很快,一双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脸,把我的意识拉回到这个世界。

“你还好吗?”尤珂看着我的眼睛。

“尸体是谁?”我有些干涩地问。

“死的人不是左苍寒,而是一个叫陆博文的人,我们从他的尸体上搜到了左苍寒留给我们的一封信。”她把信递给我。

在听到死者并非左苍寒后,我的世界顿时又重新恢复色彩。半晌,我颤抖着手接过了信,信上这么写到:

病毒爆发有幕后黑手,疑似是学校的高层,安全区在教学楼区域,但是已经被丧尸层层堵死,我们只好选择绕路进森林前往教学楼区域的后部。

这是一封简短的书信,信的落款名叫左苍寒,信的再下方则是写下了陆博文的名字,与对他的悼念。我走近了尸体,然后细细端详着那张脸。他确实是陆博文没错,太阳穴上有一个明显的弹孔。

“他是在后面的森林里被发现的,他的周围有无数的丧尸,他死在他们的中间,然后用枪结果了自己。他是诱饵,一定是为了让大部队过去而牺牲自己的。”尤珂走到我的旁边,然后轻轻握住我攥的紧紧的手。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掌已经被指甲刺破了些许,血液从指尖缓缓滴落。

“我们走吧,一起去找幕后黑手。”我平静地说。

以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平静。

 

在整理好了东西之后,我们从学校开始进发,追寻着一路上生存者们留下的痕迹。

随着我们越来越深入森林,生存者们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尸体的数量也开始越来越多了起来,几乎所有的尸体都是在丧尸的包围下被发现的,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已经明白了。但是也正因为这些人的牺牲,我们的一路上几乎没有遭受任何的阻碍。等到了目的地的门前的时候,尸体的数量已经超过生存者人数的一半了。

我看着眼前几乎要铺成一条路的尸体,哪怕是隔着头盔也让我有些恶心。头盔尽管可以过滤掉空气中的毒素,但是却过滤不掉腐臭的气味,我手扶着头盔,尽全力忍着不要在这里吐出来——或者至少不要吐在头盔里。

翻越森林,穿过栅栏,教学楼便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唯一的一扇门虚掩着,像是在等待着我们光临一般,像是伊甸园迎接它的主人一般。

是的,伊甸园来迎接我们了,鸟鸣,花香,一切都那么美好。

 

狭长的走廊,昏暗的灯光,被封死的窗户,这里是阳光进不来的空间。我们沿着唯一的一条路一路前行,然后终于,我们来到了这栋建筑物的尽头。

沉重的铁门矗立在走廊的尽头,为这本来就诡异的空间更平添一分诡异。至此,已经没有人会再把这栋建筑物当成一栋普通的教学楼了。而在沉重的铁门前,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铁门前。

“左苍寒——”无意识的,我叫了出来。

人影晃了晃身子,慢慢转过身来,直到看到了我之后,仿佛身体又重新焕发了活力,嘶哑着喉咙说着:“葛雷。”

在我看到他之后我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他用布条将口鼻遮的严严实实的也没有遮住他面容的憔悴,双眼红肿的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手枪,无数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

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的模样吓到了,但是尤珂丝毫没有动摇,立刻呼唤一名士兵过来想去给他戴上头盔,然后就在那名拿着头盔的士兵刚刚往前迈一步的时候,左苍寒静静地将枪举起来,对准了我的头。见状,尤珂立刻举起枪对准了他的头,随后身后的士兵们也齐刷刷地举起了枪对准了他。

“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见到我一度以为已经死了的挚友的开心与被枪口指向头颅的恐惧让我的大脑无法思考他问的问题的真正含义。

“为什么你还活着,葛雷?”他嘶哑着问我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为什么偏偏你能毫发无损地活到现在?你没有任何求生的能力,体质羸弱,从不做任何对病毒的保护措施,但是你却偏偏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

我沉默,我只有沉默一个答案。几乎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向我看了过来,包括尤珂在内。他们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动摇,一丝怀疑。左苍寒将他们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问题问了出来,于是怀疑的种子如今终于生根发芽。

“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的话,那让我来告诉你。”

“因为这一切的病毒,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为了不会对你们两个人有任何影响,所以你们才能毫发无损地活到今天啊,Adam!”

