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方舟群像]一夜未眠
“这是一批……往莱塔尼亚送的信件。”鸿鹤把一摞信放在了一位丰蹄少女的旁边。
“我见你挺擅长干分拣信件的活的。”亚历克斯放下了手中的两封信件,“怎么,来罗德岛之前专门练过一段时间?”
“分拣卷子啊……”鸿鹤伸了个懒腰,“你想想,国语,数学,维多利亚语,再来三节选修课,卷子刷刷的给,我本身又懒,到复习的时候光分类就得花上半个多小时……”
“这应该就是‘熟能生巧’罢。”那位丰蹄少女笑了笑,“哦对了,这是谁的信件?这么……特别?”
鸿鹤把信件拿了过来:“我看看,浅粉色,‘赫尔曼’的落款……啊,这是锡兰小姐的。”
“往汐斯塔送的吧?我来吧。”亚历克斯又把信件要了过来,随手搁在了桌子上,“说来这两天信一多,这里都快忙不过来了,甚至于某些见习信使都被临时抽调过来负责送信……”
“确实,知道我被临时安排来这里干活,老师甚至免了我三天的作业。”鸿鹤打了个哈欠,“话说……活干多了也困,尤其是连续干了两三个小时。我说可颂姐,你在那个……企鹅物流那里,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吗?”
“你说这种工作量?有时老板接的单子多了我们确实要超负荷运作,”那位名叫“可颂”的丰蹄少女答道,“但困的话……基本不会。”
“大概你们搬的都是大物件,而不至于面对那么多不同地方的……‘小物件’?”
“那是一方面。”可颂挥了挥手,“有时候老板会给我们发一些福利,我自己也会从外面买些东西用来提神,比如说……”
说着可颂便把手伸进她随身带着的一个双肩包里,像是在翻找着什么。
“啊,找着了。”说完,“啪”的一声,可颂把一大袋粉末撂在桌子上,“看吧,最纯粹的玻利维亚特产。我卖个关子,猜猜这是什么?”
“玻利维亚,粉末,提神……”想到这里,鸿鹤突然瞪大了眼睛,“不,不会吧?我说可颂姐,大伙儿都知道您好做买卖,但是……您怎么干起这种勾当来了?!不是,我们那儿,连孩子都知道这是反全种族的买卖啊!”
“他想起什么了?”可颂有些不解。
亚历克斯想了想:“呃……说起来,玻利维亚这两年好像真有人开始干这种买卖……”
“可颂?你也在啊?”正在这时,一位沃尔珀少女走进了会客室,“欸?可颂,没想到你真买了咖啡啊?我之前在玻利维亚送信时经常看他们喝这个的!”
“啊?”鸿鹤突然冷静下来了,“咖啡?嘛东西?”
“我记着呢。”可颂笑了笑,“话说鸿鹤,你到底想起了什么?”
“反正就是……”亚历克斯也愣了神,但还是帮着鸿鹤答了下半句,“各个国家的法律节目经常报道的……那种东西。你只需知道那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行了。”
“不是那个玩意就好。”鸿鹤这才敢把那袋粉末举了起来,凑近闻了闻,“香,真香,还不像香水的那种香味。”
“这东西据说能提神。”沃尔珀少女接道,“不过应该和你们炎国的茶叶一样,都要拿开水冲。”
“这样……”鸿鹤点了点头,“可颂姐,这咖啡……我来点?”
“十五龙门币一勺。”可颂几乎毫不犹豫。
“那就别了。”鸿鹤也是毫不犹豫地把那袋咖啡又放在了桌上。
“诶诶诶,我开玩笑呢!”可颂有些哭笑不得,“量的话你自己看着倒。——话说他真把我说的那句当真了?还有,你不来点吗,亚历克斯?”
“他好像就这性子。以及,我不要,我还不至于——欸鸿鹤你这是倒了多少?!”
亚历克斯正说着话,就看见鸿鹤已经往保温杯里倒了八勺咖啡。
“你要干甚么!”亚历克斯嚷道。
“治本。”鸿鹤撂下这两字便向热水壶走去。
“那也别来那么多!”这回嚷的是可颂。
但这时的鸿鹤已经冲好了一满杯咖啡,而且为了能快点喝到咖啡,鸿鹤还接了点温水——就像他平日接水时做的那样。
“你真打算……把咖啡当水喝?”可颂盯着摇晃瓶子的鸿鹤,“我先跟你说明白了,这玩意不能喝的太多。”
“喝太多会怎么样?”鸿鹤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灌了一口,“嗯,效果比我想的要好。”
“这个……”可颂说,“这么说吧,一醒醒到凌晨四五点,明白?”
