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春雪半两 chapter 4.4
4.阳江改编
依照北朝皇帝口谕，起义军在阳江就地改编，临时征召的士兵均被放回家中屯田农垦，其余亲信部队为妨有变，一律命其北上进京。
“起义军就地解散，临时征召的兵士一律归家屯田，剩余亲信部队，一月后随陈长生陈襄平陈珂三位将军一同赶赴燕京城觐见，听候圣上旨意……”
陈长生垂头丧气的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面，缓缓开回浔阳。方才宣布的情景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们就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听凭调遣。进退维谷，是他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向前行，便是浔阳。一支并未战败却主动投降的军队将会迎来怎样的风雨，他们无从知晓，只能在心中祈祷，祈祷一切都来得轻柔些、再轻柔些……
他们曾在心中无数次幻想过进城之后的场景，原以为会是冷眼相加、甚至恶语相向的。谁料想，当陈长生带领名义上已被解散了的军队从东门缓缓进入浔阳城时，竟然看到城内的群众扶老携幼，自发来到街头欢迎他们的护城英雄回家。
其中，竟有不少百姓自发的跪地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这是大大出乎陈长生意料的事情，他只觉着一头雾水，丝毫不知城内近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又是何细事叫城内的百姓如此兴师动众的前来迎接，好似他们是得胜之师一般。
陈长生不知道的是，那杨可璐虽同陈夫人一道被“软禁”了起来，但是为了保障夫人日常用度，何府倒是允许她作为代表，每日出府采购放风，虽有人跟踪，但那对杨可璐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她若不想叫对方跟着，一般人是无法跟上她的步伐的。
说来也巧，这个本事可都是当初逃跑时练出来的。
最初听闻城内传言陈长生陈将军主动降了北朝云云，杨可璐还有些奇怪，她回府同陈夫人谈及此事，陈夫人倒是颇为淡定，似乎早有预料，只淡淡的解释了一句，“此举定是为解救城内千万罪苦众生罢了！”
杨可璐只思考了片刻，便想通了个中奥义。自第二日出府起，她逮着机会就主动向城内商贩、百姓散步将军仁义，为避免大家受苦才无奈接受北朝招降的言论，这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天就传开了。
鉴于城内众人对陈家父子为人的了解，杨可璐散步的言论迅速占据了民心，于是才有了大部队进城之时的情形。
谣言止于智者！
陈长生进城之后，马不停蹄，第一件事就是带上陈珂和一众亲兵，荷枪实弹的去何府接人。浔阳城内的百姓都莫名其妙的瞧着他们，人群中有知晓内情的人悄悄解释，大家才搞清楚状况，“你们有所不知，那何家父子早就降了北朝，似乎一直暗地里与北朝权贵通信。当初陈二公子被迫出逃，不就是那何景明下令关城门捣的鬼嘛。而后，那何家父子又落井下石，贪图富贵，费尽心思才打听到了那陈夫人隐居所在，将陈夫人等一众家眷请回了何府监视了起来，我猜这回呀，八成就是那陈家父子去接夫人回家吧！”
果然，没过多久，好奇的百姓就看到陈家父子如愿从何府“请”回了陈夫人。大家远远地看见陈夫人被陈大将军扶上了马车。而后，马儿嘶鸣，一阵风吹拂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叶，伴随着马蹄声，一同目送陈家一行渐行渐远。
人群中，不知何人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慨，“哎，真是苦了陈大将军一家了！”
“事成之后，本公主自会请求父皇允你高官厚禄，父皇向来爱才惜才，何将军忠心耿耿、谙熟浔阳风土民情，到时父皇命你领南地四洲也未可知……”何景明美滋滋的反复咀嚼着十三公主封官许愿的允诺，心中自是对陈长生方才的臭脸毫不在意。
“爹，儿总觉着如此为之却有不妥……”何立生不止一次的劝说过自家父亲，可何景明却是毫不挂心，他觉着与北朝皇帝相比，他陈家不值一提。
可是，一向不愿记仇的陈长生在接到自家夫人的那一刻起，算是在心中默默地记上了这一笔。
尽管陈夫人对近来何府见闻及遭遇三缄其口，可他陈长生可是打听过了，刁难和冷眼可没少，分明是全然不顾昔日的战友及同僚情谊，幸好杨可璐机灵，一直陪伴左右。
“珂儿，义父有一言须得与你讲好，你这阳江一战，大败元孟齐一事，如今在民间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听闻那北朝民间爱听戏的地方，如今都有了你的唱段。义父心中暗暗觉着，那北朝皇帝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我的，恐怕这一进燕京，再想要出来就难了。”陈长生在书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陈珂说道。
“义父是说他们会将你我留在燕京?”陈珂追问道，这确实是她未曾料想的一点。
“嗯，大有可能!”陈长生叹了口气，扭过头瞧了一眼陈珂，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近来跟香君相处的可好啊？”
“嗯?”陈珂莫名的瞧了一眼陈长生，见他微微挑了挑眉，便带着丝疑惑的回答道，“一向都很好!”
“嗯，”陈长生低头沉吟片刻，而后略带游移的说，“义父我啊，近来给香君寻了门亲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珂心里咯噔一下，义父这是何意?