随后,枪声响起。

 

下篇

我歪着头,耳朵传来阵阵的疼痛感,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耳朵打在了墙壁上。随后他无力地垂下手,枪落在了地上。与枪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他的眼泪。

“门后就有你们想要的一切答案,幕后黑手,也就是我们的校长,安堂之,他就在这栋楼的楼顶,你们走楼梯上去就可以找到他了。”他指了指铁门,虽然扶着墙壁坐了下来。

尤珂率先把枪放下,然后身后的队员们也一齐放下了枪。刚才那个抱着头盔的士兵走上前去,将头盔小心地帮他戴上,然后又小心地走了回来。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左苍寒,然后又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 “任务目标就在眼前了,我们走吧。”

于是我越过了他,一马当先地推开铁门,朝着里边走去。

铁门的内部是一个庞大的空间。数个桌子东倒西歪地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无数的纸张散落了一地,有几台电脑因为在房间的边缘,可能并没有受到过太多的冲击,还是几乎完好无损的样子,但是有的电脑则和桌子一样,无序地散落在地面上,繁杂的线与十几具尸体纠缠在一起,令人作呕。在房间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面不断地跳着无信号的提示,几乎所有的桌子都是围绕着这一个屏幕而排列的。

我捡起一张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符号,图表铺满了整个纸张,看得我一阵头晕目眩。但是无论哪张纸上,都有着一个很明显的标志——伊甸计划。

 

1950年1月1日。

随着一个简短的指令发出,地下实验场开始了它的第一次使命。

工作人员们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记录员们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屏幕。

在这紧张的几秒钟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随着屏幕上的画面由无信号变为黑色,然后再随着实验场中的亮度逐渐变亮而出现画面。一片死寂的房间终于有了一丝的声响。

起初只是杂音,稀薄的雾气遮蔽了几乎全部的视线,微风裹挟着几颗落叶微微遮蔽了屏幕。随后,当视野逐渐开阔起来的时候,人们终于看清了其中心的画面,也听到了其中心传来的动静。

“那是什么?”有人叫喊着。

这大概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想问的。

花儿在盛放着,蝴蝶在飞舞着,将中心的孩童包裹着。

祝福,欢呼,为世界的造物主献上爱情。

——本该如此。

暗转,伊甸园的喜剧,

其一——

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

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

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

起初只是杂音,灰尘遮蔽了几乎全部的视线,狂风裹挟着黑灰色的沙铺满了几乎全部的屏幕。随后,当视野逐渐开阔起来的时候,人们终于看清了其中心的画面,也听到了其中心传来的动静。

“那是什么?”有人叫喊着。

这大概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想问的。

花儿在腐烂着,黑色的汁液咕嘟咕嘟地流淌,于是地上便有了河,将大地腐蚀殆尽。

蝴蝶在腐烂着,在死去的尸体中扑腾着翅膀,于是天上便有了光,为双目带来黑暗。

诅咒,悲鸣,为世界的造物主献上怨恨。

——正该如此。

 

其二——

在所有的花儿与蝴蝶的中心,沉睡着一个婴儿。

他的表情十分的安详,就如同睡在母亲的怀里。蝴蝶们围绕着他翩翩起舞,黑色的翅膀不断扑腾,仿佛是在保护着他。漆黑的蛹遍布他的身体,虫群涌动的海洋包裹着他的身体,漆黑的花儿承托着他的身体,于是婴儿就这样安详地睡着。

但他并不能一直就这样安详地睡着。为了承担起全体人类的期待,他从安详的睡眠中睁开了双眼,于是他看到了面前的一切,如垃圾一般涌动的虫群包裹着他的身体。

他笑了。

随着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开始哭喊,房间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乱做了一团,疯狂地跑向门外的脚步声,卧倒在桌子上后的哭泣声,扶在墙边后的呕吐声,将屏幕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在那一刻他们明白了,他们作为人类最不能触及的领域被他们触及到了。