“那也比晚上九十点钟喝着红茶昏昏欲睡要好。”鸿鹤又喝了一口。
当天晚上十二点,鸿鹤的宿舍。
“呼。”鸿鹤眼瞅着眼前的电脑显示出“关机”的字样,“这样的话,今天的‘训练’也算是结束了。”
这样想着,鸿鹤便上了床,盖上被子,缓缓地进入梦乡。
也就不一会儿,鸿鹤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仍是一片漆黑,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山峦。
“也是,冬天,太阳升的也晚。”鸿鹤这样想着,眼神瞄向旁边的手机,然后看到手机的显示屏亮出几个数字:
“03:35?!”鸿鹤有些诧异,“这么早的吗?我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他坐起身,暗暗思付着:估计是上午的那杯咖啡闹的。他再想躺下闭眼,却发现自己已经睡不着了;另外,他的肚子也“咕……咕咕……”地叫了起来,显然是晚上没吃够东西——毕竟他在食堂那里就吃了一份饭。
在想到食堂这个点不可能开门之后,此时的鸿鹤只剩一个选择。

“所以这就是你大半夜穿着这身打扮出来吓人的理由?”代号为“凛冬”的乌萨斯少女背着手,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鸿鹤的装扮。
十月的罗德岛上气温已经降低,虽说有供暖设施,但出于节能的需要,罗德岛会在晚上适当地降低非必要的供暖能耗。出于保暖,鸿鹤刻意选了一身黑色的羽绒服,一面是显得神秘,另一面也是因为就这一身穿着合身。兜帽被拉了起来,一双手也被插进了衣兜里。而且别忘了,鸿鹤的烧伤现在还没好(详见《临时家教》),所以他还在戴着那个铁皮面具——简而言之,除了眼睛、嘴唇和鼻孔,鸿鹤的全身几乎都融进了黑夜。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鸿鹤能把刚出宿舍的凛冬吓一跳。
“一个是不困,另一个是……去那边的售货机买点吃的。”鸿鹤答道,“话说凛冬,您在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凛冬愣了愣,然后答道:“也,也是睡不着,怎么了?”
“没事,您当我没问。”鸿鹤这时就已经迈开了步子准备继续前进——
“慢着。”
“啊,啊?”鸿鹤当场停在那里,顶着一脑袋白毛汗祈祷着不会出什么事——即使鸿鹤并没看见凛冬上战场时带着的斧子。
凛冬走到前去,在鸿鹤面前晃了晃自己手里拿着的那个玩意——那是一个用几根树枝编起来的圆环,圆环中间用丝线编出了一片密密的网,中间还有一个中等的空心;圆环周围,绿叶、白花和羽毛将圆环妆点地还算好看。整个圆环做工粗糙,不像是正经的手工从艺者所作,但能看出来有很浓郁的原始森林风格。
“捕梦网?”鸿鹤有些好奇,“你也有这个?”
“你也知道?”凛冬惊了一下。
“那个叫特米米的干员……她上岛后经常给旁人送这东西。”鸿鹤说。
“果然……”凛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鸿鹤还是能听出这中的不满情绪,“便宜没好货,更何况还是量产。”
“怎么了?”鸿鹤问道。
“她说这玩意是除噩梦用的。”凛冬说,“结果呢?把这捕梦网挂床头上,结果晚上噩梦不还是照样来了!”
“这个……听我一句劝。”鸿鹤特意把手伸了出来,做了个压势,“您……没想过把捕梦网挂在窗户边吗?我查过,这玩意据说挂窗边比挂在床头管用得多。”
“真的有用?”
“先别管什么有用没用的,老话说‘心诚则灵’,就算没用,好歹是个念想嘛。”鸿鹤说。“您真当罗德岛上的诸位真的全信这玩意啊?”
