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篇 第三十章 焚血猎踪（下）
日落时分，我孤身一人来到了撒卡贝斯城南边的山群，故地重游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好，毕竟我是带着重要委托来的，不像之前那次上山采菌子轻松。
平原区有一座面积不大的村庄，村里有数家小商铺经营着山野菌子的买卖，可惜现在已经过了雨季，山野菌子不当季，这里自然冷清了许多。
我穿着伯克尔子爵护卫队的铠甲，吸引了不少村民的注意力，有一位鬓发斑白的老人朝我走来，和蔼地问道：“大人，您来我们小村子有何贵干？”
“我在找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和一个跟我穿着一样铠甲的男人。”我说道。
老人咂了咂舌，思索了半天，才皱着眉头说道：“嘶，没有印象，我记性很好，有外人来到我们村子，我都会记得很清楚。”
“这副铠甲呢？您有没有印象？”我指了指铠甲上的家族图案。
老人再度摇了摇头，叹道：“没有，我也不认识这个图案。这样吧，姑娘，我去其他家打听打听，如果有消息我马上就告诉你。”
“谢谢您，”我朝他微微俯身道谢，“老爷爷，我需要上山一趟，请问您知道哪条路比较近？”
“上山？”老人远眺着正在落山的斜阳，“姑娘，马上就入夜了，山里非常不安全。”
“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走得太深，只是在山脚区域调查一下，入夜我就回来了。”我笑道。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为我指出了一条土路，说道：“这条小土路直通大山的山脚，我们上山采菌子都走这条路，不过你入山之后千万要小心，山里可有不少野兽。”
“我知道了，多谢您。”我再度向老人道了谢，而后顺着他指的方向朝大山走去。大约正要天黑之时，我越过了山岗，来到大山的山脚。这里非常寂静，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完全没有任何人的动静。
我参照印象中的上山路行进，在夜幕降临之际走到了上回冒险社团扎营的小平地。见四下无人，我唤出了莎华，和她商讨之后的行动。
“你确定子爵夫人来过这里？”莎华飘游在月光下，朝我问道。
“不确定，直觉罢了。”我正色说道。
“你的直觉靠谱吗？”
“呵，女人的直觉能不靠谱吗？”
莎华莞尔一笑，将话题拉回正轨：“你打算在这里用变异魔力追踪？”
“嗯，我驱动变异魔力，用焚血激活变异魔力对血的追猎，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说罢，我调整呼吸，准备驱动体内的变异魔力。
“祝你顺利。”莎华说完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我向群星拱卫的明月伸出了手，将手一握成拳，旋即心中“咚”的一声闷响，再度睁眼时，视野中的一切都变成了亮红色，原本皎洁的明月也变成了诡异的血月，红色的纹路逐渐覆盖了我的全身。
片刻后，当变异魔力完全驱动，我稍稍弯着身子，沉声低吟道：
“异化·逐血之狼！”
只见我的身上红光一闪，旋即我的感官能力瞬间提升了几倍，四周的虫鸣变得聒噪刺耳，视野中的景象变得清晰无比，最明显的是，我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血腥味儿。一条耀眼的白色光路出现在我的眼前，指向血腥味传来的方向。
“在那里！”我顺着白色光路的指引，利用逐血之狼的体能强化效果飞奔而去，越过顽石，翻过灌木丛，我记不得我跑了多远，只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深山区了。
白光愈发耀眼，最终汇集在一棵树的下方。我在附近停了下来，确认四周安全后才向白光汇集的区域缓步走去。走到跟前，我发现树下是一只体型不大的野猪，尸体很新鲜，应该刚被捕食没多久。
“唉？”我不禁愣了一下，“逐血之狼不应该只对人血有感知吗？”
“所以说你看错了呗，”莎华在我的心中说道，“你看看你的右手边。”
“右手边？”我扭头看向右边，发现了一双露在灌木丛外面的人脚。霎时间，我呆了一下，随后立刻跑了过去，将那片灌木丛拨开。
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地躺在灌木丛里，双目圆睁，表情惊恐而愤怒。当我看清她的面相时，我心中大惊，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子爵夫人果然还是遇难了。
我记得她的面相，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不会忘，她原本年纪就不大，多年保养之后出落得更加美丽，只是这份美丽随她脆弱的生命一同消逝了。
莎华飘了出来，神情肃穆地说道：“看来你找到她了。”
“嗯。”我长长地叹了一声。
莎华低头注视着子爵夫人的遗体，皱眉说道：“别伤心了，当务之急是分析她的死因。”
我紧握住双拳，重新站了起来，将遗体附近的灌木丛完全拨开。
子爵夫人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双手和双脚的腕部、残破的身躯上都有明显的勒痕，但致其死亡的是她脖颈处的几道粗的勒痕，再根据面部的一些特征，可以推断她是被勒死的。其次，她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全，身上脂肪丰富的地方都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从撕裂的痕迹判断，有野兽啃食了她的遗体。
她的遗体相对比较新鲜，恐怕是不久之前才被人勒死，然后被抛尸到深山老林，又被野兽啃食了一部分。
按理来说，子爵夫人失踪已经有一个周了，但她的死亡时间显然不会是一周以前，应该是前天或者昨天，我不是专业研究死尸的学者，判断不了她的具体死亡时间。
那她为什么不久前才被杀害呢？
我努力忍着心中的不适和悲伤，尽可能冷静地查看她的遗体，最终在她的嘴中和几处已经半损的重要部位找到了关键线索。
“白色的痕迹，是男人的······”我没再继续往下说，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菲尔娜，怎么了？”莎华皱眉问道。
我紧握着双拳，怒意一下子冲到了最高点，跺脚怒吼道：“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
莎华被我吓了一大跳，赶忙说道：“你、你冷静点，到底发生什么了？”