 

1956年1月1日。

今天是Adam六岁的生日,所以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来为他庆生了。

首先拿着蛋糕进去的是受试者047,他今年也才刚好6岁,但是他比Adam小了一个月出生,所以还没有轮到他过生日。他颤抖着双手端着从外边拿到的蛋糕一步一步地走到Adam面前,将生日蛋糕放在了地上。

“祝你生日快乐,Adam哥哥。”047颤抖着声音说着。

“谢谢,弟弟。”Adam开心的看着他。

其次是将蜡烛拿进去的受试者153,他比Adam小了一岁多,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所以力量和体格还没有那么强。他只能屏住呼吸,顽强的与周围的风沙抗争着。当他来到生日蛋糕的面前时,手中的蜡烛几乎都要被他的手捏成了碎片。

但他还是将蜡烛插了上去,虽然有些弯折,但是六根蜡烛一根不少地被带了进来。

“祝你生日快乐,Adam哥哥。”153小小地喘了一口气,低声说着。

“谢谢,弟弟。”Adam开心的看着他。

最后是拿着礼物进来的小女孩。她迈着轻快的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Adam的身旁,然后手里拿着礼物的同时一把抱住了Adam。

“祝你生日快乐,也祝我生日快乐,Adam。”小女孩咯咯地笑着。

“祝你生日快乐,Lilith。”Adam也笑了。

Lilith与Adam是一对龙凤胎,她完全使用了与相同Adam的制作过程,称他们二人为同一个人也不为过。

047与153满脸痛苦地看着笑容满面的二人,颤抖着双手帮Adam点燃了蜡烛。Lilith离开了Adam的身体,将两个礼物并排放在生日蛋糕的旁边。随后,不知是谁起的头,一曲生日歌从他们口中缓缓流出。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随后,九根蜡烛的火光被吹灭,与此同时,047与153的身体也缓缓倒了下去。

虫群们一拥而上,将两人的尸体包裹起来,然后再过了没一会,地上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是的,这里本就应该什么都没有。

伊甸园中,只需要Adam和Lilith就好了。

于是Adam看着Lilith,Lilith看着Adam,他们对视而笑。

 

其三——

世界最初只有一个人。

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

因此,人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根据六年来的所有实验数据表明,除了实验体Adam与Lilith以外,没有任何实验体能够没有任何副作用地活在伊甸中。只有由他们所亲手编写的实验体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在伊甸中生活,在那之后无论怎样的人类所能认知到的改良,都不过只是人类的无知与愚昧罢了。但是这就够了不是吗?伊甸中本来也不需要更多的人类了,Adam与Lilith会在这里相爱,繁衍,最终重新孕育整个世界。于是在人类的希望下,他们相爱了。

他们不得不相爱了。

 

无法理解的影像与情报一幕又一幕地出现,谜题并没有随着信息的增加而减少,反而变得越来越多。即便在场的各位军人有着优秀的心理素质,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也有些人双腿发软靠着墙边。

尤珂是最先振作起来的,她将资料扔在一旁,然后站起来大声喊道:“站起来,我们要去找安堂之问个清楚,然后把疫苗拿回去。”她环顾着场中,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名士兵,“我们要守护剩下的人类,如果连我们都倒下了,又有谁能站在他们的前面?我们要为他们建立起新的世界,我们不能在这被吓倒!”

话语掷地有声,尽管离她最近的我可以看到她的手有在微微颤抖着,但她在拼命地抑制着。

我的手也一样。

Adam,左苍寒这么叫我,他说人类之所以会毁灭,是因为人类制作了只对我“们”不生效的毒药。

我很想否认说不是的,但是我无法否认。无来由的对人类的厌恶,冲动,这种作为人类而言不该存在的感情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bug。对此,我内心中早已暗暗明白了些什么,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可能只是我不想面对,也可能那是我不能去面对的东西,所以这让我无法否认Adam这个称呼。

无声的悲鸣从我的口中不自觉地流出,不安的感觉逐渐包裹我的心脏,然后逐渐覆盖全身。

我,真的有资格站在人类之前吗?

