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晚饭】癌
好疼...
窗外是在下着小雨的，尽管已经下了很久了，但是这扇窗前，到底雨丝什么时候密集，什么时候稀疏，大概是没有人能说出来的，但并不包括在床上坐了不知道时针转过多少圈的女孩
原本漂亮的棕色发丝变得枯燥、分叉，不再反射阳光的色彩，更何况是在这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阳的日子
自己到底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呢
女孩看着窗外的方向发呆，熟练的数着从上面滴落下的雨滴
一滴...
两滴...
门被打开的声音，女孩看向声音的方向，看到在这一片苍白之中，唯一让自己心安的蓝色后，熟练地换上笑容和昔日的元气
“晚晚~你怎么才来啊！无聊死了！”
“不好意思嘛~今天有点睡过头了”
向晚坐到女孩身边，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和往日一样，切起水果，这也是向晚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啊~”
向晚刚切好就看到嘉然努力张大的小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不许笑！”
“好好好~”
向晚把水果放进嘉然嘴里，轻轻掐住嘉然脸颊的肉肉，向晚想着又会被嘉然咬一口了吧，不过也习惯了，但这次，嘉然摸着向晚放在自己脸颊的手，闭上眼睛，感受向晚手心的温度，脸上微微的红晕
“晚晚~”
“怎...怎么了然然...”
“我...”
向晚觉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自己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连耳根都已经通红了，紧紧闭着眼，等着嘉然的下一句话，一定是...
“我想去卫生间”
“欸？”
向晚楞楞的睁开眼，低下头，刚才一定是听错了，明明气氛这么暧昧，然然怎么会说这么不合适的话呢，嗯，肯定是听错了，向晚重新抬起头
“我忍不住了”
没听错！
向晚无奈的叹口气，扶着嘉然走进卫生间，在门关上的前一刻，嘉然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大大的眼睛看着向晚
“内个...我上卫生间可能有点久啊...”
看到向晚点头后关上了门，确认关好了门
嘉然立刻撑着洗手池，为了不让自己疼到摔倒
好疼
捂着心脏的位置，紧紧地揪着，但怎么样都无法抑制疼痛，哪怕是缓解一点也好啊...
手没扶稳，摔在地上，嘉然立刻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冷静下来，听着门外的动静，确认没什么声音后才放心，侧躺着蜷缩在地上
好疼
但为了晚晚，我会赢的
过了很久，门打开了，向晚马上站起身走到嘉然身边扶着，尽管只有一瞬间，嘉然也看到了向晚是在自己打开门的一瞬间换上的笑容，由原本的心疼和自责
和平日里一样的聊天，开玩笑...
和平日一样...
吗...
“那我走啦，你要乖乖睡觉，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
向晚宠溺的轻抚嘉然的头顶，是不愿离开的味道，但是天很黑了，嘉然看着向晚走出病房，门再次关上，收回了那抹湖蓝，病房回归苍白，又安心又心烦的苍白
嘉然收好笑容，方便明天继续拿出来，终于不用再掩饰了
向晚关好门，无力的倚在门上，无助的，捂住脸
小小的身影抱紧自己，蜷缩在床上，四肢因为阵痛一下下颤抖着
蓝发随着坐下倾落，汇成小小的湖泊，但这片湖泊不知道还能否撑起游玩的孩童
我会赢的...我会的...
门外的女孩不断回想对流星许下的愿望，拜托了，请一定要实现...
好疼
雨还没有停，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虽然嘉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向晚也能看出，嘉然相较以前更憔悴了，脸颊的婴儿肥被时间偷走，藏了起来
向晚撑着伞，坐在长椅上，为坐在身边的嘉然挡住落下来的雨丝，顺着嘉然发呆的视线看过去，几枝花儿荡漾在那里，向晚把伞递给嘉然，跑到雨里
“然然我马上回来！乖乖等我！”
嘉然下意识伸出手，看着向晚在雨里逐渐消失，无聊的倚在靠背上
为什么天放晴呢
放晴后会有小麻雀来么
我会好起来么
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么
我走了后晚晚会好好的么
“然然！”
嘉然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向晚笑着跑过来，蓝色的发丝因为有点淋湿微微贴在身上，手里捧着一株新的花儿，嘉然看着向晚蹲到自己刚才看的地方，用手拨弄开泥土，小心翼翼的种下带回来的宝物，小步走到向晚身边，把伞往前放一点，换来向晚抬起头对自己甜甜的笑容
“晚晚其实你没必要去买的”
“可这样就有独属于我们的花了”
嘉然愣了下，微微扭过头，掩饰羞红的脸颊
花种好了，向晚去了水池那边洗掉手上的泥土，嘉然默默蹲下来，伞倚在肩上，轻轻抚着花儿
“好好长大，千万不要生病喔~”
嘉然回过头看了看远处的向晚，扭回头
“你说...我会好起来么...”
这天夜里，嘉然做了一个梦，在一片很大很大的花瓣上，这片花瓣飘在海面上，一个浪打过来，花瓣翻了，嘉然坠入大海，慢慢沉下去，一只鲸鱼在身旁鸣叫，渴望叫醒沉睡的嘉然。但是嘉然自己，并没有睁开眼...