陈长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陈珂，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心中便了然，他微微叹了口气，“哎！义父担心你与她这次进了京以后，婚事都不能再由自己做主，于是便想要让你们俩在进燕京城前尽快完婚!”
“我们俩? 尽快完婚?”陈珂惊愕的看着陈长生，这是要撮合她们俩？义父寻的那门亲事对方指的她吗？！
“你还有回归女子身份的打算吗？”陈长生犀利的追问道。
“额……此生当是不敢做此念想了。”陈珂无奈的答道。
“既是如此，那你现在，咳咳咳……在旁人眼中就是一个正值适婚的如意郎君！将来想要为你保媒的人不会在少数！况且，我听闻那北朝平妻现象格外普遍，此番所为也是期望能为你的身份做一点遮掩罢了！如若将来迫不得已，也是无法之事！”陈长生越说到后面，就越小声，他也是无奈，他们家那尊“活菩萨”对此是一无所知，一问不问，他作为家中的长辈，不说也是不成。
经过这一提醒，陈珂才惊觉，似乎事实正是如此。难怪近来她觉着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难不成都喜欢说媒拉纤?!真的都把她当成了目标？！还有香君姐姐近来也是怪怪的，总是欲言又止！
“你的身份不能暴露，”陈长生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要害，“而香君是唯一一个知晓你真实身份的适婚女子，你们俩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香君姐姐?”陈珂呆呆的想着，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温柔的脸庞，嘴角不知何时竟有了一丝浅浅的、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笑意。
“我是香君的亲爹，她的婚事我自然可以做主，”陈长生瞧着陈珂那副渐渐花痴的表情便猜想，香君定然所言非虚，便壮着胆子讲出了实情，“况且，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她当真愿意?”陈珂惊讶的问。
“自然是！不然我也不会在此与你讲起这件事情，你现在是我的义子，你的亲事我也可以做主的。只不过，还是要问过你的想法才行。”陈长生谨慎的问道，他认真的思考过后，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香君嫁给陈珂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不会离开他。而且，陈珂不会叫香君受委屈。除了抱不上外孙之外，其他方面并无任何不妥。况且，陈珂将来定然不可限量，单单是这一身武艺就叫她低调不了，又去了天子脚下，虽然因为身份的双重缘故，她们心中有所顾虑，但这些都由不得她们自己！
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不过，这陈长生在嫁娶问题上如此想得开，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香儿，爹爹问你一事，希望你如实告诉爹爹，”陈长生在回到浔阳城后当晚，便趁着陈珂与杨可璐谈天之际，将香君叫到自己书房，郑重其事的询问她对人生大事的打算，见到自家女儿羞赧之态，陈长生只得开门见山，“爹问你，你对珂儿是何感情? 若是要为了保护珂儿叫你们俩成婚，你是否愿意?”
香君秀眉微蹙，颔首低眉，俏脸止不住红了起来。
“爹不是那顽固不化之人，珂儿虽为女子之身，可武艺却远远在诸位将士之上，怕是北朝也难以找到一人可与之匹敌，爹近来常常在想，她原本身份贵重，本不可能习武，大抵该是手无缚鸡之力吧。没想到，她竟韬光养晦至此。以她的本事，护你周全是绰绰有余的，你也不必觉着羞于启齿，婚姻乃人生大事，爹现在只问你一句，与她结发为夫妻，你是否愿意？”陈长生的认知一次又一次的被陈珂刷新，她不敢想象一个本该享尽荣华富贵、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怎会拥有如此绝世武艺。况且，她有才却从不卖弄，武艺高强却从不恃强凌弱，从未给人目下无尘之感，只是为人有些沉默寡言罢了。
“香儿，愿意的！”
“那是陈理宗七年，爹爹那时还是一个不满三岁的孩童，那时北金每年都会南下烧杀掳掠一番，心满意足后便北归休整，来年再来。年复一年。可是苦了那些住在陈金边界的百姓了，那年南下的北金军匪恰好与西征归京的大将军撞了个正着，结果可想而知，怒不可遏的大将军带领众将士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北金南下的散兵游勇打了个落花流水。是大将军在废墟之中听见了我的哭声，将我带回了汴京，教我读书，教我武艺，他满心希望我长大后能够成为一个像他那样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哎，事到如今，却只能用投降来换取苟活的机会，爹爹实在是愧对大将军啊……”陈长生主动对香君提及当年的事情，那段他鲜少对人提及的痛苦童年回忆。
香君也终于知道自家爹爹为何会对陈珂如此照顾了，知遇之恩、救命之恩是任凭怎样付出也难以报答万分之一的!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事。
北朝皇帝是一个野心勃勃、怀着南北统一称霸梦想的年轻帝王，他是决计不会轻易同任何一个地方割据政权握手言和的，扶持傀儡政权更是天方夜谭。
何景明深谙这一点。于是乎他那个妄图做傀儡政权，辅助北朝智利南方的企图不攻自破。不过，为了顺利完成统一，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是最佳的，近百年来，北朝的土匪行为已经给中原百姓留下浓重的心理阴影。如果继续采取“三光”政策，即便以武力收服了土地，也难以真正收服人心。
于是乎“阳江改编”应运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