 

这个房间里除了那扇铁门外,就只剩下一扇门了,位于房间最里边的角落里。在大家都振作起来后,由尤珂打头,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入。当跨过这扇门后,眼前的景象立刻开阔起来,我们如同来到异世界一般。

螺旋的楼梯不断地延伸向上,而两旁的墙壁已经呈现出了破败不堪的景象,到处都是大洞,有一些树枝、甚至是树干透过大洞伸到楼梯上茁壮成长。天花板更是破碎了一大半,阳光从上至下的洒落,在螺旋楼梯的中间,阳光照射的地方有几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我被这场景震撼到无言以对,一旁的尤珂已经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其他人看到他们的队长做出如此表现,他们也纷纷像是孩子一样对这里啧啧称奇。但是这样的赞叹并没有持续多久,由于有不少的树枝与树干从洞中伸出来,挡住了楼梯向上的路,使得我们的前进愈发的艰难。我们需要在被树干挡住的路上来回搜寻可供人通过的地方,然后不断地从这些小小的路中通过

在历经接近半个小时的攀爬后,一扇棕色的大门总算是出现在了视野中,而这里也正是最为破败的地方,墙壁大块大块地脱落,已经基本没有多少墙壁了。但是令人喜悦的是,这里并没有树干挡路。随后,就在我们刚刚在平台上喘一口气准备突入那扇门后的时候,一根稍微有点粗的树枝突然从洞中飞快地钻过来,朝着我的头部飞来。我一旁的尤珂几乎是立刻就紧紧抱住我的身体带着我滚向了一旁。尽管我们躲开了第一次攻击,但是树枝对着我们依然是穷追不舍,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再次朝着我们飞过来,然后就在树枝即将打到我们的时候,树枝在我们的面前骤然停了下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突然在树枝上盛开,随后,花朵突然释放出了一阵花粉袭向了我们。此时的我被尤珂紧紧抱住,还有头盔进行防御,花粉并没有对我造成太大影响。但是当我抬头看向尤珂的时候,尤珂的头盔已经因为刚才的冲击彻底碎裂开来,她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这朵花,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是也立刻反应过来对着树枝与花朵进行攻击。在一瞬间后,树枝与花朵就被击中,然后散落了一地。

“尤珂,尤珂你有吸入花粉吗?”我有些焦急地问她。

“……一点点。”尤珂的脸色愈发惨白。

“这也一定是幕后黑手散播的病毒的一种,你挺住,我们马上就能拿到解药和疫苗了。”我慌了神,一旁的士兵们也都慌了神。

“葛雷,葛雷,听我说。”尤珂的手拽住我的衣领,将我的耳朵凑到她的嘴边,“Adam,听我说,你要活下去,你要拯救更多的人。”

我如遭雷击,呆坐在原地无法动弹,一直以来被我压在心底的名为Adam的野兽如今冲破了封印,试图控制我的身体,随之而来的如海一般磅礴的对尤珂的爱意几乎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来自基因的本能让我无比渴求我面前的这个人。

随后,她将我的头推开,然后用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从今天开始,葛雷就是我们队伍的一员,如果之后我有什么不测,葛雷就是你们新的队长,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带领人类走向未来。”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但是她对此没有过多的解释,她就这样缓缓起身,然后简短的说到:“走吧。”

有一种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掌心流逝的感觉,悲伤占据了我的全部思考。

而这些,我早就应该知道了。

 

门被打开的刹那,夕阳的光辉毫不留情地泼洒在我的眼睛里,我不自觉的用手去遮住眼睛,然后就在我慢慢缓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映入眼帘。

整个房间的墙壁如同经历了一场爆炸一样七零八落,门正对着的那片墙最为严重,确切的说,那边已经没有墙壁了,夕阳正是从那个地方照进整个房间。安堂之坐在稍微靠里的位置,那里刚好是夕阳照不到的位置。

无数的枪口对准屋内的那个男人,士兵们将他团团围住,一点也没有给他逃脱的余地。他嘴角噙着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目光扫过了我与尤珂,那笑容更加灿烂了。

“我的孩子们……咳咳……你们终于来了。”安堂之看着我们,虚弱地笑着。

尤珂脸色惨白,但还是坚定地走上前去直直地面对着安堂之,然后将枪口对准他:“病毒的样本与疫苗在哪?”