好疼
雨变大了，向晚熟练的推开病房的白色的门，对着床上坐着的人影打了个招呼，和以前一样，又不太一样，向晚把花束放在桌上，做到床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儿，原本的棕色长发已经被化疗和放疗吞噬，现在的嘉然带着针织帽，看着向晚，温柔的笑着
向晚是想说什么的，也必须说什么了，最近向晚总是会想到嘉然离开的场景，尽管无数次在心里自我暗示不可能发生，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去想，以至于想到流泪
向晚知道，嘉然每次在自己离开后，都会痛到忍不住叫出声来，但是为了不让没走远的自己听见，会咬住自己的手臂，忍痛不让自己出声，直到自己走远，才放肆的喊出声，而在之后，则是像没发生什么似的，拿起毛巾擦干头上的汗，盖好被子，度过夜晚
嘉然也知道，向晚每次说离开后，总是会在门口待一会，嘉然是想等到向晚完全离开再出声音的，但是实在是，太痛了，以至于听到向晚跑回来的声音，但是在门口停下了，之后护士来的更勤了些
嘉然知道向晚知道，向晚也知道嘉然知道，但是这些都很默契的没有说出来，两人只是温柔地看着彼此，牵着手
“晚晚，去看我们的花儿吧~”
“嗯~”
嘉然倚在向晚肩上，向晚撑着伞，亲吻在在嘉然的头顶，嘉然觉得很安心，一种别人给不了的安心，无论什么都比不上的安心，嘉然静静地闭着眼，享受温暖的港湾
但脑海不安分的胡思乱想，浮现病魔和嘉然的抗争，嘉然无数次的疼到受不了，强迫自己忘掉疼痛，吃下安眠药才勉强入睡，但是在梦里，却就又梦到了具现化的癌细胞，不断地啃食自己的身体，抢夺资源，而自己只能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吞噬细胞进攻和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嘉然无数次听到其他病房里的病人被担架抬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嘉然很怕，很怕自己也变成那样，但是更怕自己离开后的向晚，但是又感觉自己其实已经是定数了，这种纠结缠绕着嘉然
嘉然睁开眼，下意识攥紧握住的手，向晚抱紧倚在怀里的嘉然，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嘉然的头顶，示意，我在呢，嘉然眼里映着那株雨里摇曳的花儿，属于他们的花，默默在心里问着，我真的可以吗？
一只乌鸦落在花儿的旁边，诡异的看着嘉然，嘉然愣了愣，叹了口气，这样啊。更尽力的感受手心的温暖
好疼啊
即便如此，嘉然还是拿着笔...
雨小了一些，却还是不愿停下，但是时间已经等不及了，嘉然已经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行动了，向晚无力的坐在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吸着氧的嘉然，只能看着嘉然最后的时间连在了冰冷的机器上，自己却无能为力。在那之后，向晚来的更勤了，渴望嘉然看到自己可以至少开心一点，但是慢慢的，嘉然的视线不再常转动了，身体的动作也停止了，只是本能地吸着橡胶管里输送过来的氧气，向晚以为，一切就会这样慢慢结束了...
不知道是哪一天了，向晚和平时一样，坐在病床边，照顾嘉然，但是现在的人儿已经不能动弹了，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视线凝在天花板，放疗和化疗都停了，向晚即使反应比较慢，也大概猜到为什么了，停了以后，向晚干脆住在了病房里，一直守着嘉然，即便再也听不到嘉然的声音
向晚想着去拿今天的流食，站起身，刚转身，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自己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声音，即使只有呜咽。向晚急着俯下身，看到的，是嘉然眼里流出来的大颗大颗的泪滴
“然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哪里痛！我这就叫医生”
向晚看到嘉然的头微微的晃了晃，动作很慢，很慢，但是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为了这简单的动作
向晚问了很多，但是嘉然再也没有力气了，只有泪滴在不断滴落下来，滴出时间最后的涟漪，向晚想了一会，才缓缓问出来
“然然你....是担心我嘛...”
向晚看到嘉然的手指微微的点了点，向晚知道了，知道不久后的事情了，向晚扭过头不让嘉然看到，袖子胡乱擦了好几下眼睛，才转过头，温柔的笑着
“然然我向你发誓，发誓一定会好好生活，你不信的话呢，你可以在天上监督我~”
嘉然用尽全力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回归了平静
那天晚上，嘉然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沉溺在深海，听到鲸鸣的呼唤睁开眼，海底不再是原本的荒芜，而是阳光洒满的花儿
雨终于舍得停下脚步，阳光重新绽放了，但有些人却看不到了。向晚自己，坐在熟悉的长椅上，习惯性打着伞，看着那里沐浴阳光的花儿，她们的花儿
向晚拿出今早在嘉然的病房找到的给自己的信，字体并不如往日清秀，而是有点崎岖，打开粘好的信封，拿出信纸：
晚晚~既然我有把这封信给你，那应该是时间到了，不过你不许哭哦！不然我也会伤心的！
晚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着去的那个公园嘛~那里真的好漂亮~
晚晚~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再去那里吹一吹湖面来的微风~
晚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好想再去那里逗一逗池塘边的龙猫~
晚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好想再看一次晴天~
晚晚~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看到我们的花儿在阳光下的样子啊~
但是我看不到了，所以啊晚晚~你要照顾好我们的花儿哦~不然我可不饶你！
而且你也要照顾你自己！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好好生活啊！
爱你~
向晚坐在沐浴阳光的花儿前，抬起头倚在靠背上，袖子挡住双眼，但还是没挡住淌下来的细流
“应该是前几天忘了落下来的雨水吧”
——谨以此篇怀念离开的人