“……唉,算了,我去试试。”凛冬说着进了屋。鸿鹤听见“咣当”一声,知道凛冬把门关上了,便舒了一口气,继续迈开步向前走去。
“脱不出东西怪茅坑。”鸿鹤在心里暗暗想着。
凛冬进了宿舍,听鸿鹤的建议把捕梦网挂在窗边,然后站在那里,凝视着捕梦网,不免有些出神。
她想起,白天罗莎琳咋咋呼呼地把捕梦网递给她时说的话:“索妮娅,给,这是那个谁……特米米亲手编的捕梦网,说是能过滤噩梦什么的,我觉得你需要,所以给你拿了一个。”
“我们乌萨斯学生自治团还需要这个?”
“炎国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死马当活马医’。你也不想每天被那玩意扰的睡不好觉,对不对?”
她想起,晚上她回宿舍,把捕梦网挂在床头时,安娜——或者叫“真理”——在凛冬身后看着那个捕梦网时的好奇眼神,以及得知来龙去脉之后的答复: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能借此忘了那件事的话,那也好。但如果真的有用,我,娜塔莉娅,包括和我们一块逃出来的人,谁不想有这个物件呢?”
然而,这个晚上凛冬在梦里重复经历的那一切,无一不嘲笑着凛冬的天真:那段黑色的记忆,会跟随着她一同滋长,躲也躲不掉,无论她用什么样的方法。
其实刚才凛冬出来,是想着把捕梦网扔出宿舍的,但是鸿鹤的一句话,让凛冬有了再试一次的打算——好歹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失败,起码是一个祝愿。
怀着这个想法,凛冬停止了联想,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钻进了被窝。看着真理和古米安详的睡颜,凛冬轻叹了一声,也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这一次,凛冬真的难得地享受了没有噩梦的一夜。

从罗德岛的宿舍到工作区要走过一道很长的长廊。长廊几乎是全开放,只在两侧有较高的透明栏杆,因此也是罗德岛上除甲板外少有的能自由眺望远方的地方。鸿鹤现在就在这条长廊上走着,“嗒嗒”的脚步声,在这个冷寂的暗夜下显得极其清脆。此时若是能驻足,向左仰脖看去,鸿鹤估计还能看到一轮金黄色的满月挂在天空,在星星的交相辉映下犹如仙子。
但走着走着,鸿鹤突然停了下来,向左看去,这倒不是出于赏月的兴致——事实上,在听到那不一样的声响后,鸿鹤甚至连向前进的想法都没有了。
“嗷呜~”
那是一声狼嚎。
“……我记得岛上的鲁珀族没有起的这么早的……”如果在凛冬那里鸿鹤还只是出一脑袋白毛汗,这回他干脆直接僵在那里了。
因为鸿鹤不自觉地想起来了一个组织——S.W.E.E.P小队,那个在茶余饭后和别人闲扯时偶尔提及,但听说亲身经历的干员没有一个存活的可怕存在。而那个小队的一位鸿鹤刚好有印象:红,鲁珀族。
他慢慢地扭过头看去,对,没错,红色衣服,红色兜帽,还有兜帽外露出的一只灰色狼耳。这下可好,认瓷实了,鸿鹤的心也彻底凉了半截。
“她不会把我当作入侵者然后给我脖子上抹一刀吧?”鸿鹤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现在的他已是进退两难:进的话,怕不是刚靠近就是一刀;退的话,估计没跑两步刀子就过来了;僵在那里,不被砍死,也被冻死了。于是局面就成了这样:鸿鹤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好比训练场上的木桩子;那名叫“红”的鲁珀族少女则继续仰脖看向天空,好像是没看见鸿鹤,亦或者……等猎物上钩。
十分钟后,鸿鹤便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
“谁?”
噔噔咚。鸿鹤想着,看到红转过了头,看向了自己。
“啊……那个……呵呵呵呵呵……”鸿鹤快疯了,祈祷着自己能被给个痛快。
“你的脚步声,红,都听见了。”红开口说道,“但,你是好人,红,不会怀疑你。”
“啊?”这时,鸿鹤突然琢磨过味来:一来,虽说S.W.E.E.P小队听起来是那么可怕,但鸿鹤自从上岛以来,倒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员工被怀疑被这个小队“清理”;二来,伤好多了之后(详见《临时家教》),鸿鹤闲来无事便会帮着博士辅导伊芙利特的功课,有时也会顺带着帮红看看,久而久之,鸿鹤和红也便熟络起来了。
(所以说你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产生那种恐惧的啊!)