“这里没有那种东西,我的女儿,所有的病毒试剂都已经在八个月前被全部投放,至于解药与疫苗,在病毒制作之初就没有考虑过。”安堂之摆了摆手。

尤珂在听到这一切后身体有些不稳,摇摇欲坠。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想要扶住尤珂,但是就在我扶住她之前她就自己稳定了姿势。

“看来你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从头开始给你们讲吧,是个很长的故事,但是应该勉强还来得及赶上时限。”安堂之叹了口气,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个小小的瓶子摆在桌子上,“剩下的,就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吧。”

 

第一起悲剧,起于1940年。

可曾见过这样的画面呢?黄沙漫天,鸟兽绝迹,所谓那万物之灵长,在自然中也不过只是偶然出现的尘埃,然后很快,就会随着风消失。

可曾见过这样的画面呢?死尸遍布,未来终结,所谓那适者生存的神话,在历史中也不过是神明一时的兴趣使然,然后很快,就会随着他兴趣的消失而消失。

可曾见过这样的画面呢?天之将坠,星之欲摇,所谓那永恒的生命,在真正的永恒面前也不过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然后,天地的秩序就会轻易地消失。

你不耐烦了?不懂我这番话要表达什么?别着急,让我说下去。

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很多人能够看到这样的画面,他们有的人销声匿迹,在惶惶不得终日中虚度一生;有的人选择将这一切的未来告诉世人,却被当成了异端被讨伐焚烧;而还有的人,为了能够让人类终有一日能够应对这一切,献上了自己的一生。

未来观测所就是在这群人的领导下建立的。本来,这只是一群疯子们的疯言疯语——最初人们是这么想的。随着历史的发展,他们所预言到的灾难越来越多,追随他们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但这并没能阻止末日的到来,相反,那末日的景象愈发的清晰。于是,被逼到绝路的他们,开始了一个计划,一个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只为了保存人类文明本身的计划——伊甸园计划。

计划本身很简单,既然人类无法阻止威胁,也无法活过威胁,那么只需要制造出能够活过威胁的人类就可以了。被新制造出来的人类将会被投放到拟似未来的实验场去生存,当确认新人类可以生存之后,他们将会被送到未来。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制造生命这种事是被禁止的,不人道的。但是在灭绝的危机面前,人类那苍白的伦理,无力的法律,又能有多少的意义呢?

他们的计划是完美的。那群人的势力在二战结束后就无法遏止了,于是几乎全世界所有的尖端资源都被投入到了这项计划中。于是,新时代的亚当与莉莉丝就这样被制造了出来,他们将被设定为拥有更加顶尖的智商,更加矫健的身手,更加强韧的体魄,并且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会坠入爱河,不停地繁衍后代,以此来确保他们会在未来成为人类的祖先。

终于,人类实现了人类不应该实现的伟业。在伊甸园中,他们作为新人类的祖先,他们就在那种普通人类两个小时就会彻底死亡的恶劣的环境下生活了数年。在那之后,为了确保亚当与莉莉丝能够作为人类,代表人类,最后创造出新的世界,观测所又制定了一个丧心病狂的计划。

他们将亚当与莉莉丝的个体资料植入到了已经怀孕的人类的母体之中,然后让她们以人类的身份诞生了。然后在末日来临的时候,他们会被投放到特定的环境中,由我们所管理的环境中。你们各自学习我们准备好的知识,然后成长为可以代表人类的个体活下去。

这是在许久之前,人类经过了近百年时间的努力计划出来的,倾尽人类所有能力所策划出来的唯一的方案,我对这个计划没有任何想要否定的念头,直到你们出生那年。

你们从我妻子的肚子中诞生的时候,尽管我已经提前知道了你们是亚当与莉莉丝,而不是我的孩子们,但我还是无法自拔地爱着你们。所以当我知道即便是在末日降临之后你们也能活下去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