“子爵夫人被蹂躏了好几天，然后被他们勒死抛尸到这，又被野兽啃食，真是一群畜生！”我感觉自己气得头疼，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莎华刚想说些什么，却目光一转，指着我的身后叫道：“菲尔娜！身后有东西！”
我转过身，看见几只双眼发光的野狼围住了我，朝我呲牙，还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菲尔娜，狼有点多，咱们怎么办？”莎华皱眉问道。
我怒瞪着它们，唤出了红莲，将其紧握在手中，沉声说道：“莎华，看好夫人的遗体。”
“你小心点。”莎华担心地说道。
我挥起红莲，主动朝野狼走去，它们匍匐着身子，和我展开周旋。
“往哪儿跑？！”我暴喝一声，旋即朝离我最近的一头野狼挥舞起红莲，一道血红色的风刃从剑身弹射而出，在击中野狼的那一刻，野狼瞬间被四分五裂，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身上。
“咚！”胸腔变得异常燥热，鲜血刺激了变异魔力，进而彻底激活我的猎杀本能。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
我感觉自己此刻才是真正的狼，疯狂地猎杀着溃散的野狼，鲜血狂飙，血肉横飞，杀戮是我此刻唯一的执念。
“嚓——！”红莲剑起剑落，又一只野狼被我砍成了几块，狼血如雨一般泼洒在我的身上，映衬着我身上正在散发强光的红色纹路。
最后一只野狼撒腿就跑，我本想继续追杀它，却被莎华拦了下来：“菲尔娜！你冷静点！”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它们，杀光它们！”我怒不可遏地吼道。
莎华咂了咂舌，用双手捧住了我沾满鲜血的脸，将我身上快要暴走的变异魔力吸收过去。半晌，我身上的燥热感和不适感终于消散，待我完全冷静下来，我发现脚边全都是四分五裂的野狼，身上也尽是温热的狼血。
“变异魔力是你的最终杀招，用这招杀野狼至于吗？”莎华叫道。
“它们吃了子爵夫人的遗体！”我反驳道。
“夫人已经死了！”莎华激动地握住了我的双肩，“我们现在要把她还给子爵，不能耽误了！”
我看着莎华悲哀的神情，不由得眼睛一红，不争气地流了眼泪。眼泪打花了我脸上的血，滴落在脚下染血的野草上，慢慢沁入大地。
子爵夫人是将我引上自强之路的恩人，即使她不这么认为，也在无意中让我变得更强大，可如今，我没能救下她，甚至她还遭遇了这等不幸的厄难。
伯克尔子爵交给我的委托结束了，我找到了他的爱妻，她惨死在这片深山里。
······
到底过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的眼泪好像哭干了，怎么哽咽都挤不出一滴泪，只能呆呆盯着脚下的地面，靠着潜意识返回伯克尔子爵的府邸。
子爵夫人饱受蹂躏的遗体被我横抱着，我将换下来的外套铺在她的身上，免得吓到路过的人，但此时已是后半夜，就连巡逻队也休息了，大街上没有一个人。
“哒，哒，哒······”我的脚步声回荡在撒卡贝斯城的大街上，仿佛巡游的恶鬼一般。等我的神智清醒了一些，我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子爵的府邸门前。
我也记不清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进的子爵府邸，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将子爵夫人的遗体交给子爵。我只记得，当我把子爵夫人的遗体递给子爵的时候，他表现得并不意外，也并不悲伤，但他却被我的模样吓得嘴唇都白了。
“尹沧嵐殿下，您没事吧？怎么身上全是血？连眼睛也变红了？”子爵非常担心地问道。
我木讷地摇了摇头，像机器一样简单和他解释了一下过程，最后说道：“子爵，请您节哀，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夫人。”
“殿下，您······”
我没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打断了他：“子爵，已经很晚了，我想回家。”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又哽咽了几下。
“好，我派人送您。”
“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那、那您路上小心。”
“嗯。”
说完，我最后看了一眼子爵怀中的夫人遗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依稀记得，回到笼之宫的时候，东边已经出现了破晓的迹象。我望着鱼肚白的天边，拖着沾满了血的沉重身躯，一步一步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没等我打开大门，门却先被打开了，穿着女仆长衣装的早纪出门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似乎没注意到我。
“呼，又是美好的一天·····唉？”早纪说着说着，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早上好。”我失神地说道。
早纪愣了许久，她注意到了我身上的血迹，一下子叫出了声，还叫破音了：“娜娜！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我感觉双眼的眼皮愈发沉重，“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我突然感觉身体一沉，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早纪朝我不要命地跑了过来，还大叫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变异魔力使用过度的原因，这次昏迷我连精神世界都没看见，完全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每一场梦都梦见了多年前婚礼上的子爵夫人。那之后，我又梦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不受待见、被人抛弃、软弱无能的自己。
我没能救下我的恩人，如果我再早几天接受委托，是不是子爵夫人就能活下来了？
事实已定，即使是时空魔力也无法扭转过去。
我的委托任务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