(废话国安局的人员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不得吓一激灵啊!)
“哦呵呵呵……我当是谁,好家伙吓我一跳。”明白形势之后,鸿鹤的底气也足了起来,“话说红,你在这里干什么?也睡不着吗?”
红点了点头:“鸿鹤是要干什么?”
“我去买点吃的。”鸿鹤指了指前方,“那种麻辣口的花生只有工作区卖。”
“哦。”红答道,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天空。也就是这时,鸿鹤才得以看到那轮明月,在欣赏这清幽的月夜美景的同时,也明白了红为什么也在这里——毕竟对着满月嚎叫是鲁珀的天性。
“嗷呜~”又一声狼嚎。
但这时鸿鹤完全没了当时的恐惧。确定这不是刻意下的套之后,鸿鹤再一次迈开脚步。“嗒嗒”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然后渐渐归于沉寂。
空旷的长廊中,只剩下红一个人。
这是红第几次这样赏月了?
至少在“外婆”的麾下,红眼中的满月从来就没有多少美感,它更像是暗杀行动开始的信号。
名字。报酬。杀掉。这不只是“外婆”的指令,也是她和凯尔希医生的约定。
她不记得自己被凯尔希收容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但至少,她在罗德岛,不再会像在“外婆”那里,只是一个杀手,或者说……一个刺杀机器。
有自己的宿舍,自己的兴趣,甚至自己的友情(虽说不怎么坚固)。以及现在——空旷的长廊中,这一轮满月,以及月亮洒下的朦胧月光,只属于她一个人。真的。
只不过,她的过去,真的会随着这一切而渐渐烟消云散吗?
“‘外婆’的呼唤,红能听见。”有一段时间,红和博士交流时,总会提起这事。
但现在的红并不想想太多。她只想嚎叫,那本是她的天性——至少凯尔希医生是这么说的。
“嗷呜~”
狼嚎声再一次在长廊中孤独地回荡。

“轰隆隆隆隆……哗啦,哗啦。”
鸿鹤静静地看着两袋麻辣花生从售货机中掉下来,然后拿起两个袋子,揣在自己的衣兜里。确定交易完成后,鸿鹤转过身想走,却突然和一个不明物体撞了一下。
“哎呦。”鸿鹤暗叫一声,然后便看到了另一个戴兜帽的人,那人还穿着一身罗德岛制服。虽说有兜帽遮着,但就是看着兜帽的样式,鸿鹤也知道眼前的这位是谁了——
“博士?”
“啊,你是那个谁……”博士看了看鸿鹤,“傀影?你这么早就起了?”
“不是,博士,我是鸿鹤。”鸿鹤回道。
“啊,鸿鹤啊。”博士定睛一看,这才确认眼前人的身份,“你这个点……在这干嘛呢?”
于是鸿鹤就把上午发生的一切,还有半夜来这里的缘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都给博士说了一遍。
“有时候你真该听听旁人的意见的。”博士吐槽道。
“我也没想到这咖啡的劲儿会这么大啊……”鸿鹤有些无奈。
“咖啡这玩意喝多了对人体没多大好处。”博士说,“你倒不如继续喝你的那个茶,那好歹还能养生。咖啡纯粹就是刺激脑细胞。”
“我会注意的。”鸿鹤答道。他明显能感觉到到博士把“脑细胞”三字加了重音。
这么说着,鸿鹤让了出来,看着博士走上前去,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数好龙门币投了进去。不久后,又是一阵“轰隆隆隆隆……咣当”,一个桶状物掉了出来。
“旭……唐?方便面啊?”鸿鹤看了过去,笑了,“我的个天这还没吃完……”
“天晓得后勤部从东国的那家公司那边进了多少这种方便面……”博士一边抱怨,一边俯身把方便面拿了出来。
“但炎国的泡面不香吗?”鸿鹤调侃道。
“倒不是,只是……宴干员,你知道吧?她那边正好有这种拉面的渠道。”
“这算是做代言?”