因为我是你们的父亲啊。

 

“直到最后,你也没清楚地告诉我们——”我咽下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问到:“末日,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病毒是末日的话,直到今天,病毒的大规模爆发也只是造成了人类数量锐减,而还没有完全灭绝。但按照你说的,当我们被设定为出生在这个年代,也就意味着人类应该结束了才对,但是人类没有。”

“告诉我,末日究竟是什么,病毒又到底为什么会爆发。”我的眼神扫过他桌面上的两个小瓶子,逼问他。

“末日,是天空的坠落,天空将会砸向地面,所有的生物到时候都会灭绝。哪怕人类能够活过末日,那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在那之后,地表将会完全沦为地狱,太阳与月亮彻底消失,黄沙裹挟着剧毒遍布整个星球,地面将再也无法耕种粮食,所有的海水都将枯竭,人类将会彻底失去居住在这颗星球的可能。”

安堂之看向外面,天空的碧蓝色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份扑面而来的碧蓝如同母亲张开的双手一样,即将拥抱住在场的每一个孩子。

 

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够稳定成长,两个孩子的母亲成为了离这个计划最近的人——物理意义上。她用她孱弱的双臂呵护着两个孩子,哺育着她们长大,无论任何人看,她都是一名模范母亲。

于是这就是第二起悲剧的开端。或许是因为过于贴近这两名在拟似未来中生存的孩子,那来自未来的剧毒也慢慢感染了这名伟大的母亲。于是,她就这样在刚刚把孩子养到能够咿呀学语的年龄的时候,就这样撒手人寰。

安堂之并没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作为这一整个计划的监督者,他亲眼见证他的两个孩子成为了脱离人类的某种生物,亲眼见证他的妻子成为了这起实验的第一名牺牲者。这份打击让他几乎疯掉,如果不是人类即将灭绝所带来的责任感,他大概会就这样带着两个孩子永远离开这里吧。

而就在这时,一种新的声音出现了。

“我们不应该就这样放弃人类的未来,去让两个甚至可能不是人类的生物去继承我们的文明!”

于是世界树计划就这样诞生了。人们发现了一种新的药物可以将人类变成树木,而在这其中,亚当与莉莉丝是最佳的实验体。只要给他们投入这种药剂后再投入另一种特定的药剂,那么他们就可以成为足以撑起天空的巨大的树。只要有任意一个人成为了世界树,那么人类就足以活过这场残酷的末日。这项研究的成功给予了人类以希望,每一名参与其中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除了安堂之。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接受在失去妻子之后还要被夺去孩子,或许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在2006年,两个孩子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了之后,未来观测所决定在安堂之与两个孩子真正培养出感情前就将他们分开。但是出于安堂之的一再请求,最终将葛雷留给了安堂之。即便如此,他们也着重强调禁止让安堂之随意接触葛雷。

2019年,冬。

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够活下去,为了让伊甸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安堂之从实验室中偷偷将两瓶能够让他的孩子们成为树的药剂偷走。而这正是导致了病毒爆发的源泉,在守卫的追击中,其中一瓶能够让任何一名人类都能成为树的病毒药剂被失手摔落在了地上。尽管在那之后所有人几乎拼尽了全力试图阻止病毒的扩散,但是这种病毒的传播速度令人猝不及防。

于是,世界就这样像是玩笑一样的被一个意外的一摔给轻松的毁灭了。

 

“安堂之,你犯下了弥天大错,你不但试图阻止世界树计划的实施,还让人类因此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没有任何要辩解的。”安堂之的面色惨白,被病毒最近距离侵袭的他已经离变为没有思考的丧尸不剩多少时日了。

“本来,未来观测所对于犯下这种错误的犯人只会采取一种做法。但我们决定给予你一个机会。你需要在最终之日将那两瓶药剂亲手交到葛雷与尤珂的手中,巴别塔的人将会把他们引导至学校中。”

“你们还嫌折磨我折磨的不够吗!”

“我们决定尊重两个孩子自己的抉择,如果他们选择活下去,那么人类世界就此毁灭。如果他们选择拯救人类,那么他们就会自己成为世界树,你只需要将真相告诉他们,让他们自行抉择。如果你选择放弃这份使命,那么我们将会强行将他们培养成为世界树。为了防止你在最终之日重蹈今日的覆辙,我们将会派人监视尤珂与你的全部谈话,以此来保证这场裁判的公正。这是未来观测所对于我们这近百年来的所作所为的全部忏悔,也是你作为一个父亲应得的权力。”

“…………”

 

在讲完这一切后,安堂之闭上了双眼,放松身体靠在了椅子上。

尤珂看着面前的两瓶药剂,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桌前。安堂之仿佛是看见了尤珂的动作一样,他笑了笑,然后就这样蜷缩起身体,不再说话了。

我几乎是本能一般一把拉住了尤珂的手,拼命地将她往后拽。这时,所有人的枪口都指向了我,我不自觉地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走向了桌旁。

我呆呆地看着她,然后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冲动,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到她的旁边,然后将她腰间的枪拔了出来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她停下了伸向药剂的动作,静止在原地。

“与其让你变成那种没有思考空有躯壳,最后还要为了人类而一直承担天空重量的东西,我不如就在这里将你杀死,还能让你免去痛苦。”我冷冰冰地看着她,然后再将目光扫过每一个用枪指着我的人,“她死了之后,我也会自杀,然后无论是伊甸计划还是世界树计划都会彻底结束。这就是你们将拯救世界的赌注押在两个连人类都不是的生物上的惩罚。”

没人说话,只有安堂之带着咳嗽的笑声响彻这个房间。

“你不会杀我的,葛雷。”尤珂缓缓将手伸向桌上的药剂。

“我不会让你承受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的,尤珂。”我把枪口再靠近了一点她的太阳穴,黑洞洞的枪口几乎贴紧了她的头。

但她没有理会我的动作,仅仅只是将药剂拿了起来,然后紧紧攥住。

我的眼眶红了,颤抖的食指按在扳机上,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它扣下。

她转过头看着我,在我身后的夕阳直直地照着她的脸,那份耀眼的表情正对着我的双眼。我的泪腺彻底不受控制,眼泪开始不住地流淌。尽管此时的她看起来极度的虚弱,但是她的双眼还是和那晚的她一样。

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清澈,如同宝石一般,闪烁着希望的光。

“哪怕是我们,近距离吸入大量的毒也不会毫发无伤的。哪怕我现在选择了活下去,终有一天我也会先你一步死去。”她笑着,轻声说道,“你要代替我活下去,你要拯救还活着的人类,拯救世界。”

“我不行的,我爱你,尤珂,没有你以后的世界对我来说太过于残酷了,别抛下我一个人。”我几乎是像一个孩子一样,在说一些我自己听起来都感到有些可笑的话。

“不,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正如同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一样。”

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我的头,用尽全力微笑了出来。

“那时我说错了,葛雷,你从来都不是Adam,你就是你。我也从来都不是Lilith,我就是我。”

我无言地放下了枪,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地面上,我知道我再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了。

“我想活下去。”我说。

随后,她将两瓶药剂一饮而尽,然后从塔上纵身跃下。

她的养父,那名在避难所当司令的人,是否会愿意见到这样的结局呢?我突然想到那晚的夜空与篝火,她在我眼前绽放的笑容,立下的誓言,谈论的梦想。

熠熠生辉,如在眼前。

 

尾声

药效发作的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尤珂刚刚将药喝下,树的根茎就已经逐渐包裹她的身体。安堂之在她饮下药剂后也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对着一旁刚刚放下枪的士兵说了一句:葛雷就交给你们了。随后他也从塔上跌落,然后在那棵巨大的树旁成为了一株小小的树。

“葛雷先生,我们该走了。”一名男士兵拉着呆站着的我,让我勉强回过神来。

“该走了?要去哪?”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天空与树的碰撞一定会造成极大的震颤,我们需要前往地下暂时避难。”