“罗德岛毕竟不只是一家医药公司,有时候接一些商单赚钱也是很有必要的。”
打发走鸿鹤之后,博士拿着泡面走回了自己的工作室,提起热水壶接了一满壶水,把壶搁到加热器上,摁下了“加热”键。
“算起来我好像已经在这款泡面上花了上千龙门币了……”博士坐在椅子上想着。
实际上,从博士回归罗德岛的那一天起,每天深夜总会有一桶拉面被放在桌子上,等待着博士启封冲泡。ta还记得,有一回阿米娅半夜下班特意来看望博士的时候,她看到那桶拉面的桶口还飘着热气。
“博士?这么晚还没睡吗?”
“啊,阿米娅,你先去睡吧。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其实,博士,您不必这样,我本来是能够帮着干这些工作的……”
“行了行了,阿米娅。实话说,自从我们从切尔诺伯格回来后,你已经有些……怎么说呢……不像你原来的你了。”
“真的这样吗,博士……可是——”
“别再勉强你自己了,阿米娅,你背负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这回,听我的,我可能真的不能去休息,但你现在真的应该去睡觉了。乖。”
“唔……”
但说起来,博士背负的东西又比阿米娅少多少呢?或者说,比阿米娅的还要多得多?
至少和凯尔希在石棺那里的那一段谈话就已经够让ta颅内爆炸了——凯尔希的历史,“皇女”的历史,“巴别塔”的历史,还有那个只存在自己脑海里的名字——
“普瑞赛斯……到底是谁?”
那时凯尔希惊讶的神情让ta记忆犹新。而回岛之后,那句“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行寻找”,让博士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往——一个敢于说出“我无所不知”的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像踢皮球般轻易让给他人解答的。除非……背后的真相连她都要三缄其口……
还好,热水壶的“滴滴”声生生把博士从无限思绪里拉了回来。
“唉,罢了罢了,越想脑子越乱。再者说我现在也不需要这些。”
博士看着这小小的办公室。是啊,现在ta是“罗德岛的博士”,而不是甚么“巴别塔的恶灵”。或许当年ta的眼前尽是棋子,但现在,这座岛上的所有人都是,也只是ta的朋友。虽然某些人可能对ta仍心存芥蒂,但ta不在乎——来日方长嘛,寒冰是能一小块一小块化开的。
想到这里,博士便摘下兜帽,把泡面和调料含在嘴里,然后提起热水壶,专注于让热水如瀑布般冲向自己的口腔——重返切尔诺伯格时,凯尔希说ta以前有这个习惯。
以至于没注意到,ta身边的管道里,微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然后停下,又渐渐远去。

鸿鹤又来到了走廊。与刚才不同的是,那只名叫“红”的鲁珀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午在会客室看到的那位沃尔珀少女,此时她戴着耳机,靠着栏杆,看着远方的连绵山峦,以及一轮满月。
鸿鹤走了过去:“呵,这点还有没睡的。可颂姐的咖啡您舀了几勺?”
“大约……四五勺吧。”沃尔珀答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喝咖啡。”
“这个天,这个景,倒是适合吃点零嘴(也不知道这道理哪来的)。”鸿鹤说着打开一袋花生,“喏,来点?”
“不用了,我不习惯吃辣。”沃尔珀摆了摆手,“现在这气氛很.....微妙,不是吗?在这里,黎波利少年和沃尔珀少女能共同分享一袋麻辣花生。”
“这里是罗德岛,又不是德训营。”鸿鹤掏出一粒花生,丢进自己嘴里,“再者说,这也比两个莱塔尼亚高级长官在小黑屋里秘密商讨谋杀他们的贵族老爷要正常的多。呼。”
“你这种语速让我想起来龙门的那位小消防员。”沃尔珀“噗嗤”一笑。
“我在老家有个外号叫‘快嘴窦’。”鸿鹤也笑了笑。
听到这话,沃尔珀好奇地扭过头:“你那里的人,也这么喜欢给人起外号吗?”
“看情况吧,小孩儿之间倒是兴这个。”鸿鹤看向山峦,“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去过不少乡村,这样的乡村倒是很少听说。”
“呃……怎么说呢……如果是前几年,光是城外的源石矿场就足够让整座城的人吃穿不愁。”鸿鹤缓缓说道,“我的父母也是因为源石勘探在这里结缘,并且找着了工作。”
“后来呢?”