我无言,如同一个木偶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他没有再带着我原路返回,而是前往了房间中最深处的地方,那里有一扇电梯的门。随着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电梯的门被打开,我们走进了电梯,然后向着地下开始了移动。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背对着我的身影渐渐显现在我的面前。左苍寒拖着疲惫的身子正死死地盯着他面前的一扇巨大的铁门。在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后,他回过头来然后与我对视。随后他扫视了一圈,在发现尤珂不在我们这群人中时,他表情复杂地看向了我。

“是吗,她就是……”他虚弱地说着。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此时的左苍寒,他的枪此时已经不在手里,而是别在腰间,但我却更希望他拿着枪对着我,至少这样可以让我心安理得地寻求活着。

最开始拉着我的那名士兵见到我没有动静,他有些着急地强行拉着我走出了电梯门。随后,面前的铁门就这样毫无保留地矗立在我的面前。随后就在我面对着它的时候,它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打开了。

“请往里走,葛雷先生。”随后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左苍寒,“左苍寒先生也请一并过来吧,外边现在很危险。”

 

左苍寒与我并肩走在一起,其他的人走在我们两个人的身后,距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幽深的道路不断向下延伸,仿佛要通往地狱深渊。

毫无征兆的,左苍寒停下了脚步。我愣了一下,于是我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不解地看着他。

“我在刚才的那个房间里,找到了世界树计划的全貌,还有一些视频文件,有关于你和……她的。”他靠在墙上,直视着我。

“看完那些之后,我一直很害怕,如果你没有下来的话,我就永远失去了向你道歉的机会。我本不该向你开枪的。”

“所以即便这么说会有些自私,甚至有些冷血,在看到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确实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他理解了在尤珂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理解了对于我而言尤珂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你没有什么不该的,事实上,这个计划最初预计达到的效果就是只让我与她活下去,这对于像你这样的人类而言,无疑是一场背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况且成为世界树的并不是我,而是她。”

“这并不是谁成为了世界树的问题,葛雷……”他苦笑着,“那天晚上,你要离开安全区的那天晚上,你觉得自己只会一直伤害周围的人,所以你的生命毫无意义。”

周围倏地安静下来,静的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样。

“十年前,当我们被逼着要成为你的朋友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屈服的,我害怕成为被处理掉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失去了在那里的容身之所,他们认为我是叛徒。所以我一直很讨厌你,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消失了就好了。”

他走近了我,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直被他们教唆着做了很多在背地里伤害你的事,还被他们施加着许多的恶作剧,直到有一天他们的恶作剧终于有些过了火,然后被你恰巧碰见。”

“从那天以来,你一直是我的光,是我憧憬的对象,是我追赶的目标。正是因为你,我才想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你,保护那里的每一个人。”

他轻轻地拥抱着我,耳边传来了他微弱而有些痛苦的喘息。我呆呆地楞在原地,然后闭上了双眼,有些事物我被迫理解了,随后不成调的呜咽不由自主地从嘴角流出。

“对不起,我搞砸了——”他放开了我,一步一步远离我的方向,紧紧靠着墙壁,“我谁都没保护好。对不起,对不起……”他哭泣着,像个孩子一样。

他的身体早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仿佛一根枯枝,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消失。

“谢谢你,一直信任我,一直帮助我。谢谢你们,一直支撑着我。”

他的瞳孔已经逐渐失去聚焦了,眼泪划过他的嘴角,然后他跌坐在地上。

于是我终于回过了神来,叫喊与悲鸣充斥着这小小的空间里。我跪倒在左苍寒的一旁,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不多时,眼泪就打湿了他的肩膀。

“是我要谢谢你,苍寒。谢谢你,你给了独身一人的我一个容身之所,给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宝物。谢谢你。”我泣不成声。

尽管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嘴角似乎上扬了些许。随后他的身体缓慢地动了动,将一把枪递给了我。

“葛雷……”他笑了笑,推开了我,“活下去,为了她,为了他们。”

眼泪打在了枪上,我颤抖着双手举起了枪,勉强瞄准了他的头。

“活下去,为了我,”他说,“为了你自己。”

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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