“后来……唉,当地政府开始发展什么替代能源,于是那一片的源石开采也就逐渐没落下来了。再然后,我的家乡和北边的另外两座小型移动城邦合并,那里就更没有地位了。现在那里几乎可以被认为是与世隔绝。”
“这样……”沃尔珀的眼神有些暗淡。
“说了这么多,你的家乡又是什么样子?”鸿鹤转过头看向沃尔珀,“我看你的打扮和我在杂志上看到的女高中生基本一样。”
“我的家乡吗……”沃尔珀笑了笑,但很明显能看出来是苦笑。
“家?”
“四海之下何以为家?”
“‘感染者没有家’,这我知道的。”
安心院·安洁莉娜,或者说,感染者安心院·安洁莉娜。
她的人生轨迹本应与常人不至于有云泥之别——“喜欢小饰品和流行小说,意外的喜欢稍显复古的音乐”,她应靠着高中教学楼的栏杆,畅想着自己多彩的未来。
如果没有矿石病——这几乎直接给这位少女判了死刑,无论是生理方面还是社会方面。
她孤身一人逃出家乡,独自开启作为信使的新生活。直到罗德岛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跨越了多少大楼,把多少信件或包裹送到收件人的手中。
罗德岛和她几乎是相互成就。罗德岛上新增了一位生活中多彩、战场上靠谱的干员;而透过罗德岛,安洁莉娜也领略到,感染者的生活其实还有另一种形式——不是一个奴隶或是一个灾星,而是和其他非感染者一起,被视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只不过,每当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安洁莉娜,总会带上耳机,独自倚靠者罗德岛的栏杆眺望远方。兴许,她还是无法放下家乡,放下她留在家乡的那些甜美记忆吧。
“容我先问一下,小兄弟。”沃尔珀——这时候也就别藏着掖着了,安洁莉娜——突然反问了鸿鹤一句,“你也是感染者吗?”
“对。”简单的答复,“感染者没有家,这我也知道——实际上和家人告别也是迟早的事。”
“迟早的事?”安洁莉娜有些吃惊。
“按理说再上一年学我就应该离开家乡去某所大学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鸿鹤回道,“我成为感染者,也不过是把分开的日期人为调前了一年——虽说没想到是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
“人嘛,起起落落落落落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此时那袋花生已经见了底,“而且我在罗德岛上能认识更多人,领会更多道理,这倒也不错。”
“这也是你选择留下来的理由吗?”
“往坏了说,我现在只有罗德岛能够依靠,如果我现在离开,也许没走多远就会被人打死。”
鸿鹤说道这里时稍微顿了一下。
“往好了说……它让我知道这片大地上对感染者不只是有歧视,所谓的‘乌托邦’,有时候倒也并不是一句童话。”
“你这样的乐天派倒是少见......”安洁莉娜笑了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代号‘鸿鹤’,全名窦信凫。”
“……安心院·安洁莉娜,你叫我安洁莉娜就行。”

三个小时后,天也亮了,鸿鹤也醒了。
“嗯,这回点儿对了。”鸿鹤看着手机,“今天也是被无数信件压榨的一天啊……”
想到这里,鸿鹤下意识地起身拿起早先剩下的那袋咖啡,往保温杯里又倒了一些,然后接了一壶温水。灌了一大口咖啡后,鸿鹤振了振精神,拿着保温杯向会客室走去。
不一会儿,会客室。
“咖啡还你。”鸿鹤把剩下的那袋咖啡放在了可颂的桌子上。
“不好喝?”可颂问道。
“这玩意让我在走廊那里出了大丑了!”鸿鹤忍不住嚷嚷道,“你知道刚在走廊我那心,就是突然的事,烧得跟什么似的!好家伙全身上下热的跟什么似的!不是医疗小车刚好路过给我查了查,又当场开了些药,我可能就直接交代在那儿了!”
“不可能啊?我这咖啡是在玻利维亚正规市场买的啊?”可颂有些急了——毕竟出了疑似质量问题,作为中间商的可颂不可能没责任。
“不是咖啡的事,只是……”鸿鹤突然停住了嘴。
“什么?”
“……唉,算我倒霉,倒不枉我折回去把咖啡捎上还你。”
这之后的极长一段时间,鸿鹤每回上班仍带着那个保温杯,只不过保温杯里多了一些叶子,而不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